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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组织要团结,个人要集中 (285年—3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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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克里先皇帝及其三副帝(马克西米安、伽列里乌斯、君士坦提乌斯一世)在位期间

整个帝国恢复和平与秩序

波斯战役及其胜利与凯旋

新的统治体制

戴克里先、马克西米安两位皇帝退位

帝国重建者戴克里先

和历代皇帝的政绩相比,戴克里先皇帝的政绩绽放的光彩要更为耀眼。另一方面,没有哪个皇帝的出身比他更卑微、更模糊。

那个时代最受推崇的是武力和才干,贵族的特权往往遭受践踏,不过在自由民和奴隶阶级之间,仍然有着非常明确的区分。

戴克里先皇帝的双亲,是元老院议员阿努利努斯家里的奴隶,因此母亲的出生地——达尔马提亚行省一个小城市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不久他的父亲被解放,全家人获得自由,随即从事书记这项职业——当时有很多处境相同的人都以这个工作养家糊口。

身为解放奴隶之子的戴克里先,在无数幸运的神谕启示下,以及出于对自己才干的无比自信,选择当军人来出人头地。综观他的一生,他的确不断让策略和事件相结合实现那些神谕,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向世人显现出他优秀的资质。这真是饶富趣味的人生。

戴克里先历任默西亚行省总督、执政官、禁卫军长官等显赫官职,在波斯战役中一举成名。因此,努梅里安皇帝一崩殂,其同僚认为他是最适合坐上宝座的人物,立刻推举他为皇帝。

有不少人出于宗教上的嫌隙,强烈抨击副帝马克西米安的激进,他们对戴克里先皇帝的个人资质也深感怀疑,亦即他们这个皇帝是否缺乏勇气。

然而在我们看来,登基之前,戴克里先不仅获得许多军人皇帝的关爱,并且集全体罗马军团的尊敬于一身,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不可能是个胆小鬼。

然而不可否认的,即使是中伤,怀疑之人也足够机敏,能够发现并攻击最脆弱的部分。从这个意义来看,戴克里先皇帝的勇气,虽然在他完成的任务和经历的场面上都发挥得恰如其分,不过在追求冒险和名声、排除权谋以及敢于向竞争者联盟挑战等所谓的英雄特有的豪放上,显然有所欠缺。

也就是说,戴克里先皇帝的才能并不是卓越而是有用,亦即他在经验和人类的智慧成果——坚忍不拔的精神,实务的才华和勤勉,慷慨和俭约,稳健和严格,以及适度区分这些才能,在目的达成之前绝不动摇的恒心,选择手段的弹性,尤其是让别人的意念和自己的意念都依循自己的野心,而且是用巧妙的计策把野心包装成正义和公益的形象——这样的资质上显得特别优秀。

和奥古斯都皇帝相同,戴克里先皇帝也是新帝国的创建者。而且他也和这个恺撒的养子相同,在可以用计策达成意图时,绝对不使用武力。在这个意义上,他可以说是个政治家而不是战士。

简单地说,戴克里先皇帝特有的宽容政策,是他胜利的最大特征。

当时征服者在裁定死刑、流放或者没收财产等处罚时,只要显示出些许公正和温情,就会获得人们无比的感激与赞赏。所以,在这样的时候熄灭内战的火种,也会让人们不禁感到惊喜万分。

戴克里先皇帝聘请卡鲁斯皇帝的宰相阿里斯托布鲁斯担任亲信,敌军阵营的人不只生命和财产,就连体面也受到尊重,并且无数伺候卡里努斯皇帝的家臣,也被允许继续保留其地位。

他的动机背后有他的深谋远虑,因为在那些家臣当中,有不少人以出卖朋友来赢得他的宠爱。

从奥勒良皇帝到普罗布斯皇帝,直到卡鲁斯皇帝,由于这三帝独具慧眼,所以文武要职都分配给才干之士。反过来说,若是除掉这些有能力的官吏,那不仅是国家的损失,也一定会损害戴克里先皇帝自身的利益。

在罗马国民看来,继续延揽前帝遗臣的政策,正显示出新皇帝的伟大,而他似乎也在附和民众的感受,在英明的先帝当中,他特别推崇马可·奥勒留皇帝是人道主义的模范,自己也依照这个模范行事。

副帝马克西米安

戴克里先皇帝最初的施政,在人们看来,显示出他人格的稳健和诚实。他也和马可·奥勒留皇帝一样,立了共同统治者,先给一个名叫马克西米安的人以副帝的称号,后来再赋予正帝的称号。

纵然行为相同,不过论目的和动机,马可·奥勒留皇帝与戴克里先皇帝之间却有很大的差异。前者因私情将紫袍让给放荡的儿子,结果损害了国民的幸福。后者则是让既是朋友也是战友的人物成为共同统治者,完成东西两帝国的防御。

和奥勒良皇帝相同,来自色米姆的马克西米安皇帝,原本为农夫出身。他不只不识字,还常常做出粗暴蛮横的举止,即使登上帝国最高地位后,由于他其貌不扬、谈吐庸俗,还是无法掩饰他卑微的出身。

马克西米安唯一可以自豪的就是战争。的确,在这方面他显示了卓越的才华,当时他已经有长久的从军资历,在帝国各边境都立下辉煌的汗马功劳。他的军事天才并不是指挥用兵,而是在贯彻命令这一点上。不管再怎么困难的作战,他都能确实完成任务。

马克西米安虽然有诸多不良品性,但是对戴克里先皇帝来说,那并不是棘手问题。事实上,这个没有一丝慈悲、不计后果的副帝,正是可以为戴克里先皇帝立刻执行残酷行为的工具,而他还能够装出那和自己无关。

