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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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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指导以前,先得令学生预习。预习原很通行,但是要收到实效,方法必须切实,考查必须认真。现在请把学生应做的预习工作分项说明于下。

一 通读全文

理想的办法,最好国文教本有两种本子:一种是不分段落,不加标点的,供给学生预习时候用;一种是分段落,加标点的,待预习过后才拿出来对勘。这当然办不到。可是,不用现成教本而用油印教材的,那就方便得多。印发的教材不给分段落,也不给加标点,令学生在预习时候自己用铅笔去划分段落,加上标点。到上课时候,由教师或几个学生通读全文,全班学生静听着,各把自己预习的成绩来对勘;如果自己有错误,就用墨笔订正。这样,一份油印本就有了两种本子的功用了。现在的书籍报志都分段落,加标点,这从著者方面说,在表达的明确上很有帮助;从读者方面说,阅读起来可以便捷不少。可是,在练习精读的时候,这样的本子反而把学者的注意力减轻了。既已分了段落,加了标点在那里,就随便看下去,不再问为什么要这样分,这样点,这是人之常情。在这常情里,却正错过了很重要的练习机会。若要不放过这个机会,惟有令学者就一种一贯到底只有文字的本子去预习,在怎样分、怎样点上用一番心思。预习的成绩当然不免有错误,然而不足为病。除了错误以外,凡是不错误的地方都是细心咬嚼过来的;这对于学者将是终身的受用。

假如用的是现成教本,或者虽用油印教材,而觉得一贯到底只印文字颇有不便之处,那就只得退一步设法,令学生在预习的时候,对于分段点句作一番考核的工夫。为什么在这里而不在那里分段呢?为什么这里该用读号而那里该用句号呢?为什么这一句该用惊叹号而不该用疑问号呢?这些问题,必须自求解答,说得出个所以然来。还有,现成教本是编辑员的产品,油印教材大都经教师加了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岂能完全没有错误?所以,不妨再令学生注意,不必绝对信赖教本与教材的印刷格式;最要紧的是用自己的眼光通读下去,看是不是应该这样分段,这样点句。

要考查这一项预习的成绩怎样,自然得在上课时候指名通读。全班学生也可以借此对勘,订正自己的错误。读法通常当分为两种:一种是吟诵,又称为美读;一种是宣读,又可叫做论理的读法。无论文言白话,都可以用这两种读法来读。对于文言,各地方人有他们的吟诵的声调,彼此并不一致;但总之在传出文字的情趣,畅发读者的感兴。白话一样可以吟诵,大致与话剧演员念台词差不多,按照国语的调子,在抑扬顿挫、表情传神方面多多用工夫,使听者移情动容。现在有些小学校里吟诵白话与吟诵文言差不多,那是把“读”字呆看了。吟诵白话必须按照国语的调子,运用国语的调子十足到家,才是最好的白话的吟诵。为避免误会起见,白话的吟诵不妨改称为“说”,比通常说国语更为精粹的“说”。至于宣读,只是依据着对于文字的理解,平正读下去,用连贯与间歇表示出句子的组织与前句和后句的分界来。集会时候读“总理遗嘱”,便是宣读的例子。这两种读法,宣读是基本的一种;必须理解在先,然后才谈得到传出情趣与畅发感兴。并且,要考查学者对于文字理解与否,听他的宣读是最方便的一法。譬如《泷冈阡表》的第一句,假如宣读作:“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非——敢缓也,盖有待也。”这就显然可以察出,读者对于“皇考”、“崇公”、“卜吉”、“六十年”与“卜吉于泷冈”的关系,“始”字、“克”字、“表”字及“非”字、“敢”字、“缓”字缀合在一起的作用,都没有理解。所以,上课时候指名通读,该令用宣读法。

