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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传卷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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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公上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公子围、齐国弱、宋向戍、卫齐恶、陈公子招、蔡公孙归生、郑罕虎、许人、曹人于虢。

此陈侯之弟招也,何以不称弟?诸侯之尊,弟兄不得以属通。曰公子者,其本当称者也。曰弟者,因事而特称之也。所以然者,诸侯非始封之君,则臣诸父昆弟族人,不得以其属戚君也。会于虢,寻宋之盟,而经何以不书?在宋之盟,楚人先歃,若曰狎主诸侯,则惧晋之先也,故围请读旧书,加于牲上,而晋人许之。观其事,虽若楚重得志,晋少懦矣,然春秋不贵修盟,晋人以信为本,故每书必先赵武。三月,取郓。桉左氏,季孙宿伐莒,取郓,莒人诉于会,楚告晋曰:寻盟未退,而鲁伐莒,渎齐盟,请戮其使。有欲求货于叔孙豹而为之请者,豹弗与,曰:诸侯之会,卫社稷也。我以货免,鲁必受师,是祸之也,何卫之为?虽怨季孙,鲁国何罪?赵孟闻之,请于楚曰:鲁虽有罪,其执事不辟难,子若免之,以劝左右可也。莒、鲁争郓,为日久矣。苟无大害于其社稷,可无亢也。乃免叔孙其,不曰伐莒取郓者,乘莒乱而取邑,故不悉书,为内讳也。

夏,秦伯之弟针出奔晋。

按左氏,秦后子有宠于桓,如二君于景,其母曰:弗去,惧选针,遂出奔。书此,见人君宠爱其子,不差以礼,是祸之也。针之适晋,其车千乘,司马侯问焉,曰:子之车尽于此乎?对曰:此谓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见?叔齐曰:秦公子必归。能知其过,必有令图。令图,天所赞也。后五年,秦伯卒,后子归,书曰弟者,罪秦伯也。夫后子出奔,其父祸之,而罪秦伯何也?春秋以均爱望人父,以能友责人兄。父母有爱妾,犹没身敬之不衰,况兄弟乎!兄弟翕而后父母顺矣。故不曰公子而特称秦伯之弟云。六月丁巳,邾子华卒。

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卤。大卤,太原也。按六月宣王北伐之诗,其词曰:薄伐𤞤狁,至于太原。而诗人美之者,谓不穷追远讨,及封境而止也。然则太原在禹服之内,而狄人来侵攘斥宜矣。其过在毁车崇卒,以诈诱狄人而败之,非王者之师耳。使后世车战法亡,崇尚步卒争以变诈相高,日趋苟简,皆此等启之矣。书败狄,讥之也。

秋,莒去疾自齐入于莒。

天下国家定于一。吴、楚僭号,经不书葬,土无二王也。以忽系之郑,则突不称国。以小白系之齐,则纠不书子,国无二君也。展舆乃莒子,而去疾曷为又以国氏乎?程氏曰:去疾假齐之力以入莒,讨展舆之罪,正也。其以国氏,与去疾之讨有罪也。此莒之公子,曷为不称公子?自谓先公之子,可以有国不疑,遂立乎其位,而无所禀也。其书入者,难词也。莒展舆出奔吴。展舆,莒子也。曷为不称爵?为弑君者所立。既立乎其位,而不能讨贼,则是与闻乎故也。斯不可以有国矣,不可以有国,则曷为以国氏?程氏曰:罪诸侯之与其立也。虢之会,展舆无列,何以见诸侯之与其立乎?莒虽以乱未能预会,然诉鲁取郓而在会者,欲执叔孙,则知诸侯之与其立矣。亦以国氏,恶崇乱也。叔弓帅师疆郓田。葬邾悼公。