比如马克西米安先为国家大开杀戒,戴克里先皇帝再伺机介入仲裁,救出原本就不是惩罚对象的幸存者,以显现他的宽大,同时劝告副帝不应那样残酷。世人将二者差异鲜明的统治方法比喻为黄金时代和黑铁时代,而戴克里先皇帝内心则为这样的社会评价感到无比满足。

尽管性格完全相反,不过两人成为皇帝后,在士兵时期就已建立起来的友谊还是丝毫未损。马克西米安那傲慢、激进的性格为自己和国家带来致命伤害,那是以后的事情。戴克里先皇帝还活着时,他衷心佩服这个恩人的无尽才华,也真心承认理性远比暴力优越。

而且以下事实也栩栩如生地表现出他们的关系。

不知道是出于自负还是出于迷信,两个皇帝都分别把那作为美称:一个套用大神朱庇特的名字,自称“约维乌斯”;另一个则套用英雄赫拉克勒斯的名字,自称“赫尔克里乌斯”。模仿主神和英雄的架构,朱庇特掌管世界的运行——御用历史学家是这样说的——臂力无敌的赫拉克勒斯则消灭地上的怪兽和暴君。

帝国的四帝统治

统治的压力依然非常沉重,即使那样的约维乌斯和赫尔克里乌斯再怎么万能,还是无法充分支撑。在贤明的戴克里先皇帝看来,现在帝国各个方面都有受到蛮族入侵的危险,每一个地方都需要大军和皇帝亲征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将庞大的帝权再予以分割,立两名有才干的将军为副帝,分别赋予相同的主权。副帝之一是以前当过牧人,所以被叫作“阿门塔里乌斯”的伽列里乌斯,另一个则是因肤色白皙而被叫作“克洛鲁斯”的君士坦提乌斯一世。

可以说,先前描述马克西米安时已经同时介绍过副帝伽列里乌斯的故乡、出身和经历了。伽列里乌斯被叫作“小马克西米安”,这个绰号取得非常贴切。事实上,严格地说,和大马克西米安相比,小马克西米安的才干和品德显然更为优秀。

至于君士坦提乌斯,其出身并没有像其他三人那样卑微。他的父亲优特罗皮乌斯是达尔达尼亚(上默西亚行省的一个地方)的名门贵族,母亲则是克劳狄二世皇帝的侄女。君士坦提乌斯的青年时期在军队中度过,他性格非常温厚,值得敬爱。因此从很早起,大家就异口同声说他是最适合披紫袍的人。

被提名担任副帝,必须强化政治上的团结,两个皇帝各收一个副帝——戴克里先皇帝收伽列里乌斯为养子,马克西米安皇帝收君士坦提乌斯为养子,让他们与原配离婚,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

广大的罗马帝国就这样由四个君主分割。高卢、西班牙和不列颠尼亚的防御交给君士坦提乌斯,达尔马提亚各行省的防御交给伽列里乌斯。至于那两个皇帝,马克西米安皇帝接下意大利和阿非利加,戴克里先则掌管色雷斯、埃及以及富饶的亚细亚各行省。四人共同负责整个帝国的安全,经由忠告或者亲自远征互相帮助。

两副帝将两正帝视为最高权威,向他们表示敬意。特别是对戴克里先皇帝,三位年轻的皇帝都把他当成共同的恩人,尽全力报恩与服从。在他们之间没有丝毫为了争权而产生的嫉妒和猜疑,那真诚团结真是世所罕见,如果用音乐做比喻,那有如四重唱,在指挥的领导下,发出美妙的和声。

但即使戴克里先皇帝在政策上这样努力,还是无法让广达数百英里的全部边境,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完全维持平静。事实上,蛮族有时候会停止内部对立,趁着边境驻扎的部队松弛警戒,以力量或策略闯进帝国领土内。

而不管戴克里先皇帝的内心感受如何,至少表面上他并没有改变坚毅的态度采取冷静因应之策,更不会让自己的性命和名声暴露在无谓的危险中。他竭尽一切可能的手段,并且经常一旦获得成功,就大肆炫耀其辉煌成果。

简言之,就是艰巨的和结果难以预料的战争都交给蛮勇的马克西米安去处置,而这个忠诚的军人也很乐于将战争的胜利归之于他的恩人——戴克里先皇帝的智谋、威望与仁德。

不过两人各自收副帝为养子后,自己也就不再参与战役,而是将多瑙河、莱茵河流域的防御工事交给两位副帝负责。

伽列里乌斯从来没有必要在罗马帝国领土内讨伐蛮族军。君士坦提乌斯则让阿勒曼尼人入侵高卢,最后再勇敢地予以击退,不过和在朗格勒(现在的法国东部)与温多尼萨(现在的瑞士北部)的胜利一样,这是一场伴随着巨大的危险和武勋的战役。

据传闻说,君士坦提乌斯只带着少数随员穿过平原时,突然遭受敌人的大军包围。君士坦提乌斯好不容易才逃到朗格勒市,但陷入恐慌的市民却拒开城门,结果他负伤的身体被用绳索捆绑着吊在城墙上。随后获悉皇帝危急的罗马军从四面八方赶来,在夜幕低垂之前屠杀了阿勒曼尼军六千名士兵,报了一箭之仇。

另外,还有几次战胜萨尔马提亚人和日耳曼人的记录,可以沿着当时的纪念碑依稀追溯出他的胜利轨迹。不过这样的探索非常乏味,而且也没有什么乐趣和教诲意义,因此这里不予尝试。

定居在罗马领土内的蛮族

戴克里先皇帝和共治帝学习以前普罗布斯皇帝处置手下败将的方法。战败被俘的蛮族成为奴隶,免除一死,被送到因战乱而荒废的地方,比如在高卢就有亚棉、博韦、特里夫、朗格勒、特鲁瓦等地,他们在那里当牧人或农夫。

