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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面壁者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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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怎么可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嘛。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正相反,我以为你会说几乎没有可能,但也不排除万分之一的偶然找到了,其实你要是这么说我也满 意了!他转头看着再次显示出来的画像,梦呓似的说: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人儿。史强轻蔑地一笑:罗教授,你能见过多少人?当然无法与你相比,不过我知 道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更没有完美的女人。就像你说的,我常常从成千上万的人中找某些人。就以我这大半辈子的经验告诉你:什么样的人都有。告诉休吧,老 弟,什么样的都有,包括完美的人和完美的女人,只是你无缘遇到。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因为嘛,你心中完美的人在别人心中不一定完美,就说你梦中的这个 女孩儿,在我看来她有明显的怎么说呢,不完美的地方吧,所以找到的可能性很大。可有的导演在几万人中找一个理想的演员,最后都找不到。我们的专业搜寻能力 是那些个导演没法比的,我们可不只是在几万人中找,甚至不只是在几十万和几百万人中找,我们使用的手段和工具比什么导演要先进得多,比如说吧,公安部分析 中心的那些大电脑,在上亿张照片中匹配一个面孔,只用半天的时间只是,这事儿超出了我的职责范围,我首先要向上级汇报,如果得到批准并把任务交给我,我当 然会尽力去做。告诉他们,这是面壁计划的重要部分,必须认真对待。史强暖昧地嘿嘿一笑,起身告辞了。

什么?让pdc为他找坎特艰难地寻找着那个中文词,梦中情人?这个家伙已经被惯得不成样子了!对不起,我不能向上转达你这个请求。那你就违反了面壁计划原 则:不管面壁者的指令多么不可理解,都要报请执行,最后否决是pdc的事儿。那也不能用人类社会的资源为这种人过帝王生活服务!史先生,我们共事不长,但 我很佩服你,你是个很老练又很有洞察力的人,那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认为罗辑在执行面壁计划?史强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抬手制止了坎特下面的争辩,但,先 生,只是我个人不知道,不是上级的看法。这就是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同:我只是个命令的忠实执行者,而你呢,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这不对吗?没什么对不对的, 如果每个人都要先弄清楚为什么再执行命令,那这世界早乱套了。坎特先生,你的级别是比我高些,但说到底,我们都是执行命令的人,我们首先应该明白,有些事 情不是由我们这样的人来考虑的,我们尽责任就行了,做不到这点,你的日子怕很难过。我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上次耗巨款买下沉船中的酒,我就想你说,这人有 一点儿面壁者的样子吗?面壁者应该是什么样子?坎特一时语塞。

就算面壁者真的应该有样子,那罗教授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像。什么?坎特有些吃惊,你不会是说竟然能从他身上看到某些素质吧?我还真看到些。那就见鬼了,你说 说看。史强把手搭到坎特肩上:比如你吧,假如把面壁者这个身份套到你身上,你会像他这样借机享乐吗?我早崩溃了。这不就对了,可罗辑在逍遥着,什么事儿没 有似的。老坎先生,你以为这简单吗?这就叫大气,这就是干大事的人必备的大气!像你我这样的人是干不成大事的。可他这么怎么说逍遥下去,面壁计划呢?说了 半天我怎么就跟你拎不清呢?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人家现在做的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再说一遍,这不应该由我们来判断。退一万步,就算我们想的是 对的,史强凑近坎特压低了些声音,有些事,还是要慢慢来。坎特看了史强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不能确信自己理解了他最后那句话:好吧,我向上汇报,不 过能先让我看看那个梦中情人吗?看到屏幕少女的画像,坎特的老脸顿时线条柔和起来,他摸着下巴说:唔天啊,虽然我不相信她是人间的女孩儿,但还是祝你们早 日找到她。大校,以我的身份,来考察贵军的政治思想工作,您是不是觉得有些唐突?泰勒见到章北海时间。

不是的,泰勒先生,这是有先例的,拉姆斯菲尔德曾访问过军委党校,当时我就在那里学习。章北海说,他没有泰勒见到的其他中国军官的那种好奇、谨慎和疏远,显得很真诚,这使谈话轻松起来。

