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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古怪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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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严志华的离去,带走了林中唯一的光源手电筒。黎明前的黑暗将整片树林笼罩,将所有的景象收拢成一幅朦胧画。当人的视觉功能被剥夺,只能以想象来观看世界时,危机感就会密密加重,压迫在人的心头,让人紧张不已。

惊吓走严志华,朱素似乎也耗尽心力,跌坐在地,大口喘气不止。

苏阳极力睁大着眼,看着朱素。晚上发生的一切太过诡谲,太过匪夷所思,让他的理智丧失了机能作用,分辨不清眼前的究竟是朱素还是赵利蕊,是人还是鬼。终于,他忍不住颤声问道:“你……是不是利蕊?”

听到苏阳的叫唤,“朱素”用双手撑住地,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苏阳面前,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眼泪流了出来,“苏阳,你终于恢复记忆了?”

苏阳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几乎把胸腔当作面鼓,敲得“通通”直响,“你真的是利蕊?”

“是的,我是利蕊,你的利蕊……”白衣女子的身份终于大白,她就是酷似少女时代的朱素的赵利蕊!

苏阳痴痴地看着她,若不是手被铐住,早就扑上去将赵利蕊拥入怀中,但手铐限制住了他的行动,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地又哭又笑道:“太好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太好了……”

两人都为意外的重逢喜极而泣,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用眼光将积攒两年的思念,细细传达,浑然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严重受伤的燕长锋。直到燕长锋禁受不住疼痛,呻吟了一声,才将两人从甜蜜中惊醒。

苏阳转头看了一下燕长锋,心中暗叫了声“糟糕”。从燕长锋受刑到现在,已过将近半个小时。虽然严法医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让血流得极其缓慢,但长时间的流血不止,令他脸上呈现出失血过多的雪白。

目睹燕长锋的惨状,苏阳的心情一下子转为低落,悲痛地叫道:“燕警官,你要挺住,我们很快找人来救你,你会没事的……”但茫茫丛林,自己和燕长锋均被铐在树上,无法动弹,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赵利蕊却也有伤在身,并且早已筋疲力尽,这种状况下,谁能来解救燕长锋呢?多日里与燕长锋朝夕相处,特别是经历了从昨晚到今晨的患难与共,苏阳心中早已将燕长锋视为知己般的朋友。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死亡越来越近,他忍不住悲伤地抽泣了起来。

赵利蕊检视了一下燕长锋的创伤,二话不说,用力撕下自己的裙边,紧紧地束扎在他的大腿处,以减缓血液循环,阻止血液流失,然后站起身来,对燕长锋和苏阳说:“我去去就来。”随即往树林深处走去。

看着赵利蕊的离去,苏阳心头油然升起一种得而复失的惊惶,“利蕊,你要去做什么?是不是要离开我啊?”

赵利蕊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别傻了,我只是去找点药,帮他止血。”

苏阳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但狐疑却冒了出来,“她什么时候学会辨别草药了呢?这几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细细回想起刚才发生的情景,不禁心头一寒,悲从心来,“莫非她真的已经变成了鬼,只是牵挂着我,所以幻化作人形来见我;现在她已经完成了使命,所以选择离开?”

胡思乱想如同一口大油锅,将心细细煎熬。就在苏阳心如死灰时,藉着天边微露的鱼肚白,看见赵利蕊白色的身影摇曳入视线中,忍不住像一个久别的孩子见到母亲一样地欢呼了起来。

赵利蕊看到他满脸的欢笑,也跟着满心欢喜起来,加快了脚步。在经过晕倒过去的张天荣时,她犹豫了下,弯下腰,在他身上搜索了起来。不多时,她直起腰,脸上满是盈盈的笑容。

“你找到什么了?”看着她的笑容,苏阳顿时感觉整片树林撒满了阳光,之前所有的阴霾全被驱散。

赵利蕊得意地晃了晃手中明晃晃的手铐钥匙,“喏,你看!”