除了被要求服兵役之外,他们不能接受武器训练。至于愿意接受罗马帝国保护的人,在相当宽松的条件下,则可以被允许拥有土地。

因此,萨尔马提亚人、卡皮人和巴斯塔奈人除了获得定居地之外,也保持了某种程度的自治和本族习俗。

对行省人民来说,直到最近都还让他们感到害怕的蛮族,现在竟然在为他们耕种土地,把家畜赶到附近的市集去,或者努力为行省增产,这个光景未免太令人吃惊了。

每一个行省都在称颂带来这种现状的君主的功绩,大家却忘了,这些深入帝国内部的大批奴隶,实际上是对之好就会骄傲,加以管教就会自暴自弃,随时都有可能反抗的、具有危险性的异族。

多灾多难的亚美尼亚

在瓦勒良皇帝在位时,我们已经看过亚美尼亚被波斯用奸计和武力征服,以及亚美尼亚王霍斯劳一世被暗杀后,忠臣救出幼君梯里达底,并使其在罗马皇帝的保护下成长。

这个梯里达底在他的逃亡生活中,很早就充分学到了许多在亚美尼亚王的宝座上根本不会学到的教诲,也就是和逆境、人性、罗马军训练等有关的具体知识。

青年时期的梯里达底非常英勇,军事训练方面固然不用说,就是在一般的奥林匹克竞技中,他也显示出过人的臂力和优秀的本领,这在一次营救恩人李锡尼的行动中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普罗布斯皇帝惨死于军队叛变,疯狂的士兵正要冲进李锡尼的营帐时,梯里达底只用他的臂膀就把那些士兵击退。这次的功绩让他不久就重登亚美尼亚王的宝座。

在军职的一切晋升,都是身为李锡尼袍泽的伽列里乌斯,早在成为副帝之前,就让戴克里先皇帝注意到梯里达底的武勋,并因此获得皇帝很高的评价。

由于有这一层关系,戴克里先皇帝登基后第三年,就把亚美尼亚王国赏给梯里达底。对罗马帝国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处置,对罗马帝国也极为有利。

自从尼禄皇帝以来,亚美尼亚一直都是由受罗马皇帝保护的阿尔萨息家族继承,现在正是把这块重要的领土从波斯王手中夺回来,予以解放的最好机会。

梯里达底一在亚美尼亚边境现身,二十六年来在外国统治下饱受煎熬的国民立刻就对他发出欢呼。

波斯王在这里盖了不少宏伟建筑,当然那是用亚美尼亚国民的血汗钱建造的,因此亚美尼亚国民都把那些建筑物视为隶属的象征,十分痛恨。

统治者为了防止民众反叛就采取严厉的围堵政策,民众则起而反抗,于是招来统治者更加残酷的镇压手段。知道自己成为憎恨的对象就会产生新的镇压,这让那憎恨又增添数倍。

前面已经看过波斯宗教的排他性,这时候的状况也相同。征服者彻底破坏被神化了的亚美尼亚诸王雕像,以及象征日月的圣图。取而代之的是在巴加万山顶建起祭坛,点燃阿胡拉·玛兹达神的圣火,日夜不熄。

这样饱受羞辱的国民会为自己国家的独立和宗教,或者为了世袭君主而暴动,也是理所当然的。日积月累的怨恨现在化为行动的急流,冲走一切障碍,凶猛得让波斯军守备队不得不撤退。

亚美尼亚贵族不断赶到梯里达底面前,细数自己过去的业绩和功勋,保证将来绝对尽忠,向他寻求在外国人统治下未能实现的荣誉和报酬。

因此,梯里达底将军队指挥权交给阿尔塔瓦兹德,送给阿尔塔瓦兹德的弟弟行省总督的地位。梯里达底小时候被阿尔塔瓦兹德的父亲从危险中救出来,结果阿尔塔瓦兹德一家人几乎惨遭灭门。

而且出于同样的历史背景,奥塔斯总督也担任军队要职。这位正直刚毅的总督,把波斯统治时期藏在荒郊野外的妹妹,连同一大笔财产,献给这个新王。

在这混乱的边境,人们不能忽略一个命运多舛、成为梯里达底盟友的亚美尼亚贵族,那就是名为孟哥的斯基泰人。

当时斯基泰人一直扩展到粟特附近的中国边境地带,并在那里设置营地,他是那个部族的首长。

有一次,孟哥触怒中国的皇帝,不得不逃离中国边境,与部属一起转移到阿姆河畔,向波斯王沙普尔一世寻求保护。

中国皇帝宣称自己拥有主权,波斯王则以保护逃亡者的惯例作为挡箭牌,不肯交出逃亡者,不过为了避免和中国发生战争,波斯王保证会将孟哥放逐到西方的最边境——根据波斯王的说法,那是和死刑相同的惩罚。亚美尼亚被拿来充当执行放逐的地方,斯基泰人获准可以在这一广大的地区配合放牧和季节需要搭建移动帐篷。

简言之,斯基泰人正是被用来击退梯里达底的工具。孟哥察觉出事情真相,将波斯王给他的恩情和耻辱放在天平上,思考自己的将来,最后决定一个人离开自己的部族。

而孟哥去恳求的,正是波斯王想让他去对付的梯里达底。孟哥一到达,亚美尼亚王就深知他才干过人,于是便热忱欢迎他,让他成为亲信,给他勇敢、忠诚的部下,而他也在为梯里达底夺回王位的过程中立下大功。

一眨眼之间,在公私两方面,梯里达底立刻将所有的敌人从亚美尼亚赶出去,甚至长驱直入亚细亚中心地带报仇,在那里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一个把这位亚美尼亚王之名从世人的遗忘中救出来的历史学家,或许是出于爱国热情,歌颂他的勇猛,用东方风格的传奇笔调,描述巨人和巨大雕像在他的臂力下一一倒下的光景。

