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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美的性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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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在这问题上较详细地来写出三段:(一)肉感,(二)情感,(三)灵感。

这三件本是联合成为一气的。唯其联合一气,才能成为美的性欲。因为只有肉感而无情感与灵感,也不过与禽兽一样,使性欲沦落成为一种本能,虽则是极为重要的本能,到了人类——尤其是有文化高级的人们,就把性欲“升华”了,变质了。他们以肉感为起点,但须经过情感与灵感而后才完成。

在此篇上,我先来说“肉感”一问题。

就肉感说,人类比禽兽为“淫”。因为畜牲类的交媾期是有一定的时候。每一年中,不过占上了几分钟或几点钟的时间罢了。至于人类,从春情发生后一直到死,其间有数十年的光阴,可以说,无时无刻,无日无夜,都可交媾呵!

畜牲类的交媾,只是为繁殖后裔。它们的目的,雄的只在泄精,雌的仅在承受。此外,别无一种所谓情感——更不必说有灵感一回事了。虽则在交媾前,雄的也有些叫出美丽的声音与展开它们美丽的羽毛和强健的姿态,借以引起雌者的兴趣而被它们选择上。可是这些声音,这些姿态是一种自然发泄的简单表示,并非如人们由这样求情的声音,升华成为一种著名的音乐。

“优胜劣败,天演公例。”就达尔文学说,禽兽在交媾期,雄的唱出好听的声音,与表现出强健的姿态,是为战胜情敌,得到雌的交合。因此,唯有善鸣与壮健的雄类,始能上选,由是得到后裔优胜遗传的性质,得以繁育而生存。这个学说,也含有一些的道理,但未免太局部化了。因为雄的那样表示,并非有自己的意志的,这只不过是一种本能——是当精液发达时的一种宣泄于外的表示。这是一种机械式的表演,并没有新的创造。所以它们的后代,也只是保存这样简单的遗传本质。例如雄孔雀的羽毛,永久是同样的美丽;夜莺的善鸣,也终究是同样的声音。它们并无推新出奇的。故在交媾期的表情,说成是一种优胜的竞争,只是说出一部分的道理。此外,最重要的是要向环境与杂交去寻求此中的变种与优胜的一些理由。

说到人类,那就完全不同了。他们不是机械地去表情,而是具有自动性的要求。昔在初民的社会,男女们就知利用月亮。在月光晶莹之下,男女彼此表示求爱的情怀。因此,女子方面在这样月影与情人跳舞之下达到性欲的最高峰,而成为以后遗传性的月经期——即是每届廿八日即是明月最圆满的期限——在我国旧历为十五夜间的期间。故就现在女子的生理说,月经期便是表示性欲的最高期;她们本来就是最需要的交媾时候了。但因后来人类怕“血”的顾忌,反而成为禁止的习惯了。

到此有一重大的问题要解决:在月经期是否可以交媾?这是要从生理与心理二方面去决定的。

从生理上说,假如女子能够有好身体,尤其是能够从事体育的锻炼与自然的卫生法,那么,在月经期女子并不觉得怎样难过——血液也排泄得极少,有的且不见有血痕,当然不觉得是一种病态。有些女子极康健,而无月经。俗所谓行“暗经”,便是这个道理。可是,月经期便是性欲最高峰的表示,也即是最需要于性交。那么,当然男女方面都需要去履行这个自然所需求了。有些女子因为在这个极需要的自然要求之下,自己与对方的男子又因习惯的忌惮,不敢在这期间去下手,每每使女子不能得到自然的满足而变成为“色狂病”了!在性史上遇到这样的例子极多哩。

说及生理方面,也当顾到现实,在一些女人——尤其是那些在城市娇惯而无所事事的,她们不讲究卫生,在平时已经是多病身,到了月经期,当然变成为一种病态,在这样状态之下,行房一事当然是应极端禁绝的。

至于心理方面,自初民起不知月经期排血是什么事,许多民间传说,都认为一种奇怪的事情,有些民族竟以为是鬼怪降临在女子身上,才有这种现象,所以在这个时期禁止女子参加种种的社会工作。可是到今日来,人们已知道月经是什么事了,它乃是在性欲最高期,在卵珠排出期,阴道膜肿破而致出血。我们应当把这个初民“怕血”的心理打消,而从生理方面去对付就对了。

