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长扁村

何永胜

当小车嘎然停在长扁村办公楼门口时，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符支书，快步过来与柯品使劲握手。他对这位从省城来村里体验生活的作家、昔日在这个村里做篾匠活的“小篾匠”打心眼里感到激动和高兴。

掐指算来，六十五岁的符支书已经快三十年没见过他了。他们进入办公室相互寒暄一番后，符支书就告诉他，待会儿村里的扶贫“第一书记”、县建设局的符局长也会来村里报到。符支书在念到“符局长”时，故意放慢了节奏，意味深长地瞟了下柯品脸上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符支书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啥也没说，便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说离约定的时间还早，陪柯品先去附近看看。

他们沿着村办公楼背后的石砌小道登上高高的山岗，俯瞰群峰攒簇中的长扁村，一条小溪如虬龙般在村中间蜿蜒穿过。柯品望着眼前这个村庄，除了为数不多的几处还算漂亮的新建房子外，那一处处、一排排依山而建的低矮而老旧的泥砖瓦房依然是昔日的模样。这时，符支书给他介绍村里的基本情况，说咱们村地处偏僻而且山高路远，多年来，虽然上级政府部门在扶贫攻坚方面倾注了不少心血，可就是没有找到让村里青壮年能拴住身心、扎下根来挣钱发家致富的好门路，他们大多数都出外打工了，留守在家里的老人们主要还是靠种传统的经济作物增加收入，目前村里的贫困人口仍然还占较大比例。

望着眼前在明媚的春日下显得寂静而又有些寥落的村庄，柯品在感到几丝惆怅的同时，思绪飘回到往昔那段难忘的岁月里。

还在上小学的时候，父亲面包为了能让他传承祖上传下来的篾匠手艺，每逢星期天或寒暑假，便带他去邻村学做背篼、筲箕、花篮等篾匠活。那时他们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长扁村，他一路紧跟在父亲后面。当父子俩来到长扁村时往往已近晌午时分。在村子里，他和父亲最常去的就是村西边半山腰上的符叔家，父亲自从那次给他家里打过背篼和筲箕后，他俩便成为莫逆之交。每当闲暇时分，父亲便会带上他到符叔家里喝茶聊天。符叔的小女儿符小丽比柯品小两岁，记得初次见面时，符小丽躲在他父亲后面，好奇地望了望怯怯地坐着的柯品后，一个劲地朝他喊“小篾匠”。一来二去，他俩便常常在阳光炙热的中午钻进屋侧边的绿竹林里捉“竹虫”，爬上树梢上捣鸟窝，在草丛里捉迷藏、玩游戏。有时柯品和父亲好几天都吃住在符叔家里。每当有客人来家里吃饭，符叔的妻子张阿姨总会额外炒上一盘自己秘制的榨菜炒腊肉，再切一块烟熏豆腐干。这种待遇只有客人来吃饭时才会有，小孩子是不敢随便夹来吃的。柯品清楚记得那次在符叔家吃晚饭时，他快速地把一块张阿姨夹在他碗里的腊肉吃掉后，双眼盯住盘子里的腊豆干不放，想去夹又畏惧父亲扫过来的严厉目光，这时刚好饭桌上的煤油灯被风吹灭了，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他心里感到一阵窃喜，心想机会来了，于是便快速伸手，准确无误地把那腊豆干抓进自己碗里，迅猛地塞满嘴巴，狼吞虎咽起来，当张阿姨点好熄灭的煤油灯时，只见柯品被嘴里来不及吞下的食物噎得喘气瞪眼的。见到情景，柯品的父亲气得举起筷子朝他手背后猛抽一阵，符小丽因为还没吃上一块腊豆干，撂下饭碗大哭了起来。柯品每当回想此事，在感到有些滑稽可笑的同时，心里总有一种苦涩而难言的滋味。