您的英语这么好,您是来自海军吧?是的,美国太空军中来自海军的比例比我们还高。这个古老的军种不会想到,他们的战舰要航行在太空坦率地说,当常伟思将军 向我介绍您是贵军最出色的政工干部时。我以为您来自陆军,因为陆军是你们的灵魂。章北海显然不同意他的观点,但只是宽容地一笑置之:对于一支军队的不同军 种,灵魂应该是相通的,即使是各国新生的太空军,在军事文化上也都打上了各自军队的烙印。我对贵军的政治思想工作很感兴趣,希望进行一些深入的考察。没有 问题,上级指示,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对您无所保留。谢谢!泰勒犹豫了一下说,我此行的目的是想得到一个答案,我想先就此请教您。不客气,您说吧。大校,您 认为,我们有可能恢复具有过去精神的军队吗?您指的过去是什么?时间上的范围很大,可能从古希腊直到二战,关键是在我所说的精神上有共同点:责任和荣誉高 于一切,在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牺牲生命。你想必注意到,在二战后,不论是在民主国家还是专制国家,这种精神都在从军队中消失。军队来自社会,这需要整 个社会都恢复您所说的那种过去的精神。这点我们的看法相同。但,泰勒先生,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我们有四百多年时间,在过去,人类社会正是用了这么长时 间从集体英雄主义时代演化到个人主义时代,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同样长的时间再变回去?听到这话,章北海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是个很深刻的问题,但我认为已经成 年的人类社会不可能退回到童年。现在看来,在形成现代社会的过去的四百年中,没有对这样的危机和灾难进行过任何思想和文化上的准备。那您对胜利的信心从何 而来?据我所知,您是一个坚定的胜利主义者,可是,像这样充斥着失败主义的太空舰队,如何面对强大的敌人呢?您不是说过还有四百多年吗,如果我们不能向后 走,就坚定地向前走。章北海的回答很模糊,但进一步谈下去,泰勒也没有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只是感觉这人的思想很深,一眼看不透。

从太空军总部出来时,泰勒路过一个哨兵身边,他和那个士兵目光相遇时,对方有些羞涩地肘他微笑致意,这在其他国家军队是看不到的,那些哨兵都目不转睛地平 视前方。看着那个年轻的面孔,泰勒再次在心里默念那句话:妈妈,我将变成萤火虫。这天傍晚下起了雨,这是罗辑到这里后第一次下雨,客厅里很阴冷。罗辑坐在 没有火的壁炉前,听着外面的一片雨声,感觉这幢房子仿佛坐落在阴暗海洋中的一座孤岛上。他让自己笼罩在无边的孤独中,史强走后,他一直在不安的等待中度 过,感觉这种孤独和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就在这时,他听到汽车停在门席的声音,隐约听到几声话语,其中有一个轻柔稚嫩的女声,说了谢谢、再见之类的。这 声音令他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两年前,在白天和黑夜的梦中他都听到过这声音,很飘渺,像蓝天上飘过的一缕洁白的轻纱,这阴郁的黄昏中仿佛出现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阳光。

接着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罗辑僵坐在那里,好半天才说了声请进。门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随着雨的气息飘了进来。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上面有一个旧式的 大灯罩,使得灯光只能照到壁炉前的一圈,客厅的其余部分光线很暗。罗辑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到她穿着白色的裤子和深色的外套,一圈洁白的领子与外套的深色 形成鲜明对比,使他又想起了百合花。

罗老师好。她说。

你好。罗辑说着站了起来,外面很冷吧?在车里不冷的。虽然看不清,但罗辑肯定她笑了笑,但这里,她四下看了看,真的有点儿冷哦,罗老师,我叫庄颜。庄严你 好,我们点上壁炉吧。罗辑于是蹲下把那整齐垛着的果木放进壁炉中,同时间道:以前见过壁炉吗?哦,你过来坐吧。她走过来,坐到沙发上,仍处于暗影中:嗯只 在电影上见过。罗辑划火柴点着了柴堆下的引火物,当火焰像一个活物般伸展开来时,她在金色的柔光中渐渐显影。罗辑的两根手指死死地捏着已经烧到头的火柴不 放,他需要这种疼痛提醒自己不在梦中,他感觉自己点燃了一个太阳,照亮了已变为现实的梦中的世界。外面那个太阳就永远隐藏在阴雨和夜色中吧,这个世界只要 有火光和她就够了。

大史,你真是个魔鬼,你在哪儿找到的她?你他妈的怎么可能找到她!罗辑收回目光,看着火焰,不知不觉泪水已盈满双眼,开始他怕她看到。但很快想到没必要掩饰,因为她可能会以为是烟雾使他流泪,于是抬手擦了一下。

