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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 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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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所述,以好恶言行为大旨,而谈安国治民的道理,定名为《缁衣》,只是因篇内引有《缁衣》之文而已。王夫之以为由《坊记》以下,并《表记》以及此篇,本末相资,脉络相因,文义相肖,盖同一书,如今《礼记》杂《中庸》于《坊记》之后,是后世传者所乱。刘瓛说本篇是公孙尼子所作,未知何据,但本篇系续《表记》而作,似无可疑。

子言之曰:“为上易事1也,为下易知2也;则刑不烦矣。”

今注

1 事,服侍。易事,谓容易服侍。

2 易知,谓坦诚无欺。

今译

孔子说:“在上位的人和蔼可亲,则其部下不至犯上;在下位的人坦诚正直,则长官寄以心腹;这样就可省了许多刑事案件。”

子曰:“好贤如《缁衣》1,恶恶如《巷伯》2,则爵不渎而民作愿3,刑不试而民咸服4。《大雅》曰5:‘仪刑文王,万国作孚6。’”

今注

1 《缁衣》,《诗经·郑风》篇名。缁衣是朝服。这首诗是说郑武公、桓公父子为周司徒,善于职守,郑国人都很愿意留任他,他的朝服穿旧穿破,则又为他缝制新的。所以说是一首“好贤”的诗。

2 《巷伯》,《诗经·小雅》篇名。巷伯是宫廷中的小官。这首诗是说要将那些好说谗言的坏人,投给豺狼虎豹及诸方恶鬼吃掉,不要他们留在世上,所以说是“恶恶”的诗。

3 爵不渎,不轻易以官爵赏人。愿,谨厚。

4 试,动用。

5 《诗经·大雅·文王》。

6 仪刑,都是“效法”的意思。孚,信。

今译

孔子说:“如果能够像《缁衣》那首诗所讲的那么爱护贤德的人,像《巷伯》那首诗所讲的那么痛恨坏人,执政者必不会胡乱把官爵奖赏别人,而人民亦变得谨慎笃厚,不必动用刑罚,人民都会服从政教了。《诗经·文王》说:‘效法周文王,世界上就会兴起诚信的风气了。’”

子曰:“夫民,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遯心1。故君民者,子以爱之,则民亲之;信以结之,则民不倍2;恭以莅之,则民有孙心。《甫刑》曰:‘苗民匪用命,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是以民有恶德,而遂绝其世也。”

今注

1 格心,向善的心。遯心,逃避刑罚的心。

2 倍,同“背”。

今译

孔子说:“对待人民,用道德来教育他们,用礼仪来约束他们,人民才会有向善的心理;如果用政令来教导他们,用刑罚来约束他们,人民就有逃避刑罚的心理。所以统治人民的人,能够以对待儿女的爱来爱护人民,人民才会亲近他;能够以信用来结纳人民,人民才不至于背叛他;能够恭恭敬敬,不作威作福地对待人民,人民才会顺服。《尚书·甫刑》说:‘苗人不肯听命,要用刑罚制裁,制定了五种毒刑而称为法。’于是人民的人格愈见低劣,竟至于绝了后嗣。”

子曰:“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恶,不可不慎也,是民之表也。”

今译

孔子说:“部下对待他的上级,不是服从命令,而是看上级的行动怎样,他们跟着去做。上级爱好这样东西,下级一定爱之比他更甚。所以在上者的爱憎,不可不谨慎,因为他们是人民的模范。”

子曰:“禹立三年,百姓以仁遂焉,岂必尽仁?《诗》云1:‘赫赫师尹,民具尔瞻2。’《甫刑》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大雅》曰:‘成王之孚,下土之式。’”

今注

1 《诗经·小雅·节南山》。

2 赫赫,位高望重。师尹,就是“尹太师”的意思。

今译

孔子说:“禹登位才三年,人民都在仁的修养方面有所成就,难道他们本来就是仁人吗?那只是受禹的感化而已,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诗经·节南山》说:‘位高望重的尹太师呵,人民都注视着你呢!’《尚书·甫刑》说:‘君主一个人有美德,千千万万人民都因他而蒙受了好处。’《诗经》说:‘周成王诚信笃厚,是他部下人民的模范。’”

