东海渔夫谷寿民和李天民等聚到一处,头前引路,向那乱石如林的一片高岗上飞纵过来。到了高处,谷寿民指点着道:“老师们,请看这黄沙汀是不是一个死地?这种地方,不明白近海一带淤滩水势的,绝不敢在这里停船;何况这上面土脉非常薄,只产些硝磺、火石之类。所以这上面的树木,始终长不起大片的茂林来。不过正因为没有人能在这里停留,荒地也没有人来垦殖,所以多年来只随着天然的形势,把这一带形成了一个荒岛,谁也不肯在这里留恋,尚不知这里隐藏着多少毒蛇野兽了。我们搜寻进去,可得略微布置一下,只这么一齐往里排搜,虽说是地势不大,在这一带的四十多个岛屿中算它最小,方圆也有二三里地,还是有很多隐身之所。我们这么合到一处,向里面搜寻他,我们从东面搜过去,他能从西面隐蔽。倘若再被他找寻着十分隐秘的地方,潜伏在里面,那一来,他只要有干粮支持,也能和我们耗三两天,敌暗我明,我们可有些耗不过他了。我想还是分为三路往里面排搜,更用些疑兵之计。只要我们所过的地方,叫他不敢向这面逃来,那一来,我们能够把这里面面积越挤越小,易于搜索。他非得仍然从海面脱身,这种地方万不容他再逃出手去了。”
孤松老人李天民忙答道:“谷老师,现在一切只请你任意安排,不用再和我们商量,这疑兵计怎样布置?”东海渔夫谷寿民道:“我这里有一点东西,也算是我早怀恶念。我原本就打算石城岛是一个万恶渊薮,神拳叶天龙只要在那里立住脚,实在是将来心腹之患。所以我安心要把他石城岛除了。我这里预备了些极厉害的引火之物,我们把它分开了,每走到一处,隔个十几丈远,给它散在草木上,自己引着了,烟火立刻布满这一带。任凭叶天龙厉害胆大,谅他也不敢向有火光之处逃来。好在这里是没人烟的地方,叶天龙能烧石城岛,难道我们就不能烧黄沙汀么?”孤松老人李天民等一听这种办法,点头道:“好!”谷寿民才伸手向他肋下搁的那布囊时,一转身之间,忽然咦地惊呼了一声:“你们看!海面怎么有一条黑影,走得那么快?”众人听到谷寿民这个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在西北海面上那波涛起伏中,果然有一个很小的黑影,在水面上走得十分快,众人全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因为这种波浪汹涌的黑夜间,可能是很小的船,那也太危险了,并且这个船走得那么快,也不合情理。彼此在猜疑之间,那点黑影竟自在波涛中消逝了。
铁臂苍猿朱鼎忙说道:“谷老师,依我看,那黑影绝不是船只,恐怕是海中的大鱼吧?”谷寿民面色变着,正在凝想,把头微摇了摇道:“怪事!我不信是巨鱼在这时恰巧出现,可惜我现在没有工夫纠缠,我们先动了要紧。”谷寿民立刻把肋下的布囊摘下来,从里面取出来一个个的圆球,上面用纸包裹着,每人分给了两个,余下的也仍然挎在身上,向李天民等说道:“这种硝石、硫黄所制的烟火弹,力量很大,拣到了适宜的地方,不论是草上树上,把它扔出去,有一些力量就能震破;只要一破开,火焰自起,不过不要扔在离身躯过近了。等到一燃着了时,这火球往四下溅,四周六七尺内,除了石头和水,就是那阴湿的草木,这东西落在上面,也能叫它燃烧,所以溅在身上容易被它烧伤。不过把那适宜的地方用这烟火弹引着之后,可不要在那里停留。这黄沙汀是一个产生硝磺之地,恐怕遇到了那种含着硝磺的所在,被这火焰一勾,容易爆裂起来。这种情形虽未必有,可不能不防。”
孤松老人等全点头答应,各自把烟火弹带在身上。东海渔夫谷寿民指点着,令大家散开。他带着终南剑客陆达夫,从眼前起身处,往东、西要搜寻一箭地,再往里蹚;请孤松老人李天民和擒龙手厉南溪往北沿着黄沙汀的边上搜寻下去,转到东北角,再往黄沙汀的中间翻;请铁臂苍猿朱鼎、武当大侠萧寅从黄沙汀转下去,直转到西南角,再往当中排搜下去。这样一来,这黄沙汀四处布置了疑阵,任凭叶天龙狡诈多谋,也叫他在这里存身不得。即或他是潜身隐秘所在,就是一时搜寻不着他,但是四下里火起来,把草木引着之后,这黄沙汀完全被烈火燃烧遍了,也叫他在这里不能立足。恐怕到那时天光已亮,这恶魔再想从海面上脱身,终成妄想。
擒龙手厉南溪十分佩服东海渔夫谷寿民这种老谋深算,大家真个尊敬他,连那孤松老人李天民平时那么不肯服人,此时也敬谨受命,竟自带着擒龙手厉南溪,各自把宝剑撒出来,从那乱石堆、荒林野草间搜寻下去。铁臂苍猿朱鼎执斩魔双龙剑,萧寅亮青萍剑,顺着黄沙汀边向西南搜寻下去。东海渔夫谷寿民跟终南剑客陆达夫一个亮镇海伏波剑,一个亮白虹剑,却从眼前向左右先行排搜一下,然后往当中聚拢,顺着那起伏嵯峨的乱石岗,往当中排搜下去。
这时,靠正北一带已然见了火光,正是孤松老人李天民,他已经在那里散下了疑兵。东海渔夫谷寿民蹿往陆达夫的头里,身手轻灵,凡是所到的地方,全把形迹十分隐秘着,脚底下轻巧异常。陆达夫看到这位老前辈这身功夫,惊叹异常,看起来自己虽得一鸥子的传授,比起这位老前辈来真有霄壤之隔。自己若能重返师门,定要苦心锻炼下去,以求深造。
