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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短命鬼辞世马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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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钟馗所见下界这般吵闹,好生不解。心想:彼此互相对骂是狗,难道是一群狗精,在那里实行狗打架。钟馗这样一想,便吩咐含冤道:“哪里来的这一阵吠声吠影之声,你且到前面探听探听,究竟为的是什么?”含冤奉了军令,便驾云到前面来看,只见那云端里的空气,一起一落,成为波浪之状,一个波峰起处,就听见有走狗两个字,从那里面冒出来。正在这里观察空气,突有一阵烂肉似的气味,又像是口臭的气味,往脸上一碰。仔细看时,是一个很大的声浪,钻入云端。那声浪像新年里小孩儿玩的炮打六灯一样,在半天云里,响出六个字的声音,是“打倒帝国主义”。含冤笑道:“原来是这六个字,这是又新鲜,又高贵,又香,又辣的名词,怎样闹得这空气里臭味难闻?岂不把打倒帝国主义的运动,也要引得臭起来?”他正在叹息时,接上又是一阵臭味,几乎把含冤冲出云端来。那臭气里面,也响出四个字,是“快赤化了”。含冤笑道:“我以为什么事,闹得声闻于天,原来完全是空气作用。”便在身上取出望远镜,对这云底下仔细一望,看看这底下,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当他拿着望远镜一瞧,不由得噗嗤一笑,含冤便按下云头,想把这些老妈子一齐斩绝。不料那云刚刚低一点儿,就有股很浓厚的臭气,扑鼻而来。只见一个人,穿着短打,脱了半边衣服,露出一只胳膊,拿着马桶马刷,率领老妈子东突西驰,大喊整顿纲常,含冤这才知道,臭气是这人身上宣传出来的。心想:整顿纲常,就是你这块骨头和一群老妈子办得成功的吗?便打算飞上前去,一剑把他砍了,谁知那人知道了,不慌不忙,举刷一架,说道:“吃我一记钢鞭。”这一下跌了含冤一个倒栽葱。幸喜含冤道法高,没有为老妈子所擒,赶快逃回入营,向钟馗报告。钟馗笑道:“看他甘与臭物为伍,一定是个鬼。这种人不容易对付,等我亲自出马会他。趁势把这分道口边的鬼物,先铲除了。”当时就下了命令,催动人马,往前进攻。那下流鬼大话鬼擒了赤发鬼,在破庙里休息,很是得意。大话鬼的老婆自由花,也立刻变了态度,愿跟大话鬼混。下流鬼也就请她做了老妈军的监军。他们听说钟馗前来进攻,不敢怠慢,由大话鬼、下流鬼率领老妈队迎上前去。钟馗见当头一个是大话鬼,便笑道:“你是败军之将,还敢来送死!”大话鬼道:“前次是我不小心,败于你手,现在在王母娘娘驾前,调来娘子军一大队,来和你决一死战。”钟馗将剑头对老妈队一指道:“这就是王母娘娘驾前的娘子军吗?”大话鬼脸上一红,先减了三分力量。钟馗赶上前劈头劈脑,就是一剑,大话鬼见不是路,一抽腿就跑。钟馗正要赶上,下流鬼手里拿着马刷,迎上前来,钟馗一看,心想:这是什么兵刃?下流鬼走过来大声喝道:“这并不是什么娘子军,老实告诉你,是我夫人调来的老妈队,我要率领她们,打倒你这挂进士头衔的学匪,整饬纪纲。”