子曰:“上好仁,则下之为仁争先人。故长民者章志、贞教1、尊仁,以子爱百姓;民致行己以说其上矣。《诗》云:‘有梏德行,四国顺之2。’”

今注

1 章,表明。贞,正。

2 《诗经·大雅·抑》。梏,《毛诗》此字作“觉”;觉是正直的意思。

今译

孔子说:“在上位的人爱好仁,在下位的人都抢先去行仁,只怕落在别人后面。所以身为人民领导者的,应表明行仁的志向,以正道教育人民,推崇仁道,以对待儿子的爱心去爱人民;人民就会尽心尽力修养品德,以求获得领导者的欢心。《诗经·抑》说:‘有正直德行的君主,四方的人民都会服从他。’”

子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1。故大人不倡游言2。可言也,不可行,君子弗言也;可行也,不可言,君子弗行也。则民言不危行3,而行不危言矣。《诗》云:‘淑慎尔止,不諐于仪。’4”

今注

1 纶,绶带。綍,同“绋”,引棺的大绳索。

2 游,浮。游言即空话。

3 危,高,过的意思。

4 《诗经·大雅·抑》。淑,善。止,容止。諐,同“愆”,过失。仪,礼仪。

今译

孔子说:“君王说的,本只有丝那么细的意见,传到了臣民耳里,却变得绶带那么粗大;如果君王说的真有绶带那么粗大,传到了臣民耳里,就要变得缆索那么粗大了。所以执政的人,不要讲空话。讲得出而做不到的话,君子不说;做得到而不可告人的事,君子也不做。能够这样,人民就不至于说多做少,也不至于做的坏事多过所讲的好话了。《诗经·抑》说:‘谨慎行为,不要触犯礼仪。’”

子曰:“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诗》云1:‘慎尔出话,敬尔威仪。’《大雅》曰:‘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2。’”

今注

1 《诗经·大雅·抑》。

2 《诗经·大雅·文王》。穆穆,美好。於、止,皆叹美辞。

今译

孔子说:“君子以言语教导人向善,以行动禁止人作恶。所以执政者,讲话定要考虑其后果,行动必须了解其敝端,这样,人民亦不至于乱说而会小心行事了。《诗经·抑》说:‘你要慎重发话,端正你的威严仪表。’《诗经·文王》说:‘有美德的文王啊!要不断发扬你恭敬的行为啊!’”

子曰:“长民者,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德壹。《诗》云1:‘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2。’”

今注

1 《诗经·小雅·都人士》。此诗作于周室东迁以后,诗人在周东都回忆西都的情形。

2 都,西都。章,法则。周,忠信。

今译

孔子说:“身为领导者的人,有固定不变的服装,有循规蹈矩的仪节,这样来约束他的人民,人民的道德才会齐一而有恒。《诗经·都人士》说:‘想到那西都时代的先人,个个都穿了黄色的狐裘皮衣,仪容有规矩,讲话有章法,行为都以忠信为本,他们都是万民所敬仰的。’”

子曰:“为上可望而知也,为下可述而志也1,则君不疑于其臣,而臣不惑于其君矣。尹吉曰2:‘惟尹躬及汤,咸有壹德3。’《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不忒4。’”

今注

1 志,记识。

2 “吉”字当作“诰”。《尹诰》是伊尹告诫太甲的话。

3 躬,本身。壹德,纯一的德性。

4 《诗经·曹风·鸤鸠》。忒,差贰。

今译

孔子说:“居上位能大公无私,使人一望而知其心意;在下位忠诚勤恳,可以依据他的行为使人了解,这样君主就不会怀疑他的臣下,而臣下亦不会不了解他的君主了。伊尹告诫太甲说:‘只有我伊尹及汤,才有纯一的道德。’《诗经·鸤鸠》说:‘善人君子的仪容是不会有差异的。’”

子曰:“有国者章善恶,以示民厚1,则民情不贰。《诗》云:‘靖共尔位,好是正直2。’”

今注

1 ,是“疾恶”的意思。

2 《诗经·小雅·小明》。靖,安分守己。

今译

孔子说:“执掌国家政权的人,颂扬善良而痛恨罪恶,明确地让人民知道他立意的深切,这样人民才会立志向善,不会三心二意。《诗经·小明》说:‘安分地守着你的职位,喜欢这样正直的人。’”

