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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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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武帝欲立昭帝,以子幼,恐效吕氏杀钩弋,夫人云:“汝以子不得活矣。”太宗感李淳风之言,欲尽杀后宫,淳风曰:“不可,恐生少者,陛下子孙无遗类。”遂髡为尼,聚之感业寺。二君割情绝爱,思患预防,可谓刚明果断之主。然汉以元后稔王莽之变,唐以高宗酿则天之祸,孰谓人事果能胜天?圣人第言修德以弭天变,未闻杀人以杜后患。

汉武帝祠神君最贵曰太一,非可得见,闻其言与人音等,时去时来,居室帷中所言,世俗之所知无殊绝者,而天子心独喜,即今之鸣童也。

后汉止三宗九帝,皆幼冲。一百十八年,政归母后,幸窦邓之贤,内外扶持,无大变故。士大夫知礼义、尚名节,未尝屈身阿附后族,乞怜中常侍以求进者,有李固、李膺、范滂、陈蕃、郭泰诸名儒为之倡,故至于曹操之世,尚不敢染指汉鼎。

萧何说汉王曰:“臣愿大王王关中,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三秦,天下可图也。”邓禹说光武曰:“于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说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萧何、邓禹开口议论,便是混一规模。诸葛亮草庐语曰:“操以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为之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开口议论吴魏,便自下手不得。毕竟跨有荆、益,只是偏霸规模,无复混一气象。

汉唐之祸,激于君子,成于小人。成于小人,固势所必至;激于君子,实念虑有所不及。春秋之法,责备贤者,可恨也。夫陈蕃年八十余,老成虑事非不详,而诛曹节不克,遂成党锢之祸,汉因以亡。李训通经明易立志,非不正,而诛仇士良不克,遂成甘露之祸,唐自此亦亡。人皆知亡汉唐者由宦官,吾以为亡汉唐者蕃与训也。蕃、训之谋不萌,宦者虽用事,干紊朝纲,然变决不如是之亟,祸决不如是之酷,国决未至于遽亡,则为祸首者,蕃与训也。然则宦者终不可去欤?曰:“芟夷以渐,区处有术,害去而人不知,功成而祸不作,谋必谨于其始,事必稽其所终,则得矣。”夫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圣人岂不疾恶,而戒其已甚者,虑后患余祸之未艾也。夫子尝诛少正卯矣,而未闻其为乱者。圣人之功用与君子固不同也。

程泰之《考古编》言:“太宗虬须可挂弓。”杜诗谓:“中有美少年,虬须十八九。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是虬须乃太宗。《太平广记》所载乃李靖遇虬须客,云:后十余年,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事之秋。贞观中,靖位至仆射,东南蛮夷报:有海贼以千艘精甲十万人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国内已定。虬须又成功矣。或曰:“卫公兵法,半是虬须所传。”乃知又别是一虬须。岂英气所钟适同耶。

隋大业中,置进士科。武后永昌元年,始试进士于洛城殿。殿试自此始。久视二年,设武举。皆作法于乱世,非哲王之令典,而自唐以来沿袭不废。士以为荣,初不知炀帝、武后为何如主也。

武后已为后,高宗令上官仪草诏,欲废之。杨贵妃亦两为明皇遣出外宅。二君亦不为不知其非,而不能决于必行,所谓恶恶而不能去,善善而不能用,邦由以亡。

《幸蜀记》云:马嵬之变,陈玄礼以兵谏,可谓急矣,明皇云:“妃子朕自处置。”遂驰入驿门内,立旁小巷,不忍归,圣情昏默,久而不进。韦见素男、京兆府司录锷进曰:“臣欲吐万死之言,陈社稷之计,伏愿陛下留意少听。臣闻螫手断腕者,非不痛;婴病饵药者,非不苦。夫痛之与苦非人所欲,而莫能不为者,盖全乎大体也。今宗社震骇,朝野惊惶,陛下去御座,涉草莽,可谓螫手婴病矣,岂可惧解腕苦口之难乎?臣观众意怒妃子事宜,成败之间,在晷刻矣。臣尝读苟悦《汉纪》有曰:‘以计胜色者,昌;以色胜计者,亡。’今日之事,伏惟陛下割恩断忍,以宁邦国。”因就地叩头,流血被面,上亲以手策起之。锷初请幸蜀云:“臣年三十,未尝远游。”时锷以宰相子,年才三十,激烈慷慨如此。天宝全盛时,东阁郎君乃有此人物耶。

