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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胶西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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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词

《史记·儒林传》载广川董氏与胡毋生春秋同列,无大褒异。至《汉书》始特为立传,赞述刘子政与刘歆、刘龚言论,抑扬其辞,以寄郑重。凡人轻今贵古,贤者不免。太史公与董生并游武帝朝,或心易之。孟坚后生,本先儒之说,推崇前辈,则有叩头户下耳。正谊明道,西汉绝学,遂为儒宗。三策三对,君臣喜起,文章大醇,《礼记》俦也。公孙用事,同学怀妒,出相胶西,谢病自免。

悲哉董生!向赋不遇,今其然耶?然尊孔氏,斥百家,立学校,举茂才,王者制度,皆发自董生,身虽废,言何尝不显哉!高庙燔灾,闲居拟对,私家书也。主父挟奏,吕生妄讥,下吏当死,汉法失刑,与诛腹诽何殊?宋儒因武帝好杀,穷迹淮南,曲罪董生,一对上启残贼,将生罪反居张汤上乎?非论之平也。

士不遇赋

呜呼嗟乎,遐哉邈矣。时来曷迟,去之速矣。屈意从人,非吾徒矣。正身俟时,将就木矣。悠悠偕时,岂能觉矣。必之忧欤,不期禄矣。皇皇匪宁,祗增辱矣。努力触藩,徒摧角矣。不出户庭,庶无过矣。

生不丁三代之盛隆兮,而丁三季之末俗。以辨诈而期通兮,贞士耿介而自束。虽日三省于吾身兮,犹怀进退之惟谷。彼寔繁之有徒兮,指其白而为黑。目信嫮而言眇兮,口信辨而言讷。鬼神不能正人事之变戾兮,圣贤亦不能开愚夫之违惑。出门则不可与偕兮,藏器又蚩其不容。退洗心而内讼兮,亦未知其所从也。观上古之清浊兮,廉士亦茕茕而靡归。殷汤有卞随与务光兮,周武有伯夷与叔齐。卞随务光遁迹于深渊兮,伯夷叔齐登而采薇。使彼圣人其犹周遑兮,矧举世而同迷。若伍员与屈原兮,固亦无所复顾。亦不能同彼数子兮,将远游而终慕。

于吾侪之云远兮,疑荒涂而难践。惮君子之于行兮,诫三日而不饭。嗟天下之偕违兮,怅无与之偕返。孰若返身于素业兮,莫随世而轮转。虽矫情而获百利兮,复不如正心而归一善。纷既迫而后动兮,岂云禀性之惟褊。《同人》而《大有》兮,明谦光而务展。遵幽昧于默足兮,岂舒采而蕲显。苟肝胆之可同兮,奚须发之足辨也。

贤良策一

制曰:朕获承至尊休德,传之无穷,而施之罔极。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康宁,永惟万事之统,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俊,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絜博习之士,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今子大夫褒然为举首,朕甚嘉之,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盖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当虞氏之乐,莫盛于《韶》,于周莫盛于《勺》。圣主已没,钟鼓管弦之声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虖桀纣之行,王道大坏矣。夫五百年之间,安文之君,当途之士,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众。然犹不能反,日以仆灭,至后王则后止,岂其所持操或悖缪而失其统与?固天降命不可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乌乎,凡所为屑屑,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习闻其号,未烛厥理。伊欲风流而令行,刑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何修何饰而膏露降,百谷登,德润四海,泽臻草木,三光全,寒暑平,受天之祜,享鬼神之灵,德泽洋溢,施乎方外,延及群生。子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闻高谊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取之于术,慎其所出。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枉于执事,书之不泄,兴于朕躬,毋悼后害。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隐,朕将亲览焉。

对曰:陛下发德音,下明昭,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至而有效者也。《诗》曰“夙夜匪解”,《书》云“茂哉茂哉!”皆强勉之谓也。

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德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著。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臧于骨髓。故王道虽微缺,而管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然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为生贤佐,后世称诵,至今不绝。此夙夜不解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

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后世,淫佚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盭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

臣闻命者天下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乱之所生,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风必偃”。故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熔,惟冶者之所铸”。“绥之斯徕,动之斯和”,此之谓也。