子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故君民者,章好以示民俗,慎恶以御民之淫1,则民不惑矣。臣仪行2,不重辞,不援其所不及,不烦其所不知3,则君不劳矣。《诗》云:‘上帝板板,下民卒4。’《小雅》曰:‘匪其止共,惟王之邛5。’”

今注

1 御,控制。淫,贪佚奢侈。

2 仪行,效法君主的行为。

3 援,引。烦,打扰。郑玄说:引君所不及,谓必使其君所行如尧、舜;烦其所不知,谓必使其君知虑如圣人。

4 《诗经·大雅·板》。板板,王夫之说是“反复无常”的意思。卒,尽。

5 《诗经·小雅·巧言》。匪,非。止,居。共,恭敬。邛,辛劳。

今译

孔子说:“居上位的人是非不明,就会使人民迷惑而不知所从;居下位的人虚伪奸诈,就会使长官格外操心。所以统治人民的人,必须表明自己的爱好,以指示人民风俗的趋向,谨慎地表明自己所厌恶的,以控制人民的贪佚奢侈,这样人民就不会陷于迷惑了。臣子效法君主的行为,不务空谈,不要求君主做他能力所不及的事,亦不烦扰他所不知道的事,这样君主就不会辛劳了。《诗经·板》说:‘君主若果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人民全部都不得安乐。’《诗经·巧言》说:‘恶劣的臣子,不是恭敬君主,只是给君主添麻烦。’”

子曰:“政之不行也,教之不成也,爵禄不足劝也,刑罚不足耻也。故上不可以亵刑而轻爵。《康诰》曰1:‘敬明乃罚。’《甫刑》曰:‘播刑之不迪2。’”

今注

1 《尚书·周书》篇名。

2 播,布。迪,道。郑玄说:“不”是衍字。

今译

孔子说:“政令之所以不能推行,教化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爵禄的颁赠过于随便,不足以使人向善,刑罚的施行不公平,不足以使人感到羞耻而不再犯法。所以执政的人,不可滥用刑罚或将爵禄随便施之于人。《尚书·康诰》说:‘用刑罚的时候一定要敬慎而公平。’《尚书·甫刑》说:‘刑罚的施行,一定要合理。’”

子曰:“大臣不亲,百姓不宁,则忠敬不足,而富贵已过也;大臣不治而迩臣比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迩臣不可不慎也,是民之道也。君毋以小谋大,毋以远言近,毋以内图外,则大臣不怨,迩臣不疾,而远臣不蔽矣。叶公之顾命曰1:‘毋以小谋败大作2,毋以嬖御人疾庄后,毋以嬖御士疾庄士、大夫卿士3。’”

今注

1 叶公,郑玄说是叶公子高;孙希旦说“叶”字是“祭”字之误,“叶公之顾命”见于《逸周书·祭公解》,祭公就是祭公谋父。顾命,遗嘱。

2 小谋,小臣的计谋;大作,大臣的行为。

3 此句郑注说:庄士亦谓士之齐庄得礼者,今为大夫卿士。孔疏说:大夫卿士覆说,言庄士即大夫卿的典事者,“士”就是“事”的意思。俞樾说:按《礼记》原文当作“毋以嬖御士疾庄士”,与上文“毋以嬖御人疾庄后”两句一律,郑注“今为大夫卿士”应该作“或为大夫卿士”,因郑玄所根据的本子作“庄士”,而别本有作“大夫卿士”的,所以郑氏所记有这样的差异。《逸周书·祭公解》作“汝无以嬖御士疾大夫卿士”,无“庄士”二字,郑氏所见别的本子大概也是这样。后来注中“大夫卿士”四字传写误入正文,又改注文“或为”作“今为”,孔疏又曲为之说,意义殊不可通,今订正。

今译

孔子说:“大臣有离心,不与君上亲近,政教烦苛,人民不安宁,这样君臣之间就不够忠实和恭敬,而富贵则已超过他们应得的程度了。这样的话,大臣就不愿为君主治理事务,而近臣就联群结党来欺骗君主了。所以君主不可以不尊敬大臣,因为他们是人民的模范;不可以不审慎选择近臣,因他们是人民所奔走的门径。君主不可跟小臣商议大臣的事,不可跟远臣谈近臣的事,亦不可同内臣图谋外臣的事;能够这样,则大臣没有怨恨,近臣不会妒忌,而远臣亦不会受人壅蔽而不能通达于上了。祭公谋父的遗嘱说:‘不要因小臣的议论而败坏了大臣的行为,不要因宠爱的妃妾而厌弃庄重的皇后,不要因为宠近的臣子而排斥庄重的忠臣。’”