二 认识生字生语

通读全文,在知道文字的大概;可是要能够通读下去没有错误,非同时把每一个生字生语弄清楚了不可。在一篇文字里,各人所认为生字生语的未必一致,只有各自选剔出来,倚赖字典、辞典的翻检,得到相当的认识。这里所谓认识,该把它解作最广义。仅仅知道生字生语的读音与解释,还不能算充分认识;必须熟习它的用例,知道它在某一种场合才可以用,用在另一种场合就不对了,这才真个认识了。说到字典、辞典,我们真惭愧,国文教学的被重视至少有二十年了,可是还没有一本适合学生使用的字典、辞典出世。现在所有的,字典脱不了《康熙字典》的窠臼,辞典还是《辞源》称霸,都与学习国文的学生不很相宜。通常英文字典有所谓“求解”、“作文”两用的,学习国文的学生所需要的国文字典、辞典也正是这一类。一方面知道了解释,另一方面更知道该怎么使用,这才使翻检者对于生字生语具有彻底的认识。没有这样的字典、辞典,学生做起预习工作来,效率就不会很大。但是,使用破烂的工具总比不使用工具好一点;目前既没有更适用的,就只得把属于《康熙字典》系统的字典与称霸当世的《辞源》将就应用。这当儿,教师不得不多费一点心思,指导学生搜集用例,或者搜集了若干用例给学生,使学生自己去发见生字生语的正当用法。

学生做预习工作,通行写笔记,而生字生语的解释,往往在笔记里占大部分篇幅。这原是好事情,记录下来,印象自然深一层,并且可以备往后的查考。但是,学生也有不明白写笔记的用意的;他们以为教师要他们交笔记,所以不得不写笔记。于是,有胡乱抄了几条字典、辞典的解释就此了事的;有遗漏了真该特别注意的字语而仅就寻常字语解释一下拿来充数的。前者胡乱抄录,未必就是那个字语在本文里的确切意义;后者随意选剔,把应该注意的反而放过了;这对于全文的理解都没有什么帮助。这样的笔记实在没有意思;交到教师手里,教师辛辛苦苦地把它看过,更提起笔来替它订正,实际上对于学生却没有多大益处,因为学生并没有真预习。所以,关于生字生语,须在平时使学生养成一种观念与习惯,就是:必须把本文作依据,寻求那个字语的确切意义;又必须把与本文相类和不相类的若干例子作依据,发见那个字语的正当用法。至于生字生语的选剔,为防学生自己去做或许会有遗漏起见,不妨由教师先行尽量提示,指明这一些字语是必须弄清楚的。这样,学生做预习工作才不至于是徒劳,写下来的笔记也不至于是循例的具文。

要考查学生对于生字生语的认识程度怎样,可以看他的笔记,也可以听他的口头回答。譬如《泷冈阡表》第一句里“始克表于其阡”的“克”字,如果解作“克服”或“克制”,那显然是没有照顾本文,随便从字典里取了一个解释。如果解作“能够”,那就与本文切合了,可见是用了一些心思的。但还得进一步研求:“克”字既然作“能够”解,“始克表于其阡”可不可以写作“始能表于其阡”呢?对于这个问题,如果仅凭直觉回答说,“意思也一样,不过有点不顺适”,那是不够的。这须得去搜集“克”字的用例,于是找到《尚书》里的“克明俊德”,“先王克谨天戒,臣人克有常宪”,“不克畏死”,“不克开于民之丽”,《诗经》里的“克咸厥功”,“克壮其犹”,“克配上帝”等语。再搜集“能”字的用例,于是找到《尚书》里的“能官人”,“能事鬼神”,《诗经》里的“能不我甲”,“能不我知”,《左传》里的“能用善人”,“能歆神人”,“能无从乎”,“能无贰乎”,“不能及子孙”,“不能事父兄”等语。从这些古代语句看来,可以知道“克”字与“能”字用法是一样的,只有在“能不我甲”,“能无从乎”一类的句式里,不能把“能”字换“克”字,作“克不我甲”,“克无从乎”。但是后来渐渐分化了,“能”字被认为常用字,直到如今;“克”字却成为古字,在通常表示“能够”意义的场合上就不大用它。这正同“其”字与“厥”字,“且”字、“宁”字与“慭”字的情形相仿,“其”字、“且”字、“宁”字至今还是常用字,“厥”字、“慭”字却是不常用的古字了。在文句里面,丢开常用字不用,而特地用那同样的古字,这除了表示相当意义以外,往往还带着郑重、庄严、虔敬等等情味。如说“善保厥躬”、“慭固我疆”与“善保其躬”、“且固我疆”,情味上自有不同。“始克表于其阡”一语,用了“能”字的同义古字“克”字,见得作者对于“表于其阡”的事情看得非常郑重,不敢随随便便着手,这正与全文的情味相应。若作“始能表于其阡”,就没有那种情味,仅仅表明“方始能够”“表于其阡”而已;所以直觉地看,也辨得出它有点不顺适了。再看这一篇里,用“能”字的地方很不少,如“吾何恃而能自守邪”,“然知汝父之能养也”,“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故能详也”,“吾儿不能苟合于世”,“汝能安之”。这几个“能”字都不妨换作“克”字,但作者不用“克”字,因为这些语句都是传述母语,无须带有郑重、庄严、虔敬等等情味;并且,用那常用的“能”字,正切近于语言的自然。用这一层来反证,更可以见得“始克表于其阡”的“克”字,如前面所说,为着它有特别作用才用的了。——像这样的讨究,学生预习时候未必人人都做得来;教师在上课时候说给他们听,也嫌烦琐一点。但简单扼要地告诉他们,使他们心知其故,那是必须的。

