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会员中心 我的书架
当前位置:笔下文学 > 四书讲义

四书讲义卷三十五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孟子六 滕文公下凡十章。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寻’,宜若可为也。”王,去声。○陈代,孟子弟子也。小,谓小节也。枉,屈也。直,伸也。八尺曰寻。枉尺直寻,犹屈己一见诸侯,而可以致王霸,所屈者小,所伸者大也。孟子曰:“昔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丧,去声。○田,猎也。虞人,守苑囿之吏也。招大夫以旌,招虞人以皮冠。元,首也。志士固穷,常念死无棺椁,弃沟壑而不恨;勇士轻生,常念战斗而死,丧其首而不顾也。此二句,乃孔子叹美虞人之言。夫虞人招之不以其物,尚守死而不往,况君子岂可不待其招而自往见之邪?此以上告之以不可往见之意。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夫,音扶。与,平声。○此以下,正其所称枉尺直寻之非。夫所谓枉小而所伸者大则为之者,计其利耳。一有计利之心,则虽枉多伸少而有利,亦将为之邪?甚言其不可也。昔者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乘,终日而不获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贱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请复之。’强而后可,一朝而获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简子曰:‘我使掌与女乘。’谓王良。良不可,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诗云:“不失其驰,舍矢如破。”我不贯与小人乘,请辞。’乘,去声。强,上声。女,音汝。为,去声。舍,上声。○赵简子,晋大夫赵鞅也。王良,善御者也。嬖奚,简子幸臣。与之乘,为之御也。复之,再乘也。强而后可,嬖奚不肯,强之而后肯也。一朝,自晨至食时也。掌,专主也。范,法度也。诡遇,不正而与禽遇也。言奚不善射,以法驰驱则不获,废法诡遇而后中也。诗小雅车攻之篇。言御者不失其驰驱之法,而射者发矢皆中而力,今嬖奚不能也。贯,习也。御者且羞与射者比。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为也。如枉道而从彼,何也?且子过矣,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比,必二反。○比,阿党也。若丘陵,言多也。○或曰:“居今之世,出处去就不必一一中节,欲其一一中节,则道不得行矣。”杨氏曰:“何其不自重也,枉己其能直人乎?古之人宁道之不行,而不轻其去就;是以孔孟虽在春秋战国之时,而进必以正,以至终不得行而死也。使不恤其去就而可以行道,孔孟当先为之矣。孔孟岂不欲道之行哉?”<

“在沟壑”“丧其元”,志士勇士,不必定设此境,定立此见,只是所守坚厉耳,圣人所取在志节,不在轻生,叹美虞人,与司马迁传刺客游侠意,天悬地隔。

或云良借乘以善藏其用,即匪人亦可比也。就奚以阴玩奚,就简子以阴玩简子,观其以乘始,以不贯乘终,良之为良始终善愚人,非自愚者也。先生曰:“为王良曲出其罪,使良声价十倍,高之为鲁仲连,次之不失为东方朔,真可谓滑稽之雄矣。然此说始于战国而盛于晋,放乎良知之学,士大夫胸中皆有一诡时玩世之意,视天下事,直行云流水,而礼法节义,有所不必拘,此其害有不可言者,而天下皆以为高,其根中于人心者深,文人尤难扫除也。”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景春,人姓名。公孙衍、张仪,皆魏人。怒则说诸侯使相攻伐,故诸侯惧也。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焉,于虔反。冠,去声。女家之女,音汝。○加冠于首曰冠。女家,夫家也。妇人内夫家,以嫁为归也。夫子,夫也。女子从人,以顺为正道也。盖言二子阿谀苟容,窃取权势,乃妾妇顺从之道耳,非丈夫之事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广居,仁也。正位,礼也。大道,义也。与民由之,推其所得于人也;独行其道,守其所得于己也。淫,荡其心也。移,变其节也。屈,挫其志也。○何叔京曰:“战国之时,圣贤道否,天下不复见其德业之盛,但见奸巧之徒得志横行,气焰可畏,遂以为大丈夫。不知由君子观之,是乃妾妇之道耳,何足道哉?”