真暖和,真好她看着火光微笑着说。

这话和她的微笑又让罗辑的心颤动了一下。

怎么是这样儿的?她抬头又打量了一下暗影中的客厅。

这里与你想象的不一样?是不一样。这里不够罗辑想起了她的名字,不够庄严是吗?她对他微笑:我是颜色的颜。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应该是这样的:有 许多地图和大屏幕,有一群戎装的将军,我拿着根长棍指指点点?真是这样儿,罗老师。她的微笑变成开心的笑容,像一朵玫瑰绽放开来。

罗辑站起来:你一路上很累吧,喝点儿茶吧,他犹豫了一下,要不,喝杯葡萄酒?能驱驱寒。好的。她点点头,接过高脚杯时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喝了一小口。

看着她捧着酒杯那天真的样子,罗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让她喝酒她就喝,她相信这个世界,对它没有一点戒心,是的,整个世界到处都潜伏着对她的伤害,只有这里没有,她需要这里的呵护,这是她的城堡。

罗辑坐了下来,看着庄颜,尽量从容地说:来之前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当然是让我来工作了。她再次露出那种令他心碎的天真,罗老师,我的工作是什么呢?你学 的什么?国画,在中央美术学院。哦,毕业了吗?嗯,刚毕业,边考研边找工作。罗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她在这里能干什么。嗯工作的事,我们明天再谈吧,你 肯定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喜欢这儿吗?我不知道,从机场来时雾很大,后来天又黑了。什么都看不见罗老师,这是哪儿呢?我也不知道。她点点头,自己暗笑了 一下,显然不相信罗辑的话。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哪儿,看地貌像北欧,我可以马上打电话问。罗辑说着伸手去拿沙发旁的电话。

不不,罗老师,不知道也挺好。为什么?一知道在哪儿,世界好像就变小了。天啊,罗辑在心里说。

她突然有了惊喜的发现,很孩子气地说:罗老师,那葡萄酒在火光中真好看。浸透了火光的葡萄酒,呈现出一种只属于梦境的晶莹的深红。

你觉得它像什么?罗辑紧张地问。

嗯我想起了眼睛。晚霞的眼睛是吗?晚霞的眼睛,罗老师你说得真好!朝霞和晚霞,你也是喜欢后者吗?是啊,您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画晚霞了。庄颜说,她的双眼 在火光中十分清澈,像在说:这有什么不对吗?第二天早晨,雨后初晴,在罗辑的感觉中,仿佛是上帝为了庄颜的到来把这个伊甸园清洗了一遍。当庄颜第一次看到 这里的真貌时,罗辑没有听到一般女孩子的大惊小怪的惊叹和赞美,面对这壮美的景色,她处于一种敬畏和窒息的状态,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赞美的话来。罗辑看出, 她对自然之美显然比其他女孩子要敏感得多。

你本来就喜欢画画吗?罗辑问。

庄颜呆呆地凝视着远方的雪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啊,是的,不过,我要是在这儿长大的话,也许就不喜欢了。为什么?我想象过那么多美好的地方,画出来,就 像去过一样,可在这儿,想象的,梦见的,已经都有了,还画什么呢?是啊,想象中的美一旦在现实中找到,那真是罗辑说,他看了一眼朝阳中的庄颜,这个从他梦 中走来的天使,心中的幸福像湖面上的那片广阔的粼粼波光荡漾着。联台国,pdc,你们想不到面壁计划是这样一个结果,我现在就是死了也无所谓了。

罗老师,昨天下了那么多雨,为什么雪山上的雪没被冲掉呢?庄颜问。

雨是在雪线以下下的,那山上常年积雪。这里的气候类型同我们那里有很大差别。您去过雪山那边吗?没有,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长。罗辑注意到,女孩子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雪山,你喜欢雪山吗?嗯。她重重地点点头。