苏阳激动得真想抱住她,狠狠地亲上一口,“太好了,快帮我们解开。”待赵利蕊走近了,苏阳注意到她手上除了钥匙外,还拿着几株不知名的碧绿植物,好奇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草药?对止血真的管用?”

赵利蕊一边帮他打开手铐,一边回答说:“你等会看着就知道了。”

由于铐的时间太长,血液循环不畅,苏阳只觉得全身酸麻,许久都动弹不得,只能目视着赵利蕊将燕长锋的手铐打开,然后将手中的草药放入口中,嚼烂了,敷在他的小腿伤口上。那草药果然有效,一敷上去,血立刻就止住了。

苏阳见状,惊喜不已,“利蕊,你从哪里学来的医术,这么灵验啊。那燕警官的腿是不是有希望保住?”

赵利蕊看着燕长锋的伤口,黯然地摇头道:“他的经脉已被割断,仅凭这么一点草药根本无法令他复原,除非是可以及时送到大医院,接上血管,否则……”

苏阳手脚的麻木渐渐散去,勉强站了起来,走上两步,看了看燕长锋惨淡如金纸的脸色,焦急地说:“那我们尽快送他去医院吧。”

赵利蕊无奈地说:“镇上的医院肯定没这设备和技术,做这种手术,而县医院离这里都有二十多公里呢,而且能不能接上还是个问题……”

苏阳像遭到雷击一样,整个人都蒙住了,“那……难道我们就坐视燕警官白白地废掉一条腿吗?”

赵利蕊脸上现出愧疚之色,低低地说:“对不起。”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燕长锋突然醒来,挣扎着要站起来,艰难地说:“我们快、快离开这里。太晚的话,其他毒贩子赶来,我们就一个都逃不掉了。”

苏阳内心如焚,烧得一片焦黑,哽咽地说:“但你的腿……”

燕长锋惨然一笑,说:“一条腿跟三条人命相比,哪个更重要呢?”

苏阳无语以对,却心中不甘。

赵利蕊想了想,说:“我觉得燕警官说的有理。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并且县里的医院也不能去了,免得被刚才那些人的同伙顺藤摸瓜找到。要不我们就去我干爹家吧。他在乡下,地处偏僻,而且他又懂医术,或许可以治好燕警官的腿。”

苏阳大喜过望,“就是说燕警官的腿有希望保全?太好了!那我们快点走吧。”转而奇怪道:“对了,你哪来的干爹?”

赵利蕊跺脚道:“这些事情太复杂了,回头我再跟你解释,现在逃命要紧。”

苏阳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扶起燕长锋,紧跟着赵利蕊往密林深处走去,边走边问:“你干爹住这林子后面?”

赵利蕊苦笑着说:“当然不是啦。我干爹住的离这里还有近五里地呢。我们这是抄近路,而且这条路没有什么人经过,不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

走了几步,赵利蕊将手电筒照向草丛中的一个黑窟窿,说:“小心哟,这里有个洞,别掉下去。最好绕边走,这旁边的土地都是中空的,我刚才就不小心陷了进去,要不是扯住个树根,早就没命了。”

苏阳伸长脖子往草丛看去,果见中间有一个三尺见方的洞穴,黑咕隆咚的,看不出深浅。由于洞穴不大,加上四周有茂密的青草遮掩着,真像是一个天然的大陷阱,人一不留神就会陷落进去。

苏阳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之前突然消失,是因为掉进洞里啊,,然后你再抓住树根爬了出来。晕,我还以为你是钻进地里,再从地里钻出来呢。”

赵利蕊哭笑不得,“你当我是蚯蚓啊。”

苏阳想到一事,紧张了起来,“你脸上的血迹从哪里来的呢?天哪,你不会中弹了?”

