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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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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所有的汽车和所有的司机,”孩子说。

“这是为什么?”驾驶兵问。

“汽车都很好,又有劲,跑得又快。发出的汽油味道很好闻。司机都很年轻,都是长角鹿妈妈的孩子。”

“什么?什么?”驾驶兵不懂了。“什么长角鹿妈妈?”

“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这种怪事儿。”

“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哈萨克人,卡拉干达市人。矿工学校毕业的。”

“不是问这个。你是谁的孩子?”

“是我爸爸、妈妈的。”

“你爸爸、妈妈又是谁的孩子?”

“也是他们的爸爸、妈妈的。”

“他们的爸爸、妈妈呢?”

“你听我说,这样问下去,就没有个完啦。”

“我可是长角鹿妈妈的孩子们的孩子。”

“这是谁告诉你的?”

“爷爷。”

“不一定是那么回事吧,”驾驶兵疑疑惑惑地摇了摇头。

这个大脑袋、大耳朵的小男孩,这个长角鹿妈妈的孩子们的孩子,使他非常感兴趣。

不过,当他弄清了自己不仅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渊源,而且连起码的七代世系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儿难为清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祖父、曾祖父。再往上就不知道了。

“难道没教你记住七代祖宗的名字吗?”孩子问。

“没有教。教这些事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也没有关系。照样过日子。”

“爷爷说,人要是不记住自己的祖宗,就要变坏。”

“谁变坏?人吗?”

“是的。”

“为什么呢?”

“爷爷说,那样的话,人做了坏事就不怕丑了,因为孩子们和孩子们的孩子们都不会记得他嘛。也没有人做好事了,因为反正孩子们都不会知道。”

“你爷爷真有意思!”驾驶兵惊异地说。“真是个有趣的爷爷。他尽把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住你脑袋瓜里塞。你的脑袋瓜本来就不小啦……你的耳朵也不小,就象我们靶场上的定位器。你别听爷爷的。咱们已经在走向共产主义,已经在往太空飞了,可是爷爷还在教你一些啥玩意儿?最好叫他到我们那里上上政治课,我们一下子就能把他改造过来。等你长大了,学到本领,就离开爷爷好啦。他是个愚昧无知的人。”

“才不呢,我什么时候都不离开爷爷,”孩子反驳说。“他是个好人。”

“嗯,目前是这样。以后你会明白的。”

这会儿,孩子听到说话声,想起了那辆军用汽车,想起他当时竟没有对驾驶兵说清楚,为什么本地的司机,至少是他认识的那些司机,都算得上长角鹿妈妈的孩子。

孩子对他说的是真话。他的话没有一点是编造的。去年,消好也是秋天这样的时候,或者稍微晚一点儿,农场里许多汽车到山里来运干草。汽车没有从护林所旁边经过,不到护林所就转了弯,顺着去阿尔查谷地的一条路一直向上去了。夏天在那里割好了草,准备到秋天运往农场的。孩子听到卡拉玛尔山上不曾有过的这样大的马达轰鸣声,便跑到三岔路口。一下子那么多汽车!一辆接着一辆。排成一条长龙。他数了数:共有十五辆。

天气正在变化,一两天内可能下雪,等雪下下来,那就“对不起,干草,明年再见吧!”在这些地方,如果不能及时将干草运出去,以后就别想运了。汽车就进不了山了。

想必农场因为事情多,一直拖着没有运,等到时间紧迫了,才决定出动所有的车辆将割好的草一下子运出去。但是,已经晚了!……

不过,孩子并不知道这些事,而且,说实在的,这些事跟他又有什么相干?他慌慌忙忙、高高兴兴、不分厚薄地跑上去迎接每一辆汽车,跟汽车赛赛跑,跑一阵子,然后又去迎接下一辆。汽车都是崭新的,驾驶室都非常漂亮,玻璃窗大大的。驾驶室里坐的都是年轻的司机,个个都是没有胡子的。有些驾驶室里坐着两个小伙子。跟司机坐在一起的是来装干草、捆干草的。孩子觉得他们都很漂亮、很威武、很快活。都象电影里的小伙子。

总的来说,孩子没有看错。确实是这样的。小伙子们的汽车都是没有话讲的,汽车过了卡拉乌尔山的斜坡,就顺着坚硬的石子路飞驰起来。小伙子们的心情都是极好的:天气不坏,而且,还有不知哪里来的这个大耳朵、大脑袋的小淘气高兴得发起了疯,跑来迎接每一辆汽车。怎能不笑,不朝他招手,怎能不装样子吓唬他、逗他,好让他更快活、更好玩些呢?……

最后面的一辆汽车甚至停了下来。一个年轻小伙子从驾驶室里探出身来。他穿着水兵制服,但没有肩章,没戴军帽,戴的是便帽。他是司机。

“你好!你在这里干什么,嗯?”他亲热地朝孩子(目夹)了(目夹)眼睛。

“玩玩,不干什么,”孩子有点儿腼腆地回答说。

“你是莫蒙爷爷的外孙吧?”

“是的。”

“我就知道是的。我也是布古人嘛。而且现在来的所有的小伙子都是布古人。我们是来运草的……现在的布古人都互不认识,各奔东西了……替我向你爷爷问好。你就说,看到乔特巴依的儿子库鲁别克了。就说,库鲁别克从部队里回来了,现在在农场里当司机呢。好啦,再见了!”临别他又送给孩子一枚军队的徽章,很好玩的。就象一颗勋章。

汽车象豹子一样吼了一声,便飞驰而去,追赶自己的车队去了。忽然,孩子非常想跟这个穿军服的又亲热、又威武的小伙子,跟这个布古族同胞一同前去。但是路上已经空荡荡的,他只好回家了。不过他还是十分得意地回到家里,对爷爷讲了他遇见司机的事。还将徽章别在胸前。

那一天傍晚时候,忽然从抵着天的山脊那边刮来了圣塔什的风。飓风来了。树叶一团一团地直冲到森林上空,然后一面向天空飞,越飞越高,一面呼啦啦地在群山上空散了开去。转眼间就刮得天昏地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接着就落起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向大地压了下来,森林摇动,山河咆哮。大雪又密又猛。

好不容易把牲畜赶进栏里,将院子里一些东西收拾起来,好不容易尽可能多抱一些干柴进屋。然后就谁也不出屋了。暴风雪来得这么早,这样凶猛,是没法出门的。

“这是怎么回事呀?”莫蒙爷爷一面生炉子,一面困惑不解、惶惶不安地说。他还一直在倾听呼啸的风声,不时地走到窗前看看。

窗外,团团旋转的茫茫飞雪,很快就变成模糊的一片。

“你快坐下来吧!”奶奶唠叨说。“这种事是头一回,还是怎的?‘这是怎么回事呀?’……”奶奶学着他的腔调说。“冬天来了——就是这么回事。”

“就这样快,说来就来?”

“为什么就不可以呢?还要问过你才能来吗?冬天它要来,所以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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