说毕,拿着马刷,向钟馗下三路乱打,钟馗虽然武艺高强,这种专打下三路的解数,却还是头一次遇见,真有些招架不住。加上下流鬼浑身都是臭味,令人闻之欲呕,渐渐头昏眼花,在马上东摇西摆,有些要摔下来的样子。含冤负屈在后面看见,便率着军队抢上前去,和老妈队混杀一阵,将钟馗救了回来。依着下流鬼就要追过来,把钟馗打跑,要抢那几百万饷银;可是那些老妈,向来没有见过大阵,不肯往前追,下流鬼只得叹了一口气,暂且收兵。大话鬼见下流鬼把钟馗打败,也很欢喜,问道:“老哥的兵刃,怎样只由下面打去,不照上面打去,要照上面打去,恐怕钟馗早已阵亡了!”下流鬼道:“我这是有名的外国武术,乃是专打下三路的。”大话鬼这才恍然大悟。心想:你别瞧他使马刷,这东西还很有来历呢!说道:“今天且稍为休息,明天灭此朝食,然后我们都大发财源。”下流鬼一听发财两个字,恨不得马上就杀进钟馗营里去,无奈士不用命,勉强过了一晚,第二日天刚刚要亮,便喊着那些老妈道:“你们不愿意发财吗?快走呀!”那些老妈为着发财,也只得咬着牙齿,拼命向前。这时钟馗已经打听明白,指挥老妈队的是下流鬼。钟馗笑道:“我们一个衣冠齐楚的人,和这种下流人去做对手,这是自取其辱。不打呢?人格上已经就失败了,何况你一刀我一枪哩!我有办法,叫他全军覆没。”便在含冤耳朵边轻轻说了两句,含冤含笑着答应。当日晚上,含冤就照钟馗所说的地方,打了告急密电去了,次晨下流鬼进攻时,钟馗行营深沟高垒,并不接战。下流鬼眼见那营里有整块的洋钱,不能到手,急得什么似的。这样支持两日,到了第三日,下流鬼听了钟馗军营后路,有一阵瑟瑟之声,似箭一般地过来,不转眼时,快到面前,却是一群黑黑白白的矮影子。下流鬼一想:这是什么呢?不到几分钟的工夫,那黑影堆里起了一阵汪汪之声,下流鬼才知道是一群狗。那狗跑到前面,领头一个,身上插了一面小旗,上面写着酆都城恶狗村恶狗队,这恶狗队闻到臭味,正如有肉吃一样,哪里肯舍。跑上前将老妈队乱撕乱咬。下流鬼身上最臭,被一群恶狗,硬把他生吃了。那些老妈队哪里能剩一个。只有大话鬼穿着文昌帝君一套衣服,斯文一派,像一个富贵上等人,恶狗村的狗,虽然凶恶,它们眼睛里,见了体面人,是不肯得罪的,所以大话鬼,大摇大摆而走,恶狗并不追他。这样一来,他竟免于难。赤发鬼捆在阵后,本来也可以无事,他想何不趁此机会,将他父亲饱打一顿,出口恶气。于是极力地挣扎,把绳子弄断,拿了一根棍子加入恶狗队里,喊道:“奋斗,牺牲!迎上前去。我在你们前面跑,你跟我来,打倒帝国主义者!”便领着七八条恶狗,去追大话鬼。谁知大话鬼先是大摇大摆地搭着架子,及至人家看不见的地方,他并不顾什么体面,撒腿就跑。赤发鬼追了许久,并没有追上。那群恶狗见他这个内线,做得很不高明,冤它们跑了许多路,心里很气,加上大家肚子也很饿,也就把赤发鬼吃了。钟馗趁此机会,率队往前追赶,就进了好几个村庄。据侦探报告,这里叫玉狐村,也是一个出鬼的地方。钟馗一想,不便冒进。便在这里驻下了营盘,将那恶狗队仍旧差回恶狗村。便吩咐负屈化妆做小贩子,前去探路。负屈走不多路,只见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翩翩而来。一个是有一十多岁,穿着湖水色的绸衫,鱼白色带水钻扣子的坎肩。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穿着深绿色滚白花边的哔叽长衫。