男,阳也。阳则明,明则理无不通。阳主舒、主嘘,舒且嘘,则财有所施。阳主生,生则物无往而不爱。男子者,皆阳之象也。女,阴也。阴则晦,晦则理有所蔽。阴主惨、主吸,惨且吸,则财有所靳。阴主杀,杀则物无往而能爱。妇人者,皆阴之象也。

前汉《外戚传》乃在《匈奴传》后。夫妃后俪乎至尊,合联比帝纪,乃置之《匈奴传》后。班固以为:“平日后宫之费,不下一敌国,而吕太后、赵飞燕等,内戕皇嗣,外擅兵权,汉之存亡,在其掌握,甚于匈奴,虽谓之女戎可也,置之于《匈奴传》后亦可也;其负宗社、误国家,附之于帝纪之后,不可也。”其叙传曰:“桀之放也,用妹喜;殷之灭也,嬖妲已;幽王之禽也,淫褒姒,是三代之亡也,由于内不由于外也。”明皇失国,由一杨妃,亦三代之覆辙。是百万之师,不若一女子足以亡人之国也。余史外戚未尝在《匈奴传》后,此班史所以为诸史冠也。

唐庄宗时,皇太后、皇后交通藩镇。太后而诰令皇后曰:“教命教旨,盖始于此。”后欲杀郭崇韬,庄宗不从,因自作教命,与继岌竟杀之。后即笞刘叟于宫门者,刘叟盖其父也。

庄宗为郭门高所弑,五坊人聚乐器而焚之。欧阳公云:“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庄宗好伶而弑于门高,焚以乐器,可不戒哉。余曰:非也,其祸盖起于刘后之擅杀郭崇韬也。始刘后听宦者谗言,遣继岌杀郭崇韬。皇弟存义,崇韬之婿,谗者曰:“存义且反,为妇翁报仇。”乃因而杀之。又谗朱友谦不自安,必反,于是及其将五六人皆族灭之。门高姓郭,拜崇韬为叔父,而存义又以门高为养子。时马直军王温宿卫禁,中夜谋乱,被诛。庄宗戏门高曰:“汝党存义、崇韬负我,又教王温反覆,欲何为乎?”门高恐退而激军士为变,从楼上射庄宗,伤重踣于绛霄殿下。其祸起于刘后之擅杀崇韬,特成于门高尔。门高,《优伶传》名从谦。

姚苌掘苻坚尸,鞭挞无数,裸剥衣裳,荐之以棘,坎土而埋之。姚苌又梦苻坚将鬼兵入营,苌惧走入宫,宫人迎苌,刺鬼误中苌,阴出血石余,苌遂患阴<疒重>。医刺出血如梦,竟狂言而死。姚苌已鞭坚尸,尚能见梦邪?

慕容引朱左车、胡母翼、孔纂为宾友,刘赞儒学该通,引为东庠祭酒,世子率国胄,束修受业。马览政之暇,亲临听之。尝著《家令》数千言,年六十五,在位四十九年。,第三子也,听言赏谏,雅好文籍,勤于讲授,学徒千余人,又著《典教》十五篇,以教胄子至子隽。嗣位,复立小学于显贤里以教胄子隽,酒酣赋诗,谈及经史。垂,第五子也,再复燕国,年七十一。宝,之孙,亦从儒学、工谈论、善属文,引中书令常忠、尚书阳等于东堂问伊周事,谈宴赋诗,文物蔼然。十六国中,惟慕容有家法国祚,受命亦稍延。姚襄温故知新,讲论道艺。苌令留台诸镇各置学官,又临终谓其子兴曰:“汝抚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礼,待物以信,遇黔首以恩,兴亦讲论经籍,不以兵难废业。”又与鸠摩罗什及僧略等诸人校《新经》八百余卷,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若刘渊、聪、粲、曜,石勒、虎闵,苻生,赫连勃勃等,其凶徒逆俦,淫酷屠戮,无复人理,祸亦不旋踵矣。