赵利蕊又气又恼,“谁额心上中个子弹还能活啊?这是之前掉进洞的时候磕到石头上,留下的伤痕。”

苏阳尴尬地一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变得特别弱智。”随即又想到了一件事,“这样的话,你手上沾有泥土和青草都可以理解了,但伤痕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还有啊,一开始你为什么会没有脸?”

赵利蕊无可奈何地将后脑勺处的头发拨拉到前面,遮住了脸,“这是不是你说的没脸人?”

苏阳本还想再追问赵利蕊手上伤痕的来历,但转头一看,发现燕长锋的脑袋耷拉了下去,身体也变得无比沉重,顿时脸色煞白,问赵利蕊:“他会不会死掉?”

赵利蕊试探了一下燕长锋的鼻息,再把了下脉,面露迟疑之色,叹了口气说:“现在没事,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但如果我们不能及时赶回我干爹家里,给他上药的话,那么就不好说了。”

苏阳闻言大急,说:“那我们就快快赶路吧。”于是将燕长锋背了起来,咬紧牙关,拼命加快脚步往前赶路。

赵利蕊从树林中找到了一截干枯的树干,递给苏阳。这样他累了,背不动时,可以拄着休息会儿。

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到五里的路,三人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赵利蕊干爹的家里。此时天光已亮,朝霞万丈。还好赵利蕊一路上专挑偏僻的小路行走,倒也没有撞见人。

赵利蕊干爹的家就在村子的路口,两层,砖瓦结构,外墙连个白灰都没涂,裸露着红砖的本色。但对于接近虚脱的苏阳来说,不亚于来到天堂了。他将燕长锋放在赵利蕊的床上后,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架一样地瘫倒在地,半晌都爬不起来。

赵利蕊顾不上为苏阳倒杯水,急忙出去找她的干爹。不多会儿,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面目呆滞的中年女子赶了进来。令苏阳大为意外的是,赵利蕊的干爹干娘竟然都是残疾人,她干爹是个哑巴,而她干娘则是瞎子。

苏阳看着赵利蕊与她干爹咿咿呀呀地用手比划着交谈,心头压抑着许多的疑问,但又不敢打断他们的交谈,只能默默地坐在床下,握着燕长锋冰冷的手,心头黯然。

经过一番手语交谈,赵利蕊的干爹似乎得知事情的约略经过,于是伏下身,仔细地检查燕长锋的伤口,随即站起身,与赵利蕊又比划了起来。

赵利蕊“听”完干爹的表述后,神情顿时沉重起来。她咬了咬嘴唇,对苏阳说:“我干爹说了,伤口太深,伤到了经脉,加上时间延误过长,就算尽他最大所能,也只能做到止血、愈合伤口,将来左腿还是会落下残疾。”

苏阳大脑一片空白,喃喃说道:“就是说,燕警官后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赵利蕊连忙说:“没那么严重。等伤口好了后,走路什么的都没问题,就是会有点瘸,然后无法奔跑,否则容易失去平衡,跌倒。”

苏阳一听燕长锋尚能行走,心中略感安慰。

赵利蕊干爹取过一些草药,让赵利蕊拿去捣烂,再拿了几味草药,让赵利蕊干娘拿去熬汁,自己则打过一盆清水,将赵利蕊之前为燕长锋涂抹的草药洗掉,再将赵利蕊新捣烂的草药敷在伤口上。

一个小时过去,赵利蕊干娘熬好了药汁,端了进来。苏阳赶紧接了过去,扶起燕长锋,将药吹凉了,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

赵利蕊干爹看着燕长锋喝完药汁,脸上露出笑容,又咿咿呀呀比划了起来。赵利蕊翻译道:“这药是补血加消炎的,连续喝上半个月,身体就可以康复大半了。”

燕长锋喝完了药,又沉沉地睡去。看着他均匀的呼吸,苏阳的心始放松了下来。

赵利蕊的干娘又端着两碗粥进来。闻到粥香,苏阳的肚子顿时“咕咕”地怪叫起来。仔细听听,赵利蕊的肚子也在高亢地唱着空城计。两人相视一笑,接过粥来,狼吞虎咽地喝光。

粥的甜香滑过喉咙,进入胃中,苏阳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疲惫也卸去大半。

赵利蕊咽完最后一口粥,看了苏阳,轻笑了下,“吃饱了,那十万个为什么先生是不是准备开问了?”