不错,我们应当从心理方面去纠正错误的观念,此中最重要的是女子自己应该认识月经是她最感觉性的兴趣的时期,应把普通所患的“月经愁闷”的心理打破,而改作为“精神活泼”的表现。这点是极端重要的。因为心理上“怕血”的作用,而使许多女子在月经期的心绪极端烦闷忧愁,成为病理上的一种“月经忧郁”的病态。这是人造的病态,不是自然所有的。若女子或对方男子把这个病态扭转过来,而使女子方面在连月经来时如欢迎“贵宾”的来临一样,即是以最兴趣的心情去迎接它们,自然改变先前普通愁闷的心理,而成为一种性欲中最兴趣的象征了。我对这问题上,特别提出这个月经期中,最具有“美的性欲”的一种观念,完全与普通的看法不相同。而我这个主张是有生物学与心理学为根据,完全不是乱行提倡的。

人类比禽兽在性欲方面是较为“淫”的。因为他们在成熟年龄后,无论何时都能性交,不像禽兽有一定春情期限制。但人类在这方面的“肉感的快乐”反不如禽兽的纵情逞欲那种凶猛痛快的享受。兽类中有些雄的生命仅仅为与雌交合后即行死去。雌蜘蛛尚且在交合后把雄的作为食粮呢!这可见它们雄的怎样在性交时,那样拼命射精的快乐方法了。但到了人类,他们是缓缓来的,是照例——有时也可说是“无精打采地去结合的”。我在巴黎住在一个人家,屋主妇对我们说,她的丈夫,除她月经期外,每晚都与她敦伦一次,这样廿余年的夜间都是不辍的,终于她的丈夫在四十八岁就死去了,这样的肉感快乐法是为我们所反对的。因为这样的“例行公事”,不会生出“最大的快乐”,而且妨碍健康。我们所要求的不是普通的“敦伦”,而是在求最大的快乐法,这才是美的性欲法。我在巴黎住在一间大公寓,住家有百数十人,那一日——是在日间的,有一位美国留学生的住客与一位流莺做起那事。女的表示快乐的声浪轰动了全间大洋楼,数层高大的洋楼。我们同居的与公寓主人不免为她所骚乱了,彼此只好相视一笑,一同表示同情于她的极端的快乐法。这可说,她虽与她的伴侣“独乐”,也可说她使我们同一样“共乐”了。这个不顾风俗的禁忌而尽量叫出她或他的快乐大声浪——也可说是“淫浪”吧,也是自然的表示法,原不能对她厚非的。但在我国的公安制度下,或被巡警拿去惩戒了。在我国自然又生出了一种相反的“肃静”举动。一年前我与一对房东的少年夫妇同住,彼此只隔开一薄板,他们的睡床与我的可说是连接一气。但在这二年久的夜间,永久未闻到他们在做那事时的一点声浪。这是死的、无生气的肉感快乐法,也是为我们所反对的。

我以为既然在性交中,所求的是肉感的快乐,那就应尽情地去表示、去享受,此中应由男女对方晓得“闺房术”。这问题在此不能详细说出(有些顾虑吧)。我只来简单地介绍女子方面达到能出“第三种水”,医学叫做巴都林腺,在我国旧书上叫做“淫水”或“阴精”的方法与它的效用。

通常的性交是以男子能够出精为结束,在男方当然是达到目的了,但这样性交法——尤其是在那些“鸡性”的男方时,为时不过数分钟或十几分钟,而在女方正在初始感觉性趣时,便被男方所停止不能继续了。在这样性交下,女子由性的刺激病一变而为普通的刺激病,这是在社会上极多看到的。故正当的性交,当应使女方同样能够排出阴精。这个程度上,女子要在性交半点钟以上的时间,而且须由女子做出“主动”,而不是普通的被动;尤要是在动作上,男方晓得种种助起性趣的方法,如热烈的亲吻,吮奶头与摩擦阴核及身体某一部分,使女方确实大大地激动,自然而然地会出第三种水。她在这时全身震动、活动、激动,而使男方也得到异常的快乐。这样性交,才是“共乐”,不似普通交媾法只是男子一方面的独乐!