第二节,只对定衍仪是妾妇之道,丈夫且不是,况大丈夫乎?意侧在“女子之嫁”一截,“丈夫之冠”二句带来引起话头,不即对大丈夫言也。

妾妇而顺,道也。衍仪而亦如妾妇之顺,不道也。故妾妇而顺,或有合于大丈夫,衍仪而亦如妾妇之顺,必见耻于妾妇矣。

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传曰:‘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公明仪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传,直恋反。质与贽同,下同。○周霄,魏人。无君,谓不得仕而事君也。皇皇,如有求而弗得之意。出疆,谓失位而去国也。质,所执以见人者,如士则执雉也。出疆载之者,将以见所适国之君而事之也。“三月无君则吊,不以急乎?”周霄问也。以、已通,太也。后章仿此。曰:“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家也。礼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蚕缫,以为衣服。牺牲不成,粢盛不洁,衣服不备,不敢以祭。惟士无田,则亦不祭。’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则不敢以宴,亦不足吊乎?”盛,音成。缫,素刀反。皿,武永反。○礼曰:“诸侯为借百亩,冕而青纮,躬秉耒以耕,而庶人助以终亩。收而藏之御廪,以供宗庙之粢盛。使世妇蚕于公桑蚕室,奉茧以示于君,遂献于夫人。夫人副祎受之,缫三盆手,遂布于三宫世妇,使缫以为黼黻文章,而服以祀先王先公。”又曰:“士有田则祭,无田则荐。”黍稷曰粢,在器曰盛。牲杀,牲必特杀也。皿,所以覆器者。“出疆必载质,何也?”周霄问也。曰:“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农夫岂为出疆舍其耒耜哉?”为,去声。舍,上声。曰:“晋国亦仕国也,未尝闻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难仕,何也?”曰:“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之类也。”为,去声。妁,音酌。隙,去逆反。恶,去声。○晋国,解见首篇。仕国,谓君子游宦之国。霄意以孟子不见诸侯为难仕,故先问古之君子仕否,然后言此以风切之也。男以女为室,女以男为家。妁,亦媒也。言为父母者,非不愿其男女之有室家,而亦恶其不由道。盖君子虽不洁身以乱伦,而亦不殉利而忘义也。

有云,仕君子所有事也,及乎后世,以富贵利达加之,非其质矣。先生曰:“周霄意中是仕,孟子口中亦是仕,然孟子已知周霄意中之仕,非孟子所为仕,每从题前剔清,便有见识。然不由其道意,却又在下,孔子、公明仪欲仕之急,注解未得。”

下一“舍”字,便知是向来有的,无一日不须,无一日不用。出疆之时,正赖此为先资,岂为是而反舍之耶?[1]

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子以为泰乎?”更,平声。乘、从,皆去声。传,直恋反。箪,音丹。食,音嗣。○彭更,孟子弟子也。泰,侈也。曰:“否。士无事而食,不可也。”言不以舜为泰,但谓今之士无功而食人之食,则不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馀粟,女有馀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皆得食于子。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羡,延面反。○通功易事,谓通人之功而交易其事。羡,馀也。有馀,言无所贸易,而积于无用也。梓人匠人,木工也。轮人舆人,车工也。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于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与,平声。可食而食、食志、食功之食,皆音嗣,下同。○孟子言自我而言,固不求食;自彼而言,凡有功者则当食之。曰:“有人于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墁,武安反。子食之食,亦音嗣。○墁,墙壁之饰也。毁瓦画墁,言无功而有害也。既曰食功,则以士为无事而食者,真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矣。