襄国大雨雹,石勒问徐光,对曰:“去年禁寒食,介推帝乡之神怨,憾动上帝。”勒下书曰:“寒食,井州之旧风,子推,历代攸尊,请复寒食,更为植嘉树、立祠堂。”黄门郎韦讠叟驳曰:“自子推已前,雹者复何所致?此自阴阳乖错。且子推贤者,曷为暴害如此。求之冥漠,必不然矣。”《左传》、《史记》、《新序》、《汝南先贤传》、《邺中记》、《后汉?周举传》皆言之。举为并州刺史,作吊书置子推庙,言:“盛冬去火,残损民命,非贤者之意。”寒食乃是仲冬,非今之清明。石勒问徐光事,《容斋》不载。

石虎获刘曜女,年十二,有殊色,嬖之,生子世十岁,立为皇太子,刘氏为皇后。虎死,遵弑世,火灾月余,后为慕容恪所擒,赵亡。苻坚灭燕慕容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果符“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之谣。寿春之败,冲叛自立为皇帝,据长安,坚死,秦亡。石虎擒曜,苻坚灭燕,皆有席卷天下之势,而卒皆因所灭之国一小女子,其国亦亡,异哉!

楚郑褒绐新人以掩鼻,而楚王割其鼻。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龙阳君得十余鱼而涕下,王问之,曰:“美人多矣,亦犹臣前所得鱼也。臣亦将弃矣。”王布令曰:“四境之内,有敢言美人者,族。”妇人智术高出男子之右,虽自古而然,亦成周时。八百余年之后,侯国子弟,昏懦愚暗,容易为妇人所绐。

三世之将,道家所忌,昔有是言。《六韬》为后世淡兵之祖,而太公封于齐,与周匹休,至田氏之篡,其传亦已久。太公之谋,一出于正尔。

陈胜、吴广起垅亩,便会使钱知秦将,贾人之子郎啖以利。陈平布阵,金多得善处,又令捐金四万斤,间疏楚君臣,干戈中也只挥金。

汉高祖已曾入韩信壁夺其军,自垓下战胜还定陶,又驰入韩信壁夺其军。文帝自代来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领南北军,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还坐前殿下,亦绰有父风。是时,习闻兵机将略,大率可喜。

赤壁之战,孙权曰:“非刘豫州莫可当操者。”是时,孙权运筹于内,刘备、诸葛亮、周瑜、关侯等合谋并智,方拒得曹操,败之于赤壁。亦未为奇政,缘曹操虽知兵,而未免独任。要是吴事力差弱,所以资人;刘豫州新败,所以依人,若吴、蜀势盛之后,却无缘合。

赤壁之战,关侯精兵一万,周瑜督一万,程普督一万,刘豫州、诸葛亮率兵卒不下一万。

或询诸葛孔明以三章之约,则曰:“济时以宽。”盖其学自申韩中来。

哥舒翰始亦善用兵,后困于酒色之娱,迫于君命,恸哭而出,潼关丧师二十万,仅存八千。其子曜有志复父仇,亦精于用兵。诸孙皆以儒学奋,亘,茂才高第,有节概,亘、嵫、屺皆明经擢第,亦中叶尚儒术致然。李郭之后,文风盛而贤将少,唐室微矣。

军中不言妇女,“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孙策、周瑜拔畹城,纳二乔,皆国色,是以师婚也。英锐豪俊之气,固足办事。毕竟有所溺,则智昏,智昏则防虑疏。策为许贡客箭伤颊,创甚,年二十六卒。瑜为流矢中右协,年三十六卒。

吕蒙疾发,孙权迎置内殿,治护万方,募有能愈疾者,赐千金。病中瘳,为下赦令,后更增焉。权自临视,命道士于星辰之下为请命。使其复生,当如何其报也。

房玄龄居秦王府,出入十年,收人物致幕府,居宰相积十五年,议论、书疏、规谏不一。与杜如晦共朝政。本传亦无甚事,而当世语良相必曰“房杜”。以今观之,王不及魏徵,如晦不及玄龄,然持众美效之于君,则一也。所以为宰相之职。