苏阳仔细地端详着赵利蕊,发现她比两年前清瘦了些,不禁心疼不已,想必她这两年中受了不少的苦。不过相比于她两年中的经历,他更急于当年她是如何被严志华抓住,又如何逃脱他的魔爪,还有今天凌晨怎么会出现在朱宅后面的树林中。

赵利蕊坠入往事的迷网中。

原来两年前苏阳决意重返602,对朱素做一个最后的交代,即他已经完成她托付的使命,从此彼此两不相欠,各自走路。在他离开后,赵利蕊一个人坐在家里,悬着的心始终无法放下。为打发时间,她打开苏阳自张成廷家里拿来的笔记本电脑,研究起那一个可以自动设置收发短信的软件。出于好玩,她将苏阳和自己的手机号码都输入进去,还没等她想好要发送的短信内容,门外传来敲门声。她顿时喜出望外,以为苏阳平安归来,急忙上去开门。谁知门口站着的并不是苏阳,而是严志华和他黑洞洞的枪口!

严志华逼迫赵利蕊打开了门,围绕着她转了一圈,口中不停地念道:“像,真是太像了……”

就在赵利蕊莫名其妙与胆战心惊之际,严志华提出要求,让她跟他一起走。赵利蕊刚想开口拒绝,但看到他杀人的目光,只得咽下所有的话语,默默地在他的注视下朝门口走去。经过笔记本电脑时,她假装关机,随机点击了一个键,再按下回车键,将之前设定的短信发送了出去。还未等她看见短信的内容,电脑就一把被严志华夺了过去。

严志华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脸上流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过没有过多地为难赵利蕊,只是合上电脑,扔在桌上,催促着她走快点。

两人下了楼,严志华将赵利蕊塞进一辆桑塔纳车中,与车门铐在一起,并威胁说,如果她胆敢大喊大叫,他就一枪毙了她。

赵利蕊当时并不知道严志华警察的身份,还以为他是亡命之徒,只能乖乖就范。

严志华连夜赶离广州,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来到青栏镇。大概是怕撞见别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直接进镇,而是把车开到朱宅边的那片树林,等待天黑。

令赵利蕊不自在的是,严志华看她的眼神很怪,既有垂涎,又似乎掺杂着伤感,还好他与她一直保持着距离,没有借机施行性侵犯,这让她稍微安点心。

坐在狭小的车里,一秒一秒地数着时光的流逝,赵利蕊心如火焚,一方面挂念苏阳留在602室里生死未卜,另一方面担忧自己的命运未知凶吉。黄昏终于姗姗来临,赵利蕊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一线机会,于是向严志华假称要方便,骗他打开手铐,下了车,走到草丛间,趁他不注意时,拼命往前跑。

严志华发现了赵利蕊的企图,跟在她的后面,紧追不舍。赵利蕊跑着跑着,猛然感觉脚下踩了个空,跌倒在地,绝望地以为自己断然逃不出严志华的魔掌。就在这时,从她踩破的地面下,传出一阵“呜呜”的古怪声音,仿佛她一脚踢开了地狱的大门,里边有着无数的鬼魂在受难哭号。这怪声将赵利蕊吓了一大跳,也震住了严志华,他在离赵利蕊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止住,再不敢上前半步。赵利蕊从地上狼狈爬起,也不敢回头去看自己踩到的究竟是什么,只管继续前奔,直到体力不支,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民舍里,旁边是后来成为她干爹干娘的哑巴和瞎子。他们在晚归的路上遇见昏倒在路边的她,于是合力将她抬回家,用草药精心调养了两天。两天后,赵利蕊下了床,谢过哑巴夫妇,执意要回广州,以查探苏阳的下落。