“先王之道”,即上文“舜受尧天下”及下文“为仁义”是也,不单指“孝弟”而言。

万章问曰:“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之何?”恶,去声。○万章,孟子弟子。宋王偃尝灭滕伐薛,败齐、楚、魏之兵,欲霸天下,疑即此时也。孟子曰:“汤居亳,与葛为邻,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也。’汤使遗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粢盛也。’汤使亳众往为之耕,老弱馈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不授者杀之。有童子以黍肉饷,杀而夺之。书曰:‘葛伯仇饷。’此之谓也。遗,唯季反。盛,音成。往为之为,去声。馈食、酒食之食,音嗣。要,平声。饷,式亮反。○葛,国名。伯,爵也。放而不祀,放纵无道,不祀先祖也。亳众,汤之民。其民,葛民也。授,与也。饷,亦馈也。书商书仲虺之诰也。仇饷,言与饷者为仇也。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仇也。’为,去声。○非富天下,言汤之心,非以天下为富而欲得之也。‘汤始征,自葛载’,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归市者弗止,芸者不变,诛其君,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书曰:‘徯我后,后来其无罚。’载,亦始也。十一征,所征十一国也。馀已见前篇。‘有攸不惟臣,东征,绥厥士女,匪厥玄黄,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于大邑周。’其君子实玄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食,音嗣。○按周书武成篇载武王之言,孟子约其文如此。然其辞时与今书文不类,今姑依此文解之。有所不惟臣,谓助纣为恶,而不为周臣者。匪,与篚同。玄黄,币也。绍,继也,犹言事也。言其士女以篚盛玄黄之币,迎武王而事之也。商人而曰我周王,犹商书所谓我后也。休,美也。言武王能顺天休命,而事之者皆见休也。臣附,归服也。孟子又释其意,言商人闻周师之来,各以其类相迎者,以武王能捄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民者诛之,而不为暴虐耳。君子,谓在位之人。小人,谓细民也。太誓曰:‘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则取于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太誓,周书也。今书文亦小异。言武王威武奋扬,侵彼纣之疆界,取其残贼,而杀伐之功因以张大,比于汤之伐桀又有光焉,引此以证上文取其残之义。不行王政云尔,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齐楚虽大,何畏焉?”宋实不能行王政,后果为齐所灭,王偃走死。○尹氏曰:“为国者能自治而得民心,则天下皆将归往之,恨其征伐之不早也。尚何强国之足畏哉?苟不自治,而以强弱之势言之,是可畏而已矣。”

王者只为义,所以但望人好;霸者只为利,所以但望人不好。王者之于天下,每迟迟而后得之;霸者亦迟迟而后取之,然王者之迟迟者,冀人之悔也,霸者之迟迟者,益人之疾也。后世人心与三代悬绝,只在这些子。

征葛与伐夏两不相蒙,如文王伐密崇岂为诛纣哉[2]?有谓欲伐夏而以葛为端,则不特伐夏为大逆,而征葛亦阴谋不道矣。文字何足重轻,秀才胸中所见如此,却害道不小也。

有云,末世用兵无术,故或用挞伐以张天威,或用抚绥以消逆萌,二者相持而不相通也。岂知王者之征、绥不两时,直行其一致之用于天高地厚之中。先生曰:“征以为绥,他人尚须一转解说,此看得即征是绥,更道得圣人心事光明,体用合一。可知后世经济事功,总只在功利上商量,与王政绝不相干。”

“其君子”二句,是释“匪厥玄黄”句,不是从新形容,言君子小人所以如此者。以武王救民取残之故,以起下四海望之,对针齐楚恶伐,纯要从君子小人看出救民取残,不可从武王看到君子小人。[3]

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曰:“使齐人傅之。”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与,平声。咻,音休。○戴不胜,宋臣也。齐语,齐人语也。傅,教也。咻,欢也。齐,齐语也。庄岳,齐街里名也。楚,楚语也。此先设譬以晓之也。子谓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于王所。在于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长,上声。○居州,亦宋臣。言小人众而君子独,无以成正君之功。

公孙丑问曰:“不见诸侯何义?”孟子曰:“古者不为臣不见。不为臣,谓未仕于其国者也,此不见诸侯之义也。段干木逾垣而辟之,泄柳闭门而不内,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见矣。辟,去声。内,与纳同。○段干木,魏文侯时人。泄柳,鲁缪公时人。文侯、缪公欲见此二人,而二人不肯见之,盖未为臣也。已甚,过甚也。迫,谓求见之切也。阳货欲见孔子而恶无礼,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阳货矙孔子之亡也,而馈孔子蒸豚;孔子亦矙其亡也,而往拜之。当是时,阳货先,岂得不见?欲见之见,音现。恶,去声。矙,音勘。○此又引孔子之事,以明可见之节也。欲见孔子,欲召孔子来见己也。恶无礼,畏人以己为无礼也。受于其家,对使人拜受于家也。其门,大夫之门也。矙,窥也。阳货于鲁为大夫,孔子为士,故以此物及其不在而馈之,欲其来拜而见之也。先,谓先来加礼也。曾子曰:‘胁肩谄笑,病于夏畦。’子路曰:‘未同而言,观其色赧赧然,非由之所知也。’由是观之,则君子之所养可知已矣。”胁,虚业反。赧,奴简反。○胁肩,竦体。谄笑,强笑。皆小人侧媚之态也。病,劳也。夏畦,夏月治畦之人也。言为此者,其劳过于夏畦之人也。未同而言,与人未合而强与之言也。赧赧,惭而面赤之貌。由,子路名。言非己所知,甚恶之之辞也。孟子言由此二言观之,则二子之所养可知,必不肯不俟其礼之至,而辄往见之也。○此章言圣人礼义之中正,过之者伤于迫切而不洪,不及者沦于污贱而可耻。