此外浅灰的呢帽,套着花边,绿绸大脚裤,丝袜花缎子尖头鞋,大框眼镜,都是一样。两个人脸上都涂着一层极厚的粉,只剩两个眼睛珠子是黑的,在白粉堆里乱转。他两人各人拿着一根手杖,一步一步地走来,因为衣裳既宽大,又单薄,被风一吹,衫袖大小衣襟,一齐飘荡起来。两个人不像是走路,好像两只绿蝴蝶,冉冉飞来。负屈想道:这两人的样子,似乎是女子,又不十分像女子,这究竟是雌是雄呢?想时,他两人越发走得近了。只觉一阵浓厚的脂粉香,往鼻子里直钻,负屈想道:不用猜,这一定是新式改男装的女子,还没有脱净脂粉气。不料那两人走到身边,说起话来,却又完全是男子的口音。负屈想道:这分明又是男子了。从来只有男装化的是女子,为今还有女装化的男子吗?负屈又想道:我且跟着他们走,看他们说些什么?等这二人走过去,便转回身子。随着他们走。那个年轻的道:“大哥,你那一个,长得十分不错,你怎样舍得丢开他?”那个年纪大些的道:“并不是我要丢开,只是我答应了送给人家的钱,不能不送去。这钱现在花了一半,再不送去,就要花光了。”那一个年纪小的道:“你送钱给人做什么?”那一个道:“他有一套模特儿班,叫我出五万元,他就全部让给我。”那年纪小的道:“模特儿你怎不早说。要是早说,我就不留你在这里了,你赶快去领。领来了,我们大家赏鉴赏鉴。”那年纪大的道:“钱已经花了一半,他怎肯让给我们呢?”年纪小的道:“不要紧,只要他能给你一个限期,不够的钱,我可以回家凑。”那年纪大的道:“你比不得我,你是有管头的。”那年纪小的轻轻说道:“我父亲保险箱子的开法,我已经知道了。我回家去大大地偷他一笔现款,这事不就办成了。”负屈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决不是好人,我且跟着他走,看他怎样闹法。这也不知道是哪处作孽人家,赚多少造孽钱,以至于这样一点儿年纪的小孩子,就弄得这样不成材料,来替他还债。主意想定,他便跟着那人走去。走不多路,只见前面远远地来了一个妇人,这个小孩子自言自语道:“这妇人长得很标致,走到前面,我非得引她笑一笑不可。”一会儿那妇人过来了,恰好前面有一只狗,这小孩子对着狗双膝跪了下去,喊道:“爸爸!我哪里没有找你,你却在这里呀!妈等着你回去呢!我这里给你磕头了。爸爸!爸爸!”那妇人看见,果然撑不住笑了。这小孩子一见她笑了,跳起来叫道:“笑了!笑了!”那妇人道:“呸!我说是谁,原来是有名的短命鬼。你的娘老子能吃亏,别人可不能吃你这亏。你知道老娘是谁?是第一名扫帚星出身的泼辣鬼。你惹了我,我能放你吗?”说着,身子向地下一滚,两手拍了地,号啕大哭,一手拖住短命鬼的大腿,嚷道:“我不要命了,我和你拼了!”她又哭又滚,又打又捏,短命鬼对于妇人,虽有浑身的本领,到了这时,也完全失去了效用。而且那泼辣鬼的声音,越哭越高,嘴里冒出火焰,向人浑身乱射。风流鬼在一边看见,便向前一揖道:“嫂嫂,你听我说。”泼辣鬼一见他一表人物,睃了他一眼,躺在地下道:“既是你来讲情,我看你的面子,可以饶了他;但是你要他让我搂在怀里,叫三声乖乖肉,你也叫三声亲娘,我就放了他。”短命鬼道:“你就搂我吧,亲娘!”这泼辣鬼见占了上风,就是一笑。一看短命鬼虽不如风流鬼漂亮,却年轻些。一个鲤鱼跌子势,站了起来,正要一伸手将短命鬼搂住,不料那个负屈先锋,由树林子里跳了出来,喝道:“我最恨的是这种泼辣妇人,今天你撞在我手了。”风流,短命,二鬼一见,撒腿就跑。