冬,十有一月己酉,楚子麇卒。

按左氏,楚令尹围将聘于郑,未出竟,闻王有疾而还,入问王疾,缢而弑之。使赴于诸侯,应为后之词曰:共王之子围为长。初围之未动于恶,入预夏盟,缉蒲为宫,设服离卫,中国大夫莫不知其有无君之心矣。虽以疾赴,曷为承伪藏在诸侯之策乎?当是时,仲尼巳生,将志于学,乃所见之世,非祖之所逮闻也,又曷为因之而不革乎?曰:此春秋之所以为春秋,非圣人莫能修之者也,薨则书薨,卒则书卒,弑则书弑,葬则书葬,各纪其实,载于简策,国史掌之,此史官之所同,而凡为史者皆可及也。或薨或不薨,或卒或不卒,或弑或不弑,或葬或不葬,笔削因革,裁自圣心,以达王事,此仲尼之所独,而游、夏亦不能与焉者也。然则郏敖实弑,而书卒何欤?令尹围弑君以立中国,力所不加,而莫能致讨,则亦巳矣,至大合诸侯于申与会者,凡十有三国,其臣举六王二公之事,其君用齐桓、召陵之礼,而宋向戍、郑子产皆诸侯之良也,而皆有献焉,不亦伤乎?若革其伪赴而正以弑君,将恐天下后世以篡弑之贼,非独不必致讨,又可从之以主会盟而无恶矣。圣人至此,悯之甚,惧之甚。悯之甚者,悯中国之衰微而不能振也。惧之甚者,惧人欲之横流而不能遏也。是故察微显,权轻重,而略其篡弑,以扶中国。制人欲,存天理,其立义微矣。楚公子比出奔晋。二年春,晋侯使韩起来聘。夏,叔弓如晋。

秋,郑杀其大夫公孙黑。

按左氏,郑驷黑好在人上,攻良霄而逐之,又与公孙楚争室,又将作乱,去游氏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子产使吏数之曰:尔有乱心无厌,国不女堪。专伐伯有,而罪一也;兄弟争室,而罪二也;矫君之位而罪三也。不速死,大刑将至。遂缢而尸之。黑则有罪,而郑人初畏其强,不之讨也。因其疾而幸胜之,则亦云殆矣。故称国以杀,累乎上也。

冬,公如晋,至河乃复。季孙宿如晋。

按左氏,晋少姜卒,公如晋。及河,晋侯使士文伯来辞曰:非伉俪也,请君无辱。公还,季孙宿遂致服焉。举动人君之大节,贤哲量之以行,藏其道,奸邪窥之,以作止其恶,四邻视之以厚薄其情。故有国者,必谨于礼而后动,此守身之本,保国之基也。礼虽自卑而尊人,亦不妄悦人以自辱。昭公既不能据经守正,失礼而妄动,又不能从权适变,无故而轻复。终后失国出奔,客死他境,盖始诸此行矣。或曰:礼者明微,正于未动之前可也。巳至于河而见郤,虽欲勿反,将得巳乎?曰:以周公之胄,千乘之国,轻身以修邻好,乃欲郤而不纳,夫何敢若?曰:敝邑𥚹小,敬事大国,惟恐获戾。闻陈无宇见执于中都,谓少姜之数于守,适信也,用是不遑宁处,跋履山川,来修吊事。今若不获进见,剪为仇雠,他国谁敢朝夕在廷,修事大之礼乎?夫小国之去就从违,听大国之令也。若非伉俪齐人,请陈无宇之罪,何以令之也?苟有二命,又何以为盟主?如此,晋人其将谢过之不暇,敢不纳乎?昭公习仪以亟,而不明乎礼,其及也宜。经书公如晋,至河乃复。季孙宿如晋,而昭公失国之因,季氏逐君之渐,晋人下比之迹,不待贬绝而皆见矣。三年春王正月丁未,滕子原卒。