子曰:“大人不亲其所贤,而信其所贱;民是以亲失,而教是以烦。《诗》云1:‘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2。’《君陈》曰3:‘未见圣,若己弗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4。’”

今注

1 《诗经·小雅·正月》。

2 则,语助词。执,留。仇仇,不相释放。不我力,不信用我。

3 君陈,《尚书》篇名。

4 由,用。

今译

孔子说:“执政的人不亲信高尚贤德的人,而信用那些卑鄙的小人;于是人民跟着亲近失德的人,而教化便也跟着紊乱了。《诗经·正月》说:‘君主请求我从政时,礼数繁多,唯恐得不到我;到我答应了,他只是苦苦地留着我,不让我走,但又不信用我。’《尚书·君陈》说:‘人们没有看到圣道的时候,就像自己永远不能见到;到他见过了圣道,却仍然不愿照圣道来做事。’”

子曰:“小人溺于水,君子溺于口,大人溺于民,皆在其所亵也。夫水近于人而溺人,德易狎而难亲也,易以溺人;口费而烦,易出难悔1,易以溺人;夫民闭于人,而有鄙心,可敬不可慢,易以溺人。故君子不可以不慎也。《太甲》曰:‘毋越厥命以自覆也2。’‘若虞机张3,往省括于厥度则释4。’《兑命》曰5:‘惟口起羞,惟甲胄起兵,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6。’《太甲》曰:‘天作孽,可违也;自作孽,不可以逭7。’《尹吉》曰8:‘惟尹躬天,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9。’”

今注

1 费,郑读为“惠”,又云,或作“哱”或作“悖”。按“悖”“费”读音相近。“哱”是胡诌。烦,多。

2 越,颠倒。命,命令。覆,倾败。

3 虞,掌管田猎的人。机,弓箭发射的扳机。张,弓弦张开。

4 省,仔细观察。括,箭矢的尖端。度,目标。释,放箭。

5 《尚书》篇名。郑玄说“兑”当为“说”,是指殷高宗的大臣傅说。

6 羞,辱。笥,箧笥,藏衣服的箱子。省,反省。

7 违,躲避。逭,逃。

8 郑玄说:“尹吉”为“尹诰”之误。

9 天,郑玄说当为“先”字之误。西邑,夏的首都安邑,在殷首都亳的西边,所以殷人称安邑作西邑。周,忠信叫作周。相,辅相的臣子。

今译

孔子说:“小人喜欢玩水便溺于水,君子喜欢议论便溺于口,执政的人则常为人民所陷溺,原因都是太接近而失去戒心。水与人们那么亲近,但人们常被淹死;有道德的人容易熟习但难以亲切,人们容易陷溺于狎玩。有人喜欢胡诌而且絮絮叨叨,但要知道,话是易于出口却难于追回的,所以人们也很容易陷溺于胡说八道。一般人们不通情理,却存有卑鄙之心,要对他们恭敬而不可怠慢随便,因为他们很容易陷溺于怨叛的困境。所以君子对这些不可不特别谨慎。《太甲》说:‘不要颠倒他的命令,使自己倾败。’‘治理人民,应该审慎,像打猎的人,先要张开弓弦,扣住扳机,然后瞄准了才发射。’《尚书·说命》说:‘嘴巴本是用以辩论的,但亦会招致侮辱;甲胄本是用以抵御侵略的,但亦会引来战争;朝衣朝服,本是赏给有功的人的,若胡乱奖赏,就不如藏在箱子里;干戈武器本是用来讨伐坏人的,但必须严于反省,才能动用。’《太甲》说:‘天上降给我们的灾难,尚可避开,自己惹来的灾难,却逃不了。’《尹诰》说:‘我伊尹的先祖以前曾亲眼看到夏代西邑的政治,夏代的君主用忠信治民而享有天命,所以辅助他的臣子也能享受天命。’”

子曰:“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心庄则体舒1,心肃则容敬。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心以体全,亦以体伤;君以民存,亦以民亡。《诗》云2:‘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国家以宁,都邑以成,庶民以生;谁能秉国成,不自为正,卒劳百姓。’《君雅》曰3:‘夏日暑雨,小民惟曰怨,资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4。’”

