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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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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南轩集卷十三      宋 张栻 撰记

一乐堂记

上饶徐衡仲幼育于龚氏为龚氏後长读书取科第事龚氏父母养生送终克共其子事年踰五十矣游宦四方求友访道有感於昔人正本明宗之义愓惧不敢宁乃言于朝愿归徐姓诏可其请方是时衡仲之父母俱存合百有五十六春秋而其伯氏【某】仲氏某及其季【某】亦皆无故雍雍愉愉与其兄弟奉二老者以为天下之乐殆无以易此也它日伯氏取孟子所谓一乐者以名其居之堂而衡仲求予为记予惟念往岁道岳阳衡仲适为其州学官相与语于洞庭之野怆然及兹事予盖嘉其志赞其决而忧其为世俗之论所移也今衡仲中诚恳恻卒能成就其志又为龚氏调护立之後人所以处之者盖有余味义正而恩得天实相之且使其亲寿考康宁其兄弟在旁得全其所谓一乐者固予所咨嗟而乐记也原民之生与万物并於天地之间父天而母地本一而已而於其身莫不有父母之亲兄弟之爱以至於宗支之属厘分缕析血脉贯通分虽殊而本实一此性之所具而天之所为也圣人有作立姓以别其系严宗以谨其承亦因夫性之自然理之所不可易者而已苟惟强离其所系而合於其所不可合是岂性也哉是故神不歆非祀而民不祀非族以此防民而春秋之时犹有身为诸侯而立异姓以莅祭祀如鄫子之为者圣人书之曰莒人?鄫谓其先无血食之理也岂不深切着明哉衡仲其讲於此矣虽然引义而返其宗衡仲之所能为也返而全其所谓一乐者岂衡仲之所能为哉衡仲诚乐乎此也人伦之际昔人谓尽其分为难衡仲诚勉乎此也抑孟子之所谓三乐其难必者吾旣已得之於天矣则夫其二端者又可不深体之乎予尝论三乐仰不愧俯不怍为本盖在已者可得而勉也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见乎衡仲而力进乎此以至於无所愧怍之地则上有以宁其亲翕其兄弟而下有以推类而及人庶几乎克全而不憾矣予因记一乐而并及乎此亦朋友相儆励之意云衡仲名安国今为连山令

洁白堂记

劒南陈君自蜀以书抵予曰某不幸今不获奉共养深惟所以报亲者惟是澡身瀹德庶几终身无玷缺之行则或可以塞万一之责家故有堂因取周诗白华孝子洁白之义名之曰洁白兄弟朝夕其间以警以戒敢请为记予虽未识陈君而尝闻之吾友魏掞之元履谓君直谅又得君书勤甚则不果辞虽然白华之章句逸矣其为义固不可以臆度独以予心之所谓孝子洁白者而以复于陈君焉惟人之生受之天地而本乎父母者也然则天地其父母乎父母其天地乎故不以事天之道事亲者不得为孝子不以事亲之道事天者不得为仁人传曰仁人不过乎物孝子不过乎物此之谓也然所谓物者果何谓乎盖其实然之理而已实然之理具诸其性有是性则备是形以生性无不善也凡其所为视听言动莫不有则焉皆天之理也性则然矣是故君子无敢不敬也非礼则勿视非礼则勿聼非礼则勿言非礼则勿动将以顺保其彛性庶几乎勿失盖全而生之者此也其可不以全而归之乎此所谓不过乎物孝子仁人事亲之道而所以事天者也洁白之义其有取於斯乎有取於斯则造次不可忘也战兢不可懈也由尽心以知性由存心以养性必期於无媿歉若曾子所谓而今而後吾知免夫然後为尽人子之道也如予之不敏虽知此义勉焉而未至抱罔极之痛日夜以惧因陈君之请而有感於中敢并取南陔相戒以养之义愿与吾党之士相戒以洁白其可乎陈君往岁奉对大廷盖尽言无隐者今又孜孜然志於古道充是心以往吾知其终有以无负於斯堂之名也然则可不懋乎陈君名槩字平甫云