根据别的资料,当时波斯内部矛盾尖锐,相当混乱。敌人的这个情况也让梯里达底胜券在握。波斯王的王储之间为了争夺王位产生纠纷,王弟霍尔木兹亲自率军失利后,竟然仰赖住在里海沿岸的蛮族支援。

不过这场内战——无法得知是经由交战还是经由协商——很快就平息了,广受支持成为波斯王的纳塞赫领军抵抗外敌。

因此高下立见,梯里达底再怎么勇武,面对波斯王的大军立刻一筹莫展,不得不再次逃进罗马皇帝的宫廷里避难。

亚美尼亚再度落入波斯人手中,波斯王纳塞赫谴责罗马帝国庇护叛徒和逃亡者,同时意图征服东方。

远征波斯和罗马军惨败

对罗马帝国来说,不管是政策上还是面子上,都不能弃亚美尼亚王于不顾,于是皇帝决定派军和波斯一战。

戴克里先皇帝从未失去其应有的威严和冷静,他以安条克为大本营,在那里指挥作战,并且将战场上的直接指挥权交给伽列里乌斯副帝,命令在多瑙河畔的副帝迅速移往幼发拉底河畔。

罗马、波斯两军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对峙,两度交锋都没有分出高下。第三次厮杀才看出结果——罗马军惨败,原因是伽列里乌斯太过草率,只带着几名士兵就扑向大军。

如果考虑到战场的地势,这场战役失利也不能说没有别的原因。那里正是以前克拉苏将军率领的十个罗马军团被波斯军歼灭的地方。

从卡莱丘陵到幼发拉底河这片长六十多英里的平原,没有一座小山丘,没有一棵树,没有一处涌泉,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和沙漠。

罗马军步兵部队再怎么刚毅勇猛,在那样的大热天,也一定会口渴得意识模糊。在这样的状况下,即使能够集中部队也不会有胜算。部队军心涣散,危险立刻随之而来。

事实上,罗马军就是在这片旷野上遭受敌人包围,敌军行动之快让他们不知所措,最后遭遇波斯军骑兵部队的弓箭齐射,众士兵纷纷倒地。

在这场溃散中只有一个人孤军奋斗,其英勇之名因之远播,那就是梯里达底。他一直被追到幼发拉底河畔,连马也受了伤,眼看就要丧命时,望见面前的大河,他立即弃马纵身跃入急流。尽管甲胄沉重,河面至少宽达半英里,他仍然以过人的体力和高超的泳技平安抵达对岸。

至于伽列里乌斯是怎样逃回来的则无从得知。总之,当他九死一生回到安条克时,戴克里先皇帝迎接他的,并不是对朋友和副帝的同情,而是身为正帝的愤怒。

这个平常傲慢到极点的人,只得饱尝耻辱——身披紫袍,跟着坐在马车上的戴克里先皇帝走了超过一英里的路程,在大众面前丢脸。

伽列里乌斯一雪前耻

戴克里先这样泄了恨,重新展现自己的权威后,随即接受伽列里乌斯的恳求,给他恢复罗马军和自己的名誉的机会。这次他用来自达尔马提亚边境的老兵和新兵组成部队,外加相当数量的蛮族补助兵,取代亚细亚的软弱部队——可以推测出这是先前吃了败仗的远征军的主力部队。

伽列里乌斯副帝率领这支由约两万五千名士兵组成的精锐部队,再度渡过幼发拉底河,避开美索不达米亚平原,选择亚美尼亚的山路进军。他们途中获得当地居民的协助,得知这个国家的地势不适合波斯军骑兵部队行动,这对罗马军步兵部队非常有利。

而且罗马军因身处逆境反而军纪严整,波斯军则陶醉在胜利中,疏于戒备。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伽列里乌斯只带着两名骑兵亲自去刺探敌情,然后在敌军最大意的时刻发动偷袭。

偷袭,特别是夜间的偷袭,对波斯军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为了防止逃跑,波斯军不仅将军马系住,更套上了脚镣。虽说情况紧急,但骑上去之前必须先为马穿上战甲,戴上笼头,波斯兵自己也得穿上胸甲。”

罗马军的突然猛攻,让波斯军阵营大乱,一有抵抗立即惨遭屠杀,波斯军全军覆没,国王纳塞赫受伤逃往米底沙漠,留下他和总督们使用的奢豪营帐,庞大的战利品落入罗马军手中。

有一则当时的逸闻流传下来,足以说明罗马士兵在面对优雅的奢侈品时表现出的粗俗与无知——一名士兵找到一个精美的皮袋,里头塞满漂亮的珍珠,士兵认为皮袋很有用,仔细收藏起来,但因为不知道里头装的东西的价值,于是把珍珠全丢掉了。

但是,波斯王数名和军队同行的妻妾和姊妹,以及她们的孩子全成为俘虏,这远比那些财物的丢失给波斯王的打击更为深重。

性格和亚历山大大帝有共同之处的伽列里乌斯,这时候也像以前大帝打败波斯军后对待大流士三世家人那样处置俘虏,也就是保护王妃和王子们不受罗马军士兵的暴力凌虐,立即移到最安全的地方,以应有的礼仪对待他们。

波斯巴不得尽快结束战争,戴克里先皇帝则将大军集结在叙利亚,从远方显示武威,而且自己也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面对新的交锋。

戴克里先皇帝接获胜战通报,之所以立刻亲赴边境,目的是想挫挫伽列里乌斯的威风。不过,实际上两个皇帝在尼西比斯(底格里斯河上游的城市)的会晤,一方衷心充满敬意,另一方也衷心予以肯定,气氛非常和睦。