哑巴夫妇为她凑齐了回广州的路费。赵利蕊怀着感激之情,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颠簸,回到广州步云花园7栋604,即她租住的房子。在那里,她找到了苏阳。不过眼前的苏阳,再不是熟悉中的亲切模样,而变成了一个恶魔,一见到她就恶狠狠地朝她扑来,嘴里乱嚷着:“我要杀死你,你这该死的魔鬼,地狱来的魔鬼……”吓得赵利蕊在屋子里四处逃窜,好几次都差点被苏阳抓到。还好赵利蕊在604里住过较长时间,对屋里的一桌一椅都很熟悉,所以每到苏阳的手指快碰到她时,总可以抓到个东西来抵挡一下。最后一次时,她实在无路可逃,只好抓过桌子上的一个花瓶,砸在苏阳的肩膀上,将他砸倒在地,然后趁机逃出了门。

出了步云花园,赵利蕊的心情久久沉浸在震惊与伤恸之中。想到原本视为最亲近的人,一下子竟然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心如刀割。及至她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后,很快想起苏阳追杀她时说的台词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她翻遍记忆,终于找到那是张成廷日记里对朱素的描述,“该死的魔鬼,地狱来的魔鬼”。

但苏阳为什么会将她视为魔鬼呢?难道他将自己当作张成廷,而将她看成了朱素?赵利蕊随即想到严志华看她的古怪眼神,以及初次见面时他所说的“像,太像了……”,越来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为了揭开这个谜团,让苏阳恢复身份和记忆,赵利蕊决定重新回去青栏镇,因为她觉得所有的答案应该都藏在这个小镇上。

就这样,赵利蕊回到哑巴夫妇家中,认下哑巴夫妇为干爹干娘,并长住下来。两年中,她平常里帮干爹采集草药,学点中医知识,有空的时候,就偷偷溜去镇上查探朱素的身世。不过由于害怕撞见严志华,或引起镇上百姓的警惕,她每次的行动都谨小慎微,不敢肆意四处打听。而镇上百姓由于受到朱盛世、严志华等的威胁,都将关于朱素的话题视为禁区,因此两年过去了,赵利蕊收效甚微,只查探出两个线索:

一是她确实和少女时代的朱素长得很像,除了神情和目光要柔和许多,至于轮廓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朱素自从16岁生完孩子之后,非但性格大变,模样也发生了变化,整个人急剧衰老,好像一下子从16岁跳到了36岁,皮肤也变得粗糙不堪,人干瘦得像根芦材棒,惟有她的眼神,变得如锥子般凌厉,尖锐得可以随时穿透人心,与赵利蕊的青春、阳光形象已经迥然不同。

另外一个线索是关于朱宅古怪造型的来历。原来其设计理念竟然源自坟墓!这是因为朱盛世在其二十多年的警察生涯中,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或急功近利严刑逼供致死的人不下十个。他虽然凶暴,却信鬼神,害怕那些死去的鬼魂回来找他报复。为此选址盖房子时,特意请来了一个风水大师,让他帮忙选择福地及镇邪。风水大师为他选了现在的屋址,称这里背靠密林,林中有个暗通地下河的池塘,分明是藏风聚水的格局,属于风水宝地一块。至于镇邪,风水大师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说法:这个世上,只有三个地方鬼魂侵近不得,一个是阳气重、正气足之地,比如军营;一个是供奉神佛之地,比如寺庙;还有一个是坟墓。因为对于鬼魂来说,坟墓相当于其他鬼魂的家,不能随意进入。所以风水大师建议将房子修建成坟墓的形状,前方后圆,四面封闭,仅留一个大门供人出入。但镇上没有哪支建筑队有这个本事,另外朱盛世觉得过于像坟墓,人居住在其中会很不自在,后来就参考埃及金字塔的形状,建成四面略微朝中间倾斜的造型。

