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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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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第六天,根据观察仪判断,我们已走了约三十里格路,由于看不见我们早些时候留在这些地区的马蹄印,我们便在一条小溪旁边扎了营,让牲口好好休息一天。

我们离开杂草丛生、山泉密布、起伏不平的地区往南走。第十天,我们进入了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

平原上找不到水,我们把随身携带的水都用光了,不过两天以后我们路过一个稍带咸味的水洞,我在此饮了牲口,重新灌满了木桶。马、骡都需要休息,可是我担心罗阿会追上来,决定继续赶路,一直到夜里才歇脚。

第十五天早晨我们到了一条水色跟泥浆一样的浅溪旁。为了摆脱罗阿的追踪,不留下任何痕迹,我把马骡领入小溪,朝西沿着小溪弯弯曲曲走了一里格多路,然后又返回我们朝南去的路线。

在这以后,怕罗阿赶上来的顾虑减轻了一些,可是晚上我仍然睡不好觉,早上醒来也总有些心神不安。

我们毫无精神准备来到了人称地狱的地区。

在陡峭的山冈顶上,我看见下面有一个地面陷落下去的大坑。它正好横在我们的道路中间,从东到西有一里格多距离,前面一眼望不到边。坑里显得非常荒凉 ,既没有树木,也没有灌木丛,光秃秃白茫茫的一片。

进坑的道路也不很明显,不过斜坡上的土倒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有黄色、赭色、深深浅浅的红色,甚至还 有紫色。远处矗立着一座高山,山岭上白雪皑皑。

“那个山岭跟托勒多的山岭一样。”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

他一直跟在马骡旁边走,显得很疲惫。“你会再次看到托勒多山岭的。”我想说说话让他打起精神来,“你下次到那里去,就用不着串街走巷请求施舍了。”

“我不是请求施舍,”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我是寻求仁慈和友爱。”

我并不理会他的“仁慈和友爱”,只说道:“我们俩都有金子了。”

“我那份给你。”弗朗西斯 科神父回答道。

“有了金子也可以给圣地亚哥及其他地区的礼拜堂买礼品了。”

弗朗西斯 科神父不讲话了。

早上还 凉 风习习,可是当我们再往坑下走时,风停了,太阳越来越毒。到了坑底空气好像凝固了,太阳甚至比在科特斯 海那些日子里还 难以忍受。

西南方向似乎有一个出口,于是我朝那个方向走去。地上有着一层白色尘状的浮土飞扬起来.嘴里十分苦涩,踩在脚下倒很松软。由于地上松软再加上炎热,我们前进非常缓慢,从早到晚只走了不到四里格路,到“地狱”还 有三里格路。

那天晚上我只给牲口饮了一半水,只喂了一些袋子里带来的干料,我们自己尽管喉咙干得不行,水也喝得很少。

天不亮我们就破营启程。我觉得很有把握,只要快走,太阳出来一小时以后,我们就会走出地狱,进入开阔地区。

我们刚到中途,太阳就热热地晒了起来。头上是烈日当空,脚下是滚烫、松软的白土,空气又那样炎热,吸到肺里都觉得发烫。

牲口开始跌跌撞撞。一直坚持走路的弗朗西斯 科神父给白色的尘土弄得眼睛都快瞎了,好不容易才跟上队伍。我看见坑里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便领着队伍到了那里,把牲口拴在一小块阴影里。

一过中午阴影消失了,我们便在松软的土里挖了一个坑,爬进去,一直休息到太阳落山。

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这正是埋金子的地方。我们不能再驮着这些金子往前走了。”

“金子又不是驮在你身上。”我回答说,“只要你自己走得动就行了。”

“金子是不祥之物。”他说。

我把余下的水全饮了牲口,留下一点水我们自己没有喝,领着牲口走出突出的岩石。白色的尘土上洒下了下弦的月光,凭借月光我们慢慢地前进,又走了一里格路才停下来休息。

一小时以后我们又向前移动,一直走到日出。这时恰好经过一排沙丘。我领着队伍到沙丘尽头,那里强烈的日光晒不着。“地狱”朝南延伸约一里格进入一个柳树林,有柳树就意味着有水。可是我们不能指望在日落前到达那个树林,入夜后至少还 得走两个小时才行。

朝东北方向我们进入陷坑的山脚下眺望,我看见了一道闪光,又辨认出有一群物体聚集在那里。我肯定那道闪光是阳光照在胸甲上的反光,而那些物体则是罗阿、马骡和赶驮的人。

罗阿的马骡精力旺盛,负担也轻,第二天早晨他就会赶上我们。可是凉 夜到来以前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中午的阳光烤着我们,没有一个阴凉 的地方。这时起了一股小风,刮起了一层沙土,在周围打旋。我们又在沙丘边上挖了一个坑,爬进坑里。我怀疑我是否还 会有力量再爬出来。