两人随后就在这个城市接见波斯王特使。

波斯王的力量,就某种程度而言,在这次的败战中已经彻底被击垮了。对纳塞赫来说,能够阻止罗马攻击的,除了立刻讲和之外别无他法。

比起协商如何签订条约,还是传达已经准备好会立刻接受罗马提出的条件更为有效,所以纳塞赫派自己的亲信阿法班担任特使前往敌人阵营。

阿法班首先代替波斯王感谢罗马军宽容对待波斯王的家人,同时恳求释放他们,接着称颂伽列里乌斯的英勇——不过并没有因此贬抑波斯王的名声。承认这位战胜历代波斯帝国最伟大君主的罗马副帝的卓越,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最后,阿法班用东方式的比喻,说罗马和波斯是世界的双眼,不管少了哪一边,世界都会产生诸多不便,以此结束他的说辞。先不管波斯的正当性如何,他认为即使是处在权势顶峰的罗马,也应该不会忘记盛者必衰的道理。

“这种话只有波斯人才说得出口!”伽列里乌斯怒气冲天回应道,“这种话只有波斯人才说得出口!喋喋不休说一番盛衰的道理,还教训我们罗马人什么是宽大,真是无耻至极!你们对那个瓦勒良皇帝又是如何宽大了?你们用卑鄙的阴谋击败他,侮辱他的权威,一直把他软禁到死,让他饱尝耻辱,而且死了以后还羞辱他的遗体!”

说完,或许怒火稍为收敛,副帝的声音略显温和,又说罗马人不习惯践踏趴在面前的敌人,不过这次罗马的威信比波斯的辩解更重要,最后说罗马会再通知以何种条件才能建立永久的和平,以及保障被囚王族的安全,随即结束接见。

在之后的会议中,我们可以看出伽列里乌斯的暴躁脾气,以及他对戴克里先皇帝所怀的敬意。

伽列里乌斯想要统治东方,提议合并波斯成为行省,不过戴克里先皇帝非常慎重,坚持执行奥古斯都皇帝和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采取的稳重方针,要用光荣、有利的讲和来结束这场远征。

讲和之后的东方边境

罗马派遣秘书官西科里乌斯·普罗布斯赴波斯宫廷,传达罗马会遵守承诺。

普罗布斯抵达后,虽然受到对待和平使节最盛大的欢迎,不过对方始终以使节长途跋涉需要休息为借口,迟迟不肯接见。最后波斯王才在流经米底沙漠的阿斯普鲁达斯河畔接见了普罗布斯。

衷心期待讲和的纳塞赫王之所以延迟接见,主要是想争取时间集结军力显示国威,并使谈判变成对自己有利。

谈判席上,彼时只有担任波斯特使的阿法班、禁卫军长官以及亚美尼亚边境军司令官三人陪侍在侧。

普罗布斯特使首先提出的条件就是以尼西比斯作为两帝国间的主要贸易地。不过直到今天,我们还是无法弄清楚罗马为何要提出这样的条件。也许罗马想借某种程度上的贸易限制以增加收入。但尼西比斯原本就是罗马帝国领土内的城市,而且进出口都由罗马人在管理。因此,这样的限制就不在国际条约的范围内,而应属于国内法。

无论如何,为了让那些限制事项实际生效,罗马向波斯提出某种要求,不过对纳塞赫王来说,不管是从利害关系还是从威信来考虑,那都是无法接受的要求,所以坚决不肯答应。罗马却没有进一步强逼,而是让贸易自然进行,并依照自己的判断,在可能的范围内予以设限。

除去这个障碍后,双方就在融洽的气氛中签订了和约。之后直到梯里达底逝世为止,和约都被彻底遵守不违,因此东方世界享受了长达四十年的和平。

但随着时代的推移,到了世界观和心态都不再与前人相同的世代成为统治者后,历史上著名的波斯和罗马之间的长期战火再次被点燃了。

逐渐沉沦的罗马城

将疲敝的帝国从暴君和蛮族手中挽救出来的工作虽然非常困难,不过现在它已在达尔马提亚农民出身的皇帝手中达成了。于是,戴克里先皇帝登基刚进入第二十个年头,便立即举办罗马式的凯旋仪式,借此庆祝自己辉煌的政绩。

同享这场凯旋仪式的,只有对等的共治帝马克西米安皇帝。两个副帝当然也有武勋,但遵从自古以来的严格习俗,他们的功绩全被视为父皇——正帝的威权带来的。

这场仪式和奥勒良皇帝与普罗布斯皇帝的相比,虽然不如后者盛大,但在幸运和名声上,显然更胜一筹。

队伍中可以看到从阿非利加、不列颠尼亚,以及莱茵、多瑙、尼罗等大河流域带来的凯旋纪念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象征战胜波斯的东西,也就是酷似被俘虏的波斯王妻子和姐妹的画像。再也没有比这些装饰在仪式上的东西更能满足罗马公民那饥渴已久的虚荣心了。

事实上,在后世看来,这场凯旋仪式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并不怎么光彩。因为这是罗马人最后一次看到凯旋仪式。这个时代一过去,各位皇帝就停止远征,罗马城也失去了帝国首都的地位。

在此之前,这个罗马建国之地因无数仪式和传奇而被视为神圣的地方。城里所有的地方都和守护神与英雄攀上关系,尤其是卡比托利欧山上的朱庇特神庙,更被当成帝国的中心。

地道的罗马人为此感到骄傲,并不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在那样的气氛中长大,所以才相信那是事实,政策也是形成那种环境的主因。政治形态和施政场所紧密结合,谁也离不开谁。

但是随着征服地区的扩大,首都的主权逐渐减弱,代之而起的是各行省占有同等的地位。这些被征服的民族,并没有吸收罗马人的爱国心,而只享受了罗马人的称号和特权。

但即使如此,在自古以来的法制和习惯的影响下,罗马城的威信还是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这和阿非利加和达尔马提亚出身的皇帝把罗马城作为帝权的宝座和广大领土的中心,向罗马城表示敬意也有莫大的关系。