臣谨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功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与!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

臣谨案《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徕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亡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王之道,而颛为自恣茍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亻来,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馀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嚣顽,抵冒殊扡,孰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此三句《礼乐志》作“一岁之狱以千万数,如以汤止沸,沸愈甚而无益。”)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礼乐志》作“而至今不能胜残去杀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馀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谊礼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饰也;五者修饰,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灵,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

贤良策二

制曰:盖闻虞舜之时,游于岩廊之上,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何逸劳之殊也?盖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乘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陈于庭,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或曰良玉不琢,又曰非文亡以辅德,二端异焉。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成康不式,四十馀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乌乎!朕夙寤晨兴,惟前帝王之宪,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业,皆在力本任贤。今朕亲耕籍田,以为农先,劝孝弟,崇有德,使者冠盖相望,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德,未始云获也。今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殽,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意庶几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馀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而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乃牵于文系而不得骋与?将所繇异术所闻殊方与?各悉对,著于于篇,毋讳有司。明其指略,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对曰: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卨、咎繇。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宜,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矣”,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人于河海。天下秏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大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由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之谓也。

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德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俭非圣人之中制也。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馀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狼为俗,非有文德以教训于天下也。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利无耻;又好用憯酷之吏,赋敛亡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群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此之谓也。

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群下之知,尽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万里,说德归谊,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它,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陛下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思惟往古,而务以求贤,此亦尧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获者,士素不厉也。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瑑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亡应书者,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不贤,则主德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亡教训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冤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

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且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侯、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录德而定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陛下加惠,宽臣之罪,令勿牵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尽愚!

贤良策三

制曰:盖闻“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故朕垂问乎天人之应,上嘉唐虞,下悼桀纣,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虚心以改。今子大夫明于阴阳所以造化,习于先圣之道业。然而文采未极,岂惑乎当世之务哉?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意朕之不明与?听若眩与?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今子大夫既已著大道之极,陈治乱之端矣,其悉之究之,孰之复之。《诗》不云乎:“嗟尔君子,毋常安息,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朕将亲览焉,子大夫其茂明之。

对曰:臣闻《论语》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虖!”今陛下幸加惠,留听于承学之臣,复下明册,以切其意,而究尽圣德,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对,条贯靡竟,统纪不终,辞不别白,指不分明,此臣浅陋之罪也。

册曰:“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函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溥爱而亡私,布德施仁以厚之,设谊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繇此言之,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训之官,务以德善化民,民已大化之后,天下常亡一人之狱矣。今世废而不修,亡以化民,民以故弃行谊而死财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岁之狱以万千数。以此见古之不可不用也,故《春秋》变古则讥之。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欢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谷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养之,服牛乘马,圈豹槛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知仁谊,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乐循理,然后谓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为君子”,此之谓也。

册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纣,浸微浸灭浸明浸昌之道,虚心以改。”臣闻众少成多,积小致巨,故圣人莫不以ㄙ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舜兴虖深山,非一日而显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慎微者著。《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德章而身尊,此其浸明浸昌之道也。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之销膏,而人不见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夫善恶之相从,如景乡之应形声也。故桀纣暴谩,谗贼并进,贤知隐伏,恶日显,国日乱,晏然自以如日在天,终陵夷而大坏。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渐至,故桀、纣虽亡道,然犹享国十馀年,此其浸微浸灭之道也。

册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臣闻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毛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曰:“亡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馀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继之救,当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

陛下有明德嘉道,湣世俗之靡薄,悼王道之不昭,故举贤良方正之士,论谊考问,将欲兴仁谊之休德,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闻,诵所学,道师之言,廑能勿失耳。若乃论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秏,此大臣辅佐之职,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窃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亦大治,上下和睦,习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奸邪,民亡盗贼,囹圄空虚,德润草木,泽被四海,凤皇来集,麒麟来游,以古准今,壹何不相逮之远也!安所缪盭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有所诡于天之理与?试迹之古,返之于天,党可得见乎。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是故众其奴婢,多其牛羊,广其田宅,博其产业,畜其积委,务此而亡已,以迫蹴民,民日削月朘,寖以大穷。富者奢侈羡溢,贫得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上不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故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故公仪子相鲁,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食于舍而茹葵,愠而拔其葵,曰:“吾已食禄,又夺园夫红女利乎!”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高其行而从其教,民化其廉而不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缓于谊而急于利,亡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故诗人疾而刺之,曰:“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尔好谊,则民乡仁而俗善;尔好利,则民好邪而俗败。由是观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视而放之,远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亡可为者矣。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乞种麦限田章