学生认识生字生语,往往有模糊 侗的毛病,用成语来说,就是“不求甚解”。曾见作文本上有“笑颜逐开”四字,这显然是没有弄清楚“笑逐颜开”究竟是什么意义,只知道在说到欢笑的地方仿佛有这么四个字可以用,结果却把“逐颜”两字写颠倒了。又曾见“万巷空卷”四字,单看这四个字,谁也猜不出是什么意义;但是连着上下文一起看,就知道原来是“万人空巷”——把“人”字忘记了,不得不找一个字来凑数,而“卷”字与“巷”字字形相近,因“巷”字想到“卷”字,就写上了“卷”字。这种错误,全由于当初认识的时候太疏忽了;意义不曾辨明,语序不曾念熟,怎得不闹笑话?所以令学生预习,必须使他们不犯模糊 侗的毛病;像初见一个生人一样,一见面就得看清他的形貌,并且察知他的性情。这样成为习惯,然后每认识一个生字生语,好像积钱似的,多积一个总是增加财富的总量。

三 解答教师所提示的问题

一篇文字,可以从不同的观点去研究它。如作者意念发展的线索,文字后面的时代背景,技术方面布置与剪裁的匠心,客观上的优点与疵病,这些就是所谓不同的观点。对于每一个观点,都可以提出问题,令学生在预习的时候寻求解答。如果学生能够解答得大致不错,那就真个做到了“精读”两字了——“精读”的“读”字原不是仅指“吟诵”与“宣读”而言的。比较艰深或枝节的问题,估计起来不是学生所必须知道的,当然不必提出。但是,学生应该知道而未必能自行解答的,却不妨预先提出,让他们去动一动天君,查一查可能查到的参考书。他们经过了自己的一番摸索,或者是略有解悟,或者是不得要领,或者是全盘错误,这当儿再来听教师的指导,印入与理解的程度一定比较深切,最坏的情形是指导者与领受者彼此不相应,指导者只认领受者是一个空袋子,不问情由把一些叫做知识的东西装进去。空袋子里装东西进去,还可以容受;完全不接头的头脑里装知识进去,能不能容受却是说不定的。

这一项预习的成绩,自然也得写成笔记,以便上课讨论时候有所依据,往后更可以覆按、查考。但是,笔记有敷衍了事的与精心结撰的分别。随便从本文里摘出一句或几句话来,就算是“全文大意”与“段落大意”;不赅不备列几个项目,挂几条线,就算是“表解”;没有说明,仅仅抄录几行文字,就算是“摘录佳句”;这就是敷衍了事的笔记。这种笔记,即使每读一篇文字都做,做上三年六年,实际上还是没有什么好处。所以说,要学生作笔记自然是好的,但仅仅交得出一本笔记或许只是形式上的事情,要希望收到实效,不得不督促学生凡作笔记务须精心结撰。所谓精心结撰也不须求其过高过深,只要写下来的东西真是他们自己参考与思索得来的结果,就好了。参考要有路径,思索要有方法,这不单是知识方面的问题,而且是习惯方面的问题。习惯的养成在教师的训练与指导。大概学生拿了一篇文字来预习,往往觉得茫然无从下手。教师要训练他们去参考,指导他们去思索,最好给他们一种具体的提示。譬如读《泷冈阡表》,这一篇是作者叙述他的父亲,就可以教他们取相类的文字归有光的《先妣事略》来参考,看两篇的取材与立意上有没有异同;如果有的话,为什么有。又如《泷冈阡表》里有叙述赠封三代的一段文字,好像很噜苏,就可以教他们从全篇的立意上思索,看这一段文字是不是不可少的;如果不可少的话,为什么不可少。这样具体地给他们提示,他们就不至于茫然无从下手,多少总会得到一点成绩。时时这样具体地给他们提示,他们参考与思索的习惯渐渐养成,写下来的笔记再不会是敷衍了事的了。即使所得的解答完全错误,但在这以后听教师或同学的纠正,一定更容易心领神会了。