为了击退蛮族固然不得不频繁前往边境,但戴克里先皇帝和马克西米安皇帝仍然首开风气,平时也经常定居在行省。或许他们有其私人方面的理由,总之他们举出最煞有介事的政策上的理由,把他们的行动正当化。

戴克里先皇帝的统治手段

戴克里先皇帝明辨是非,不管是对公事私事还是对自己或对一般人,都能给予正确的评价。从这一点来看,他将罗马式的做法改为波斯式的做法,应该并不只是出于虚荣。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认为豪华绚烂的作风足以震慑、操纵群众。而且他也相信,愈少在大众面前现身,暴露在因民众和士兵的放纵造成的危险中的概率就愈小,并且一旦让群众有了服从的习惯,群众就会逐渐萌生对皇帝的敬意。

总之,就和奥古斯都皇帝以谦虚为伪装一样,戴克里先皇帝也在演戏。只不过这两人表演的喜剧,前者比后者光明磊落,而且更具男子汉气魄。奥古斯都皇帝想掩饰不可抗拒的权威,戴克里先皇帝则通过炫耀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炫耀权势正是戴克里先新体制的第一原则。

那么第二原则是什么呢?那就是分权。帝国、行省,包括文武各机关在内都予以分割。经由这个政策,增加统治机关的齿轮,虽使其运转变得复杂、迟缓,但政府的整体机能却获得更大的稳定性。

正如前面看到的,他另外设置三个共治帝来行使最高权力。他确信传统的体制已经无法保卫帝国,所以采用将罗马帝国分割,由四帝共治的体制。那并不是权宜措施,而是永久的原则。

年长的两人为正帝,分别任命一个副帝,之后这两人再晋升为正帝,帝位继承的管道顺畅无阻。

帝国被分为四份,在这四个区域当中,东方和意大利是光荣的领地,由正帝管辖;多瑙河和莱茵河流域是统治棘手的领地,由副帝负责。

帝国的军力由四帝互相掌控。尽管将军的野心很大,要连破四个劲敌谈何容易,所以在轻举妄动之前一定会再三深思。

民政方面,他们四人合而为一行使最高权力。敕令由四人签名公布,所有行省都必须接受敕令,认为那代表四帝的权威,是四帝共同协商的结论。

尽管政策如此,罗马帝国在政治上的统一,亦即整体性,还是逐渐消失。数年后这个分割原则,造成了东西两帝国的永久分离。

戴克里先的这一体制中,有一项直到现在仍然纠缠着我们的重大缺点,那就是维持体制所费不赀,而这必然也和增税与苛政有关。

奥古斯都皇帝和图拉真皇帝只要身边有奴隶,以及从奴隶身份解放出来之人的朴实伺候就感到心满意足,但是这个时代就不同了,复数的皇帝分别在帝国各地建造奢侈豪华的宫殿,互相——也和波斯王——比赛谁阔气。

为此,大臣、行政官员、一般官吏和仆役都增加到远超过往惯例的范围,结果——借用同时代人的说法就是——“享受的人远超过给予的人,各行省为了上供都变得疲惫不堪”。

这样,从这个时候起到帝国瓦解为止,当然会听到民众不断高声指责大表不满。

主动退位

在位的第二十一年,戴克里先皇帝做出了那个历史性的决断:转移帝权。这样的行为原本更适合以贤帝知名的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的性格,而不是这个与哲学式内省完全扯不上关系的皇帝。

然而第一个向世人显示退位这个值得赞许范例的——虽然这个范例在后代并没有那样频繁地得到沿袭——却是这个戴克里先皇帝。

凯旋仪式一结束,戴克里先皇帝随即在下着雨的严寒中匆忙离开意大利赶往东方,要去巡视达尔马提亚各行省。

但因气候恶劣加上旅途劳累,结果戴克里先皇帝感染某种慢性疾病,之后几乎都是乘坐轿子缓缓前行。夏末秋初抵达尼科米底亚时,他的病情突然恶化,几至奄奄一息。

后来虽然救回一命,但其病情却没有好转,那年冬天,戴克里先皇帝一直待在宫廷里养病。人们只能从伺候皇帝的朝臣的表情与举动中猜测皇帝的病情,因此一时之间皇帝驾崩的谣言满天飞。而民众也相信之所以隐瞒噩耗,是为了不希望伽列里乌斯副帝不在时发生问题。

但是3月的一天,戴克里先皇帝再度出现在公众面前,那时候皇帝的脸色苍白得有如死人一般,憔悴得就连近旁的人也看不出那是否就是皇帝本人。

在专心养病和维护帝威之间挣扎长达一年多的痛苦生活,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刻。

毫无疑问地,要恢复健康就必须过悠闲的生活,但要维持威信,即使在病床上也得指挥政务。经过再三思考,他决定将世界的舞台让给副帝,自己在光荣的休息中度过余生,让自己的荣耀成为不朽。

马克西米安也听从忠告

退位典礼在离尼科米底亚约三英里的平原上举行。典礼中,皇帝登上高高架起的宝座,在聚集的群众和士兵面前,用充满威严和深思熟虑的演说公开表明退位的意愿。

接着戴克里先脱下紫袍,表示帝权转移,随即在群众面前消失,坐在有篷帐的马车中,穿过尼科米底亚街市,朝事先决定好的故乡——达尔马提亚的隐居地赶去。

同一天,也就是5月1日,马克西米安也依照以前说好的,在米兰退位。

戴克里先皇帝不只自己退位,也希望马克西米安和他同进退,所以要求马克西米安或者将进退问题交给他处理,或者以他为模范退位。

虽然曾经在卡比托利欧山的朱庇特神庙宣过誓,但是这种口头承诺对性格激进的马克西米安来说,事实上并没有任何约束力。因为比起将来的名声和现在的平安,马克西米安更热爱权力。