戴盈之曰:“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然后已,何如?”去,上声。○盈之,亦宋大夫也。什一,井田之法也。关市之征,商贾之税也。已,止也。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邻之鸡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攘,如羊反。○攘,物自来而取之也。损,减也。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知义理之不可而不能速改,与月攘一鸡何以异哉?

孟子下“如知”二字,谓盈之原不曾知也。什一去征,说来一句,做时须有几许经营次第,本末利弊在,盈之如何知得?不知而请轻待耳,汉武“吾欲”云云,故是谩语耳。

义利不两立,虽至义之事,自计利者言之,义亦为利。如盈之之“待来年”,其不能速已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来年亦不可已也,故孟子直折其隐,谓其原未尝知义。义只是当下有个是非,便有个可否断决,岂有半间不界、依违瞻恋之义哉?才如此便知其原在利上计较,不曾知义也。若知义,便不利也须速已,既决然速已,自然有已中商量经济。经济随已而具,非万全而后已也;万全而后已,即是利上计较,使有不全,也待来年矣。

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好,去声,下同。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治,去声。○生,谓生民也。一治一乱,气化盛衰,人事得失,反覆相寻,理之常也。当尧之时,水逆行,氾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书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洚,音降,又胡贡、胡工二反。○水逆行,下流壅塞,故水倒流而旁溢也。下,下地。上,高地也。营窟,穴处也。书虞书大禹谟也。洚水,洚洞无涯之水也。警,戒也。此一乱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菹,侧鱼反。○掘地,掘去壅塞也。菹,泽生草者也。地中,两涯之间也。险阻,谓水之氾滥也。远,去也。消,除也。此一治也。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坏,音怪。行,去声,下同。沛,蒲内反。○暴君,谓夏太康、孔甲、履癸、商武乙之类也。宫室,民居也。沛,草木之所生也。泽,水所钟也。自尧舜没至此,治乱非一,及纣而又一大乱也。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书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启我后人,咸以正无缺。’相,去声。奄,平声。○奄,东方之国,助纣为虐者也。飞廉,纣幸臣也。五十国,皆纣党虐民者也。书周书君牙之篇。丕,大也。显,明也。谟,谋也。承,继也。烈,光也。佑,助也。启,开也。缺,坏也。此一治也。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有作之有,读为又,古字通用。○此周室东迁之后,又一乱也。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胡氏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惇典、庸礼、命德、讨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知孔子者,谓此书之作,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为后世虑,至深远也。罪孔子者,以谓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则戚矣。”愚谓孔子作春秋以讨乱贼,则致治之法垂于万世,是亦一治也。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横、为,皆去声。莩,皮表反。○杨朱但知爱身,而不复知有致身之义,故无君;墨子爱无差等,而视其至亲无异众人,故无父。无父无君,则人道灭绝,是亦禽兽而已。公明仪之言,义见首篇。充塞仁义,谓邪说遍满,妨于仁义也。孟子引仪之言,以明杨墨道行,则人皆无父无君,以陷于禽兽,而大乱将起,是亦率兽食人而人又相食也。此又一乱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为,去声。复,扶又反。○闲,卫也。放,驱而远之也。作,起也。事,所行。政,大体也。孟子虽不得志于时,然杨墨之害,自是灭息,而君臣父子之道,赖以不坠。是亦一治也。程子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氏之害,甚于杨墨。盖杨氏为我疑于义,墨氏兼爱疑于仁,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止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氏之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所以为害尤甚。”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抑,止也。兼,并之也,总结上文也。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说见上篇。承,当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行、好,皆去声。○诐、淫,解见前篇。辞者,说之详也。承,继也。三圣,禹、周公、孔子也。盖邪说横流,坏人心术,甚于洪水猛兽之灾,惨于夷狄篡弑之祸,故孟子深惧而力救之。再言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所以深致意焉。然非知道之君子,孰能真知其所以不得已之故哉?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言苟有能为此距杨墨之说者,则其所趋正矣,虽未必知道,是亦圣人之徒也。孟子既答公都子之问,而意有未尽,故复言此。盖邪说害正,人人得而攻之,不必圣贤;如春秋之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讨之,不必士师也。圣人救世立法之意,其切如此。若以此意推之,则不能攻讨,而又唱为不必攻讨之说者,其为邪诐之徒、乱贼之党可知矣。○尹氏曰:“学者于是非之原毫厘有差,则害流于生民,祸及于后世,故孟子辨邪说如是之严,而自以为承三圣之功也。当是时,方且以好辩目之,是以常人之心而度圣贤之心也。”