这时东海渔夫谷寿民已经纵上一段乱石坡,忽然把身形往一丛荒草中退下来,终南剑客陆达夫也赶忙把身形隐起。只见面前是一道很长的山沟,比自己立足处矮下去有丈余,下面尽是那枯枝乱草、荆棘蓬蒿。在这黑夜间,只仗着天上的斜月疏星那点微光,越发地看着这条山沟形势险恶。陆达夫见这死沉沉乱草沟中并无异状,再看东海渔夫谷寿民离开自己身旁丈余远,隐身在一片蓬蒿下,连动也不动,分明是有所见闻,看到了什么。自己依然潜伏着不动,仔细注目望着那条乱草沟。
可是,陆达夫耳中忽然听到哗啦啦一声响,在沟头那边一个斜坡上面,突然飞纵起一条黑影,落在了乱草沟的对面一丛树下。却跟着轻轻地击掌,在他掌声中,突然离开四五丈外荒草中,又是唰唰一阵响,一条黑影身形很快,眨眼间,也和先前那人聚在一处。这时,终南剑客陆达夫已然看出这两人竟是石城岛逃出来的匪党,这才知道神拳叶天龙一切的行为,完全是奸谋诡计。他散山散伙全没有那回事,依然有一班死党们和他结合一处,想要对付赴会的一般人。逃到黄沙汀来,这般人依然跟随在他身旁,可见他并不是安心脱身逃走,远走高飞。
这两个一个是千里追风卞寿山,一个是夜鹰子杜明,这两人集合一处,竟自低声商量着。只听那夜鹰子杜明说道:“卞老师,咱们随着叶岛主来到这黄沙汀,自己可要掌稳了舵柄,现在入了这种绝地,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毁不成人,反要把自己毁在这里,那可白在江湖上闯荡这些年了。不是我姓杜的没有志气,怕死贪生,畏刀避剑,我认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石城岛虽然失败,我们只要有这三寸气在,将来总有复仇之日。若是这么毁到底,未免不值得,我可不敢深信他准有把握,更不明白他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敢对付这种劲敌。”这时那千里追风卞寿山道:“事到如今,我们说了不算了。我们自己认定了对得起他,他若是不顾别人的死活,拿着我们弟兄的性命好作他脱身之计,那可太对不起我们了。”那杜明更是一口咬定:“只要对头肯入这黄沙汀,他自有办法收拾来人,就怕他们不敢进来,那可就得说最后一拼,分生死存亡了。我们既被派到这,把守着这条乱草沟,我们现在帮忙帮到底。那小灵狐李玉倒是狡诈多谋,咱们何妨看看他的手段。”
这两人说着话,可把身形隐蔽到荒草内,终南剑客陆达夫听他们所说的话,也不由有些心惊,这分明神拳叶天龙并不是事败图逃,到现在依然是没想脱身一走,逃到黄沙汀尚有毒谋诡计,这恶魔真是万恶滔天了!这时,忽然见那东海渔夫谷寿民猛往起一耸身,已经飞纵起来,往夜鹰子杜明跟卞寿山隐身之处落了下去。可是才往那一着脚时,又复腾身而起,往这乱草沟南边沟头那里一落,却自言自语道:“这群猴儿崽子们,分明已经进了这黄沙汀,怎么搜寻半晌竟自不见,我就不信找不着他们。”陆达夫知道谷寿民是故意引逗贼人。果然,这时那卞寿山已然从荒草中往起一长身,扬手发出暗器,一支亮银镖向谷寿民的背后打去。谷寿民正在背着身子向前张望着,暗器从身后打到,他却哟了一声,往前一伏身,这支镖从头上打过。他一翻身已经蹿了回来,口中却在喝骂着:“好!猴儿崽子们,敢跟老爷动这种手段,我看你还往哪儿逃?”身形扑过来,可是那卞寿山已经纵身往北退下去,那夜鹰子杜明却猛然从草堆里也一长身,竟自抖手打出一支长门钉,他那独门暗器却不肯用。这并不是他心里还存什么忠厚,手底下还想留情,只是他和叶天龙并没有那过命的交情,他焉肯就轻易为叶天龙卖命?所以他梅花透骨针不肯在这种地方轻易使用。当时长门钉一出手,谷寿民身形往上一仰,倒翻出来,已经斜退出丈余远。可是脚下才往那乱草沟的斜坡一落时,两脚的脚尖一踹,已然二次扑过来。夜鹰子杜明竟自腾身而起,也向北逃了下去。谷寿民却低声向陆达夫隐身之处招呼了声:“我们追!”陆达夫也跟踪飞纵出来,往北追赶过来。
这种荒岛中,全见不着一些正式的道路,到处里荒草布满,除了荆棘,就是藤萝乱草,脚下稍一大意,就容易失足。往北追出有半里地之遥,谷寿民见两个贼人一味飞逃,不肯动手,已经明显地要引诱他们到一个所在了。相隔稍远,脚下略一慢,容得陆达夫跟踪赶到,忙招呼道:“你可要留神脚底下,这群猴崽子们又生恶念,分明是要在这里对我们下手,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高明手段。”陆达夫忙答道:“老师父,可得小心一些,贼子们势败穷途之下,什么手段全许施展了。”