但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是服从戴克里先皇帝的权威,让出帝位,随即把自己关在卢卡尼亚的宅邸里。尽管大家都认为,期待这个暴躁鲁莽的人物过平静的隐居生活根本就是强人所难,不过他还是做到了。

退位后的日子

从卑微身份一直晋升到至尊帝王的戴克里先皇帝,在逝世前的九年时间里,终于能够再度享受私人生活。

他似乎并不后悔深思熟虑下的退位决定,因为继承他统治权的各皇帝,在他退位后仍然非常敬重他。

大部分长年奔波俗务的人,隐居后很少会反躬自省,由于权力丧失,无事可做,反而有很多人会后悔退位。

一般人独处时作为消遣娱乐的文学和信仰等,并无法满足戴克里先,不过他也在建筑和园艺中找到乐趣,每天在这方面花费很长的时间。

当时他给马克西米安的回信中,透露出不少退位后的生活情景,让人深感兴趣。依然充满霸气的马克西米安希望能再度登基,那时候戴克里先仿佛怜悯以前的副帝似的,微笑着说,如果能够让对方看到他在萨罗纳(亚得里亚海边的港口城市)亲手栽种的卷心菜,那么对方应该也会感叹万分,不会想为权力放弃这样的幸福。

和朋友交谈时,戴克里先最常说起的,就是统治的困难。他说统治是最艰难的技术,每次一谈起这个话题,他总是口沫横飞。那种热忱当然是出自经验,这从下面他经常说的话语中也可以看出来,他说:

“有太多的高官互相勾结想要欺骗皇帝!对出于权威而和民众隔离的皇帝来说,有时根本就无法分清真假。凡事只能借部下的眼睛去看,并且耳朵里听到的,也全是谎言。结果把国家重职交给了颟顸无能的坏家伙,对有德有才之士则赏以耻辱。就连最伟大的贤帝也成为奸计的牺牲品。”

对大部分的皇帝来说,退位以后的生活可以让他知道什么是“伟大”,什么是“不朽的名声”,他可以尽情享受残余的人生。

然而由于戴克里先实在太重要了,让他无法充分享受私人的消遣和安全。因为他根本无法不去过问退位后帝国发生的乱象。

换句话说,这个老皇帝虽然在萨罗纳悠然自得,但还是经常感到不安、悲伤和不满。他那平静的心情——或者至少他的自尊,深深被妻子和女儿的不幸刺伤了,而且在来日无多的人生最后期间,李锡尼皇帝和君士坦丁皇帝的无礼也让他饱尝苦涩。

事实上,戴克里先是李锡尼皇帝和君士坦丁皇帝的恩人,并且对后来继承的无数皇帝来说,他也有如父皇一般。但是据一份不怎么可靠的资料指出,戴克里先为了逃避李锡尼皇帝和君士坦丁皇帝的毒手,最后选择了自杀。

文学和学问不受眷顾

这个时期内战频发、军队跋扈、蛮族入侵、专制扩大,在这样的势态下,不止伟大的才能,就连一般的学问也受到深远的影响。

虽然帝国经由达尔马提亚出身的皇帝重建,不过学问并没有复兴。在那些皇帝受的军事教育中,完全没有培养文学嗜好的倾向,戴克里先皇帝虽然擅长俗务,但对学问和思考皆属门外汉。

不论什么时代都用得着医学和法律,并且这些知识可以带来某种程度的实际利益,所以不缺这个领域的专家,不过他们根本不可能想成为这个时期的大学者。

当时诗人都搁笔保持沉默,历史学家则只写枯燥无味有如断简残编的史实。即使略略扬眉吐气的御用雄辩家,也只是在为皇帝辩护,歌颂皇帝罢了。

整体看来,在学问和精神道德衰退的时期,总是会有新柏拉图主义兴起。事实上,在这个时期也是如此,亚历山大学派让雅典学派噤声不言,在最新学说的旗帜下,旧学派人士逐渐聚集,经由崭新的内容和严格的生活态度,大大提高了这个学问体系的名声。

该学派的著名导师,比如安莫尼乌斯·萨卡斯和普罗提诺,或者阿美利乌斯和波菲利,确实都是思想深刻的人,但是他们却弄错了哲学真正的目的,结果不仅没有改善理智,反而造成理智的堕落。

轻视适合人性状态和能力的知识,亦即伦理学、自然科学、数学等各类学问的新柏拉图主义,则热衷形而上学的争论,想要探索看不到的世界的奥秘。一般人固然不用说,就是在自己也完全无法理解的主题上,他们也努力要让亚里士多德主义和柏拉图主义并存。

换言之,可以说他们将理性浪费在虽然深奥但却无意义的思考中,沉迷在空想,不,准确说是妄想里。最后他们深信自己找到了将灵魂从肉体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奥义,坚称他们可以和恶灵与圣灵亲密交往,把哲学思考变成魔法探讨。这应该可以说是一种奇妙的回归。

古代的贤人从不掩饰他们对民众迷信的嘲弄,可是到了普罗提诺和波菲利的弟子那里,他们却用寓言的薄纱把那放纵裹覆起来,随后成为那放纵热切的辩护人。而且对于信仰,也在几个不可解的层面与基督徒和解,用和内战相同的激烈方式去攻击其他的神学学说。