今注

1 郑玄说:庄,齐庄也。俞樾说:“庄”当读为“壮”,壮,大也,言心广大则体安舒。

2 这里所引《诗经》的前五句为逸诗,后三句则见于《诗经·小雅·节南山》。

3 君雅,《尚书》作“君牙”,君牙是周穆王的司徒。

4 资,郑云:当为“至”字。今本《尚书》作“咨”,语助词。祁,是,今依郑注。

今译

孔子说:“人民把君主当作一个人的心脏,君主把人民当作一个人的身体;心广大则身体安舒,心严肃则容止恭敬。心有所爱好,身体一定能适应;君主有所爱好,人民亦希望得到。心,固然有身体保护,而不受侵损,但亦会因身体的不健康而受伤害;君主因为有人民,才能存在,但亦会因人民的不满,而终于灭亡。《诗经》说:‘从前,我们国家有先贤,他讲的话通达事理而且公平,在他统治之下,国家得到安宁,城市建造起来,人民都过着富足的生活;但在今天,哪一个有能力主持国家的事情呢?那些执政的人,自己都不好好修养,只是使人民更加劳苦而已。’《尚书·君牙》说:‘夏天炎热而潮湿,小民只知埋怨天热,但到了冬天寒冷起来,他们却又在抱怨了。’”

子曰:“下之事上也,身不正,言不信,则义不壹,行无类也。”子曰:“言有物而行有格也1;是以生则不可夺志,死则不可夺名。故君子多闻,质而守之;多志,质而亲之;精知,略而行之2。《君陈》曰:‘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3。’《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一也4。’”

今注

1 物,事验。格,旧法。

2 质,郑玄说是“少”的意思;王夫之说是“简朴”,似乎未甚贴切。吕大临论质是“正”的意思,不敢信己,正于人,就叫作质。守之,服膺不失。亲之,学问不厌。略,约略。

3 《尚书·君陈》。师,众。虞,虑。

4 《诗经·曹风·鸤鸠》。仪,行为节制。一,纯一。

今译

孔子说:“在下位的人侍奉君主,若使行为不检,讲话没信用,则是道义不专一,行为也就无从比较了。”孔子又说:“我们讲的话要有事验,行为要合法则,所以生存时有不可动摇的志向,死了亦不至于被剥夺美名。所以君子应多多听取别人的意见,向人家质证之后,就服膺不失;多多学习,向大家质证之后,就不厌其详地求知;知识要精深,但只用其大体。《尚书·君陈》说:‘无论收入还是付出,应该采纳众人的意见,要使大家说的一样。’《诗经·鸤鸠》说:‘善人君子的行为,是纯一而不二的。’”

子曰:“唯君子能好其正,小人毒其正1。故君子之朋友有乡,其恶有方;是故迩者不惑,而远者不疑也。《诗》云:‘君子好仇2。’”

今注

1 毒,苦;亦即“讨厌”的意思。

2 《诗经·周南·关雎》。仇,匹配。

今译

孔子说:“只有君子能爱好正直的德性,只有小人最讨厌正直的德行。所以君子有同类的朋友,有共同的好恶,因此,接近他们的人对他无所迷惑,远隔他们的人亦没有什么怀疑。《诗经·关雎》说:‘君子喜欢言行相配的朋友。’”

子曰:“轻绝贫贱,而重绝富贵,则好贤不坚,而恶恶不著也。人虽曰不利,吾不信也。《诗》云:‘朋友攸摄,摄以威仪1。’”

今注

1 《诗经·大雅·既醉》。攸,所以。摄,约束整齐。

今译

孔子说:“轻易地和贫贱的朋友绝交,而郑重地和富贵的朋友绝交;好贤之心不坚,嫉恶之行不显明。这种人,就算有人说他不是为了利益,我亦不相信。《诗经·既醉》说:‘朋友之间互相牵引着的,就是那言行威仪。’”

子曰:“私惠不归德,君子不自留焉。《诗》云:‘人之好我,示我周行1。’”

今注

1 《诗经·小雅·鹿鸣》。周行,大道。

今译

孔子说:“私自以恩惠加于人,而不合于道德的,君子一定不收留。《诗经·鹿鸣》说:‘爱我的人,要指示我大道啊!’”