那我们去。真的吗?什么时候?她惊喜地叫起来。

现在就可以动身啊,有一条简易公路通向山脚,现在去,晚上就可以回来。可工作呢?庄颜把目光从雪山上收回,看着罗辑。

工作先不忙吧,你刚来。罗辑敷衍道。

那庄颜的头歪一歪,罗辑的心也随着动一动,这种稚气的表情和眼神他以前在那个她的身上见过无数次了,罗老师,我总得知道我的工作啊?罗辑看着远方,想了几 秒钟,用很坚定的口气说:到雪山后就告诉你!好的!那我们快些走,好吗?好,从这里坐船到湖对岸,再开车方便些。他们走到栈桥尽头,罗辑说风很顺,可以乘 帆船,晚上风向会变,正好可以回来。他拉着庄颜的手扶她上了一只小帆船。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她,她的手同那个想象中的冬夜他第一次握住的那双手一样,是那种 凉凉的柔软。她惊喜地看着罗辑把洁白的球形运动帆升起来,当船离开栈桥时,把手伸进水里。

这湖里的水很冷的。罗辑说。

可这水好清好清啊!像你的眼睛,罗辑心里说,你为什么喜欢雪山呢?我喜欢国画啊。国画和雪山有什么关系吗?罗老师,你知道国画和油画的区别吗?油画让浓浓 的色彩填得满满的,有位大师说过,在油画中,对白色要像黄金那样珍惜;可国画不一样,里面有好多好多的空白,那些空白才是国画的眼睛呢,而画中的风景只不 过是那些空白的边框。你看那雪山,像不像国画中的空白这是她见到罗辑后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她就这么滔滔不绝地给面壁者上课,把他当成一个无知的学生,丝毫 不觉得失礼。

你就像画中的空白,对一个成熟的欣赏者来说,那是纯净但充满美的内容。

罗辑看着庄颜想。

船停泊在湖对岸的栈桥上,有一辆敞篷吉普车停在湖岸的林边,把车开来的人已经离去了。

这车是军用的吧?来的时候我看到周围有军队,过了三个岗哨呢。庄颜上车的时候说。

没关系,他们不会打扰我们的。罗辑说着发动了车子。

这是一条穿越森林的很窄的简易公路,但车子行驶在上面很稳,林中未散的晨雾把穿透高大松林的阳光一缕缕地映出。即使在引擎声中,也能清晰地听到林问的鸟鸣。清甜的风把庄颜的长发吹起,一缕缕撩到他的睑上,痒痒之中,他又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次冬日之旅。

现在周围的一切与那时的冬雪后的华北平原和太行山已恍若隔世,那时的梦想却与现在的现实无缝连接,罗辑始终难以置信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罗辑转头看了庄颜一眼,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而且似乎已经看了好长时间,那眼神中略带好奇,但更多的是清纯的善意。林间的光束从她脸上和身旁一道一道地掠过,看到罗辑在看自己,她的目光并没有回避。

罗老师,你真的有战胜外星人的本领?庄颜问道。

罗辑被她的孩子气完全征服了,这是一个除了她之外无人可能向面壁者提出的问题,而且他们才认识很短的时间。

庄颜,面壁计划的核心意义,就在于把人类真实的战略意图完全封装在一个人的思维中,这是人类世界中智子唯一不能窥视的地方。所以总得选出这样几个人,但这 并不意味着他们是超人,世界上没有超人。但为什么选中你呢?这个问题比前面那个更唐突更过分,但从庄颜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很自然,在她那透明的心中,每一束 阳光都能被晶莹地透过和折射。

罗辑把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庄颜惊奇地看着他,他则看着前方阳光斑驳的路。

面壁者是有史以来最不可信的人,是最大的骗子。这是你们的责任啊。罗辑点点头,但,庄颜,我下面对你说的是真话,请你相信我。庄颜点点头,罗老师你说吧, 我相信。罗辑沉默了好久,以加重他说出的话的分量:我不知道为什么选中我,他转向庄颜,我是个普通人。庄颜又点点头,那一定很难吧?这话和庄颜那天真无邪 的样子让罗辑的眼眶又湿润了。成为面壁者后,他第一次得到这样的问候。女孩儿的眼睛是他的天堂,那清澈的目光中,丝毫没有其他人看面壁者时的那种眼神;她 的微笑也是他的天堂,那不是对面壁者的笑,那纯真的微笑像浸透阳光的露珠,轻轻地滴到他心灵中最干涸部分。

应该很难,但我想做得容易些就是这样,真话到此结束,恢复面壁状态。罗辑说着,又开动了车子。

以后他们一路沉默,直到林术渐渐稀疏,碧蓝的天空露了出来。

罗老师,看天上那只鹰!庄颜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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