《春秋》他谷不书,至于麦禾不成则书之,以此见圣人于五谷最重麦与禾也。今关中俗不好种麦,是岁失春秋之所重,而损生民之具也。愿陛下幸诏大农,使关中民益种宿麦,令毋后时。

况古者不过什一,其求易供;使民不过三日,其力易足。民财内足以养老尽孝,外足以事上共税,下足以畜妻子极爱,故民说从上。至秦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又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荒滛越制,踰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三十倍于古。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

故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无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赭衣半道,断狱岁以千万数。汉兴,循而未改。古《井田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赡不足,塞并兼之路。盐铁皆归于民。去奴婢,除专杀之威。薄赋敛,省繇役,以宽民力,然后可善治也。

诣丞相公孙弘记室书

江都相董仲舒叩头死罪,再拜上言:君侯以周召自然休质,擢升三公,统理海内,总缉非僚,未有半言之教,郡国翕然望风,更思改新,以助致治。群众所占,必有成功,仲舒叩头死罪。

仲舒愚戆,素无治名,大汉之检式,数蒙君侯哀怜之恩,误被非任,无以称职。仲舒窃见宰职任天下之重,群心所归,惟须贤佐,以成圣公。愿君侯大开萧相国求贤之路,广选举之门。既得其人,接以周公下士之意,即奇伟隐世异伦之人,各思竭愚,归往圣德,英俊满朝,百能备具。即君侯大立,则道德弘通,公流四极。仲舒愚陋,经术浅薄,所识褊陋,不能赞扬万分,君侯所弃捐。窃闻《春秋》曰:“贤圣博观,以章其名,择善者从之,无所不听。”又曰:“近而不言为谄,远而不言为怨。故辄披心陈诚,仲舒叩头死罪死罪。

夫尧舜三王之业,皆繇仁义为本,仁者所以理人伦也,故圣王以为治首。或曰:发号出令,利天下之民者,谓之仁政;疾天下之害于人者,谓之仁心。二者备矣,然后海内应以诚,惟君侯深观往古,思本仁义至诚而已。方今关东五谷咸贵,家有饥饿,其死伤者半,盗贼并起,发亡不止,良民被害,为圣主忧咎,皆由仲舒等典职防禁无素,当先坐。仲舒叩头死罪死罪。

仲舒至愚,以为扶衰止奸,本在吏耳。宜一考察天下领民之吏,留心署置,以明消灭邪枉之迹,使百姓各安其产业,无有寇盗之患,以蠲主忧。仲舒叩头死罪,谨奉《春秋》署置术,再拜君侯足下。