魏徵为谏议大夫,展尽底蕴凡二百奏,无不切当帝心。本传所载十余事,凡三上疏。王为谏议大夫,止谏纳庐江王瑷姬、太常少卿祖孝孙教女乐二事。想推诚纳善,每存规益,史臣所以并称名臣也。

孙樵文自序云:唐广明元年,狂寇犯阙,驾避岐阳,省方蜀国品藻,朝论旌其才行,诏曰:“行在三绝,李潼有曾闵之行;孙樵有扬马之文,司空图有巢由之风。”余叹曰:播迁果何时耶,从行无救时之略,乃以三绝自诧。朝论若此,岂止清谈废事。李郭之后,不复有真将,兵权下移于岐汴,而国亡矣。

《廉吏传》极多上寿,公孙宏八十,第五伦八十余,李恂九十六,吴九十八,张奂七十八,是仪(三国人)八十一,孙谦(《南史》)九十二,萧效(唐)八十,裴宽七十五,李尚隐七十五,薛珏七十四,归崇敬八十八,卢钧八十五。余不纪卒,葬无考。

古儒生经学极多上寿者,如伏生治(尚书),辕固治《诗》,武帝以贤良召伏恭,建武四年,帝临雍拜为司空,皆年九十。任安受孟氏《易》,年七十九;申公受《诗》浮丘伯楼望,水平为侍中,皆年八十。李尤,顺帝时迁安乐相,年八十三。晋宋纤弟子受业三千人,鲍靓明《河图》、《洛书》,年百余岁。文立、谯周,秦始初皆年八十。陶弘景读书万余卷,何琦耽玩典籍,皆年八十三。葛洪以儒学知名,自号“抱朴子”,年八十一。颜含有操行,年九十三。辛勉年八十。隋公孙景茂好学,开皇初为道淄两州刺史,有德政;唐曹宪通《文选》之学,皆年百余岁。欧阳询年八十五。张嗣宗以经授秦王,年八十三。萧德言晚节学愈苦,年九十七。魏收擅史学,年七十七。若七十者,亦多有之,兹弗著。

屈突通七十二,尉迟恭七十四,李绩八十六,李靖七十九,郭子仪八十五,张万福九十,乌承九十六,吴吕岱九十六,诸将功业虽不同,然皆克享上寿,想无滥杀所致。

武后兴大狱,严善思为详审使,平活人百余家,原千余姓按囚,司刑寺罢疑不实者百人。子向,乾元中为凤翔尹,三世皆年八十五。

丘和附萧铣为交州总管,年八十六。子行恭斩寇贼,与兄师利迎谒秦王,累从战伐功多,年八十。乱世父子以寿终,亦有材智,足以自全也。

诸儒西汉自孔光、张禹、刘歆、扬雄,号为儒者,或依阿取容,或谄事新室,遂至言符命者,以千数。朱文公作《通鉴纲目》标扬雄曰:“莽大夫扬雄。”自是千古定论。

荀劝太祖曰:“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报雄杰,大略也。”或持论甚正。董昭等欲加九锡,或以太祖本兴义兵,正朝宁国,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以忧死。是时,刘备以帝室之胄,英雄表表,人望所归。能劝太祖推恩以应人望,废昏立明,恪秉臣节,退处藩服,真上策也。董昭九锡遂为后日开端,相继贻祸。

董卓死于吕布,苻生死于坚,安禄山死于李猪儿,史思明死于朝义,鱼朝恩死于周皓,朱全忠死于友,非人诛之,乃天诛也。

殷羡子浩,北伐无功,桓温奏废为庶人。后温将以为尚书令,浩答温书,虑有谬误,闭开数十,竟达空函,大忤温意,由是遂绝。岂羡投人书于水致,浩有是报耶。

西方邺所为不法,判官谭善达数谏。邺怒遣人告善达受金,下狱。善达素刚,辞益不逊,死于狱。邺病,见善达为祟卒。人之生死,一气之聚散也,血气虽已散,冤恨之气不散也。五代武夫用世,将谓那时,天乌地黑,劫啸时节,不复有报应,却又自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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