泼辣鬼在地下滚着,口里冒火,就要和负屈拼命。负屈一跃,跃在云端里,置之不理。等那妇人闹完了时,却又下来骂她两句。泼辣鬼一经人骂,重滚重骂,负屈又走了。等她不泼辣了,再下来俏皮她两句。这样纠缠了半天,泼辣鬼就累死了。负屈哈哈大笑,再下去追风流短命二鬼。风流鬼已不知所去,短命鬼正想逃回家,也跑远了。但是他跑的时候,却遇到了糊涂鬼,糊涂鬼见他拼命地跑,不知有什么事,也追了下去。短命鬼以为有人追他,跑得更快。大家跑了许久,短命鬼上气不接下气,他才回头看了一看,他一看是他的朋友糊涂鬼。站住了便喘吁吁地问道:“你追我做什么?”糊涂鬼也站住了道:“谁追你!我怕出了什么变故,跟着你一处跑呀!”短命鬼道:“你这就害死我了!我要不是回头一看,还不知跑到什么时候为止呢!”糊涂鬼道:“难道一点儿事都没有,你就这样跑吗?”短命鬼一想:这家伙家里很有钱,我何不来冤他一冤,说不定可以找出一点路子。便道:“我向一个朋友借了一笔债,是加一的利钱,刚才正要兑款,我想这利钱太重了,不要借,他贪图我家的产业,逼着我非借不可。我没有法子,只好逃跑。”糊涂鬼道:“这么重的利钱,自然是一笔好债,他怎样不借!但是你说他贪图你的产业,有什么证据?”短命鬼道:“咳!你哪里知道,我这个债是利上加利的倒头债。”糊涂鬼道:“什么叫倒头债呢?”短命鬼道:“就是做儿子的,借了私债,约着父亲死了还钱,这就叫倒头债。你想,加一的利钱,再要加起利上利,我父亲只要五年不死,要加到多少?到那个时候,我还不是把产业卖给他抵账吗?”糊涂鬼道:“你是问他借多少呢?”短命鬼道:“我原只借两万,他因为钱少了,怕盘我的家产不过去,一定要借五万。其实呢,只要借三万,我的家产也就算他的了。”糊涂鬼道:“我听说你家里有十几万家私,怎样两万元就可以盘了去?”短命鬼道:“这就是利上加利的好处。”糊涂鬼一想,两万元,可以盘出十几万来,这实在是一笔好生意买卖。便道:“你现在还借不借?”短命鬼道:“加一的重利,我决计不借了。”糊涂鬼道:“五分利,你借不借呢?”短命鬼道:“难道你也想我的家产?”糊涂鬼道:“没有的话,我有这个意思,就是你的儿子。不过我因你为穷所迫,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很愿和你帮一点忙。”短命鬼道:“你真要借给我,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可是有一层,我不借就不借,借起来总是倒头债。”糊涂鬼道:“行!你老子反正总要死的。死了,你反正要还我的钱。这比什么抵押品都过硬些。我可以放心的。”短命鬼道:“不过我正等着钱用,你要借马上就得借给我。”糊涂鬼道:“可以!你写好借字,我就可以开支票。这里附近有小酒馆,我们就到小酒馆里去坐坐,顺便成交,你看好不好?”短命鬼道:“好,这样做事才痛快!”二人进了酒馆,拣了一个座位坐下。短命鬼便对糊涂鬼道:“我有一个怪脾气,吃馆子决不让人为东。不然,人家请我吃小馆子,我必请他吃大馆子;人家请我吃一餐,我一定请人吃十餐。”糊涂鬼一想:他有这个脾气,好极了,我今天若请他随随便便吃一顿,岂不是预约下十顿了?便道:“你这是仗义的话,我很表同情;但是今日要除外,因为你是债务人,我是债权人,照理是应当请你吃一顿的。”短命鬼道:“不,不,决不!蒙你借钱给我,我哪有吃你的道理。”叫了伙计过来,一口气便要了八个莱,又叫他先来四壶酒。糊涂鬼想道:他这样请我,一定是怕今天吃了我的,回头要照他自定章程还我十餐;但是我不知道则已,我知道了岂肯放过这个便宜?他又叫伙计添了两壶酒,加了两样菜。短命鬼做出为东的样子,只叫糊涂鬼吃。糊涂鬼更是实心实意地请短命鬼吃。吃到半饱,短命鬼道:“我们先办正事,回头再吃。”便和伙计要了纸笔,就在桌上写起字据来。那字据写的是:

