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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清恽子居《上曹俪笙侍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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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敬在宁都上谒,先生过听彭临川之言,谆然以昔人之所以为古文者下问。侍坐之顷,未能达其心之所欲言。回县后,窃愿一陈其不敏。而下官之事上者,如古之奏记,如笺,如启,皆束于体制,涂饰巧伪,殊无足观,至前明之禀,几于隶胥之辞矣。古者自上宰相,至于侪等相往复,皆曰书。其言疏通曲折,极其所至而后已。谨以达之左右,惟先生教正之。古文,文中之一体耳,而其体至正不可余,余则支;不可尽,尽则敝;不可为容,为容则体下。方望溪先生曰:“古文虽小道,失其传者七百年。”望溪之言若是,是明之遵岩、震川,本朝之雪苑、勺庭、尧峰诸君子,世俗推为作者,一不得与乎望溪之所许矣。望溪谨厚,兼学有源本,岂妄为此论耶?盖遵岩、震川,常有意为古文者也。有意为古文,而平生之才与学,不能沛然于所为之文之外,则将依附其体而为之。依附其体而为之,则为支、为敝、为体下,不招而至矣。是故遵岩之文赡,赡则用力必过,其失也少支而多敝。震川之文谨,谨则置辞必近,其失也少敝而多支。而为容之失,二家缓急不同,同出于体下。集中之得者十有六七,失者十而三四焉。此望溪之所以不满也。李安溪先生曰:“古文韩公之后,惟介甫得其法。”是说也视望溪之言有加甚焉。敬常即安溪之意推之:盖雪苑、勺庭之失,毗于遵岩而锐过之,其疾征于三苏氏。尧峰之失毗于震川,而弱过之,其疾征于欧阳文忠公。欧与苏二家所蓄有余,故其疾难形。雪苑、勺庭、尧峰所蓄不足,故其疾易见。噫,可谓难矣!然望溪之于古文,则又有未至者,是故旨近端而有时而歧,辞近醇而有时而窳。近日朱梅崖等于望溪有不足之辞,而梅崖所得,视望溪益卑隘。文人之见日胜一日,其力则日逊焉,是亦可虞者也!敬生于下里,以禄食趋走下吏,不获与世之大人君子相处,而得其源流之所以然。同州诸前达,多习校录,严考证,成专家,为赋咏者或适意自恣。而大江南北,以文名天下者,几于昌狂无理,排溺一世之人,其势力至今未已,敬为之动者数矣!所幸少乐疏旷,未尝捉笔求若辈所谓文之工者而浸润之。其道不亲,其事不习,故心不为所陷而渐有以知其非。后与同州张皋文、吴仲伦、桐城王悔生游,始知姚姬传之学,出于刘海峰,海峰之学,出于方望溪。及求三人之文观之,未足以餍其心所欲云者。由是由本朝推之于明,推之于宋唐,推之于汉于秦,龂龂焉析其正变,区其长短,然后知望溪之所以不满者,盖自厚趋薄,自坚趋瑕,自大趋小,而其体之正,不特遵岩、震川以下未之有变,即海峰、姬传亦非破坏典型、沈酣淫诐者,不可谓传之尽失也。若是则所谓支、为敝、为体下,皆其薄、其瑕、其小为之。如能尽其才与学以从事焉,是支者如山之立,敝者如水之去腐,体下者如负青天之高,于是积之而为厚焉,敛之而为坚焉,充之而为大焉,且不患其传之尽失也。然所谓才与学者,何哉?曾子固云:“明必足以周万事之理,道必足以适天下之用,智必足以通难知之意,文必足以达难显之情。”如是而已。皋文最渊雅,中道而逝。仲伦才弱,悔生气败。敬蹉跎岁时,年及五十,无所成就必矣。天下之大,当必有具绝人之能,荒江老屋,求有以自信者,先生能留意焉,则斯事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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