这时,眼看到东北那边已经有一团烈火涌起,只眨眼间,已经蔓延开十几丈长,火光和那浓烟已经窜起丈余高来。跟着一阵草梢响处,竟有两条黑影如飞而至。谷寿民往前一纵身,迎头喝问:“什么人?赶紧答话!”那两条黑影身形一顿,已经答了声道:“发话的敢是谷老师么?”谷寿民忙答道:“李老师,你们怎么也赶到这里来?”现身的来人正是孤松老人李天民跟擒龙手厉南溪。谷寿民和陆达夫全凑到近前。因为这里和所约定的奔黄沙汀中央的道路相左,这两拨人彼此全觉着可疑。孤松老人李天民首先问道:“谷老师,你怎么竟奔这里?”谷寿民却笑道:“我也正要想这么问李老师,现在不用细说,李老师你追赶什么人?”厉南溪一旁答道:“并没辨别清楚,此人始终没转过脸来。他稍露形迹之后,竟自奔这边逃来,我们看出实有引逗我们之意,只是现在任凭他再有什么手段,焉能再叫他任意施为?只好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阴谋毒计。”谷寿民道:“很好!我倒也是这么打算来,不过我们可得提防着,四面放布火焰,想要搜寻他们,不要反被他所利用。他的人多,我们没有他力量足。叶天龙这匹夫尚还不知他隐身哪里,这真叫人可恨。我们正追赶那卞寿山和杜明两个恶贼,到这里已然被他藏匿起来。”
才说到这儿,忽然四五丈外一片乱树丛中,有人哈哈一笑说:“老儿死在眼前,还敢卖狂!这里给你们预备好了葬身之地,不信时往这里来。”东海渔夫谷寿民怒叱了声:“我就不信你这鬼吹灯的招儿。”脚下一顿,燕子翻云,纵得轻功往起一拔,就是三丈多高,飞纵了过去,直扑那乱石内。谷寿民已然在身形纵起时,镇海伏波剑已从左手中换过去;剑随人落,那片小树林子在往下一落身之下,被谷寿民削去了一大片。可是跟着又是一声狂笑,在那枝叶纷飞中,一个夜行人将将往起纵身,这次却往偏西南逃了下去。李天民、厉南溪、陆达夫也全各自摆掌中剑扑了过来。可是暗中这人身形好快,一起一落,轻巧异常,眨眼间,已经出去了六七丈。谷寿民头一个跟踪赶到,李天民紧随在身后,厉南溪、陆达夫也全提着剑赶下来。出来没有多远,前面逃走的那条黑影突然往横下一纵身,转奔正南。
这时,谷寿民追得可近了,相隔他也不过两丈左右,谷寿民喝声:“不争气的贼子,既敢在黄沙汀替姓叶的卖命,你为什么不敢和老爷们动手?”谷寿民脚下一点,用足了力量,飞扑过去,已到了这人的背后,猛然往外一抖腕子,镇海伏波剑已递出来,向那人的背后刺去,身形和掌中剑到的是真快。那人猛然往左一上步,身形却是右肩头反往后一拧,已经迈出去的右脚,却往回一撤,掌中一对判官笔,已经用足了十分力量,从下往上翻起来,向谷寿民的伏波剑上砸去。
谷寿民一剑刺空,此人翻身动手,接招,谷寿民左臂往起一扬,身形往右一转,左手剑诀往外一探,二指向他右臂的骨环上便点,可是掌中剑也随着向右翻出,向他双腿上削去。这种招数是掌和剑连合运用,十分厉害。这人往起一个“倒卷帘”式,身形猛翻过来,倒转着身躯,蹿出了有丈余远;往地上一落时,二次腾身纵起,已经窜入一片蓬蒿乱草间,身形隐去。东海渔夫谷寿民向孤松老人和厉南溪、陆达夫招呼了声:“任凭他有什么恶谋,我们也要多见识见识他了,倒要看看这叶天龙还有什么手段?”在喊声中身形纵起,扑了过去。
孤松老人、厉南溪、陆达夫全各摆手中剑,随着东海渔夫谷寿民的后踪搜寻下来。这时,隐隐听得偏东北一带,连着起了两声呼哨,遂循声搜寻,转奔东北这边。谷寿民纵眼往四周看时,正南、正北靠这黄沙汀的边上那两处火全着得很旺,似乎连那附近的草木全引着了。可是又搜寻出来一箭多地远,绝不见匪党的踪迹。眼前是一带陡起的高岗,这片高岗也不过是丈许高,上面满布着荒草,在上面还得紧自留神。才扑下这高岗的一个斜坡,突然斜刺里竟有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这才是自寻死路,怨不得姓叶的手底下黑了。”谷寿民等身形一停,各自往下一矮身,压剑查看发声之处。就在这时,斜坡几株矮树旁,陡然有人喝了个“打”字,只见一点寒星,竟向谷寿民的面门打到。发出来的是一支瓦面透风镖,镖风劲疾,镖身上光华才现,镖已到了。
谷寿民一低头,掌中剑斜着一翻,把这支瓦面透风镖打过斜坡上。可是“嗖”的一股子暗器风声,反从背后打过来。谷寿民右脚忙往身后一撤,一甩肩头,一支袖箭“嗖”的从耳旁打过去。谷寿民愤怒十分。这时,孤松老人李天民已经一个“燕子穿云”式往山坡上那几株小树后扑过去,终南剑客陆达夫却向谷寿民身后两丈外一片荒草中扑了过去,剑随人落,向那草中猛劈下去。里面果然有人潜伏,不过陆达夫劈的地方不对,这一剑落下去,里面潜伏的人已经飞纵起来,向斜坡下落去。谷寿民喝了声:“猴儿崽子,我看你哪儿走?”已经纵身扑下斜坡。
李天民往那小树前一落时,猛听得小树后面竟有人喝道:“叶天龙你还想逃么?”那树后嗖嗖的一阵乱草折断的声音,有一人从树后蹿起来,从树顶子上过来,往下一落。正好李天民赶到,见出来这人正是搜寻多时不见的叶天龙。孤松老人李天民焉肯再容他走开?掌中天罡剑往胸前一合,往前一探身,“玉女投梭”,竟向叶天龙胸前刺去。那叶天龙脚才沾地,猛然往右一偏身,复往地上一扑,往左一晃肩,身形反向左纵出六七尺来。他往腰间一伸手,噗噜抖出一条九合金丝棍。这兵刃亮出,手底下是真快,身躯尚在向左矮着,猛然一振腕子,把九合金丝棍从左往右猛翻起来,反向孤松老人头顶上砸来。