子曰:“苟有车,必见其轼;苟有衣,必见其敝;人苟或言之,必闻其声;苟或行之,必见其成。《葛覃》曰:‘服之无射1。’”

今注

1 《诗经·周南·葛覃》。射,厌倦。

今译

孔子说:“人们如果真有了车子,一定可以看到那车前的横木;如果是衣服,一定会看到他穿到破烂;人在讲话时,一定听得到声音;真的在做事时,一定会见到成果。《诗经·葛覃》说:‘旧衣裳穿不厌。’”

子曰:“言从而行之,则言不可饰也;行从而言之,则行不可饰也。故君子寡言,而行以成其信,则民不得大其美而小其恶。《诗》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1;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小雅》曰:‘允也君子,展也大成2。’《君奭》曰3:‘昔在上帝,周田观文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4。’”

今注

1 《诗经·大雅·抑》。玷,缺点。

2 《诗经·小雅·车攻》。允,信。展,诚。

3 这篇是周公给召公的信。君,尊称。奭,召公的名。

4 上帝,上天。周,遍。田,王夫之说当作“申”,“详”的意思。郑玄谓古文家说田为“申劝”,比较接近。这里当作“申详”讲。

今译

孔子说:“跟着说出的话去做,则所说的话便没法子掩饰;照着所做的来说,则所做的事亦没法子掩饰了。所以君子不必多讲话,只是以实行来证实他的信用,这样人民就不能夸大他的优点,而把缺点说小了。《诗经·抑》云:‘白玉之圭有缺点,还可磨而平之;如果说话有缺失,便不好办了。’又如《诗经·车攻》云:‘讲信用的人才是君子,真诚的人才能有大成就。’《尚书·君奭》说:‘往日上天曾周遍详审地观察文王的德行,知道他志行纯一,才将伟大的天命集中降在他身上。’”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为卜筮。’古之遗言与?龟筮犹不能知也,而况于人乎?《诗》云:‘我龟既厌,不我告犹1。’《兑命》曰:‘爵无及恶德,民立而正事,纯而祭祀2,是为不敬;事烦则乱,事神则难3。’《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4。’‘恒其德侦,妇人吉,夫子凶5。’”

今注

1 《诗经·小雅·小旻》。犹,道。不我告犹,郑玄说是“不告以吉凶的道理”。

2 民立而正事,此有误。纯而祭祀,郑云:别本“纯”或为“烦”。按今本《尚书》作“黩于祭祀”。“黩”即是“烦”。“而”“于”古通用,故此“纯”当依别本作“烦”。

3 这里所引《说命》的文辞,王夫之说是“杂乱脱缺,殆不可读”,它的意思大概是说“渎人而人乱,渎神而神厌,无恒的人,不正不纯,无往而不穷”。郑玄依文作解,谓“恶德的人使事烦,事烦则乱;使事鬼神,又难以得福”。孙希旦更为推广,说是“以爵加人,而立他为卿大夫,一定要有恒而行正道的;若无恒的人,专求于鬼神,是为谄渎不敬,其事烦则乱于典礼,而事神难以得福”。今用孙氏说。

4 《易经·恒卦》九三爻辞。

5 《易经·恒卦》六五爻辞。侦,正。孔疏曰:言恒常其德,问正于人,妇人吉也;以妇人不自专,常须问正于人,故得名。夫子,男子也;当须自专,权干于事;若问正于人,则失男子之道,故为凶。

今译

孔子说:“南方人有一句话:‘人如果三心二意,便不可替他卜卦。’这大概是古人遗下的谚语吧!那种人的前程吉凶,连龟筮神明都不知道,何况是凡人呢!《诗经·小旻》说:‘卜问多了,龟都烦厌,再也不将吉凶的道理告诉我了。’《尚书·说命》说:‘爵禄不要赏给德行不佳的人;若赐爵与人,立他为卿大夫,一定要取有恒心而行正道的人;如果无道德的人时时刻刻求神问卜,是最大的不恭敬;事情烦琐了,就扰乱了典礼,侍奉鬼神也就难以得福了。’《易经》说:‘若不使德行有恒,就会受到羞辱。不过,恒常德行,要问正于人,这在妇人是吉,但在男人则是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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