高庙园灾对

《春秋》之道,举往以明来,是故天下有物,视《春秋》所举与同比者,精微眇以存其意,通伦类以贯其理,天地之变,国家之事,粲然皆见,亡所疑矣。按《春秋》,鲁定公、哀公时,季氏之恶已孰,而孔子之圣方盛。夫以盛圣而易孰恶,季孙虽重,鲁君虽轻,其势可成也。故定公二年五月,两观灾。两观,僭礼之物,天灾之者,若曰,僭礼之臣可以去。已见罪征,而后告可去,此天意也。定公不知省。至哀公三年五月,桓宫、厘宫灾。二者同事,所为一也,若曰燔贵而去不义云尔。哀公未能见,故四年六月,亳社灾。两观、桓、釐庙、亳社,四者皆不当立,天皆燔其不当立者,以示鲁,欲其去乱臣而用圣人也。季氏亡道久矣,前是天不见灾者,鲁未有贤圣臣,虽欲去季孙,其力不能,昭公是也。至定、哀乃见之,其时可也。不时不见,天之道也。今高庙不当居辽东,高园殿不当居陵旁,于礼亦不当立,与鲁所灾同。其不当立久矣,至于陛下时,天乃灾之者,殆亦其时可也。昔秦受亡周之敝,而亡以化之;汉受亡秦之敝,又亡以化之。夫继二敝之后,承其下流,兼受其猥,难治甚矣。又多兄弟亲戚骨肉之连,骄扬奢侈恣睢者众,所谓重难之时者也。陛下正当大敝之后,又遭重难之时,甚可忧也。故天灾若语陛下:“当今之世,虽敝而重难,非以太平至公,不能治也。视亲戚贵属在诸侯远正最甚者,忍而诛之,如吾燔辽东高庙乃可;视近臣在国中处旁仄及贵而不正者,忍而诛之,如吾燔高园殿乃可”云尔。在外而不正者,虽贵如高庙,犹灾燔之,况诸侯乎!在内不正者,虽贵如高园殿,犹燔灾之,况大臣乎!此天意也。罪在外者天灾外,罪在内者天灾内,燔盛罪当重,燔简罪当轻,承天意之道也。

雨雹对

元光元年七月,京师雨雹,鲍敞问董仲舒曰:“雹何物也,何气而生之?”仲舒曰:“阴气胁阳气,天地之气,阴阳相半,和气周回,朝夕不息。阳德用事,则和气皆阳,建巳之月是也。故谓之正阳之月。阴德用事,则和气皆阴,建亥之月是也。故谓之正阴之月。十月阴虽用事,而阴不孤立,此月纯阴。疑于无阳,故谓之阳月。诗人所谓‘日月阳止’者也。四月阳虽用事,而阳不独存,此月纯阳,疑于无阴,故亦谓之阴月。自十月以后,阳气始生于地下,渐冉流散,故言息也。阴气转收,故言消也。日夜滋生,遂至四月纯阳用事。自四月以后,阴气始生于天上,渐冉流散,故云息也。阳气转收,故言消也。日夜滋生,遂至十月纯阴用事。二月八月,阴阳正等,无多少也。以此推移,无有差慝,运动抑扬,更相动薄,则熏蒿歊蒸,而风雨云雾,雷电雪雹生焉。气上薄为雨,不薄为雾,风其噫也,云其气也。雷其相击之声也,电其相击之光也。二气之初蒸也,若有若无,若实若虚,若方若圆,攒聚相合,其体稍重,故雨乘虚而坠。风多则合速,故雨大而疏。风少则合迟,故雨细而密。其寒月则雨凝于上,体尚轻微,而因风相袭,故成雪焉。寒有高下,上暖下寒,则上合为大雨,下凝为冰,霰雪是也。雹霰之至也,阴气暴上,雨则凝结成雹焉。太平之世,则风不鸣条,开甲散萌而已。雨不破块,润叶津茎而已。雷不惊人,号令启发而已。电不眩目,宣示光耀而已。雾不塞望,浸淫被泊而已。雪不封条,凌殄毒害而已。雪则五色而为庆,三色而成矞。露则结味而成甘,结润而成膏。此圣人之在上,则阴阳和风雨时也。政多纰缪,则阴阳不调,风发屋,雨溢河,雪至牛目,雹杀驴马。此皆阴阳相荡而为祲沴之妖也。”

敞曰:“四月无阴,十月无阳,何以明阴不孤立,阳不独存邪?”仲舒曰:“阴阳虽异,而所资一气也。阳用事,此则气为阳;阴用事,此则气为阴。阴阳之时虽异,而二体常存,犹如一鼎之水,而未加火,纯阴也。加火极热,纯阳也。纯阳则无阴,息火水寒,则更阴矣。纯阴则无阳,加火水热,则更阳矣。然则建巳之月为纯阳,不容都无复阴也。但是阳家用事,阳气之极耳。荠麦枯,由阴杀也。建亥之月为纯阴,不容都无复阳也。但是阴家用事,阴气之极耳。荠麦始生,由阳升也。其著者,葶苈死于盛夏,款冬华于严寒,水极阴而有温泉,火至阳而有凉焰,故知阴不得无阳,阳不容都无阴也。”