李天民一剑刺空,叶天龙身形一撤,兵刃亮出来,反向自己砸到。李天民左手剑诀往左一领,左脚一滑地,身随剑诀转,由左往后一个旋身,右掌的剑削到。他九合金丝棍砸下去时,这口天罡剑竟向他棍身上横砍下来。那神拳叶天龙棍往下一倒时,已经见李天民竟安心要伤自己的兵器,他这腕子上暗中一坐力,少林棍法实有绝妙的功夫,竟能用别派中所没有的力量!他猛然腕子往左一带,把倒下去的棍式,竟硬给向横下翻过来,“乌龙卷尾”,“玉带围腰”,横着往孤松老人拦腰打来。这种兵器的厉害,能软能硬,能当作杆棒用,能当作少林棍用。这种横打过来势疾力猛,棍已到了李天民的腰际。李天民竟自身形往右一侧,身躯好像向右倒下去,右脚也随着身形滑出去,肩头几乎要挨到地上。这条九合金丝棍带着风声卷过去,可是孤松老人的掌中剑却猛然从右往回下一带,人和剑完全从他棍底下向左猛撞过来。只在一长身之间,剑已递到了叶天龙的右肋下。那叶天龙棍又打空,身躯正在半转,李天民的剑到,他竟自猛然往左脚底下一滑,身躯只微微的向左一倾,棍已经带回来。他把棍头接在左掌中,右手顺着棍尾猛往上一滑,把棍尾退出尺许来,棍身合在虎口上,手底下猛然用力向自己右肋旁一抖棍尾。这种变招,任你李天民的剑怎样快,没有他这一招疾了,竟向剑身上猛砸了过来。当的一声,剑和棍尾一撞之下,李天民怒不可遏,随着剑身一震之势,猛然一个“鹞子翻身”式,天罡剑却往下翻起,随着身形从左往后纵起来;一转身时,向叶天龙的右肩头猛然劈下来。这种身形,跟这剑一齐往下落,变招也是十分迅疾。
叶天龙眼看就得伤在这一剑之下,他知道不容易闪开,努着力右肩头往后一拧,双臂猛一抖,棍在双手里合着,斜着向上崩来。就在他九合金丝棍往起一抖,那擒龙手厉南溪认为,这叶天龙不能再叫他逃出手去了,到此时还顾什么有以多胜少之嫌?竟自一纵身,身随剑进,伏蛟剑竟自猛地向叶天龙背后刺来。叶天龙九合金丝棍往上一封,孤松老人恐怕被他把天罡剑磕飞,正在要换式为“倒转阴阳”,往回一抽剑;厉南溪这时一到,叶天龙眼看要被厉南溪的剑尖刺上的一刹那,突然在暗影中有人喝声:“打!”跟着两股暗器同时打来,一支金镖、一支袖箭奔往孤松老人李天民、擒龙手厉南溪打来,暗器是十分劲疾。厉南溪已经预备剑伤叶天龙之下,迎面这一暗器来得太疾了,不由得不赶紧撤步抽身。
这一来,叶天龙竟趁势一纵身窜了出去。孤松老人把这一镖闪开之下,认为暗中这人暗器发出,他绝不会就把身形撤开,自己正在一晃身之间,已向左侧一片荒草中扑过来。擒龙手厉南溪也因为这一袖箭只差着不及半寸就打在太阳穴上,这一剑只要中上,休想逃得活命。也纵身扑过去,眼角一扫之下,早已看出暗算自己的这人,立在身右侧的几株矮树后。扑过来得很快,可是身形向这里一落时,突然小树后又喝一声:“打!”厉南溪一闪身时,并没有暗器发出,只有一条黑影从那矮树后凌空拔起,飞纵出去。擒龙手厉南溪哪肯把他再放出手去?一斜身拧身追赶过来。孤松老人身形扑到时,这人已经飞身逃走,所逃走的方向,正和那神拳叶天龙全是一路逃下去。这边孤松老人、厉南溪连东海渔夫谷寿民、终南剑客陆达夫也全扑奔了西南。才追出没多远来,和铁臂苍猿朱鼎、武当大侠萧寅全聚合一处,这六人分散开,紧自追赶下来。
眼前突起一道高岗,约略着已经快到了这黄沙汀的西南近水的地方,因为隐隐已经听见波浪之声。往这片高岗上追赶过来时,再看那叶天龙离着没有多远,只见相隔着七八丈。他所逃奔的去处,和这片高岗正相反,是一片低凹的盆地,形如一道山沟,往下是越走越深,比较这道高岗矮着两三丈。这般侠义道到这时候,哪能容他再逃出手去?见他们那三条黑影,头也不回,直向那道山沟纵跃如飞,拼命地逃走。东海渔夫谷寿民道:“我们得各凭本领,把这恶贼追上,现在我们的形势可不对了,我们绝不该全聚到一处,他这海边上倘若另有船只,定要被他逃出手去。无论如何,不要失了他的踪迹才好。”
孤松老人李天民头一个蹿下高岗,武当大侠萧寅和朱鼎也腾身纵起,厉南溪、陆达夫全仗剑飞纵下高岗。这六人前后散开,各自留开闪避的地势,可全进了这道山沟。这种地方,这般久走江湖的侠义道一追下来,早已注意到山沟两旁的形势。因为两旁最高处不过三丈,在这般人眼中,还不放在心上,所以绝不惧怕他把山沟两旁堵塞起来,中他什么恶毒之计。这山沟可没有多长,里边是乱草丛,看不见实地,脚落处全要踏在乱草上。这时,武当大侠萧寅已经蹿到头里。
谷寿民此时把脚下的功夫尽量施展出来,认定了他们眼前只有三人。只要把他们拦截住,六口剑一齐动手,叶天龙焉能逃出手去?这时追的已近,相隔只有三四丈。那神拳叶天龙忽然好像脚底下登滑了,身躯往前一栽。这种地方只要稍一停顿,后面的人立时追近。跟随他逃下的那两个同党,在叶天龙身形往地上一扑时,他们嗖嗖的连连纵身,已经蹿了出去。那叶天龙也往起一纵身,又飞纵起来。这时谷寿民、萧寅已经和他身后相隔只有一丈左右,这双侠脚下一着地,正要往起一纵身时,突然听得这道山沟上面有人发着极大的喊声,谷寿民、萧寅猝然一惊之下,身形一顿。这时铁臂苍猿朱鼎、擒龙手厉南溪、孤松老人李天民、陆达夫也全先后赶到,可是上面这喊声之下,竟自悠悠的从上面飞下两块巨石,向谷寿民面前丈余内砸下来。