夏,叔弓如滕。五月,葬滕成公。秋,小邾子来朝。八月,大雩。冬,大雨雹。北燕伯𣢾出奔齐。

按左氏,燕简公多嬖宠,欲去诸大夫而立其宠人。燕大夫比以杀公之外嬖,公惧,奔齐。书曰:北燕伯𣢾出奔齐,罪之也。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燕伯欲去诸大夫,固不君矣,而大夫相与比以杀其外嬖,是威胁其主而出之也。与鬻拳之以兵谏无异,而独罪燕伯,何哉?大夫国君之陪贰,以公心选之,而不可私也;以诚意委之,而不可疑也;以隆礼待之,而不可轻也,以直道驭之,而不可辱也。否则是忽其陪贰以自危矣。晋厉公杀三郤,立胥童而弑于丽氏,汉隐帝杀杨、史,立郭允明而弑于苏村;卫献公蔑蒙卿,而信其左右,亦奔夷仪,久而后复也。故人主不尊陪贰,而与贱臣图柄。臣者,事成则失身而见弑,事不成则失国而出奔,此有国之大戒也。春秋凡见逐于臣者,皆以自奔为文,正其本之意也,而垂戒远矣。四年春王正月,大雨雹。

阴,阳之气和而散,则为霜雪雨露;不和而散,则为戾气。曀、霾。雹,戾气也。阴胁阳,臣侵君之象。当是时,季孙宿袭位,世卿将毁中军,专执兵权,以弱公室,故数月之闲,再有大变。申丰者,季氏之孚也,不肯端言其事,故暴扬于朝,归咎藏冰之失。夫山谷之冰,藏之也周,用之也,徧亦古者本末备举,燮调之一事耳,谓能使四时无愆伏凄苦之变,雷出不震,无菑霜雹,则亦诬矣。意者昭公遇灾而惧,以礼为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雹之灾也,庶可御也。不然,虽得藏冰之道,合于豳风七月之诗,其将能乎?

夏,楚子、蔡侯、陈侯、郑伯、许男、徐子、滕子、顿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会于

申。

申之会,楚子为主,而不殊淮夷,是在会之诸侯皆狄也。其意也何?楚虔弑麇以立,而求诸侯于晋,晋人许之,中国从之,执徐子,围朱方,迁赖于鄢,城,竟莫校。畏其强盛,则曰晋楚惟天所相,不可与争。灭陈不能救,则曰陈亡而楚克有之,天道也。灭蔡而又不能救,则曰天将弃蔡以壅楚,盈而降之,罚也。至使穷凶极恶,师溃于訾梁,身窜于棘里,而缢于申亥,人不致讨,而天自讨之,是责命于天,而以人事为无益而弗为也,而可乎?弑君之贼,在春秋时,有臣子讨之,则卫人杀州吁是也;有四邻讨之,则蔡人杀陈佗是也。臣子不能讨之于内,四邻不能讨之于外,有与之会以定其位,则齐侯及鲁宣公会于平州是也;有受其赂以免于讨,则晋侯及诸国会于扈是也。然至此极矣,则未有不以为贼,而又推为盟主,相与朝事之,以听顺其所为而不敢忤者也。故申之会不殊淮夷者,以在会诸侯皆为夷狄之行,皆王法之所当斥,而不使夏变于夷之意也。或曰:晋叔向、郑子产、宋向戍,皆诸侯之良也,谋其国至变于夷而不校,何哉?圣人以天自处,贤者听天所命。春秋之法,以人合天,不任于天,以义立命,不委于命,而宇宙在其手者也。故楚麇书卒不革其伪赴于前,诸侯会申与淮夷累数于后,此以恕待人而责备贤者之意,其垂训之义大矣。楚人执徐子。

秋七月,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执齐庆封杀之,遂灭赖。九月,取鄫。

冬十有二月乙卯,叔孙豹卒。五年春王正月,舍中军。

按左氏舍中军,卑公室也。初作三军,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及其舍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择二,二子各一,皆尽征之,而贡于公。然则三军作舍,皆自三家,公不与焉。公室益卑,而鲁国之兵权悉归于季氏矣。兵权,有国之司命,三纲,兵政之本原。书其作舍,而公孙于齐,薨于乾侯,定公无正,必至之理也。巳则不臣,三纲沦替。南遗叛,阳虎专,季斯囚,而三桓之子孙微矣,亦能免乎?书曰舍中军,微词以著其罪也。楚杀其大夫屈申。公如晋。