治乱是说主持斡旋事,不是气化上事,虽主持斡旋,也是气化,然圣贤不得已心事,正便是天地不得已心事,原不是两件。若泛说气化,则一治一乱,自是常理,不几圣贤多事乎?此二氏之看治乱,自以为横出竖出,而不知其终不出治乱中,正是不关治乱之一物耳。故治乱虽平列,圣贤心事只有一治,这一治都在一乱中生出,方见圣贤不得已用处。

尧时一乱,与后来人事感召之乱不同。

山川崩涸,日月薄蚀,以数求之,皆有定法常度,然帝王说不得定法常度,以转移气数,天人感应之繇,责在帝王,无可推也。小儒偶窥历占之术,便道天变不足畏,非愚即谀。西人论戊寅荧惑守心,谓当其留,不以尧舜而避,当其退,不以桀纣而回,以故凌犯皆非灾,一时士大夫皆喜其说,呜呼!验竟何如也?

水不行则不治,四者乃所行之大道也。水源于山而归于海,中间无行道则乱而不治,禹贡山曰“自”,海曰“同”,而其治法全在行道,所谓地中也。

上句是概说水无不治,次句乃指其最大难治者而言。

问除汤放桀一案,而竟及武周,何也?辅庆源谓:以类数至纣,而大乱无以复加,想见夏桀时未必有飞廉等与虎豹犀象之害。此说亦似太泥。孟子约举古今治乱之概,不是定治乱之数止于此也,只将从来变局各提其大者而言:尧舜时天地之变,举禹;三代时放伐之变,举周公;春秋时道统之变,举孔子。则言纣而桀在其中,言武周而汤尹在其中,不可因文有详略,而别生跻武周、抑汤尹之论,亦不可谓商周固一样,而为欲夸张武周,故且置汤尹也。看篇终叙群圣之统,又次汤尹文王而不及武周,岂又杀武周之道哉?

“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诗人忠厚之至,而其嫉恶也,必如是而后快,飞廉所以必驱之海隅而后戮之也。

无毁誉之直道,即三代之行,惧乱贼之取义,即天子之事,充类至义之尽,理自如此,非谓假天子之权以行其义也。竖儒惊倒“天子”二字,便道:“圣人正天下之僭窃,岂身为僭窃之事?”直是痴人梦中说梦也。

“天子”二字,原从“作之君师”说来,指有此位之道而言,非凡有其位者之天子也,凡有位之天子,不能有其事者多矣,权未尝不在,无其道也。春秋天子之事,为其道在焉,未尝侵其权也,充类至义之尽耳,犹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竖儒不明大义,见“天子”二字,便震于权位,反谓孔子欲正人僭窃,岂有身为僭窃以正人之理?其迂戾不通如是,岂足与论春秋圣人之义哉!

圣人作春秋,为天地古今卫道计,而其事实与位违,圣人诚有不得已焉者,非谓能谅此不得已者为知我,不谅此不得已者为罪我也;知我者亦罪我,罪我者亦知我,非谓分应此两种人也。只“春秋天子之事也”一句内,知罪两种道理并到,知我罪我,合下道理如此,圣人只在春秋上讲,不管天下后世有此两种人议论也。若为天下后世人知罪我想,则似知我是,而罪我非,望知我而病罪我矣。不道圣人“知”“罪”二字只作一例看,乃见天理人情之极至。