可是这两块石头落下去时,沟底的荒草随着往下沉去,这两块石头落下去很深的地方,才听得极大的水声发出。这种巨响震得两边全发着回声。可是跟着又从上面连续着落下五六块大石来,顺着这山沟向前砸去,竟自把两丈多远的沟底全塌下去。原来,这是一道极深的山涧,上面用树木的枝干支架起来,铺上乱草,又是在夜间,任凭你是多精明的人,既然已见他们从这里逃过去,只要你跟踪向前一纵身,没个不陷入里面。这种情形,这一班侠义道是又惊又怒。可是方才上面救应的人,究属何人,尚不知晓,并且这样叫叶天龙逃出手去也太不甘心。铁臂苍猿朱鼎说了声:“我们这么放手,也太丢人现眼了!难道我们就过不去这段山涧么?”他说话间,已经飞身纵起,向左边这段壁立的山崖猱升上去;萧寅、厉南溪跟随在他的身后,从左边往上围;李天民、谷寿民、陆达夫也从右边山壁上飞纵上去。上面两下相隔不过五六丈。赶到两边的人已经全上来之后,向前查看,只见浮摆着的几块巨石,并不见人迹。此时知道再一迟延,定要被叶天龙脱身逃去,两下里顺着山头上如飞地追赶下来。
这种地方情形也十分奇怪,山沟下面深陷下去的地方,只有这一段,再向前出去没多远,已经望到山沟出口处。可是竟见在那山沟口的附近,有三条黑影,忽左忽右,那情形是已被什么阻挡住。东海渔夫谷寿民以及商山二老等,全认为这神拳叶天龙到了日暮途穷之下,没有丝毫悔过之心,依然这么生恶念,想把这般侠义道全毁在黄沙汀,到这时再难容恕他了,一齐扑了过来。此时已查看明白,下面山沟内并没有埋伏陷阱,这六位侠义道从上面齐扑下来,高声喝喊:“叶天龙,你自作孽不可活,你还不束手就擒!”这三条黑影此时完全把身形停住,果然是那叶天龙跟卞寿山、石兆丰两个亲信的党羽。这种情形,谷寿民等全觉着可疑了,远远望到他们一阵往山沟外闯,到大家追近时,竟放着那条出路不赶紧逃出去,反要等着大家赶到,难道他要做最后一拼么?
东海渔夫谷寿民头一个纵身过去,厉声说道:“叶天龙,你可认识老夫?”叶天龙冷笑一声道:“我早知你不是善良之辈,在我石城岛附近屡次地兴妖作怪。我若还知道你这老儿和我为难,我焉能容你活到今日?”谷寿民冷笑一声道:“叶天龙,你这叫恶贯满盈!你占据石城岛,东海一带没有抗扰的地方,我才能容你在那里立足。不想你骄狂过甚,妄大自尊,我正想除掉你;赶上这般人和你来清算旧债,正好把你这恶魔警戒一番。你应该自知过去的罪恶,在大势已去之下,你无论怎样设法逃命,那还是人情所许。你竟自用这种卑鄙毒辣的手段,叶天龙,你还想逃得出东海渔夫手内么?”谷寿民左手剑诀一压,镇海伏波剑猱身而进,一抖腕子,向叶天龙刺来。那叶天龙哪肯束手就擒?抖起九合金丝棍立刻向伏波剑上便封。他那两个亲信党羽石兆丰、卞寿山一个是厚背鬼头刀,一个是判官笔,却左右往上一扑,齐下毒手。这时商山二老和武当大侠萧寅等全恨透了他,两次险些遭到他的毒手,立刻招呼了声:“厉南溪、陆达夫,不斩这恶魔还待何时!”立刻这五口剑往上一围,把这三个匪徒团团围住。
这叶天龙此时自知已经不容易逃出手去,他已经算是豁出死去做最后一拼。这条九合金丝棍施展开,真也够别人对付的。东海渔夫谷寿民和李天民这两口剑把他缠住,铁臂苍猿朱鼎和厉南溪把卞寿山包围上,终南剑客陆达夫和萧寅把石兆丰围住。这一番死斗,最不易的是这种地势,展不开手脚;并且那神拳叶天龙更是豁出死命去拼斗,把这条金丝棍只要施展开,一两丈内叫你递不进招去。不过,此时谷寿民和李天民也把掌中剑术尽量地施展开,工夫不大,叶天龙已堪堪要毁在这两口剑下。他突然一眼望到山沟出口,那里仍然是空旷无人,适才带着卞寿山、石兆丰连闯了两次,全被暗器挡回,这时他要冒险地再闯一下。可是石兆丰、卞寿山也跟他同样的打算,这两人的武功本领没有他功夫纯,可安心从两边山壁上脱身。
就在叶天龙动念的一刹那,石兆丰已然一耸身,向左边山壁半腰一纵。他一抖手,就是一镖,向陆达夫门面打到。他在这一缓式之下,已经二次缩身,竟被他翻上山沟的顶子上。哪知道萧寅也跟踪而起,已经蹿上来,才往山壁上一落,陡然听得上面喝声:“老朋友下去了。”悠的一下子,那石兆丰竟自从上面翻下来。萧寅赶紧脚下猛地一踹山壁,倒翻下来,可是那石兆丰已经落到山沟内。这时,那叶天龙却用了手“乌龙倒卷尾”式,把谷寿民、李天民迫得往后一退身时,他脚底下用足了力量,托着九合金丝棍,往山沟口纵过来。脚下才一沾地,猛然一条灰影落在他面前,一口冷森森的剑向他劈来。
叶天龙实非弱者,他在这种情势下,身形猛然往左一沉,右手的九合金丝棍一振腕子,往左一带,把棍甩出去,一翻右臂,向迎面递剑这人的头顶上便砸。棍打出去,耳中听得一人喝声:“孽障,你还敢逞凶!”这一来,把叶天龙惊得目瞪口呆,棍尾已被人接住。可是迎面递剑的这人,已把身形撤开,可是剑锋已经搭到自己的肩头。这条九合金丝棍被人一振之下,竟自从手中被人夺出去,并且震得突突作疼。叶天龙这才看出拿棍的竟是一个老和尚。赤手空拳,自己的这条棍竟落在人家手内,叶天龙在这种情势下,自知难免,不过心不甘服,他竟猛然嗥了声:“我叶天龙算完了!”身躯往地上一倒,左肩头一找地,在这山沟口斜坡往下一滚。