夏,莒牟夷以牟娄及防兹来奔。

邾,莒之大夫,名姓不登于史。册,微也。牟夷,莒大夫。曷为以姓氏通?重地也。以地叛,虽贱必书地,以名其人,终为不义,弗可灭矣。其书来奔,是接我以利,而我入其利,两讥之也。为国以义不以利,如以利,则上下交征,而国必危矣。为已以义不以利,如以利,则患得患失亦无所不至矣。春秋于三叛人,虽贱,特书其名,以惩不义,惧淫人,为后戒也。邑而言及者,公羊所谓不以私邑累公邑是也。秋,七月,公至自晋。戍辰,叔弓帅师败莒师于鼢泉。秦伯卒。

冬,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吴。越始见经,而与徐皆得称人,何也?吴以朱方处齐庆封,而富于其旧,崇恶也。楚围朱方,执齐庆封杀之,讨罪也。吴不顾义,入棘、栎、麻,以报朱方之役,狄道也。楚于是以诸侯伐吴,则比吴为善,而师亦有名,其从之者进而称人可也。或者以词为主,而谓不可云沈子、徐越伐吴,故特称人,误矣。以不可为文词而进人于越,一字褒贬,义安在乎?且吴、楚、徐、越虽比于夷狄,而刘敞以为其实不同。吴,太伯之后也;楚,祝融之后也;徐,伯益之后也;越,大禹之后也。其上世皆为元德显功,通于周室,与中国冠带之君无以异。徐始称王,楚后称王,吴、越因遂称王。王非诸侯所当称也,故春秋比诸夷狄。虽然,犹不欲绝其类,是以上不使与中国等,下不使与夷狄均,推之可远,引之可来,此圣人慎绝人,亦春秋之意也。六年

春王正月,耜伯益姑卒。葬秦景公。夏,季孙宿如晋,葬耜文公。宋华合比出奔卫。

左氏曰:宋寺人柳有宠,太子佐恶之,华合比请杀之。柳闻,坎用牲,埋书而告公曰:合比将纳亡人之族,既盟于北郭矣。公使视之,有焉,遂逐合比。于是华亥欲代为右师,乃与柳比从,为之征,公使代之。宋公宠信阍寺,杀世适痤而父子之恩绝,逐华合比而君臣之义睽。刑人之能败国亡家,亦可畏矣。犹有任赵高以亡秦,信恭显十常侍以亡汉,宠王守澄、田令孜以亡唐,而不知鉴覆车之辙者,不亦悲夫凡!此类直书而义自见矣。秋九月,大雩。楚䓕罢帅师伐吴。冬,叔弓如楚。齐侯伐北燕。七年春王正月,暨,齐平。

我所欲曰及,不得巳曰暨。当是时,昭公结婚,强吴,外附荆楚,其与齐平,无汲汲之意,乃齐求于鲁而许之平也,故曰暨。至定公八年,鲁再侵齐,结大国之怨,见复必矣。其与齐平,非不得巳,乃鲁求于齐而欲其平也,故曰及。平者,圣人之所贵,然或以贿赂而结平,或以臣下而擅平,或以附夷狄而得平,或以侵犯大国而急于平,则皆罪也。考其事而轻重见矣。三月,公如楚。叔孙舍如齐莅盟。

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

秋八月戊辰,卫侯恶卒。九月,公至自楚。

冬十有一月癸未,季孙宿卒。

十有二月癸亥,葬卫襄公。八年春,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此公子招特以弟称者,著招凭宠稔恶,而陈侯失亲亲之道也。招以公子为司徒,乃贵戚之卿,亲则介弟,尊则叔父,号令废立,自巳而出,莫敢干之者也。不能援立嫡冢,安靖国家,而逢君之恶,戕杀偃师,以致大寇,宗社覆没,罪固大矣。陈侯信爱其弟,何以为失亲亲乎?尊贤者,亲亲之本,不能择亲之贤者,厚加尊宠,以表仪公族,而殉其私爱,施于不令之人,以至亡国败家,岂不失亲亲之道乎?其曰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交贬之也。

