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乌龟之生

老先生膝关节退行性病变，走路不便，我便成了“里里外外一把手”。上周星期三，我从外面采购回来，只见老先生不像平时在看电视，而是垂着头，木然坐在椅子上，满脸悲戚。

我惊问：“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小乌龟死了！”他低声地悲哀地说，“眼睛都灰了，我不忍看它，你去把它丢了吧。”

我急忙跑过去，看见小乌龟四脚伸开，脖子缩着，露出小小的头，眼睛灰白，僵卧在石子上，我悲叹“真的死了——”。

想五个月前，小孙女买来这只小乌龟，把它养在一个小小的玻璃鱼缸里，鱼缸里放了些白色小石子，衬托着深褐色小乌龟，很好看。小孙女没养几天，因为要上学，就送给老先生养。开始鱼缸放在客厅茶几上，后来老先生把它置于书架的一角，与他心爱的书住在一起。我们的书房又兼作餐厅。老先生天天给它换水，我们吃饭时，就给它喂食，它和我们一样，也是一日三餐。这是老先生每天必作的功课。

养了一段时间，乌龟也有了它的习惯：每当我们开始吃饭，它就连忙四脚用力划水，划得飞快，划得石子“沙啦沙啦”响，划几下，用小眼睛看看我们，再划，再看。老先生就站起身，对小乌龟说：“要吃了！”他从瓶子取了几粒乌龟食去喂，这时小乌龟不划水了，看着老先生手里的食，伸长脖子，张开小嘴来接。老先生有时逗它，手移到另一边，小乌龟也跟着移过去，很有趣。老先生还时常对它吹吹口哨，并说小乌龟听了，就用力划水，我看未必，老先生说：“真是这样的。”我也不与他争。

不能随便丢了它，我缓缓端起鱼缸，走到洗手间，想把它洗洗干净，再用干净的塑料装着去丢。当我冲水时，看到乌龟头动了一下，我再摇动鱼缸，乌龟四脚慢慢爬动起来，且越爬越快，我高喊：“乌龟没死！”端着鱼缸跑进客厅，老先生还在默哀呢，喊他也不应，大概以为我逗他的。我把鱼缸放到他面前，说：“你看，乌龟真没死！”他这才张开眼睛看，“嘿嘿，真的没死啊，嘿嘿！”他转悲为喜，非常高兴,立刻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机看起电视来。

我丢几粒食进去，乌龟不吃，我告诉老先生，他说：“这几天都这样，不知道乌龟怎么过冬。看来，我们不能养了，再养下去，会养死去，你看它眼睛都是灰色的了，你把它送到河里或哪个水塘里去吧，免得我天天担心它。”

看来乌龟问题不解决，老先生很不安。于是，我打了个电话给儿子，把乌龟和老先生种种情况跟他说了。儿子说，就把它放到他家附近的捞刀河里去。老先生听了也很高兴。

上星期五下午，儿子开车，带着刚放学的女儿，一同来接小乌龟和我们。我们带着乌龟上了车。车子径直开到捞刀河堤上。老先生坐在车上，我们三人下车，儿子端着鱼缸，我和孙女在两边，走下河堤，蹲在河边，孙女说：“我来放！”她从她爸爸手上接过鱼缸，把小乌龟倒进河里。小乌龟开始有点晕头转向，向岸边游了一下，紧接着转向河心，钻进了水里，几秒钟，它又游出水面，回头看了一下，几秒钟后，又钻进水里，再也不见了，它回归了大自然。

我们上车，老先生急问：“怎么样？”我们把当时情景详细描述给他听，他听了，很高兴，说：“这下就好了。”

在儿子家吃晚饭时，老先生又说：“小乌龟有病哩，眼睛都是灰的，放到河里不知会怎样？”儿子说：“你把它养在小鱼缸里，游又不好游，又不见阳光，当然养不好。现在它回归了大自然，自然会好的。”老先生说：“那是，那是！”

现在，吃饭时，老先生看着原来放小乌龟的地方，自言自语：“那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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