就我的意见,女子如能出第三种水,不但免有性的刺激病,而且可有好健康。在这样兴趣热烈之下所受胎的胎儿可有好身体,好聪明。因为第三种水排出时,同时子宫的水液也激动排泄,子宫口张开,比较易于接受精虫,不用使精虫通常在口外徘徊终日,弄到筋疲力尽然后始能入宫与卵珠结合。总之,能出第三种水的女子比较易受孕,而使卵珠活泼生动与能得到充分精力的精虫。我假设自古来那些“私生子”比较聪明,如孔子、耶稣,或许与这个女子性交时的极端兴趣,能够出第三种水有些关系吧(我前有一本《第三种水》,专论此中的状态,在此只能说出一些大略罢了)。

总之,人类在性交时的肉感快乐,要求比禽兽较为进步性、兴趣性与美术性吧。禽兽是一种本能,为交媾而交媾,以达到繁殖种族为目的。至于人类——尤其是有文化的人类,除却本能外,他们在性交中,要求达到肉感最大的快乐,要求在肉感中,尽量发挥情感与灵感的副作用——即是看性交是一种艺术的表演。

就本能说,性交是一种痛苦事,许多禽兽由此而丢却生命。至于人类也由此弄到筋疲力尽、身体不好与短命。今后,我们要讲究是在性交中,不但不会使身体衰弱,而且使由此得到好健康与精神上的愉快。这个需要讲究闺房术——最简单是有节制,各人按住自己不能缺少的次数的要求,勿贪多,不要多而要尽量的享受。不只要一方面,而要男女两方同时的享受。最简单而且易于实行的,当使女方能够出第三种水的原则。

“肉感”的美,在性欲上不过是表示一种本能的要求,它是性欲上最下等的阶段,可是,如无它,又不能产生出情感上的情欲。

从美的肉感,升华为美的情感,这就是本问题所要讨论的。情感这个意义,就广义说,对于一切人——甚且对于一切物,都可使人起了情感的作用。但两个男女,两位情人,有性交的关系后,这个情感,完全与别种情感不相同。斯宾塞分析得极好。他说在两个爱人的情感中,可有如下的几种:先由对方的美貌或其他可爱的地方,引对方的追求,初始时,彼此感觉到有一种“特殊的亲爱”,这个亲爱在同性中也有的,但在异性的交情上,这个亲爱的热度达到最高峰。其次,彼此掀起了一种“叹赏”,互相尊敬或崇拜的情绪,即是对方人觉得彼此有一种特殊的可爱的地方,如服装修饰、举动、表情或心思上有一种与别人不同的所在。又其次,生出了一种“赞许的爱恋”,即是对方人无论做出什么事都是对的,都是可以赞许的。这个赞许的心情可以生出二种的作用:一是受到对方的表扬而得到愉快;一是自己得到对方的表扬生出自己自高的观念,以为自己比别人有些值得可以骄傲的地方,不是社会上其他的人可以企及的。由此,而又产生出与此相似的情怀,即是“自尊”,自己觉得有一种价值,不然的话,怎样能得到对方的欢心?自己觉得有一种权力,一种高等的能力,而能够制伏对方人,使他或她服从自己的希求。这是“自爱自”,也是自私自利的一种表示。此外,在两性交往中,又有一种“占有”的欲望,就是对方人抱有不许别人染指到他们的一切事情中。此外,又生出彼此对方人有一种“极端自由”的举动,通常是个人自由是要受社会上的制度与他人的自由所限制的,这是说,自由是有一定限制的。可是彼此爱人的相待,可以无法无天地做出许多对任何人不敢做出的事情来。最后,在爱人中间,有一种“同情心”,就是彼此认为是一体的、不可分割的同情心。这个同情心,是彼此二人只有一个心情,所谓相怜相爱,卿卿我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永久是生同衾死同穴的那种同情心,而不是对待他人那种同情心可以相比。总之,两个爱人的情感是极复杂不是单纯的,从亲爱、叹赏、互相尊敬或崇拜、赞许、自尊、占有、极端自由与高度的同情心,都不是普通人彼此相对待所能生出的情感,而只是爱人——由相悦而性交后的一对爱人所特有的情感……