夏,四月辛丑,陈侯溺卒。叔弓如晋。

楚人执陈行人干征师,杀之。陈公子留出奔郑。秋,搜于红。

搜,春事也。秋兴之,则违天时,有常所矣。其于红则易地利,三家专行,公不与焉,而兵权在臣下,则悖人理。此亦直书其事,不待贬绝而自见者也。凡乱臣之欲窃国命,必先为非礼以动民,而后上及于君父。昭公至是民食于他,不恤其所,昧于履霜之戒甚矣。

陈人杀其大夫公子过,大雩。

冬十月壬午,楚师灭陈,执陈公子招,放之于越,杀陈孔奂。葬陈哀公。九年春,叔弓会楚子于陈,许迁于夷。夏四月,陈灾。

凡。外灾告则书,今楚巳灭陈,夷于属县,使穿封戍为公矣,必不遣使告于诸侯,言亡国之有天灾也。何以书于鲁国之策乎?当是时,叔弓与楚子会于陈,则目击其事矣。虽彼不来告,此不往吊,叔弓使毕而归语陈故也,鲁史遂书之耳。或曰:国史所书,必承赴告,岂有凭使人之言而载之于史者?曰:周景王崩,有尹单猛朝之变,固无赴告矣。叔鞅至自京师,言王室之乱也。春秋承其言,遂书于策,亦此类尔。仲尼作经,存而弗革者,盖兴灭国,继绝世,以尧舜三代公天下之心为心,异于孤秦罢侯置守,欲私一人以自奉者,所以归民心,合天德也。榖梁以为存陈,得其旨矣。秋,仲孙玃如齐。冬,筑郎囿。十年春王正月。夏,齐栾施来奔。

秋七月,季孙意如、叔弓、仲孙玃帅师伐莒。

前巳舍中军矣,曷为犹以三卿并将乎?季氏毁中军,四分公室,择其二,二家各有其一。至是季孙身为主将,二子各率一军为之副,则三军固在。其曰舍之者,特欲中分鲁国之众为已私耳,以为复古则误矣。襄公以来,既作三军,地皆三家之土,民皆三家之兵,每一军出,各将其所属,而公室无与焉。是知虽舍中军,而三卿并将,旧额固存矣。戊子,晋侯彪卒。

九月,叔孙舍如晋,葬晋平公。

十有二月甲子,宋公成卒。十有一年

春王二月,叔弓如宋,葬宋平公。

夏四月丁巳,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楚公子弃疾帅师围蔡。

左氏曰:楚子在申,召蔡侯,其大夫曰:王贪而无信,币重言甘,诱我也,不如无往。蔡侯不可。楚子伏甲飨般于申,执而杀之。此讨贼也,虽诱杀之,疑若无罪。春秋深恶楚子,贬而称名,何也?世子般弑其君,诸侯与通会盟十有三年矣,是中国变为夷狄,而莫之觉也。楚子若以大义唱天下,奉词致讨,执般于蔡,讨其弑父之罪,而在宫者无赦焉;讨其弑君之罪,而在官者无赦焉。残其身,潴其宫室,谋于蔡众,置君而去,虽古之征暴乱者,不越此矣,又何恶乎?今虔本心欲图其国,不为讨贼举也,而又挟欺毁信,重币甘言,诈诱其君,执而杀之,肆行无道,贪得一时,流毒于后,弃疾以是杀戎蛮,商鞅以是绐魏将,秦人以是劫怀王,倾危成俗,天下大乱,刘、项之际,死者十九。圣人深恶楚虔而名之也,其虑远矣。后世诛讨乱臣者,或畏其强,或幸其弱,不以大义兴师,至用诡谋诈力徼幸胜之。若事之捷,反侧皆惧,苟其不捷,适足长乱。如代宗之图思明,宪宗之绐王弁,昧于春秋垂戒之旨矣。