王者政教号令刑赏不行于天下,而有弑逆之乱,孔子作春秋,其所取义,皆王者政教号令刑赏之道,使万世皆知乱贼之不可为,故为一治,道理本自分明。即胡文定“代天子行王法”,有何不是,安得谓之僭窃?但胡传中所指褒贬义例,当时孔子之取义,未必尽然,惜无从考辨耳。若谓孔子毫无笔削褒贬,则仍是鲁史之春秋,与乘与梼杌何异?又何足以见孔子之作而为一治哉?朱子曰:“直书其事而善恶自见。”所谓直书者,即笔削褒贬也,非于直书之外另有褒贬之说,字字有微词隐义也。湛甘泉乃云:若笔之削之,乌在其为鲁史之文哉?吾则谓若无褒贬笔削,乌在其为窃取之义哉?甘泉又云:窃取之意存乎经传,以传实经,而断案见矣。乃又云左氏事实而未纯,其馀皆臆说,然则三传百家,既不可凭信,又何从观传以实经,而知圣人取义之旨乎?要之胡传义例,固多牵强未当,然其大义炳然,或悖乎圣人者亦尠矣。今以其小者而欲尽废其大者,则其视春秋犹夫王介甫所谓“断烂朝报”耳。况孟子引孔子“知我”“罪我”之言,正为其取义皆天子之事也,不然,何罪之有?甘泉亦自知其说之不通,而穿凿遁词,以为两“我”字指天下后世之人读春秋者,若美我刺我,不知孔子当时,安得预料天下后世之人如此?且“孔子曰”三字,如何忽然接下天下后世人口气?此细玩白文,而其不通自见,亦不足与辨也。近颇有宗传其说,以弹射先儒,惑乱不小,故不可不辨。

“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此二句乃杨墨所以盈天下之缘起也。诸侯不放恣,则处士不敢横议,处士横议皆揣摩诸侯以行其私,有横议而诸侯之放恣益甚,夫然后杨墨得傲然立说,而无所顾忌,其原皆始于无惧。无惧非无法也,无天也。孔孟之惧,知天也,后世陆王之横议,总不知天命而不畏也,故“惧”之一字,即千圣之心法,所以达天之本。

或云,杨墨之言,即尧舜禹与周公孔子之言。先生曰:“此即三教合一之说。王畿周汝登谓禅正是圣学也。”

“杨氏为我”,其初指但知自利,即是无君。“墨氏兼爱”,其初指二本,即是无父。正为他本原处无君无父耳,不是其道本善,而立说有病,流弊为害也。且如佛教,毁弃伦常,荡灭礼法,真无父无君之至,然其立说何尝不劝人为善,劝人忠孝哉?以其劝人忠孝为善之言,曰佛固未尝不道,岂不为其所欺?试思胥天下皈其教,岂复有君父哉!

有谓赵盾未尝弑君,以不讨贼之故,春秋断而诛之曰“赵盾弑其君”;许世子未尝弑父,以不尝药之故,春秋断而诛之曰“许世子弑其父”,故杨墨虽无无君无父之心,而卒莫逃无君无父之罪。先生曰:“引例不当。赵盾许止,迹当罪而情可原,杨墨则说似善而心必诛,正相反也。赵许之罪,正以人理责之,岂可以例禽兽之说哉?”

道近杨,释近墨,犹是魏晋以前之释道,晋以后道亦降释,释则兼杨墨,至临济出,并兼后世之儒矣,故其术益巧而难破。白沙阳明,天分尽高,尚为所欺,何况后生!

“吾为此惧”,指“率兽食人,人将相食”,非为圣人之道惧也。“闲先圣之道”,乃所以治此惧者,故两句必须截讲,混并不得。

自孔子以下,以布衣任治乱之统,与上王佐得位行事者不同。故有东迁之乱,则孔子惧而作春秋;有战国之乱,则孟子惧而辟杨墨,皆所谓不得已,故惧。“吾为此惧”四字,与“孔子惧”三字相应,正见其心法之一,此句最重。

三圣人不得已之心之事,上文已一一详列,“昔者”节再总叙一遍,正为“我亦欲正人心”句作引子耳。

前面分列各节,此只总叙大意,以起“我亦欲”句。“昔者”二字,紧对“我亦”二字,不是凭空追叙也。

三圣事功已分列上文,自“昔者禹抑洪水”至“周公所膺也”,总叙作过文。

匹夫有何权,空言有何益,然毕竟乱贼碍他,此非匹夫空言之足惧,天地之大义存焉尔。春秋以后,乱贼之局变,则其义亦变,赖朱子起而辨之,而大义更明,然至今攻诋朱子,创立邪说者不少。彼攻诋者,皆惧朱子者也。纲目以后,天下之局大变而义不明者,又谁为之间距乎?