立借字人段命贵,今借得

胡图贵君名下洋二万元,月息五分,议定俟家父百年之后,本息一并归还。在家父在生之时,双方均守秘密。其按月利息,准随时卷作本金,另加复利。恐口无凭,立此借约为据。

某年某月某日段命贵押

糊涂鬼见他所写的和口说的一样,十分欢喜。短命鬼趁此机会,马上就将借字递给了糊涂鬼,说道:“我们大家言而有信,决不让一个字前后不符。”糊涂鬼想道:人家既然这样诚实,而自己当然不许说谎。马上就在身上掏出支票本子,签了一张两万元的支票,交给短命鬼。他见钱已经到手,便道:“我还有事,不能久等,会了饭账,我就要走了。”糊涂鬼想道:好哇!你钱借到手,想会这一餐的东就算了。无论如何,今天这做东,我做定了,谁叫你说,吃人家一餐,自己要还十餐呢!你是不肯失信的,我今天会了东,不怕你不还我十餐。连忙对短命鬼道:“你还客气吗?我要你会了东,我就是你的孙子。”短命鬼听他这样说,装出十分不快的样子。糊涂鬼在身上掏出钱来,赶快就把账会了,彼此饱啖了一顿,离开酒店。短命鬼因与风流鬼约好了,凑钱去买模特儿班。他不敢怠慢,一直就来追风流鬼。原来风流鬼在一个土妓性波家里,正迷得不分东南西北,他和短命鬼一分手就到这里来了。短命鬼知道他不会远跑的,所以照直地就来了。这时性波洗了脚,剩下一盆水,风流鬼端着一盆水,正往外泼,短命鬼一猜,就知道一个八成。说道:“你还是这样过分巴结吗?”风流鬼道:“这是劳动的爱,这水也有个名字,叫美的洗脚冰,这里面关乎性交问题很大,你哪里知道。你莫问这个,说了你也不懂。我问你,钱呢?”短命鬼在身上掏出那张支票给风流鬼一看道:“这不是吗!”风流鬼道:“好极,钱已经凑齐了,我们马上就去办。”他因为是要去见模特儿,换了一身极漂亮的衣服,前后照了三十多回镜子,跟着自己理了一理头发,刮了一个脸;但是一层化妆匣子里,五十多种化妆品,因为时间来不及,却只用了一半。然后才同着短命鬼,一路来拜会大话鬼。大话鬼早知道风流鬼是忍不住的,他早就在大路上一个破庙里住着,说是大罗天上的天仙,被贬下凡,在此受几天苦,闹得破庙里的老道,连裤子都当了,买东西供养他。这天,大话鬼在庙的后门石山上瞭望,见风流鬼和一个小孩远远而来,他马上将庙里韦陀神像之上的衣服剥了下来,交给老道穿着,把韦陀手上那个降魔杵,也教他拿着,命他站在庙门口守卫,来不及找笔墨了,拣了一点儿石灰块,在大门墙上,写了一行大字:三十六路天兵总司令部。风流鬼见了,心想:这种玩意,别人不肯干,明明是大话鬼在里面。便问站门的假韦陀:“你们司令在里面没有?”老道道:“我们这里没有司令,只有一个活神仙。”风流鬼道:“我就拜会这活神仙。”老道进去通报,大话鬼一摇三摆,慢慢地出来,降阶相迎,说道:“我一些天兵天将,都已遣出剿匪去了。只剩一个马弁,看守大门,招待不周,对不住得很!”风流鬼他哪管这些账,开口便问道:“你那一班模特儿呢?”大话鬼道:“这岂能四处带着走的?我有一个地方,专门给他们住的。”风流鬼道:“很好,请你马上带我们去,款子早已预备妥当了。”