可是这贼子手底下是真厉害,竟在这种情形,他已把暗器取出。仗剑的这人喝道:“叶云,你还想逃么?”可是话声没落,叶天龙已经身躯往起一挺,并没有站起,只跪在山坡上,双手向外一抖,一支三棱亮银钉、一支透风镖同时打出。他是最后的挣扎。这两件暗器全带出风声来,耳中听得当的一声,两件暗器全被那仗剑的人用剑打落。这时,那卞寿山也受伤倒在山沟内。商山二老李天民等全赶了过来。终南剑客陆达夫远远地就招呼着:“师父,我可报仇了!”陆达夫这种发喊声中,也正是叶天龙两支暗器打出之时。陆达夫纵身过来,认为他已经受伤,自己要亲手结果他。哪知身形还没落稳,掌中剑没递出来,那叶天龙身形猛往起一纵,竟自蹿起来。他安心是要和陆达夫同归于尽!他把全身的力量,完全贯到双臂上,不管陆达夫的剑刺中他否。他是猛扑过来,这种双撞掌更是随着纵身之势,就是让陆达夫的剑扎上,也挡不住他了。
神拳叶天龙这一手还是十分厉害,身躯已然扑过来,陆达夫剑也递到,这两下已然撞到一处。可是神拳叶天龙的身躯微偏了一些,陆达夫的白虹剑,剑身已经贴着他的右肋扎空,可是叶天龙的双拳已经递到。就在这刹那之间,叶天龙忽然听得背后一人猛叱了声:“孽障,你还敢逞凶!”他只觉得两肩头被人轻按,“肩井穴”上已经被人点中了,双臂一麻,这双掌力量一卸。终南剑客陆达夫就在这时,往里一合腕子,要横斩叶天龙的左肋。这种地方是毫无躲闪,可是叶天龙的身形竟如电光石火一般,横着往右飞过去,呼的一声,身躯撞在石沟旁的石壁上,立刻倒在地上。陆达夫的剑已横着斩空。
面前忽现一位僧人,正是堵着山沟口现身的那个和尚,口中却在说着:“无怨相报,几时方休?陆施主,你可以趁此罢手吧!”这时,那一鸥子上官毅也到了面前,陆达夫赶紧把掌中剑往左手一递,跪倒地上,口称:“师父,你老人家竟自来到辽东,弟子的事还望师父主张,我二十年的深仇不能不报了!”陆达夫因为已看出这个和尚是跟随师父一道来的,自己要手刃叶天龙,竟被他阻挡住,分明是不准自己动手,所以向师父这样的叩求。
这时,武当大侠萧寅、商山二老、东海渔夫谷寿民、擒龙手厉南溪全到了近前,不约而同的,全是左手倒提着剑,一同向终南派掌门人一鸥子行礼。这位一鸥子老人已把他掌中剑纳还剑鞘,拱手答礼道:“老师父们全这么慷慨仗义,助小徒下辽东寻访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竟能叫他如愿以偿。老朽只有向老师父们永志铭感之意。”这时,孤松老人李天民却向一鸥子上官毅问道:“上官老师,这位大师是哪座名山宝刹的高僧?上官老师何不为我们引见一下。”上官毅往旁一闪身道:“这位上人是为的这恶魔叶天龙而来,这是南海少林伽蓝院慧可上人,说起来,料师父们定然明白上人的来意。十年前,马头山伽蓝院圆寂的那位慧真禅师,是这位上人的师兄,只为十二栏杆山火云岭白莲寺白莲大师那次指示你们机宜之后,知道这恶魔在关东三省已经是根深蒂固,不容易歼除。更为得他南海少林派出了这种败坏门规的恶魔,不把他正了门规,也算是为南海少林开派以来的一桩耻辱。所以飞柬到南海少林寺,请求这位慧可上人主持此事,赶到辽东,了却他本门中这桩孽债。”
“上人已经知道,现在和这恶魔不两立的人是我终南派继承衣钵的弟子。他们以门规所限,绝不容这恶魔落在别人的手中。上人自己前来恐生误会,这才约同我一同赶奔辽东,只是中途略有耽搁,险些误了大事。我们赶到石城岛,那里已经烟消火灭,于是我们跟踪蹑迹,来到黄沙汀,更查知恶魔在这势败途穷之下,仍然不肯稍息恶念,还要施展阴谋诡计,把你们断送在黄沙汀。是我和上人把他这个奸谋给破露了,这才把恶魔纳入网罗。如今只有听由上人把这恶魔带到南海少林寺,在佛祖前明正其罪,以少林寺的门规处置他。至于小徒陆达夫和他二十年的冤仇,也只好在今夜放手了。”
陆达夫听到师父这个话,自己不禁失声哭着说道:“恩师!你老得替我向上人请求,无论如何我得手刃这恶魔!我全家惨死,要叫我就这么放手,我死不甘心!”一鸥子上官毅正色说道:“陆达夫,现在叶天龙既然已在这黄沙汀被擒,虽则不叫你亲手结果他,可是上人把他带到少林寺,也正是他重转轮回之时,那不和你亲手报仇是一样么?”陆达夫叩头说道:“我求师父恩典,允许我跟随这位上人同返南海少林寺,在他们宣布门规之后,我要亲手取这恶魔的心肝,到我故乡惨死一家人的坟前祭奠一番,我才算交代了我为人子的心愿。不能这样答应,弟子我总然身遭残杀,也不愿意叫上人把他带走了。”这时,慧可上人却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遂向陆达夫道,“这位陆施主,你不要怪罪贫僧只为自己门户着想,把陆施主你不共戴天之仇置于不顾。那么我倒要勉从尊意,在这黄沙汀,我要代替本门宣布门规,立时处置。陆施主,你可以替代行刑之人,这总可以解却你二十年的仇恨了。”陆达夫叩头说道:“这是上人的慈悲,弟子感恩不尽!”