思终堂记

永嘉郡许深夫从事湖南幕府之明年其尊父登仕没于官舍予往吊之间又往焉深夫位而请曰及之不天未丱而丧母吾家方穷空旣殡而无以葬逮省事则日夜?心不敢宁岁丁亥得地于瑞安县之北曰李奥泣血负土乃克卒事于时老父尝登斯丘而眷焉顾而曰异日我必葬是今者不幸至于大故殊州独哭数千里之远惟是不孝之躯大惧陨越赖父之灵傥获归合于兆则将立堂其旁以为早莫瞻省时节祀飨之地未死之前敢不勉尽其力愿预请其名与记庶几佩服思惟有以大警其懈惰者则又泣予旣不果辞乃取礼传慎行其身不遗父母恶名可谓能终矣之义名之以思终且从而记之夫墓祭非古也体魄则降魂气在上故立之主以祀其精神之极而谨藏其体魄以竭其深长之思此古之人明於鬼神之情状而笃於孝爱之诚实者也然考之周礼则有冢人之官凡祭於墓为尸是则成周盛时固亦有祭於其墓者虽非制礼之本经而出於人情之所不忍而其於义理不至於甚害则先王亦从而许之其必立之尸者乃亦所以致其精神而示飨之者非体魄之谓其为义抑精矣故夫後世以来立宇於墓道或立於其侧以为曕省祀飨之地至有援诸古义以为之名掲而出之顾名而思义比诸几杖盘杅之有铭有戒君子亦有所取而不废以人子之心拳拳於其亲者诚无巳也然则予之名斯堂岂无旨哉盖人子之於亲终其事之为难也所为终其事之难者亦在於吾身而已故於其亲之没睹桮棬则奉之而泣以吾亲之所尝御也见桑梓则竦然而敬以吾亲之所尝息也夫其於物也犹然而吾之此身乃受之於吾亲而为亲之遗体然则所以敬其身当何如耶故身体髪肤不敢毁伤不敢以遗体行殆夫於其形见者其守之之严固如此而其赋是形以生者盖以其具是性也然则又可使之或亏乎故自视听言动之不庄不钦以至朋友之不信事君之不忠莅官之不敬皆谓之非孝凡一毫有歉乎其中则为有辱乎其亲为其有以害於性故也故君子战战兢兢每惧或失之凡欲以顺保其性以无失其身而无辱乎其亲由是观之至於曾子全而归之而後可谓之能终其事者矣所谓行身而不遗父母恶名者其在斯欤而世之昧者顾以富贵利逹为足以显其亲汲汲然求之曾不知枉道苟得戕贼天性莫此之甚而负乘播恶耻加遗体若挞市朝其得失为如何哉是则行身以其道则虽处贫贱而其所为事亲者未尝不得不以其道则至於居富贵而所为辱亲者盖益以滋甚矣自深夫之来湖南予数与之欵又於朋游间闻其尊父教?之甚严以深夫哀之笃而请之厪也故为推言人子之道所以终其事者而勉之使思焉思而体之体之而不忘然後知终之之果为难也予抱罔极之痛久愓念此未知所济然则今日之所以吿深夫者是亦所以自励云耳乾道九年七月二十二日

名轩室记

或曰知道矣而常患其不能长一於已夫不能长一於已则道与巳尚为二物也执柯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呜呼是果为真知也欤其功未至也将使已化於道如水入水初无有间以全於天其必有本要矣其力行之积欤道与巳尚为二物则天理不备天理不备而不加省焉吾见道日有远巳而已可不畏哉中庸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道至於凝斯能有之矣惟至德可以凝道古之人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际洒扫应对献酬交酢以至於坐立寝食之间无一而不在德焉至纎至悉也所以成其天理而已盖毫厘之间不至则毫厘之间天理不在故学而时习之无时而不习也念念不忘天理也此所以至德以凝道也及其久也融然无间涣然和顺而内外精粗上下本末功用一贯无余力矣名吾轩曰时习夫习之有断絶者心过有以害之也心过尤难防一萌于中虽非视听所及而吾时习之功已断絶矣察之缓则滋长矣惟人安於故常以为微而忽焉而不知此岂可使之熟也哉今日一念之差而不痛以求改则明日兹念重在矣积而熟时习之功销矣不两立也是以君子惧焉萌于中必觉觉则痛惩而絶之如分桐叶然不可复续如此则过境自踈时习之功专以至於至德以凝道顔子之不贰一絶不复生也名吾室曰不贰因书此自勉焉