这位大哲学家与心理学家所说的极具有确切的证据。就我个人说,我便是这类人得到一些经验的。例如我在法国海边那一年度暑假时,认识了一位在咖啡店的女工,她仅有十七八岁,容貌极美丽,性情又极柔和的。可是,初始时我对她的追逐尚极慎重。当此时又有一位德国博士也来此地过假期的生活,他年少,风貌也好,对这位女士也在追求中。我因为有对方的竞争,使我对她一变先前的温和态度而为激烈的追求,终于她在这两人中,选择上我。我的高兴真是不可以言喻。我想以我那时是一个衰弱国的学生,而竟能战胜一位富强的德国博士,我的“自尊心”也可说是自高自傲的心情,充分表现出来,遂与这位女士同到别一处海边去同居,又回到巴黎同居有二年之久。可是她的文化极低下,连普通法文书信尚写得许多错误,其他一切的知识,当然茫无一知。这使我对她不但不能生起“叹赏”与“赞许”的心情,而且对她有遗传刺激病一项上起了一种厌恶。所以当第一次世界战争巴黎将被德军占领时,学校停课,我就独自往伦敦避难,而她回家乡,彼此以后不再见了!我所以引出斯宾塞的论据与我自己的证例,为的在提出两位情人——尤其是相当文化水准的,他们的结合,除了肉体的享受外,最重要是一些“情人的情感”,这个情感不是普通人的情感,而是一种极复杂的、从肉体升华的情感,这个情感的交孚,随了各人对他的情人的要求程度高下为标准。在文化最下级的人们,或如高等动物一样,它们在求爱时,也表示出一些最简单、有时又最激烈的情怀,有的尚且酿出竞争的血债与许多变态行为。可是一度性交满足后,它们就彼此分开不相认识了,到了人类因为社会与经济的生活关系,人们在性交后尚保存了一些情感,男女仍然继续维系下去。他们彼此服从于社会的一种制度,一种风俗,例如初民——原始的公社时,人们有一种婚姻制度,到了氏族、奴隶、封建、资本主义的各种社会时,又有各种的婚姻制度。例如我们先前所经过是一种封建时代的婚姻制,即由父母主婚,一经成为夫妇后,便当彼此相守不能变易,在男人们可以娶妾,至于女子们则如奴隶一样,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遇夫死,尚当终生守节!在这样制度下,尚说有什么两性的情感呢?

固然,在这样封建制的婚姻下,夫妇们尚有些情感——有些“亲爱”上一项的情感。尤其是女人们明知不能“再事一夫”,只有死心塌地跟随她的丈夫。她们是有一种被强迫的服从情感,变成为独一无二的热烈眷恋。可是男子一方面就不同了,他们对这样的强迫式的情爱,尚觉得不满足。他们虽已享受对方人的亲爱、尊敬一些情感了,但他们要求其他的如叹赏、赞许、崇拜、自尊、极端自由与最高度的同情心,所以他们就去寻求“外遇”或娶妾了。

可是在这样封建制的婚姻后,人们的物质又再进步了,文化也比前更加提高了。男女情人两方所要求的情感更高更复杂了。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婚姻,虽则仍然是婚姻制度,可是他们的情感更加扩大了,他们实在不满足这样夫妻制的拘束了。故他们一方面结婚,一方面又寻求情人。我在巴黎时所听到的,可以说没有一对夫妻能够严格地相爱一气,而不另外去求得一位或多位的情人的。这不是单为肉感所要求的。若说肉感的享受,他们夫妻彼此间那样雄赳赳的身体,已够彼此满足了。他们所以在夫妻之外,仍然去寻求情人,为的是在寻求两性间充分极度的情感的满足吧。

在昔时,法国有一种风俗,尤其是在贵族们,他们的婚姻,也如我国先时的“门户相对的”。男女结婚只是为了家庭的关系而结合的。可是成为夫妻后,男女各方都可自由去寻求情人,而成为一种“秘密公开”的风俗。最著名是那些贵族妇人所办的“沙龙制”,即是由女主人聚集社会上一班有才能的男子,有一定的集会期,彼此讨论各种学术与情感的问题。由这班女子所主持的“沙龙”风气,使社会上变成为一种新社会的进步。例如十八世纪在巴黎的“百科全书派”,如狄德罗、卢梭、伏尔泰等,这些先进分子大都由“沙龙”培养出来,而为法国十八世纪大革命的先锋。在这样沙龙制之下,女主人们当然在选择她所理想的情人——只有情人,因为她在名义上已有了丈夫。可是她们唯一目的是在寻求情人情感的满足呵!