或云,自秦以后,篡弑少矣,以君尊臣卑故也。余谓:此论大谬!春秋侯国多,故篡弑多,周天子未尝遭变故也。

人心之必须正,杨墨之必当距,此是生民天理上事,非儒者自为其教兴废,自欲成就事功也。故才着些作用权术与矜张意气,便不是圣贤意旨。学者须细辨此义。

孟子之好辨,即所以正人心,非谓先正人心,而后可使从吾说也。孟子何尝别有正人心事功,当时人心亦何尝便正,而人皆为孟子用乎?只是能言距杨墨,便是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都在这里,直至吾辈今日犹得执以辨异端之非,可知“吾欲正人心”,非虚言也。

异端之说,古粗而今精,其为吾道之害,古远而今近。周衰邪说必是最粗,至杨墨则已精,至老庄则又精,然其言尚有崖略,至释氏直指人心,则弥近理而不可捉搦,其说尤精矣。然杨墨老释,犹各成一家,至陆象山则阳儒阴释,更难说破,然索性决裂到底。至阳明出,则变幻权谲,晚年定论又包罗活蜕于朱陆之间矣。譬之劫贼,始犹持挺而来,容易辨识,今则中襴矣;始犹自门外入,尚可防御,今更屋里人矣。近来多讲朱子之学,于立身行己,未必得朱子之真,其忧有甚焉者,开堂说法,未开口时,先已不是,又何论其讲义、语录哉!故今日学人,当于立身行己上定个根脚,与师友实下为己工夫。穷村之士,便不可讲,有用世之志者,便不必讲,不开讲还全得个“我”字,一讲则我便是邪说,我便是诐行,我便是淫辞,更谁息谁距谁放耶?此理亦易明。不然,妄倡妄和,毫无当于朱子之学,而他日为朱子之学者,未必不反为所累,同志者试审思吾言,而共志之。

匡章曰:“陈仲子岂不诚廉士哉?居於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於,音乌。下於陵同。螬,音曹。咽,音宴。○匡章、陈仲子,皆齐人。廉,有分辨,不苟取也。於陵,地名。螬,蛴螬,虫也。匍匐,言无力不能行也。咽,吞也。孟子曰:“于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焉。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擘,薄厄反。恶,平声。蚓,音引。○巨擘,大指也。言齐人中有仲子,如众小指中有大指也。充,推而满之也。操,所守也。蚓,丘蚓也。言仲子未得为廉也,必若满其所守之志,则惟丘蚓之无求于世,然后可以为廉耳。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夫,音扶。与,平声。○槁壤,乾土也。黄泉,浊水也。抑,发语辞也。言蚓无求于人而自足,而仲子未免居室食粟,若所从来或有非义,则是未能如蚓之廉也。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屦,妻辟溇,以易之也。”辟,音壁。溇,音卢。○辟,绩也。溇,练麻也。曰:“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兄离母,处于於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己频曰:‘恶用是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之肉也。’出而哇之。盖,音閤。辟,音避。频,与颦同。,与蹙同,子六反。恶,平声。,鱼一反。哇,音蛙。○世家,世卿之家。兄名戴,食采于盖,其入万钟也。归,自於陵归也。己,仲子也。,鹅声也。频而言,以其兄受馈为不义也。哇,吐之也。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弗居,以於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言仲子以母之食、兄之室,为不义而不食不居,其操守如此。至于妻所易之粟,於陵所居之室,既未必伯夷之所为,则亦不义之类耳。今仲子于此则不食不居,于彼则食之居之,岂为能充满其操守之类者乎?必其无求自足,如丘蚓然,乃为能满其志而得为廉耳,然岂人之所可为哉?○范氏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惟人为大。人之所以为大者,以其有人伦也。仲子避兄离母,无亲戚君臣上下,是无人伦也。岂有无人伦而可以为廉哉?”

仲子非不欲充其类也,不能耳,若充之必将不食不居,故曰“蚓而后可”。

* * *

[1]以上二则据吕子评语卷二十九补。

[2]诛 原作“”,据吕子评语卷二十九改。

[3]以上二则据吕子评语卷二十九补。

先看到这(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首页 | 返回书页 | 错误报告 | 返回顶部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