说着,把自己的支票,和短命鬼的支票,一齐交给大话鬼。大话鬼不料他们居然有这些钱来买模特儿,一句玩话,引出真买卖来,这却怎么办呢?便对风流鬼道:“老哥不是研究性交问题吗?我有一班学生,不分日夜,在一个地方和各种禽兽,实行乱交,妙得很!我打算先引你去看看,你去不去?”风流鬼一听说性交,眉毛眼睛都笑着活动起来了,便说道:“我现在正想出一本性交导游录,把杏花天肉蒲团,小说里面不敢写的话,都用科学方法把他写出来。你不知道,无论如何说不出的事,你戴上一顶科学的帽子,马上就可以正正经经地说出来了。我为这个,把我老婆和狗交的秘密都暴露出来了。我是多么有勇气!少年人喜欢嫖娼,他就喜欢看杏花天肉蒲团。他喜欢看杏花天,就不能不看我的性交导游录。我想,还有一层,不能不顾虑,就是我虽然这样肯说,不守秘密,但是人家一定还疑心我闭门造车,骗少年人的钱用,总要找个真凭实据才好。现在你既有实行乱交的地方,那就好极了,我拿快镜一照,一套一套摄影下来。古来什么大体双,汉宫春色,那都不算稀奇了,好极好极,我们就去。”那短命鬼看见大话鬼这个人,就有几分不肯相信他。再一听他的话,简直胡闹,风流鬼是为色所迷,他哪里看得出来,像大话鬼这样的人,哪里养得起整群的模特儿,分明是要骗风流鬼几个钱。骗他的不要紧,我的钱,可不能让你这样轻易骗去。便对大话鬼道:“刚才我们交的两张支票,老哥不是等着要去兑钱用吗?哪有工夫带人去研究性交。”大话鬼道:“不,我这里还现存着五六万现款啦。”短命鬼道:“你既然有五六万现款,大概不等着钱使,我们通融一下,请你把支票退还我,暂应一笔急用,明日再行奉上。”大话鬼要想不肯,却又无词可措。说道:“那也可以。但是你们既等着钱用,这五万元,决不能整花,我换钞票给你们,不好吗?”短命鬼道:“可以。”大话鬼道:“请你们在此候一候,我到后殿去开库,到库里去拿出来。”说着,他就往后殿而去,短命鬼更比他乖觉,早绕着道,抄到后门口去等他。大话鬼正想溜之乎也,短命鬼一把抓住道:“你这种什么狗屁司令,一点真本领也没有,蒙得到人,就一死劲儿地蒙,蒙不着人,卷了现款,就往后门逃走。你赶快拿钱还我,你若不还,我一叫出来,戳破你这个假面目,叫你不能混。”大话鬼道:“你的钱,我拿还你,他的钱,我暂带了去,过两天,我由银行拨还他。”短命鬼道:“胡说!事到如今,你还说大话。”他说毕,就把身上揣的烟斗,掏了出来,倒捏在手上。大话鬼一看,以为是手枪,这一惊非小,他便昂头哈哈大笑道:“我的军队虽然尽已调开,庙的四周,还埋伏有些卫队,你的枪一响,我身上有软铁甲,你是打不进去的,可是伏兵四起,你就无可逃命了。”这本是他说大话救命法,打算吓倒短命鬼的。短命鬼笑道:“你说什么?我是个聋子,一点儿没有听见啦!”大话鬼一听,想道:糟了,俗言说聋子不怕雷,我在他面前说大话,有什么用?只得将风流鬼的那一张支票,也交给他。短命鬼这才将烟斗收起,笑嘻嘻地让他走了。短命鬼走到前面,将话告诉风流鬼,风流鬼道:“去了两个钱算什么,那还怕弄不回来。我想,性欲是人人有的,人人就不能不看性欲一类的书,我现在著的性交导游录,单单卖给学生看,就可以卖一百万部,我就是大财主了。有的是大龙洋,由我花去了三四万很不算回事。大话鬼的那个模特儿班。设若由我们买来了,我们请新闻记者吃一顿大菜,叫他在报上鼓吹鼓吹,说我们是艺术家,马上我们就可以租上等戏园,叫模特儿一丝不挂,在台上演戏,那就卖五块钱一张的票,也要挤破门啦!现在你把这事弄决裂了,岂不是可惜!”