这时,一鸥子上官毅却向陆达夫说道:“达夫,你可不许这么固执,那上人是南海少林寺监院的禅师,在佛门中是有修为有成就的人。此番叶天龙已经落到他手中,绝不会再叫他逃得活命。上人要把他带走,这正是为你本身解脱了宿世冤仇。我们虽非佛门中人,也略明‘因果’二字。佛说‘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你和叶天龙论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只为当年那段遇合,造成了一番惨剧,你一家老少完全断送在他手中。所以佛家看来,这正是宿世的冤孽。现在他落到这种结果,也正是他一生作恶的报应,临头你总然要他剖腹挖心,也不过是一死,可是你们这种冤孽牵缠,就要没有完了之时。他离开浙南,竟利用他那份聪明狡诈,蒙蔽了少林派慧真禅师,更造成了他一身的罪孽。如今慧可上人要把他带回南海少林寺,用佛门的戒律把他处治了,你也总算是全家之仇已报。可是你不亲手杀他,他也没逃开天理循环之报应,怎么你连这一点全看不开么?好糊涂的陆达夫!”
陆达夫此时听到师父的这番话,竟如当头棒喝,自己确然猛醒:“虽然现在不能学那世俗的见解,把他的心挖出来祭奠死去的阴魂,可是此番叶天龙究竟算死在我的手内,群侠不下辽东,他又焉能落到这个结果?”遂向一鸥子叩头道:“弟子愚昧无知,师父的教诲,弟子明白了,就请上人把他带走吧!”这时慧可上人点点头道:“一鸥老人虽是俗家,颇明因果,我把他带走,可是我也不能就叫施主们空来一趟。”说着话,向一鸥老人一伸手说道:“上官施主,我借你那柄苍虬剑一用。”上官毅伸手把剑撤出鞘来,倒捏着剑尖递与慧可上人道:“大和尚,你可不要借剑杀人,把罪孽加在我身上。”这位慧可上人把苍虬剑接过去,向上官毅打了个问讯道:“上官施主,一切罪孽,贫僧全替你们担承。我是要给这位陆施主留一点信物,叫他也好去回转故乡,祭奠他家中那一班屈死的冤魂。”
说到这,一转身把剑一举,向着东南,左掌打着问讯,躬身一拜。口中却在祝告道:“弟子慧可求佛祖的慈悲,要在这黄沙汀一申我佛门戒律,叫他们看看善恶分明。”跟着一斜身,向山沟旁一纵,已到了神拳叶天龙倒卧之处。苍虬剑一举一落,叶天龙原本昏迷在地上,此时却一声惨叫,身躯连滚了两个儿,竟自如同死去一般。他那条右臂已被慧可上人砍下来!跟着一伏身,把叶天龙的衣服割下一大片来,把那只断臂包起,一转身纵到一鸥子面前,把苍虬剑往这断臂包上一横,双手捧着献到了一鸥子面前道:“上官施主,当年他作恶多端,大石桥绝天理,惨杀陆氏全家,就是他这条右臂助成他那么恶暴。二十年后依然叫他这条右臂去还这笔债,这是他自作自受!也正可看出天道好还,善恶分明了。”一鸥子往旁一撤身,却不来接他这个包儿。终南剑客陆达夫赶忙抢步到面前,双手接过来,向慧可上人道:“老师父这才是大慈大悲了。”慧可上人向一鸥子和商山二老等合十一拜道:“冤孽牵缠,到今夜今时一笔勾销,贫僧要先行一步了。”
他说着话,转身一纵,到了那血迹淋漓的叶天龙身旁,一伸手拦腰把他抓起,腾身一纵,蹿出了山沟,向那海边如飞而去。这里一班风尘剑侠,看到上人把叶天龙弄走,全不禁慨然叹道:“真是善恶到底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叶天龙雄踞石城岛,曾几何时,竟做了残肢断体的人。”一鸥子上官毅看了看四下里已成野火燎原,这黄沙汀早晚会烧个一片焦土,遂向东海渔夫谷寿民等说道:“我们还在此留恋些什么?趁着天色未明,离开此地吧!”大家此时全是默默无言,一同离开这山沟,赶奔这停船之处。
一鸥子上官毅却向陆达夫说道:“现在你居然大仇得报,冤债得伸!你赶紧回到嘉兴故乡,祭奠过一班死去的冤魂。你要赶紧回到终南玉柱峰,我有关系着本门兴衰大事向你交派。你不要尽自耽搁。我还有我的事待办。众位老师父此次慷慨相助,我上官毅没世不忘,永铭肺腑!众位老师父若有闲暇,在中秋节能够赶到玉柱峰,我这穷老头子要预备些佳酿,略表寸心。更请你们老弟兄看看我终南派继承我上官毅衣钵之人。”商山二老等竟全含笑说道:“我们到时候定当叨扰。”一鸥子向陆达夫道:“你要牢记着我的嘱咐,至晚要在中秋节前,你要赶回玉柱峰。”陆达夫敬谨答应着。一鸥子又向东海渔夫谷寿民抱拳道:“再会了。”只见他从海边上往南纵跃如飞,出去有二十丈远,向一处断崖下落去。跟着水面上有一条黑影冲波逐浪而去。