我也不否认有些婚姻制下的夫妻也能够终生满足他们两性上的情感。这个,因为男女对方都有平等的文化程度与情感的修养。可是这个是最难得到的。因为各人的生活不同,个性各异,而且夫妻在这数十年长期生活之下,社会是多方变迁的,人们不能死守一格,不能不随社会生活的变动而变动。况且两性间的情感是极复杂的。从亲爱到叹赏、互相尊敬与崇拜,到了自尊、极端自由与高度的同情心,这一切是极难由个人全行拥有与发表出的。况且社会生活在变迁,在进化,这些情感也随它变迁,随它进化。所以在固定的婚姻制下,断断不能适应对方全部上的要求,尤其是有高度文化的人们的要求,由此,遂不免发生一种秘密公开的情人制了。

情人制所以比婚姻的夫妻制优越,就是它能适应这个两性情感的复杂与进化的要求。一对情人或许彼此只有一种情感而缺乏其他种,但他们又可向别个情人去满足。因为情人制是不固定与限定那对情人终久去结合的。他们可以变迁,可以去再求更满足的对方,这是婚姻制所不允许的。因为情人制具有这样的适应性、进化性与能够随时满足最大范围的两性情感的要求,所以不管社会制度如何限制,自古以来——自初民社会到封建、资本主义的社会,情人制终久在秘密中,在有高度的文化人类中间去进行。

情人制又有情感升华的一种优越性。大家都阅到《西厢记》与《红楼梦》吧。张生与崔莺莺在未得到性交时,那种热烈的表情;既得到对方后,又那样情感交孚的满足,及为强迫而不能不离别时,又是那番悲愤忧闷的心情;试问一对平常的夫妇能够表现出这样情人心怀的万分之一么?宝玉与黛玉是一对情人,未能得到性的满足的情人,但彼此互相倾慕、赞赏与高度的同情心,比对宝玉与宝钗在婚姻制下的夫妇,彼此不过例行公事那样普通的情感,当然有万分高下的不同吧。

我以为由本能的性欲,升华为两性上复杂的情感与纯净的灵感,只有由情人制去寻求始能得到的。我将于下篇介绍两性交接上所升华的“灵感”,一个更加高深的情感与理性合一的题目。

可是在这两性的情感中,不能不追求肉感的本原。肉感的快乐,就初义说是排泄出“毒素”,精液(包括男女的)内有一种毒质,尤其是在春情期遇到对方的挑动,这个毒质更加刺激起来,势非把它排出不能安宁。故在动物与那些普通人类的男女,两性结合并不是为爱情,而是为泄出他们的毒素精液呵!在排出毒质时,当然得到一种安逸的感觉。但别一方面,精虫与卵珠各具有彼此不同的阴阳电,是要彼此互相吸引与结合的。由这样消极地在排除毒素,而积极地在互相吸引,遂而生出两性的追求。即在人类,就这化学与物理学说,无非是受了一种盲目的、底意识(1)的掀动,个人不过是精虫与卵珠所摆弄的“傀儡”吧!我曾经在上海张继先生住家中食饭;在席上,他笑指他的小孩对我说:这不过是一种“毒素的结果”罢了。但就电气上说,精虫与卵球所具的阴阳电已经不是物质,而是物质的一种“升华”了。到了稍具文化水准的人类,一方面虽受性细胞的“傀儡”,但别一方面,又是受了五官感触的作用,如眼见到对方的色彩,耳听到对方的娇音,鼻嗅到一些好气味,肉体尤其是脚手触到对方的温柔,这些或一件或多件联合起来的感官,而成为一种综合性以引起性欲的冲动与满足。要而论之,两性的结合,一方面是五官感觉到一切愉快的综合;而一方面,它是独立的器官,可说是人身上的“第六种”感觉,它自己有一种感觉——由是而生出“第六种的情感”。

普通人所得到性欲的满足,仅仅是触觉的一项。而在能讲究闺房术的人说来,在触觉之外,尚有眼、耳、口、鼻的色声、香味等等的享受。再进到文化更高阶段的男女,在性欲中又享受了第六种的情感。这个第六种的情感,固然以肉感为基础,但这个肉感,不是眼对于色,耳对于声与口鼻对于味的肉感,而是由性官所感触所表示的一种特殊的肉感。我们在社会上常常遇到或听到一对男女如能得到这种特殊的肉感满足时,纵然对方怎样丑态与无赖,他们都是极合得来的。假如这个特殊的肉感不满足时,对方彼此纵然女的有美貌,男的有才能,就难免于彼此不和睦而分手了。唐明皇的热恋杨贵妃,以致“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为的是他们有一种第六种的肉感或情感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吧。可是怎样能生出这种特殊的肉感呢?最重要是男女双方晓得“闺房术”,这是一件极重要的两性技术,对于产生与发展这个第六种的肉感与情感极占了重要与基础的地位,可惜我不能在此详细说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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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学的重要术语,现普遍使用“潜意识”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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