房子落成后,朱盛世再度请来风水大师,请教是否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风水大师见过房子的造型后,建议他再修建一道围墙,围墙的涂料里掺入丹砂,这样可以辟邪、拒恶鬼。不过风水大师坦承,这样的建造会存在个问题,一旦有人在房子中死去,那么其灵魂将会被困其中,无法被引导出去。不过由于死去的是亲人,所以他们的鬼魂并不会加害于生者,人鬼可以相安无事。

探寻不到更多关于朱素的资料,而两年中回过广州三趟,每次都是见到苏阳神智俱失的情景,赵利蕊心头的绝望越来越浓烈。她甚至开始想象失去苏阳与爱情以后的生活——如行尸走肉一般,终老于青栏镇。

前天,她恹恹地带着与干爹一起新采摘的草药,送到镇上的药铺,换点生活费。当时苏阳在街头惊鸿一瞥的熟悉背影,就是她匆匆送药的身影。卖完药后,她顺便去探望一个病人,也是她的好友。在好友的坚决挽留下,在她家里住了一宿。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时,她正准备回家,好友带回了个消息,说有两个《南国周报》的记者正在镇上采访朱盛世鬼屋的事。听完她对记者长相的描述,赵利蕊当下心头一动,猜想可能就是苏阳,于是匆匆赶到朱宅,刚好碰见严志华带领着张天荣在给大门上锁。赵利蕊将自己藏在朱宅对面的荒弃民房里,密切注意严志华的一举一动。严志华和张天荣坐在围墙外,小声地在争论着什么,直到晚上八点左右,才起身离去。

赵利蕊从荒弃民房中找到了一根小钢挫,待严志华走后,翻过围墙,来到大门口,用小钢挫锯起粗大的铜锁。她双手轮流用力,整整锯了一个晚上,将两只手掌磨得血肉模糊,钢挫几乎磨平成铁片,才将锁头锯断。就在她迟疑着要不要进入一团漆黑的屋子,查看苏阳是否在内时,突然听到围墙外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赶紧躲在井沿边。约摸五分钟后,苏阳和燕长锋打开大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赵利蕊激动得几乎想要现出身来,投入苏阳的怀抱中,只是不知苏阳是否已从张成廷的身份中脱离出来,害怕他仍然将她视为魔鬼,痛下狠手,于是选择了继续躲在井沿后面,静观其变。

苏阳和燕长锋急于逃离青栏镇,相继翻越围墙出走,却不幸落入躲在围墙外守株待兔的严志华团伙魔掌中。赵利蕊听到苏阳被电棍电击时的惨叫声,心头一颤,知道情况不妙,赶紧起身离开井沿,扒在一处偏僻、黑暗的墙角,目睹严志华指挥着张天荣和吴法医将昏迷的苏阳和燕长锋扔进车子的后备厢中,然后开动车子,朝旁边的树林开去。确认他们不会发现自己后,赵利蕊爬出围墙,借着草丛的遮掩以及车灯的指引,蹑手蹑脚地一路小跑,尾随着车子进入树林里。

在树林中,赵利蕊藏在离严志华、苏阳等人大约有二十米的草丛中,眼睁睁地看着严志华他们对燕长锋严刑逼供,心在颤抖中,却又不知如何营救。直到后来吴法医准备卸掉燕长锋的右小腿时,赵利蕊猛然想到之前哑巴干爹曾教她如何用草药招引、诱捕毒蛇的方法,于是赶紧在脚下的草丛中寻找起来。还好两味需要用到的草药都很平常,不多时她就找到了,混合在一起用石头捣成黏糊状,放在一块裸露的大石头上。