这里,谷寿民的船只有他所部的弟兄看守着,众人仍然登船离开黄沙汀。这时,黄沙汀上已然火焰四起,烟气腾腾。这只船仍然是回转庄河厅。走出有一里多地的水程,船面上的水手忽然向舱中招呼道:“首领你快快出来。”谷寿民听得部下弟兄这一招呼,知道是定有所见,遂赶紧来到舱前面。船头的一名弟兄说道:“首领你看,偏东北那里有一只帆船,走得很快,后面更是一只小船如飞地追赶下去,这种情形,这种时候,绝不是平常的船只。”谷寿民仔细看时,果然一只大船风帆满升,走得很快,后面一只小船追赶已近,忽然大船的船尾上竟有弩弓连响之声,可是小船上飞纵起一条黑影,相隔四五丈远,已到大船上。跟着就见那船上的水手们连续着被抛入海中三四名。
谷寿民招呼水手们:“赶紧斜舵,我们赶上去要查看一下。”船头转过来,直冲过去。相隔着还有十几丈远,突见大船上飞纵下一人,落在小船上,这只小船竟自把船头转过来,反向谷寿民这只船如飞地荡过来。这时,商山二老等全出舱查看,因为这种情形可怪,一个个暗自戒备着。眨眼间,这只小船已然冲过来,谷寿民唤问:“来船赶紧说明来意,不答话我们可对不起了。”那小船上,见有一人哈哈一笑道:“官儿全不打送礼的,我给你们送一份好礼来,难道还不好好接待我么?”这时,大家虽然认为这小船的行动怪异,可是大家也不惧怕它。两下接近,那小船上忽然又高声喊道:“礼物已经送上去了,不要辜负了我的好心。”他的话声中,悠的黑乎乎一件东西抛上船头,扑通一声,砸得船头往下一沉。原来竟是一人!可是同时,孤松老人李天民惊呼道:“周老师,你这是弄的什么玄虚?还不请上船来么?”铁臂苍猿朱鼎、终南剑客陆达夫全看出小船上站定这人,正是铁笔镇东边周三畏,想不到他竟在黄沙汀出现。
周三畏哈哈一笑道:“有劳众位老师父仗剑下辽东,助我们终南派门下复仇惩凶!不过未尽全功,这小灵狐李玉依然要逃出手去。此贼狡恶尤甚于叶天龙,是我恰巧赶到,把他擒了回来,免得叫他在江湖上再逞凶作恶。适才遇到一鸥子,叫我赶奔大散关五丈岭,去为老友炊饼叟办理一件大事。我不便耽搁,现在两个元凶就擒,石城岛其余的余党亦不足为虑。我们中秋节终南玉柱峰再会了。”他说着这话,已把船头掉转,划桨如飞,小船径直在波涛汹涌中疾驶而去。
武当大侠萧寅和这位终南大侠铁笔镇东边周三畏,并没有会过面,这时听到他提出炊饼叟三字,向船头上抢过一步来,高声招呼道:“周老师,炊饼叟可是有什么急难么?我萧寅和他是患难之交,周老师可否停一停,他究竟有什么事故发生?我也愿随周老师走一遭。”这时,周三畏把小船的双桨倒翻了几下,回头答道:“萧大侠不必担心,他眼前的事,我周三畏尚能替他料理,不劳大侠挂怀了。”跟着双桨翻动,船行如飞,眨眼间已经隐入烟波中。萧寅只好回身来。
这时,大家已然看明船头上倒卧的正是那小灵狐李玉,他已经人事不知,奄奄一息。东海渔夫谷寿民向陆达夫道:“你这位师伯,真个行为奇怪!他送来这件礼物,叫我们怎样消受?”铁臂苍猿朱鼎说道:“这老头子更是可恶,他这分明是借刀杀人,把这贼子交到我们手中,叫我们做刽子手,我还是趁早地把他打发了,免去多少麻烦。”陆达夫道:“这个贼子也实在留他不得,我和厉师兄在万福驿和他相遇,若不叫他逃出手去,石城岛也不至于这么费手。我们险些葬身火窑,几乎断送在叶天龙手中,还不是这恶贼所作成的么?我们索性成全他,教他落个全尸,不要污了谷老师的船只。”
陆达夫双手把他抓起来抛入海内。可怜小灵狐李玉,自入绿林以来,自负聪明过人,狡诈多谋,阴险万端,哪想到临死落个糊里糊涂。
陆达夫把小灵狐抛入海内之后,他们这条船已来到庄河口。大家和谷寿民作别。厉南溪随着商山二老一路回转江南,那武当大侠萧寅却因为周三畏口风露出老友炊饼叟有急难临头,心中放心不下,赶奔大散关。陆达夫回转故里。七剑下辽东至此结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