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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垣笔记附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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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垣笔记附识 下

弘光

福王登极南都诏至楚,左宁南良玉返自承天,驻兵汉阳,意不可测。未读诏,何抚军腾蛟往汉阳,以剑自随,曰:「社稷之安危在此,若不开读,此身有付三尺剑耳。」幸良玉私置正纪卢鼎者力以为当拜,且语良玉云:「方今四镇合心,同戴新君,若拥兵而下,能保必胜乎?不胜,无乃身家两亡乎?」良玉时已耄老,乃曰:「是固当拜耶。」乃拜诏。

江西黄直指澍入朝,拟进何抚军腾蛟为总督,己为巡抚,面许荐永州司李 【「司李」原作「司理」,据抄本甲改。按此书「理」字皆讳改作「李」,此处不应独异。】 晋锡 【崇祯庚辰,江人。】 为代巡。及与马辅士英相诋,不胜而归,鞅鞅失望,已又革职提问,愈怒。适传假太子至,澍阴乘小舆,夜见左宁南良玉,谓拔营往南,可图大事。良玉夙有此志,以督抚调和止,一闻澍言,从之。又念何腾蛟负中外望,欲屠武昌,劫取其印,一切文移皆用之,耸动人心。时民万余人惧为良玉所屠,入避腾蛟署内,腾蛟坐于门,向内坐,听民人入。良玉复传令从院后破垣入,举火焚之,匿者悉死于火。腾蛟即解印付家人,令速出城,无为所得。良玉至,索腾蛟印,腾蛟故觅印腰间,不获,反尤良玉曰:「何太匆匆,致此印失抢攘中耶?」良玉无奈,拥之行,欲与腾蛟同舟,腾蛟不可,良玉另与一舟,遣四副将守之,置舟于后。黎明,各船俱发,腾蛟舟次汉阳门,跳入万丈江涛,守者惧诛,赴江死。腾蛟顺流十里许,至竹牌门,遇一渔舟救之起,登岸视之,则关帝庙,而怀印出走之仆亦在,相视大惊,喜亟,觅渔舟,不知所之。说者以为神救也。是晚宿民家,乘肩舆从江右宁州小路转入浏阳,抵长沙。监军司李晋锡语腾蛟,以为「良玉在时,抚军有权,不得自繇。今既弃省去,湖南北兵饷皆在掌握,应破尽从前局面,大为整顿,总计饷数,配合兵数,以各府之饷练各府之兵,督抚任大帅,司道任副将,府州县任参游,以文臣理武事,则令出惟行,生杀予夺,抚军以一人操之。维楚有材,择可为大将者若而人,择可为偏裨者若而人,悬殊格以待有功,则真英雄自出。湖南北一带应设水陆连珠营,十里一炮台,一方有警,号炮辄 【「辄」原作「所」,依抄本甲改。】 发,千里百里皆应。所练之兵孰勇孰怯,抚军不时单骑按行部落,即以此程殿最,縻饷者正军法。居守之兵若干,征调之兵若干,一纸书集师数万,如是者三年,可告成功。」腾蛟善其言,然卒为人阻格,不得行。

张献忠破成都,执蜀王,将杀之。王素仁厚,军民皆为祈免,献忠不许。将行刑,雷霆大至,行刑者为之请,不许。已,雷霆又至,复请,献忠乃仗剑仰呼曰:「苍天苍天,生我张献忠杀人,乃独不许杀是人耶!」一时雷霆俱息,王遂被杀。

张献忠破成都,行特科,先以保甲法试文士,一人不赴试,戮及十甲。文士畏罪尽至,邛州生徒心知其奸,以为特科特杀我耳,歃血不赴者六十余人。献忠遂发兵屠邛州,录赴试文士三万人,围而杀之。妇人奸淫后,即以试刃,名曰砺石。成都所属三十余县人民尽歼。