短命鬼道:“你真能出大价钱请模特儿,我倒有一条路子,那个地方的模特儿很公开,你若是送我一点儿钱,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风流鬼很欢喜道:“哪里?哪里?要多少钱?”短命鬼道:“你送我两千块钱,我可以写一张字据给你,包你天天可去,以二十年为限。”风流鬼道:“不多,可以照办。”短命鬼道:“我要现款,不要支票。”风流鬼以为有这样便宜的事,一一都答应了。短命鬼见计已售,就要风流鬼兑款。风流鬼因急于要去看模特儿,也就答应着照办。另外开了支票,自己亲提三千元的钞票,交给短命鬼。短命鬼将款到手,也没将风流鬼带多少远的路。一直就引他走进村镇北头一个小黑巷里。黑巷转角,有一家白粉墙的小门,两边一副对联:金鸡未唱汤先熟,红日东升客满堂。风流鬼一直往前,也没有细看,走进门,是一个大院子,上面盖天棚,天棚底下,摆着几张长桌、长板凳,有许多男子汉,脱得一丝不挂,露出又粗又黑的横肉。有的坐在那里品茶,有的在那里睡觉,赤条条地躺在板凳上唱梆子腔。风流鬼问道:“这里是赶骆驼的和车夫的洗澡堂子,你引我到这儿来做什么?”短命鬼道:“这是模特儿班呀!我不是说可以公开的来看吗!”说着,他转身就走,风流鬼在后边追,哪里肯饶他。短命鬼一想:我有一个哥哥在马头山,马屁洞住,我不免跑到那里去,暂躲两天。主意已定,他就钻入小路,抄到马屁洞来。马屁洞有个要命鬼外号叫马屁大王,练就一身绝好的本领,专以软功夫杀人。短命鬼一到洞门口,他正在洞外散步,连忙行了一个鞠躬礼,说道:“原来段少爷到了,怪不得今天洞门口喜鹊喳喳地叫呢!赶快请到舍下。”要命鬼马上将短命鬼迎到洞里,请他上坐。说道:“老弟是这里前后数一数二的人物,今天到我这里,真是难得。”连忙吩咐家里泡茶递烟,又叫快预备点心。短命鬼见他这样恭维,真过意不去,只叫不要客气。要命鬼便问短命鬼从哪里来。短命鬼不肯说是逃跑,只说在银行里取了一点款子,路上遇到打劫的,只得在此躲了一下。要命鬼道:“那不要紧,像老弟这样的人,都有福星高临,那怕什么?你这一笔款子,总有十万八万吧?”短命鬼道:“那倒没有,两三万而已。”要命鬼听说他身上带有两三万洋钱,浑身的骨头都软了,连忙给短命鬼磕了一个头。短命鬼道:“老哥,这做什么?”要命鬼道:“你本是个才子,而今又是个财主,你到我洞里来了,我洞里都洞壁生辉,怎样不谢谢你?”他磕头已毕,就把他大老婆小老婆女儿一齐叫了出来,陪着短命鬼谈话。一面吩咐家里备酒,和段少爷洗尘。不多一会儿,酒已摆好,由要命鬼的小老婆和女儿,陪着短命鬼吃饭。要命鬼和他老婆,亲自端酒上菜。要命鬼的女儿,将酒杯子里的酒,微微呷了一口,试试不冷不热,双手捧着,跪在地下,说道:“请英雄叔叔赏脸,干这一杯。”要命鬼和他一妻一妾,也都跪在地下,说道:“请才子兄弟赏脸。”短命鬼出世以来,哪里见人家这样拍过马屁,弄得骨软心酥,一句话说不出来,犹如触了电般,就这样死过去了。要命鬼呵呵大笑,说道:“年纪轻的人,到底受不住恭维,他身上有两三万,我们发财了。”一句没说完,只听外面喊道:“好大胆的马屁大王,青天白日,谋财害命。”要命鬼一惊,要知来者是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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