多稼亭记

岁辛卯之八月予过毗陵甲寅郡守嵩山晁伯强置酒郡斋薄暮登城城有故亭塞下瞰阡陌方秋稻熟黄云蔽野相与裴徊纵观巳而月光皎然景气清净伯强举觞属予曰斯亭者人以多稼名某假守于此岁事适登君侯辱临得以从容一杯实天幸也将因而葺之愿为某记明日将行又以请且寄声相趣者三四予惟念春秋书法喜雨者有志乎民者也亭名多稼岂无意哉吏於斯者以暇时登临观稼穑之厪劳而念民生之不易其时之不可以夺其力之不可以不裕而又谨视其苖之肥瘠时夫雨阳之节以察吾政事之若否幸而一稔则又不敢以为已之能而益思勉其不可以怠者闵闵然皇皇然无须臾而宁於心其庶矣乎吁是春秋之意也然则伯强之复斯亭岂为游观者哉因书以寄甲寅之集通判州事吴兴葛谦问与焉伯强名子健谦问名郯

游东山记

岁戊寅夏四月巳亥弋阳方畴耕道广汉张栻酌饯东平刘芮子驹于永之东山久雨新霁天朗气清步上絶顶山色如洗相与置酒于僧寺之西轩裵徊远望于时零陵张纡公饰预焉俯仰庭户忽喟然而叹曰噫嘻此丞相范公忠宣之故居也坐客皆耸然起而问之公饰曰公居此时某始年十三四某之先人辱为公客故某亦得侍公公时巳苦目疾手执寸许玉用以摩按某未之识也则亟视之旁有小儿诳曰此石也公愕然曰非也此之谓玉呜呼公存诚至於不欺孺子则公之气象可想见已坐客皆咨嗟公饰又曰公居此西偏为屋仅三十楹盖与寺僧隣也诸孙皆尚幼它日与寺僧戏僧愚无知至相诟骂直行过公前语微及公公漠然若不闻见者明日僧大悔惭局?诣求谢亦卒无一言待之如初丞之士间有得进见公循循亲加训诱一日坐定有率尔而问曰范某於相公为何亲盖斥文正公之名时二子正平正思侍旁悚汗恐惧衆亦惧公蹙頞久而曰先公也言者大恐已而复以温词慰其心後亦与相见不絶公之度量虽曰天与其亦学以成之欤又二日问坐客曰郡士之登科者皆归矣而某人独未归耶或曰试学官也公愀然曰吏事近民精心於此学之要也始登科顾求从便安耶凡公言简而深足以埀世立教率类此自奉极俭约士从诸子游者时命之饭不过蔬三品彘胾不掩盘後有客至即以分饷不复更益某年幼所记公如此不能细也於是坐客相与言曰江山如昔公不可得而复见矣而有如公饰者尚及见公所记之详如此岂易得哉而斯亭也经兵火煨烬之余屹然独存吾曹晩生亦与闻公之言行又岂偶然哉中庸曰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孟子曰闻下惠之风者鄙夫寛薄夫敦於公其信之矣子驹谓某曰盍记之以为异日传某虽不文至此其何敢辞也抑尝记某庚午岁来永时寺僧有法贤者年八十余矣谓某言范丞相居此某时为沙弥每见公遇朔望必陈所赐书及赐物列于堂上率家人子弟再拜伏阅呜呼公之不忘君父至此所谓在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文正公之心公得之矣请并附于记之末可乎皆曰诺时某弟枃妷懽兼偕游後一日庚子记

南轩集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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