敞曰:“冬雨必暖,夏雨必凉,何也?”曰:“冬气多寒,阳气自上跻,故人得其暖,而下蒸成雪矣。夏气多暖,阴气自下升,故人得其凉,而上蒸成雨矣。”敞曰:“雨既阴阳相蒸,四月纯阳,十月纯阴,斯则无二气相薄,则不雨乎?”曰:“然,纯阳纯阴,虽在四月十月,但月中之一日耳。”敞曰:“月中何日?”曰:“纯阳用事,未夏至一日。纯阴用事,未冬至一日。朔旦夏至冬至,其正气也。”敞曰:“然则未至一日,其不雨乎?”曰:“然,颇有之,则妖也。和气之中,自生灾沴,能使阴阳改节,暖凉失度。”敞曰:“灾沴之气,其常存邪?”曰:“无也,时生耳。犹乎人四支五脏,中也有时。及其病也,四支五脏皆病也。”敞迁延负墙,俛揖而退。

郊祀对

廷尉臣汤昧死言:臣汤承制,以郊事问故胶西相仲舒。臣仲舒对曰:所闻古者天子之礼,莫重于郊。郊常以正月上辛日者,所以先百神而最居前。礼:三年丧,不祭其先,而不敢废郊。郊重于宗庙,天尊于人也。《王制》曰:“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宗庙之牛角握,宾客之牛角尺。”此言德滋美而牲滋微也。《春秋》曰:“鲁祭周公,用白牲。”色白贵纯也,帝牲在涤三月,牲贵肥洁而不贪其大也。凡养牲之道,务在肥洁而已。驹犊未能胜刍秩之食,莫如令食其母便。臣汤谨问仲舒:“鲁祀周公用白牲,非礼也?”臣仲舒对曰:“礼也。”臣汤问:“周天子用骍,群公不毛。周公,诸公也,何以得用纯牲?”臣仲舒对曰:“武王崩,成王幼,而在繈褓之中,周公继文武之业,成二圣之功,德渐天地,泽被四海,故成王贤而贵之。诗曰:‘无德不报。’故成王使祭周公以白牡,上不得与天子同色,下有异于诸侯。臣仲舒愚以为报德之礼。”臣汤问仲舒:“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土,鲁何缘以祭郊?”臣仲舒对曰:“周公传成王,成王遂及圣,功莫大于此。周公圣人也,有祭于天道,成王令鲁郊也。”臣汤问仲舒:“鲁祭周公用白牲,其郊何用?”臣仲舒对曰:“鲁郊用纯も刚,周色尚赤,鲁以天子命郊,故以骍。”臣汤问仲舒:“祠宗庙或以鹜当凫,鹜非凫,可用否?”臣仲舒对曰:“鹜非凫,凫非鹜也,臣闻孔子入太庙,每事问,慎之至也。陛下祭,躬亲斋戒沐浴,以承宗庙,甚敬谨,奈何以凫当鹜,鹜当凫?名实不相应,以承太庙,不亦不称乎?臣仲舒愚以为不可。臣犬马齿衰,赐骸骨,伏陋巷。陛下乃幸使九卿问臣以朝廷之事,臣愚陋,曾不足以承明诏奉大对,臣仲舒冒死以闻。”

山川颂

山则巃嵸礧嶊,嵬崔嶵巍,久不崩陁,似夫仁人志士。孔子曰:“山川神祗立,宝藏殖器用资,曲直合,大者可以为宫室台榭,小者可以为舟舆浮滠。大者无不中,小者无不入。持斧则斫,折镰则艾。生人立,禽兽伏。死人入,多其功而不言,是以君子取辟也。且积土成山,无损也。成其高,无害也。成其大,无亏也。小其上,泰其下,久长安,后世无有去就,俨然独处,唯山之意。《诗》云:“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此之谓也。水则源泉,混混汒汒,昼夜不竭,既似力者。盈科后行,既似持平者。循微赴下,不遗小间,既似察者。循溪谷不迷,或奏万里而必至,既似知者。鄣防山而能清净,既似知命者。不清而入,洁清而出,既似善化者。赴千仞之壑而不疑,既似勇者。物皆困于火,而水独胜之,既似武者。咸得之而生,失之而死,既似有德者。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之谓也。