张献忠破成都,尽断男子左手积如山,至今山谷间有倩人置担于肩为糊口计者,累累不绝。其蜀王宫内锦数十楼,悉焚之,金银数十万,悉投于江。

弘光末,北兵渡淮,扬城失守。五月初七日,杨江抚文骢命黔浙郑兵往瓜洲,及门,见辫发者,遂惊溃。北兵进至江口,郑兵亦极力御之。晚浮棹于江,蔽以帷席,中置灯,南来郑兵遥见发火炮【「炮」原「器」,依抄本甲改。】 矢石,不知其误我也。初八日,大雾,兵守京口。北兵则自上游七十里七里港渡,早以五骑来,浙兵及郑兵追之,不数里,遇大雾,矢蔽天如蝗飞,众乃不战而溃。郑兵有船者入海,无船者走丹阳,与浙兵夺舟,而南黔之骑则走金陵,而镇江遂降。丹阳狱囚越狱,村民入掠城中,遂火城外民居,北兵实未至也。其镇江城外民居,官欲焚,北兵止之,得全。

北兵南下,朱保国公国弼等屏人密奏,上慨然曰:「太祖陵寝在此,走安往?惟死守耳。」至是早,渡江信至,中外大震。驾薄暮开通济门,仓皇出狩,百官犹不知,但夜闻甲马声而已。时马辅士英亦不知,惟戎政李司马希沆【崇祯戊辰。庆阳人。】 先知,遂行,士英犹后之也。百官多遁,惟携家者瞻顾不能遽行,诸门尽闭,太息而已。

北兵既渡江,马辅士英惶急,张侍御孙振往见,士英掷刺于地,詈之曰:「若辈误我,使天下之事一朝至此,何见为?」孙振惭阻而退。

阮戎政大铖许钱宗伯谦益入阁,谓必疏纠侯纳言峒曾、 【天启乙丑,嘉定人。】 夏铨部允彝乃可,业具疏稿矣,会国亡不果。

伪太子王之明屡讯,百官皆知伪,然民间犹啧啧真也。至是,一二劣衿为首,率乱民拥立之,御殿三日。又折往赵忻城之龙寓,邀百官入朝,之龙手斩为首劣衿三人,乃退,执之明系狱。刘广昌良佐无拒北意,惟于水西门外纵火焚掠。百姓恐攻城,彻夜惊呼,乃议推保国公朱国弼为留守官。之龙密遣使渡江,启迎北兵。时诸臣犹不知,集议钱宗伯谦益所,谦益太息曰:「事至此,惟有向小朝廷求活耳。」拟启稿送之龙,之龙置不用。内库银绢米豆服玩弓刀之属皆被劫罄,掳马士英及朋党家,又合力剿士英标下川兵几尽。

初,王辅铎潜遁,有识者指众曰:「若误太子,辜先帝恩。」众捶之,铎大呼曰:「此马士英所为,我不与,士英秦桧,我岳飞,若曹无认飞为桧也。」众犹不释,铎须发尽秃,挟至之龙处,汹汹欲扑杀之,之龙佯下之狱,故免。室内所蓄书画极多,与赀俱尽矣。

王辅铎与倪宗伯元璐同籍同官,称莫逆交。及元璐殉难,予持乃弟揭,以谥文正为言,铎拂然曰:「倪年兄以身殉国,不谥亦足不朽,何必文正?予已言之仪部矣。」言虽正而意实薄,此即忘君事仇之先兆也。

北兵将至城外,文臣钱宗伯谦益、梁少司马云构、张侍御孙振、刘侍御光斗、宋中翰灏等五人,武臣赵忻城之龙先行 【「行」抄本甲作「迎」。】,余皆续往。时李少司马乔、姚廷尉思孝已薙发为僧,之龙亦勒之出,同谒豫王,赐饮食,席地噉。之龙靖难功臣赵彝后,至是,启门降。刘诚意伯孔昭,独率麾下兵先斩关出走。豫王勒各官具花名手本画卯,不到者搜捕,咸加皮鞭。点名者王辅铎、蔡辅奕琛也。

钱宗伯谦益疏云,原任吏部尚书房壮丽, 【万历乙未,安州人。】 当畿辅陷时投井死,一入逆案,遂不得出,此与杨副宪所修【万历庚戌,商城人。】 殉贼同。但杨纳言维垣系壮丽同乡,何以洗雪逆案一疏独不及壮丽?可疑也,尚俟别考。