当柯品一行人回到村委会时，县建设局的符局长也刚好从车上下来，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柯品。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感到激动，她瞧见柯品后惊讶地用手捂住嘴巴，扑闪着明亮的双眸喊着说，小篾匠，怎么你也来了！柯品此时也懵了，他断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位与自己打招呼、气质优雅的女性竟是符小丽！良久，他才反应过来，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上前握住符小丽的手说，你就是符支书说的那个符局长？真没想到会是你呀！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符支书见此情景后，赶忙向符小丽解释说他也是昨天晚上才接到柯品打来的电话，当时咱们都以为你俩是事先约好的哩。说完他又打趣地说，真是凑巧，这下好了，一对才子佳人都来了，咱们村不愁脱不了贫了。

从村办公楼出来，符小丽向柯品提出先去她老屋侧面的那个大峡谷看看吧，兴许还是咱们村扶贫开发的好项目哩。一路上，他俩起初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不紧不慢还有点别扭地走着。良久，还是符小丽先打破沉默，她别过头去看着身旁的柯品，极力显出很淡然的语气，说自己还在十年前就在一本知名的某文学月刊上，看过他写的那篇《金锁》的中篇小说。她还告诉柯品，当时她看后眼睛都哭肿了，一整天躲在家里都不敢出门，后来打听到他都成知名作家了，也就不好意思再与柯品联系了，唉，这都怨命啊。听到符小丽提起这个中篇小说，柯品又从现实中回到过去那段难忘而美好的岁月中，望着身边的符小丽，他内心满是自责与歉疚。这时，符小丽落落大方地说这其实也没什么，咱们这么多年，就当生活给我们开了一次玩笑，咱们谁也不欠谁的，要说欠，就欠陪伴我们成长的村子，还有至今仍然没有摆脱贫穷的父老乡亲们。这下，你不也来了嘛，咱们一起努力吧！

符小丽告诉柯品，说她来担任这个村的驻村扶贫“第一书记”，是自己向组织主动提出来的。她说自己永远也忘不了当年他在黑灯瞎火里抢吃豆干的那件事，她当时感到自己受到委屈的同时，又觉得他很可怜，事后她暗中发誓自己若以后有出息了，不但让全家人天天吃上好吃的，而且还要让全村人都过上好日子。符小丽的豁达与志向，让柯品在感到释然的同时，对她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庆幸自己此次的到来，着实是意义非凡的明智之举。

由符小丽带领的驻村扶贫工作队，日夜奔波忙碌于脱贫攻坚第一线，再次踏遍长扁村的家家户户、山山水水。柯品以作家对新时代的使命感，深入到农村百姓生活里面，不断思考着乡村振兴、脱贫攻坚、基层治理等各种现实问题，提出了很有见地、很接“地气”的思路和想法，并以他生花的妙笔写了篇宣传村里大峡谷的文章，发表在国内某知名的旅游杂志和省市党报媒体上。不久，大峡谷便吸引来一批批慕名而来的寻幽探秘者，他们啧啧赞叹这里的风光旖旎、景色秀丽，是放松身心的“世外桃源”。 符小丽因势利导，积极争取上级部门的大力支持，并千方百计引企业投资，把大峡谷及周边景色打造成乡村旅游景区，所产生的经济效益按照村中人口实行分红。大峡谷的开发不但让以往狭窄逼仄的村道变得笔直宽敞，也同时带动了民宿、漂流、观光、滑雪、养蜂、种植、畜禽养殖等产业的快速发展。在此之前，符小丽还把她家的老房子打造成温馨舒适的民宿，由村里进行管理，所得经济收入全部用于贫困户精准帮扶和建设村公益事业。

三年后，长扁村村民全部盖起了新房，所有贫困户全部实现脱贫，过上了美满幸福美好的生活。这时，柯品的长篇纪实文学作品《蝶变长扁村》也付梓出版，并被改编成纪录片，播出后不久，更多的外地游客蜂拥而至，往昔宁静的长扁村成了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热闹村庄。

作者简介：

何永胜，四川宣汉人，中共党员。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党政干部论坛》《解放军文艺》《昆仑》《半月谈》《青海湖》《西藏文学》《地火》《中国乡村》《四川文学》《四川日报》《四川工人日报》《四川农村报》《华西都市报》等数十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000余篇，出版小说集《白色昆仑》，并获总后勤部军事文学奖，作品数十次获得各种奖项，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国乡村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