春秋阴阳

桓公十四年八月壬申,御廪灾。

先是,四国共伐鲁,大破之于龙门。百姓伤者未瘳,怨咎未复,而君臣未惰,内怠政事,外侮四邻,非能保守宗庙终其天年者也,故天灾御廪以戒之。

釐公二十年五月乙已,西宫灾。

釐娶于楚,而齐媵之,胁公使立以为夫人。西宫者,小寝,夫人之居也。若曰妾何为此宫?诛去之意也。以天灾之,故大之曰西宫也。

宣公十六年夏,成周宣榭火。

十五年,王札子杀召伯、毛伯,天子不能诛。天戒若曰:“不能行政令,何以礼乐为而臧之?”

成公三年二月甲子,新宫灾。

成居丧亡哀戚心,数兴兵战代,故天灾其父庙,示失子道,不能奉宗庙也。

襄公三十年五月甲午,宋灾。

伯姬如宋。五年,宋恭公卒。伯姬幽居守节三十余年,又忧伤国家之患祸,积阴生阳,故火生灾也。

昭公九年夏四月,陈火。

陈夏征舒杀君,楚严王托欲为陈讨贼,陈国辟门而待之,至因灭陈。陈臣子尤毒恨甚。极阴生阳,故致火灾。

昭公十八年五月壬午,宋、卫、陈、郑灾。

象王室将乱,天下莫救,故灾四国,言亡四方也。又宋、卫、陈、郑之君,皆荒滛于乐,不恤国政,与周室同行。阳失节则火灾出,是以同日灾也。

定公二年五月,雉门及两观灾。

此皆奢僭过度者也。先是,季氏逐昭公,昭公死于外。定公即位,既不能诛季氏,又用其邪说,滛于女乐,而退孔子。天戒若曰:去高显而奢僭者。

哀公三年五月辛卯,桓釐宫灾。

此二宫不当立,违《礼》者也。哀公又以季氏之故,不用孔子。孔子在陈闻鲁灾,曰:其桓、釐之宫乎!以为桓,季氏之所出;釐,使季氏世卿者也。

哀公四年六月辛丑,亳社灾。

亡国之社,所以为戒也。天戒若曰,国将危亡,不用戒矣。《春秋》火灾,屡于定、哀之间,不用圣人而纵骄臣,将以亡国,不明甚也。

严公二十八年冬,大水亡麦禾。

夫人哀姜滛乱,逆阴气,故大水也。

桓公元年秋,大水。

桓弑兄隐公,民臣痛隐而贱桓。后宋督弑其君,诸侯会,将讨之,桓受宋赂而归,又背宋。诸侯由是伐鲁,仍交兵结雠,伏尸流血,百姓愈怨,故十三年夏复大水。

严公七年秋,大水亡麦苗。

严母文姜与兄齐襄滛,共杀桓公。严释父雠,复娶齐女。未入,先与之滛,一年再出,会于道逆乱,臣下贱之之应也。

严公十一年秋,宋大水。

时鲁、宋比年为乘丘、鄑之战,百姓愁怨,阴气盛,故二国俱水。

严公二十四年,大水。

夫人哀姜滛乱不妇,阴气盛也。

宣公十年秋,大水、饥。

时比伐邾取邑,亦见报复,兵雠连结,百姓愁怨。

成公五年秋,大水。

时成幼弱,政在大夫。前此一年再用师,明年复城郓以强私家。仲孙蔑、叔孙侨如颛会宋、晋,阴胜阳。

襄公二十四年秋,大水。

先是一年,齐伐晋,襄使大夫帅师救晋,后又侵齐,国小兵弱,数敌强大,百姓愁怨,阴气盛。

成公七年正月,鼷鼠食郊牛角,改卜牛,又食其角。

鼷鼠食郊牛,皆养牲不谨也。

釐公二十一年夏,大旱。

齐桓既死,诸侯从楚,釐尤得楚心。楚来献捷,释宋之执。外倚强楚,炕阳失众。又作南门,劳民兴役。诸雩旱不雨,略皆同说。

桓公十五年春,亡冰。

象夫人不正,阴失节也。

成公元年二月,无冰。

方有宣公之丧,君臣无悲哀之心,而炕阳,作丘甲。

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李梅实。

李梅实,臣下强也。记曰:“不当华而华,易大夫;不当实而实,易相室。”冬水王,木相,故象大臣。

桓公八年十月,雨雪。

象大夫专恣,阴气盛也。