上课时候令学生讨论,由教师做主席、评判人与订正人,这是很通行的办法。但是讨论要进行得有意义,第一要学生在预习的时候准备得充分,如果准备得不充分,往往会与虚应故事的集会一样,或是等了好久没有一个人开口,或是有人开口了却只说一些不关痛痒的话。教师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只得不再要学生发表什么,就此一个人滔滔汩汩地讲下去。这就完全不合讨论的宗旨了。第二还得在平时养成学生讨论问题、发表意见的习惯。听取人家的话,评判人家的话,用不多不少的话表白自己的意见,用平心静气的态度比勘自己的与人家的意见,这些都要历练的。如果没有历练,虽然胸中仿佛有一点准备,临到讨论时候是不一定敢于发表的。这种习惯的养成不仅是国文教师的事情,所有教师都得负责。不然,学生成为但能听讲的被动人物,任何功课的进步至少要减少一半。——学生事前既有充分的准备,平时又有讨论的习惯,临到讨论时候才会人人发表意见,没有老是某几个人开口的现象。所发表的意见又都切合着问题,没有胡扯乱说,全不着拍的现象。这样的讨论情形,在实际的国文教室里似乎还不易见到;然而要做到名副其实的讨论,却非实现这样的情形不可。

讨论进行的当儿,有错误给与纠正,有疏漏给与补充,有疑难给与阐明,虽说全班学生都有份儿,但最后的责任还在教师方面。教师自当抱着客观的态度,就国文教学应有的观点说话。如现在已经规定要读白话,却说白话淡而无味,没有读它的必要;或者教师自己偏爱某一体文字,却说除了某一体文字,其馀都不值一读;都就未免偏于主观,违背了国文教学应有的观点了。讲说起来,滔滔汩汩连续到三十五十分钟,往往不及简单扼要说这么五分十分钟容易使学生印入得深切。即使教材特别繁复,非滔滔汩汩连续到三十五十分钟不可,也得在发挥完毕的时候,给学生一个简明的提要。学生凭这个提要,再去回味那冗长的讲说,就好像有了一条索子,把散开的钱都穿起来了。这种简明的提要,当然要使学生写在笔记簿上;但尤其重要的是写在他们心上,而且要教它永不磨灭。

课内指导之后,为求涵咀得深,研讨得熟,不能就此交代过去算数,还得有几项事情要做。现在请把学生应做的练习工作分项说明如下。

(一)吟诵

在教室内开始通读,该令用宣读法,前面已经说过。但在把一篇文字讨究完毕以后,学生对于文字的细微曲折之处都弄清楚了,就不妨指名吟诵。或者先由教师吟诵,再令学生仿读。在自修的时候,尤其应该吟诵;只要声音低一点,不妨碍他人的自修。原来国文和英文一样,是语文学科,不该只用心与眼来学习;须在心与眼之外,加用口与耳才好。吟诵就是心、眼、口、耳并用的一种学习方法。从前人读书,多数不注重内容与理法的讨究,单在吟诵上用工夫。这自然不是好办法。现在国文教学,在内容与理法的讨究上比从前注重多了;可是学生吟诵的工夫太少,多数只是看看而已。这又是偏向了一面,丢开了一面。惟有不忽略讨究,也不忽略吟诵,那才全而不偏。吟诵的时候,对于讨究所得的不仅理智地了解,而且亲切地体会,不知不觉之间,内容与理法化而为读者自己的东西了。这是最可贵的一种境界。学习语文学科,必须达到这种境界,才会终身受用不尽。