等她刚布置好这一切时,猛然身边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她惊跳起来,下意识地撒腿就跑。结果还没迈开步,就被张天荣发现。为避免被严志华认出,她暗中将头发拨拢到前面,遮住面孔,没想到倒成功地惊吓住严志华等人。严志华惊吓过度,开枪朝她射击时,她所站立处的土地突然开裂了个缝,将她吸了进去,幸好她及时抓住旁边的一个树根,竭尽全力才自洞窟中爬了出来,但额心却在跌落过程中被石头所磕破了个小口,这也就是苏阳等人看到她满脸血污地从地底下升起的一幕。

后来吴法医手持手术刀冲她喊杀过来时,赵利蕊一眼就看到旁边堆放着草药的石面上成功地招引来了一尾小眼镜蛇,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它抓起,朝吴法医身上扔了过去,刚好掉在吴法医的脖颈间。眼镜蛇受惊之下,张口咬住吴法医耳下的动脉处,将毒液注入进去。接下来发生的情景就是苏阳等所见到的:吴法医突然遇袭,手忙脚乱地想要将眼镜蛇扯下,无奈眼镜蛇紧紧咬住不放。又惊又急之下,加上毒液随血液循环上涌到大脑间,破坏了部分神经中枢功能,令吴法医丧失掉理智,举起手中的手术刀,狠狠地挥向缠绕在脖颈间的眼镜蛇。他下手如此之重,以至于将自己的整个脑袋都切了下来,尸体跌落进之前赵利蕊踩塌的洞窟中。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回想起树林里凶险的一幕,赵利蕊心有余悸,“我始终搞不懂,地下的那一个洞穴和它发出的古怪声音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不过我真的应该谢谢它,连同上次帮忙我从严志华手里脱身,这已经是第二次救了我的命。”

听完赵利蕊的讲述,苏阳心情久久难于平静,一直盘旋在心头的许多疑点被一一解开:

为什么赵利蕊酷似朱素,但步云花园的居民和朱素她后妈对赵利蕊的出现却没有半点惊讶之色?为什么张成廷假冒朱素与他在qq上聊天时,会发给他一张网络照片?——因为赵利蕊只与少女时代的朱素相象,而成年后的朱素却容颜沧桑,无人会将她俩联系在一起;张成廷更不会指望以朱素的一张照片就可以成功引诱到猎物,唯有在网上另外寻觅、下载张美女图,作为诱饵。

为什么赵利蕊半夜时分会发送给他“我就在你门外”彩信,并神秘消失——根本不是朱素鬼魂的作祟,只是赵利蕊玩弄张成廷电脑中的短信软件,在面临严志华劫持的紧急情况下,随机误发送出来的。

还有啊,朱宅大门的自动打开原来是赵利蕊辛劳一晚的成功;她在树林里的神奇“遁土”和仅以一个抬手动作就杀死吴法医等都有了答案,虽然出人意料,但却合情合理。

不过也有新的疑问爬上了苏阳的心头:

既然从昨晚起到凌晨时分,赵利蕊一直呆在朱宅外锯锁,那么是谁爬上他的床头,与他并卧,并叫他起床?难道真的如风水先生说的,朱宅的设计会吸纳住死在里边的人的鬼魂,令其无法脱困而出?也就是说,他两年前在屋宅中撞见的朱素奶奶,昨晚与他同眠的都是鬼魂?

树林中的古怪洞窟和诡异声响究竟是怎么来的,是否地底下藏着什么鬼怪?

严志华为什么要将赵利蕊绑架到青栏镇?只是因为赵利蕊与少女时代的朱素长相酷似?莫非严志华与朱素之间有着特别的关系?

对于苏阳的疑问,赵利蕊同样困惑不解。想到这世间真的存有鬼魂,两人都面面相觑。

“不管它了,先睡一觉再说。”赵利蕊抵挡不住困意的袭击,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昨晚到现在都没睡,累死我了。我去我干爹干娘房间里睡,你就只能委屈打个地铺了。”

对于渴睡的人来说,可以躺下来、有个枕头倚靠,就是最大的享受。两人草草地铺了床,脑袋一挨上枕头,不多时,就酣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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