昭公四年正月,大雨雪。

季孙宿任政,阴气盛。

定公元年十月,陨霜杀菽。

菽,草之强者。天戒若曰,加诛于强臣。言“菽”,以微见季氏之罚也。

文公三年秋,雨螽于宋。

宋三世内取,大夫专杀,杀生不中,故螽先死而至。

宣公十五年冬,蝝生。

“蝝,螟始生也,一曰螟始生。”是时民患上力役,解于公田。宣是时初税亩。税亩,就民田亩择美者税其什一,乱先王制而为贪利,故应是而蝝生,属臝虫之孽。

釐公十五年九月己卯晦,震夷伯之庙。

夷伯,季氏之孚也。陪臣不当有庙。震者,雷也。晦者,雷击其庙,明当绝去僭差之类也。

隐公五年秋,螟。

时公观渔于棠,贪利之应也。

严公六年秋,螟。

先是,卫侯朔出奔齐,齐侯会诸侯纳朔,许诸侯赂。齐人归卫宝,鲁受之,贪利应也。

隐公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

其后戎执天子之使,郑获鲁隐,灭戴,卫、鲁、宋咸杀君。

桓公三年七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

前事已大,后事将至者又大,则既先是鲁、宋弑君,鲁又成宋乱,易许田,无事天子之心。楚僭称王,后郑岠王师,射桓王,又二君相纂

桓公十七年十月朔,日有蚀之。

言“朔”不言“日”,恶鲁桓且有夫人之祸,将不终日也。

严公十八年三月,日有食之。

“宿在东壁,鲁象也。”后公子庆父、叔牙果通于夫人以弑公。

严公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宿在毕,主边兵,夷狄象也。后狄灭邢、卫。

严公二十六年十二月癸亥朔,日有食之。

宿在心,心为明堂,文武之道废,中国不绝,若线之象也。

严公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鲁二君弑,夫人诛,两弟死,狄灭邢,徐取舒,晋杀世子,楚灭弦。

僖公五年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先是,齐桓行伯,江、黄自至,南服强楚。其后不内自正,而外执陈大夫,则陈、楚不附,郑伯逃盟,诸侯将不从桓政,故天见戒。其后晋灭虢,楚围许,诸侯伐郑,晋弑二君,狄灭温,楚伐黄,桓不能救。

僖公十二年三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是时楚灭黄,狄侵卫、郑,莒灭杞。

僖公十五年五月,日有食之。

后秦获晋侯,齐灭项,楚败徐于娄林。

文公元年二月癸亥朔,日有食之。

先是,大夫始执国政,公子遂如京师。后楚世子商臣杀父,齐公子商人弑君,皆自立,宋子哀出奔,晋灭江,楚灭六,大夫公孙敖、叔彭生并专会盟。

文公十五年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

后宋、齐、莒、晋、郑,八年之间,五君杀死,楚灭舒蓼。

宣公八年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先是,楚商臣弑父而立,至于严王遂强。诸夏大国惟有齐、晋,齐、晋新有簒弑之祸,内皆未安,故楚乘弱横行,八年之间,六侵伐而一灭国。伐陆浑戎,观兵周室。后又入郑,郑伯肉袒谢罪。北败晋师于泌,流血色水。围宋九月,析骸而炊之。