一般的见解,往往以为文言可以吟诵,白话就没有吟诵的必要。这是不对的。只要看戏剧学校与认真演习的话剧团体,他们练习一句台词,不惜反覆订正,再四念诵,就可以知道白话的吟诵也大有讲究(白话的吟诵就是比通常说国语更为精粹的“说”,前面已经说过了)。多数学生所写的白话,为什么看起来还过得去,读起来就少有生气呢?原因就在他们对于白话仅用了心与眼,而没有在口与耳方面多用工夫。多数学生登台演说,为什么有时意思还不错,可是语句往往杂乱无次,语调往往不合格式呢?原因就在平时对于语言既没有训练,国文课内对于白话又没有好好儿吟诵。所以这里要特别提明,白话是与文言一样需要吟诵的。白话与文言都是语文,要亲切的体会白话与文言的种种方面,必须花一番工夫去吟诵白话与文言。

吟诵的声调,虽说各地方人未必一致,却也有客观的规律。声调的差别,不外乎高低、强弱、缓急三类。高低是从声带的张弛而来的分别。强弱是从肺部发出空气的多少而来的分别。缓急是声音与时间的关系,在一段时间内,发音数少是缓,发音数多就是急了。吟诵一篇文字,无非依据了对于文字的了解与体会,错综地使用这三类声调而已。大概文句之中的特别主眼,或是前后的词彼此相关联照应的,发声都得高一点。就一句来说,如意义未完的文句,命令或绝叫的文句,疑问或惊讶的文句,都得前低后高。意义完足的文句,祈求或感激的文句,插入“何”、“什么”一类疑问词的疑问的文句,都得前高后低。再说强弱。表示悲壮、快活、叱责或慷慨的文句,句的头部宜加强。表示不平、热诚或确信的文句,句的尾部宜加强。表示庄重、满足或优美的文句,句的中部宜加强。再说缓急。含有庄重、畏敬、谨慎、沉郁、悲哀、仁慈、疑惑等等情味的文句,须得缓读。含有快活、确信、愤怒、惊愕、恐怖、怨恨等等情味的文句,须得急读。以上这些规律,都应合着文字所表达的意义与情感,所以依照规律吟诵,最合于语言的自然。关于上面所说的三类声调,可以用符号来表示,如把“·”作为这个字发声须高一点的符号,把“△”作为这一句该前低后高的符号,把“▽”作为这一句该前高后低的符号,把“∨”作为句的头部宜加强的符号,把“∧”作为句的尾部宜加强的符号,把“◇”作为句的中部宜加强的符号,把“—”作为急读的符号,把“——”作为缓读的符号,把“ ”作为不但缓读而且须摇曳生姿的符号。在文字上记上符号,练习吟诵就不至于漫无凭依。符号当然可以随意规定,多少也没有限制,但应用符号总之于教学上很有帮助的。

吟诵第一求其合于规律,第二求其通体纯熟。从前书塾里读书,学生为欲早一点到教师跟前去背诵,往往把字句勉强记住。这样强记的办法是要不得的,不久之后连字句都忘记了,还哪里说得上体会?令学生吟诵,要使他们看作一种享受而不看作一种负担。一遍比一遍读来入调,一遍比一遍体会得亲切,并不希望早一点能够背诵,而自然达到纯熟的境界:抱着这样享受的态度是最容易得益的途径。

(二)参读相关的文字

精读文字,每学年至多不过六七十篇。初中三年,所读仅有两百篇光景,再加上高中三年,也只有四百篇罢了。倘若死守住这几百篇文字,不用旁的文字来比勘、印证,就难免化不开来与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弊病。所以,精读文字,只能把它认作例子与出发点;既已熟习了例子,占定了出发点,就得推广开来,阅读略读书籍,参读相关文字。这里不谈略读书籍,单说所谓相关文字。譬如读了某一体文字,而某一体文字很多,手法未必一样,大同之中不能没有小异;必须多多接触,方能普遍领会某一体文字的各方面。又或者手法相同,而相同之中不能没有个优劣得失;必须多多比较,方能进一步领会优劣得失的所以然。并且,课内精读文字是用细磨细琢的工夫来研讨的;而阅读的练习,不但求其理解明确,还须求其下手敏捷,老是这样细磨细琢,一篇文字研讨到三四个钟头是不行的。参读相关文字就可以在敏捷上历练;能够花一两个钟头把一篇文字弄清楚固然好,更敏捷一点只花半个一个钟头尤其好。文字既与精读文字相关,怎样剖析、怎样处理,已经在课内受到了训练,阅读求其敏捷当然是可能的。这种相关文字可以从古今来“类选”、“类纂”一类的书本里去找。学生不能自己置备,学校的图书室不妨多多陈列,供给学生随时参读。