弗朗西斯 科神父躺了很长时间没有讲话。后来他说:“我们终于得把金子埋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是那样微弱,我勉强听得清他的话。我假装没有听见。

这时太阳让云层遮住了,我急忙集中牲口,跟它们呆在一起,它们显得十分不安,我也无法把木桩插进沙子,把它固定下来拴住牲口。

透过热浪和飞动的沙子,我不时看见胸甲的闪光,以为罗阿和他的一伙正在从山上下来。太阳照耀着远处的雪地。我注视着太阳沉了下去,才去叫弗朗西斯 科神父起来。

沙坑却是空的。坑底里放着那只还 剩几口水的木桶。我把木桶拿起来摇了摇,那几口水还 在里面。我还 看见弗朗西斯 科神父压花的书立在坑边他那本祈祷书旁。

我从坑里爬起来叫他的名字。那时风力越来越大,沙子在到处流动,不过我还 能辨认出朝沙丘方向的三个脚印。我沿着脚印找去,只见他伸开双臂仰面朝天躺在那里。

我抱他起来时他还 在呼吸,可是等我摇摇晃晃回到坑边,把水桶凑到他嘴唇上时,他已经断气了。

我一直等到天黑,尽管我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我还 是挣扎着把弗朗西斯 科神父的尸体横放到马鞍上去。他跟孩子一样轻。我带着空水桶和他的压花书,爬上了马,骑在他后面。

半夜我到达了柳树林。很久以前马骡就开始竖起耳朵,所以在那里找到一个好山泉我并不感到惊奇。我把弗朗西斯 科神父放在地上,又饮了牲口,我自己也喝了个饱。然后我把马骡拴在深草里。由于自己身体太虚弱,我无法卸下马骡驮的东西,就地躺下来睡着了。

太阳唤醒了我,我吓了一跳,腾地竖起身来,朝后面的“地狱”看了看。白色的尘土闪闪发光,并没有罗阿的踪迹。

我在泉边的草地里挖了一个坑,埋葬了弗朗西斯 科神父,把他的象牙十字架放在他的胸上。然后我走到拴马的地方,看了看我无力卸下来的一袋袋金子。我站在那里仿佛又听到了神父的声音: “我们带着这些不祥之物上哪儿去?”

“的确,我这是在上哪儿去呀?”我问我自己。

“‘金子是不祥之物,”’我仿佛又听见他在说,“‘我们最终得把它埋在这里。’”

“它是不祥之物,”我回答说,“它造成了你的死亡,对于你的死我也有罪。”

阳光十分炽热,我回到泉水旁,坐在草地上,塞上了耳朵,以免再听到他的声音。小溪对面的马鞍上就放着那些金袋,我数了数,又把金子换成金币,可是脑子里数目模糊了,因为那个声音还 在继续说话。后来我发现那个声音不再是弗朗西斯 科神父的声音。我听见的是我自己的声音,是发自我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我回头望了望牲口在白色的尘土上踏出来的小路,沙子还 在飞舞,地平线在我眼前晃动,然而我发现在一弗隆以外的“地狱”边上有一排黄色的火山口,这些火山口我头天晚上经过时并没有看到。

我穿过一片白尘,在它们中间走了一圈。共有五十多个火山口全都非常相似,大多数都可以一跃而过,里边都灌满了看上去有毒的水。从火山口冒出的绿泡,发出一股硫磺的臭味。

我回去骑上马,领来驮金子的马骡。我选了一个最大的火山口,取出我在奈克斯 潘找到的块金,抛进了黄色的水里。接着我解开马鞍,动手把金袋一个一个往水里扔。它们很快沉了下去,由于火山口很深,很长时间水面上才冒出气泡来。

我每往火山口扔一个口袋,就好像扔掉了一块压在我背上的大石头。

我领着马队回到泉水边,拴好了牲口,留了两匹马给罗阿。然后把木桶装满了水,把弗朗西斯 科神父的书绑在马鞍上,就骑马往南而去。我骑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把金子和“地狱”远远地抛在后面才停下来休息。

第三天我碰到一条大河。河水很急,于是我朝东走了一里格多路。在那里找到一个过河的好地方,同时看到了一棵高大的树,那是我在旅行中经过的惟一大树。

粗大的树干上深深地刻了一行字。这行字是:

“阿拉康来过这里。树下面有信。”

我在树周围掘了一个大坑,仔细寻找,仍然没有找到信。我把树干上刻的那行字又念了许多遍才离开。我过了河,骑马往南到了“心谷”和库利亚坎时我还 记得那行字。我在那个城里讲述我的故事,并在那里被捕时我也还 记得它。现在在圣胡安·乌鲁阿城堡里写下我的回忆时,我也仍然记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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