豫王先遣兵千余,命钱宗伯谦益、梁少司马云构等统之搜宫。方入坐定,即问:「崇祯太子安在?」乃出王之明于狱,与上坐,指语诸臣曰:「此真太子也。」已,见内外俱定,乃屏不召。时谓之明之来,乃北廷所遣,盖以此扰惑臣民者。

北兵往芜湖袭驾,无一人知者。时驾已至太平,犹寂然。朱抚军大典、阮司马大铖入见舟中,俱入阁。黄靖国得功入见,誓力战以报。未几,得功兵方四出掠民家,北兵突至,得功仓皇出战,初中一矢,犹不退,继矢贯其喉,得功知不济,自刎死。其中军田雄,入舟挟上降。马辅士英已先期奉皇太后走浙矣。驾至南京城外,诸降臣顿首豫王前,请无死,且求往见,谕曰:「惟弗行君臣礼可矣。」时驾戴僧帽,着蓝布衣,马、阮诸臣往见,惟一揖一叩首尔。上对诸臣泣,众亦泣,寻北去。当田雄负驾出降时,驾以齿啮其背,遂成大疮,流血不止,日忏悔于僧具德处,终不愈。及病甚,转移卧榻,肉坠如割,仅余骨方死。雄仕北至浙江总兵,后内传弘光乃一国之君,雄有执君之功,特加二等侯,子孙世袭。

北兵既破南京,有内阁二大人访及阮司马大铖、蔡辅奕琛、张冢宰捷、杨副宪维垣、邹佥院之麟等,出手单示,乃已降冯辅铨所荐,皆东林异己也。至大铖名下,特注「江南第一才子」六字。时捷与维垣已死难。

马辅士英挟太后渡独松关,沿途淫掠。至广德州,州人拒之,攻城入,知州赵景和被杀,死者甚众。杭州民闻之惧,抚按等因先遣官往迎,以驻兵城外请。士英至,寓临湖楼外楼。五月二十八,太后驾至,以城中总兵府为行宫。群臣及潞王往朝,入见仪门萧条,疑为士英母所假。薄暮,城中丰乐、太平二坊竞以爆竹投楼外楼,士英方宴,惊起,以二楼船舣湖心亭。至晚入朝,用精甲百许自卫,请太后出,服赭,一紫衣女官侍,令官吏士民皆入见。朝罢,传旨召用在籍诸臣,独不及刘总宪宗周、章廷尉正宸。时江北彭直指遇风 岂适奔杭,命以佥都御史募兵两浙,钱粮一凭取用,皆士英意也。翼日,宗周与熊给谏汝霖【崇祯辛未,余姚人。】 入朝,汝霖见士英,诘:「圣驾何在,辄来此?」士英无以应,然犹盼上江捷。不数日,阮司马大铖、朱中丞大典、方总兵国安俱仓皇到,则黄靖国得功兵败死矣。次日,请潞王监国,不受,太后召王,王泣拜,终不受,惟迎请太后入府,从张抚军秉贞、【崇祯辛未,桐城人。】 陈总兵洪范等计,迎款而已。楚藩一镇国将军恸哭,解衣冠投地去。时杨江抚文骢、郑总兵鸿逵亦自海入钱塘,请王入闽,王终不许。至六月十三日午,北兵突至,士英等方与抚按饮江干,【「江干」二字依抄本甲补。】 急渡钱塘,何巡按纶、李盐院挺亦行。惟秉贞缒城入,偕王迎降。钱塘令顾咸建 【崇祯癸未,昆山人。】 出,佯迎,旋遁,执至,迫之降,不从见杀,悬头城上,方暑,蝇无集者,越月余,北兵挟太后、潞王等北去。或曰,洪范与北通,许割地封王,故王为所欺而降也。陪都既失,人咸恨不立潞藩。时张奉常希夏奉敕奖王,语予曰:「中人耳,未见彼善于此。」又叶主政国华为予言:「潞王指甲可长六七寸,以竹管护之。又命内官下郡县广求古玩。」倪廷尉胤培尝曰:「使王立而钱谦益相,其不支与马士英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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