今后在科学史上,新柏拉图主义大概不会受到重视,但是在教会史中,应该仍然会被经常提起。

解说 戴克里先皇帝的政绩

在罗马史中,3世纪是被称为“混乱的世纪”。在这个时代,北方和东方边境有外敌入侵,国内则新皇帝接踵而来,有很多皇帝都是刚一现身随即消失。

戴克里先皇帝的登基结束了这个混乱的时代,在他漫长的在位期间,罗马帝国恢复成统一、强大的国家。因此他在后期的罗马皇帝中,是首屈一指的伟大统治者。的确,从戴克里先皇帝的施政和行动来看,作为统治者,他在历史上有很多大放异彩的地方。

在那些政绩当中,为罗马史建立里程碑的,应该就是帝国的分割统治。经由这个划时代的政策,产生东西罗马的领土区分,以后作为独立的国家,双方走上了各自的路,结果让较为安定的东方领土大大延长了寿命。在这个意义上,帝国分割统治这个政策,虽说是迫于内外情势的权宜措施,不过仍然可被视为他任内的优秀政绩。

戴克里先皇帝在位期间,各副帝在各地区镇压内乱和讨伐蛮族,维护罗马帝国的权威和领土完整。就除掉外患而言,这个时代最重大的事件,莫过于298年副帝伽列里乌斯大败波斯萨珊王朝。在这场战役中,罗马帝国夺回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并且和这个强大的邻国维持长达四十年的和平。

戴克里先皇帝另一个最具代表性的政绩,就是巩固皇帝的地位。3世纪中期和充满危机时期常见的皇帝与军队的勾结,反而使得皇帝宝座不稳。

以强人皇帝为目标的戴克里先皇帝鉴往知来,决定要让部属不易接近自己并借此巩固宝座,他为此采用的策略就是把宫廷礼仪变成繁文缛节,将皇帝神圣化。

首先在宫廷礼仪方面,若是在公众面前现身,皇帝就头戴镶满宝石的帝冠,脚踩饰有宝石的鞋子,身穿施加金线等刺绣的衣裳,炫耀皇室的豪富奢华。并且在晋见皇帝时,大臣除了事先要进行繁杂的仪式之外,还要跪拜在皇帝面前,请求亲吻紫袍下摆,这和以前的皇帝与高官的交往密切截然不同。

戴克里先皇帝之前的皇帝,至少在形式上是罗马首席公民和“国家元首”,表面上听从元老院的指示负责国政。而在他以后,皇帝把自己当成不可抗拒的君主,几乎不把元老院看在眼里,而是参考自己任命的顾问团的意见施政。

因此,罗马史将戴克里先皇帝以前的帝政称为“元首制”,以后的帝政叫作“君主制”,予以区分。

接着是皇帝的神圣化,强化了罗马传统的多神崇拜,并将皇帝视为神之子。这把皇帝受到众神庇护的观念植根在国民脑海中,使皇帝变得更加不可侵犯。戴克里先皇帝自称是众神之父朱庇特的孩子,马克西米安自称是赫拉克勒斯之子,正是出于这样的意图。

这个时代周围蛮族的潜在威胁也日益增大,群众都心怀不安,由于有这样的时代背景,所以人们都对超人式的统治感到安心。

另一方面,奖励传统宗教必然会镇压新兴宗教,这便开始了罗马史中最大规模的“基督教大迫害”。戴克里先皇帝镇压基督教徒,留待后章和解说再加叙述。

戴克里先皇帝具有敏锐的政治嗅觉,所以虽然他和军队保持距离,但绝不轻视军队的力量和利用价值。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统治若要安定,军队的力量就不可或缺。所以,他将罗马军的规模扩充约三分之一,士兵增加了五十万(也有四十万的说法)。

有充分的财源才能维持庞大的军队,因此他改良税制以增加税收。经济政策则是抑制通货膨胀,改良金币、银币。这一连串的政策虽然也有败笔,不过整体上可以说是成功的。

行政方面,则施行减少行省总督权力的政策,将领土细分就是政策之一。管辖的地区缩小,行省总督的权力和资源就相对减少。细分之后,行省总数有上百个,区分为十二个管辖区。

接着是建立由皇帝和直属皇帝的官员掌管的中央统治体制。

并且管辖区的主事者和行省的总督,都只拥有民政权,不具有军权。以前行省总督之所以会叛变,完全是因为拥有上述两项权力的缘故。就这样,身为统治者的皇帝,相对地强化了自身的权力。

在行政方面,与传统状况不同的是,戴克里先皇帝时期,皇帝经常不在罗马城。

后期的皇帝为了能够迅速应付蛮族入侵,大都将自己的住处设在边境附近的城市,到了戴克里先皇帝时期,可以说这样的倾向愈发强烈。皇帝造访罗马城,是在举行登基二十年的庆典时,其他时候他主要留在东方的尼科米底亚宫廷。

不过,罗马城在帝国领土内的城市中依然具有特别的地位,戴克里先皇帝当然不能忽视这个城市。作为罗马帝国皇帝,他对该城百般关照,兴建新的元老院议事堂和公共浴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话虽如此,但从他开始,皇帝不在罗马城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人们都深切感受到时代的变化。

后章将会叙述的迁都君士坦丁堡,如果不是戴克里先皇帝在位期间已有那样的变化,或许不会迁都也说不定。

最后,戴克里先皇帝在位期间的另一件历史大事,就是他主动退位。305年他表明退位后随即离开皇帝宝座。以后大约九年的余生都在故乡达尔马提亚度过,312年病逝。

如上所述,戴克里先皇帝是罗马史上划时代的伟大统治者。

他原本期待在他死后,经由他亲自建立的共同统治体制,副帝们也能齐心协力保卫帝国。然而他死后,或者在他死前不久,副帝之间就为了争夺霸权而纷争不断。讽刺的是,正是那样的统治体制,才带来那样的灾难。

于是,在君士坦丁大帝最后成为唯一的统治者之前,内战前后大约持续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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