请再说另一种意义的相关文字。夏丏尊先生在一篇说给中学生听的题目叫做《阅读什么》的演讲辞里,曾经有以下的话:

诸君在国文教科书里读到了一篇陶潜的《桃花源记》……这篇文字是晋朝人做的,如果诸君觉得和别时代人所写的情味有些两样,要想知道晋代文的情形,就会去翻《中国文学史》;这时文学史就成了诸君的参考书。这篇文字里所写的是一种乌托邦思想,诸君平日因了师友的指教,知道英国有一位名叫马列斯的社会思想家,写过一本《理想乡消息》,和陶潜所写的性质相近,拿来比较;这时《理想乡消息》就成了诸君的参考书。这篇文字是属于记叙一类的,诸君如果想明白记叙文的格式,去翻看《记叙文作法》;这时《记叙文作法》就成了诸君的参考书。还有,这篇文字的作者叫陶潜,诸君如果想知道他的为人,去翻《晋书·陶潜传》或陶集;这时《晋书》或陶集就成了诸君的参考书。

这一段演讲辞里的参考书就是这里所谓另一种意义的相关文字。像这样把精读文字作为出发点,向四面八方发展开来,那么,精读了一篇文字,就可以带读许多书,知解与领会的范围将扩张到多么大呢?学问家的广博与精深差不多都从这个途径得来;中学生虽不一定要成学问家,但有利的途径总该让他们去走的。

其次,关于声调与语文法的揣摩,都是愈熟愈好。精读文字既已到了纯熟的地步,再取声调与语文法相类似的文字来阅读,纯熟的程度自然更进一步。小孩子学说话,能够渐渐纯熟而没有错误,不单是从父母方面学来的;他从所有接触的人方面去学习,才会成功。在精读文字以外,再令读一些相类似的文字,比之于小孩子学说话,就是要他们从所有接触的人方面去学习。

(三)应对教师的考问

学生应对考问是很通常的事情,但对于应对考问的态度,学生未必一致。有尽其所知所能认认真真地应对的;有不负责任,敷敷衍衍地应对了完事的;有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只着眼于分数的多少的。以上几种态度,自然第一种最可取。把所知所能尽量拿出来,教师就有了确实的凭据,知道哪一方面已经可以了,哪一方面还得加以督促。考问之后,教师按成绩记下分数,原是备稽考用的;分数多不是奖励,分数少也不是惩罚,可是少到不及格的时候,那就是学习成绩太差,非赶紧努力不可。这一层,学生必须明白认识。否则误认努力学习只是为了分数,把切己的事情看作身外的事情,就是根本观念错误了。教师记下了分数,当然不是指导的终结,而是加工的开始。对于几个不及格的学生,尤须个别设法,给他们相当的帮助。分数少一点本没有什么要紧;但分数少正表明学习成绩差,这是热诚的教师所放心不下的。

考问的方法很多,如背诵、默写、简缩、扩大、摘举大意、分段述要、说明做法、述说印象,也举不尽许多。这里不想逐项逐项地细说,只说一个消极的原则,就是:不足以看出学生学习成绩的考问方法最好不要用。譬如教了《泷冈阡表》之后,却考问学生说:“欧阳修的父亲做过什么官?”这就是个不很有意义的考问。文字里明明写着“为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为泰州判官”,学生精读了一阵,连这一点也不记得,还说得上“精读”吗?学生回答得出这样的问题,也无从看出他的学习成绩好到怎样。所以说它不很有意义。

考问往往在精读一篇文字完毕或者月考、期考的时候举行;除此之外,通常不再顾及,一篇文字讨究完毕就交代过去了。这似乎不很妥当。从前书塾里读书,既要知新,又要温故,在学习的过程中,匀出一段时间来温理以前读过的,这是个很好的办法。现在教学国文,应该采取它。在精读几篇文字之后,且不要上新的;把以前读过的温理一下,回味那已有的了解与体会,更寻求那新生的了解与体会,效益绝不会比上一篇新的来得少。这一点很值得注意,所以附带在这里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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