五月甲申,夫人归氏薨,大搜于比蒲。

其曰大搜,越礼也。君有重丧,国不废搜,不忌君也。三纲,军政之本。君执此以御其下,臣执此以事其上,政之大本,于是乎在。君有三年之戚,而国不废一日之搜,则无本矣。然则君有重丧,丧不贰事,以简车徒,为非礼也。乃有身从金革而无避者,独何欤?曰:丧不贰事,大比而简车徒,则废其常可也。有门庭之寇,而宗庙社稷之存亡系焉,必从权制而无避矣。伯禽服丧,徐夷并兴,至于东郊,出战之师,与筑城之役同日并举,度缓急轻重,盖有不得巳焉者矣。晋王克用薨,梁兵压境,而庄宗决胜于夹寨。周太祖殂,契丹入寇,而世宗接战于高平。若此者,君行为显亲,非不顾也;臣行为爱君,非不忌也。惟审于缓急轻重之宜,斯可矣。

仲孙玃、会邾子盟于祲祥。

秋,季孙意如会晋韩起、齐国弱、宋华亥、卫北宫佗、郑罕虎、曹人、耜人于厥憖。

按左氏,楚师在蔡,晋荀吴曰:不能救陈,又不救蔡,物无以亲。巳为盟主而不恤亡国,将焉用之?会于厥憖,谋救蔡也。使狐父请蔡于楚,弗许。文十五年,晋灵公帅八国之诸侯盟于扈,春秋略而不序者,谋伐齐而不克定其乱也。襄公三十年,叔孙豹会十二国之大夫于澶渊,诸国之大夫皆称人,鲁卿讳而不书者,视蔡乱而不能讨其贼也。今楚将灭蔡,请于楚而弗许,晋之不能,亦可知矣。曷为诸国犹序,而大夫无贬乎?扈之盟,晋侯受赂,弗克而还,诸侯略而不序,亡义利之分也。澶渊之会,谋救宋灾,而不讨蔡罪,大夫贬而称人,鲁卿讳而不书,失重轻之别也。亡义利之分为不仁,失重轻之别为不智。今晋与诸侯心欲救蔡,而力弗加焉,则无恶也。凡。此见春秋明义利,审重轻,以恕待人,而不求其备矣。

九月,乙亥,葬我小君齐归。

冬,十有一月,丁酉,楚师灭蔡,执蔡世子有以归,用之。内入国而以其君来,外灭国而以其君归,皆服而以之,易词也。既书灭蔡矣,又书执蔡世子有者,世子无降服之状,强执以归而虐用之也。或以为未逾年之君,其称世子者,不君灵公,故不成其子,非也。楚虔杀蔡般,弃疾围其国,凡八月而见灭,世子在穷迫危惧之中,固未暇立乎其位,安得以为未逾年之君而称子也?假使立乎其位,而般死于楚,其丧未至,不敛不葬,世子亦不成乎为君矣。然世子继世,有国之称,必以此称。蔡有者,父母之仇,不与共天下,与民守国,效死不降,至于力屈就擒,虐用其身而不顾也,则有之,为世子之道得矣。十有二年

春,齐高偃帅师纳北燕伯于阳。

三月壬申,郑伯嘉卒。

夏,宋公使华定来聘。公如晋,至河乃复。五月,葬郑简公。楚杀其大夫成熊。秋七月。

冬十月,公子憖出奔齐。楚子伐徐,晋伐鲜虞。左氏曰:晋荀吴伪会齐师者,假道鲜虞,遂入昔阳。冬,书晋伐鲜虞,狄之也。献公假道于虞以灭虢,因执虞公。则以师与人称之,今晋虽为谖,固可罪也,而狄之,不亦过乎?楚奉孙吴讨陈,因以灭陈,诱蔡般杀之,因以灭蔡。晋人视其残虐莫能救,则亦巳矣。而效其所为以伐人国,是中国居而夷狄行也。人之所以为人,中国之所以为中国,信义而巳矣。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禽兽逼人,人将相食。自春秋末世,至于六国亡秦,变诈并兴,倾危成俗,河决鱼烂,不可壅而收之,皆失信弃义之明验也。春秋谨严于此,制治未乱,拔本塞源之意,岂曰过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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