宣公十年四月丙辰,日有食之。

后陈夏征舒弑其君,楚灭萧。晋灭二国,王札子杀召伯、毛伯。

宣公十七年六月癸卯,日有食之。

后邾支解鄫子,晋败王师于贸戎,败齐于鞌。

成公十六年六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后晋败楚、郑于鄢陵,执鲁侯。

成公十七年十二月丁已朔,日有食之。

后楚灭舒庸,晋弑其君,宋鱼石因楚夺君邑,莒灭鄫,齐灭莱,郑伯弑死。

襄公十四年二月朔,日有食之。

后卫大夫孙、宁共逐献公,立孙剽。

襄公十五年八月丁已,日有食之。

先是晋为鸡泽之会,诸侯盟,又大夫盟。后为湨梁之会,诸侯在而大夫独相与盟,君若缀斿,不得举手。

襄公二十年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陈庆虎、庆寅蔽君之明,邾庶其有叛心。后庶其以漆、闾丘来奔,陈杀二庆。

襄公二十一年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晋栾盈将犯君,后入于曲沃。

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宿在轸、角,楚大国象也。后楚屈氏谮杀公子追舒,齐庆封胁君乱国。

襄公二十三年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后卫侯入陈仪,宁喜弑其君剽。

襄公二十四年八月癸已朔,日有食之。

比食又既,象阳将绝,夷狄主上国之象也。后六君弑,楚子果从诸侯伐郑,灭舒鸠,鲁往朝之,卒主中国伐吴,封庆封。

襄公二十七年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礼义,将大灭绝之象也。时吴子好勇,使刑人守门。蔡侯通于世子之妻,莒不早立嗣,后阍戕吴子,蔡世子般弑其父,莒人亦弑君,而庶子争。

昭公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

先是,楚灵王弑君而立,会诸侯,执徐子,灭赖。后陈公子招杀世子楚而灭之,又灭蔡。后灵王亦弑死。

昭公十七年六月甲戍朔,日有食之。

时宿在毕,晋国象也。

昭公二十一年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周景王老,刘子、单子专权,蔡侯朱骄,君臣不悦之象也。后蔡侯朱果出奔,刘子、单子立王猛。

昭公二十二年十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宿在心,天子之象也。后尹氏立王子朝,天王居于狄泉。

昭公二十四年五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宿在胃,鲁象也。后昭公为季氏所逐。

昭公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宿在心,天子象也。时京师微弱,后诸侯果相率而城周,宋中几亡尊天子之心,而不衰城。

定公五年三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后郑灭许,鲁阳虎作乱,窃宝玉大弓。季桓子退仲尼,宋三臣以邑叛。

定公十二年十一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后晋三大夫以邑叛,薛弑其君,楚灭顿、胡,越败吴,卫逐世子。

定公十五年八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宿在柳,周室大坏,夷狄主诸夏之象也。明年,中国诸侯果累累从楚而围蔡,蔡恐,迁于州来。晋人执戎蛮子归于楚京师是也。

严公七年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中星陨如雨。

常星二十八宿者,人君之象也。众星,万民之类也。列宿不见,象诸侯微也。众星陨坠,民失其所也。夜中者,为中国也。不及地而复,象齐桓起而救存之也。乡亡桓公,星遂至地,中国其良绝矣。

文公十四年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

孛者,恶气之所生也。谓之孛者,言其孛孛有所妨蔽,闇乱不明之乱也。北斗,大国象。后齐、宋、鲁、莒、晋皆弑君。

昭公十七年冬,有星孛于大辰。

大辰,心也。心为明堂,天子之象。后王室大乱,三王分争,此其效也。

哀公十三年冬十一月,有星孛于东方。

不言宿名者,不加宿也。以辰乘日而出,乱气蔽君明也。明年,春秋事终。

釐公十六年正月戊申朔,陨石于宋五。是月,六鶂退飞过宋都。

象宋襄公欲行伯道,将自败之戒也。石,阴类,五,阳类,自上而陨,此阴而阳行,欲高反下也。石与金同类,色以白为主,近白祥也。鶂,水鸟,六阴数,退飞,欲进反退也。其色青,青鸟也,属于貎之不恭。天戒若曰,德薄国小,勿持炕阳,欲长诸侯,与强大争,必受其害。襄公不寤,明年,齐桓死,伐齐丧,执滕子,围曺,为盂之会,与楚争盟,卒为所执。后得反国,不悔过自责,复会诸侯伐郑,与楚战于泓,军败身伤,为诸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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