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里的两只狗都很喜欢莎拉。洛蒂睡在莎拉床边，身子蜷成柔软的一团。尼克在天亮的时候，把脸贴着被子，察看莎拉醒了没有。没人知道莎拉的那只猫“海豹”睡在哪儿。“海豹”是个漫游者。

莎拉带来的贝壳，都放在窗台上。

她拿起一个一个的贝壳，告诉我们：“这是海扇，这是蚌，这是剃刀海扇，这是海螺。你把海螺放在耳朵边，就可以听到海的声音。”她把海螺放在凯立的耳边，接着轮到我。爸爸也听了一下。莎拉自己又听了一下，脸上却出现失意和茫然的表情。

爸爸跟莎拉在一起，总是话很少，而且有些不自在。我也是这样。但是凯立却能从早到晚跟莎拉说个没完。

凯立会问莎拉：“你现在要去哪儿？去干什么？”

“去摘花。”莎拉说，“我要摘些花挂起来风干，留住好看的颜色。那样我们整个冬天就都有花了。”

“我也要去！”凯立欢呼着。接着又扭头悄悄对我说：“莎拉刚刚说到冬天，意思是她要住下来了。”

我们一起摘花，有画笔草、苜蓿、草原紫罗兰。还 有爬在院子围篱上的野玫瑰的花苞。

我对莎拉说：“野玫瑰是夏天—到就开花。”我看着她，想知道她懂不懂我的意思。夏天是莎拉和爸爸打算举行婚礼的时候，预定是这样，希望是这样。

我们把花儿一小束一小束地挂在天花板上。莎拉指着其中一种花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花。它叫什么？”

“它叫新娘帽。”我告诉莎拉。

凯立听到这个名字，就笑了。

莎拉说：“我们海边没有这种花。我们那里有生长在海岸上的一枝黄，有野地的紫菊花，还 有羊毛黄菊。”

“羊毛黄菊！”凯立欢呼起来，立刻编了一首儿歌：

羊毛黄菊到处开，

羊毛黄菊开满地。

羊毛黄菊长啊长，

长在你的鼻子里。

莎拉和爸爸大声笑了。两只狗抬起头来，尾巴欢快地甩打着地板。灰猫“海豹”坐在椅子里，用黄色的眼睛看着大家。

落日的余晖射进窗户来，餐桌边我们喝着莎拉做的汤，吃着爸爸烤的还 是热热的面包。

爸爸说：“汤很好喝。”

莎拉说：“哎呦！面包也不错。”

凯立说：“哎呦是什么意思？”

莎拉说：“在我们缅因州，哎呦是‘好’的意思。你们要不要再来点儿汤？”

凯立说：“哎呦！”

爸爸也跟着说：“哎呦！”

晚饭后，莎拉告诉我们关于她哥哥威廉的事情。她说：“我哥哥有一艘灰白两色的船，取名‘三趾鸥’”。她凝望着窗外，又说，“三趾鸥是一种小海鸥，生活在离海岸很远的地方，我哥哥威廉常在那儿捕鱼。我有三个姨妈，都住在我们家附近。她们穿丝做的衣服，不穿鞋。你们一定会喜欢她们的。”

凯立赶紧说：“哎呦！”

我问莎拉：“你的哥哥跟你很像吗？”

莎拉说：“不错。他也不漂亮，也很高大。”

傍晚的时候，莎拉在廊前的台阶上给凯立剪头发，还 把剪下来的头发卷儿收在一起，再撒在围篱和地上。灰猫“海豹”在走廊上追扑头发卷儿，两只狗在一边看着。

凯立说：“这些头发要干吗？”

莎拉说：“是给鸟儿的。它们会用头发做窝。不久以后，我们就可以找到头发做的鸟窝了。”

我们撒着头发，凯立悄悄对我说：“莎拉刚刚说‘不久以后’，她一定会留下来。”

莎拉也给爸爸剪头发。别人都没看到，我看见爸爸在谷仓后面把头发向风中撒去，送给鸟儿做窝。

莎拉帮我梳头发，用她从缅因州买来的玫瑰色丝绒带子，把我的头发向后面扎好。她也梳她自己又长又蓬松的头发，向后扎起来。我们并肩站在一起照镜子。我看起来高了些，像莎拉。我的皮肤白皙，瘦瘦的。因为头发向后梳的缘故，我看起来有点儿像是她的女儿——莎拉的女儿。

到了唱歌的时候了。

我们坐在走廊上，昆虫在黑暗中叫着，草地上走动的牛也传来“沙沙”的声音。莎拉唱了一首我们没听过的歌，歌名叫《夏日已来到》。她教我们大家唱，连爸爸也唱得好像自己是一个歌手。

夏日已来到，

布谷声声叫。

凯立问：“什么是夏日？”他学着莎拉的唱腔。

爸爸和莎拉几乎同时回答说：“就是夏天。”凯立和我，相互看了一眼。

夏天真的到了。

莎拉说：“明天，我想去看看羊。你们都知道，我从来没碰过羊。”

凯立坐直了身子说：“从来没碰过？”

“从来没碰过。”莎拉说。她微笑着，向后靠着椅背，又说，“但是我摸过海豹。它们摸起来冰凉 冰凉 的，滑滑溜溜的，它们像鱼一样滑进水里。它们会叫、会唱，有时候也会发出吠声，有点儿像狗。”

莎拉学起海豹的吠声来。黑狗洛蒂和大狗尼克，都从谷仓跑过来，跑到莎拉身上，舔她的脸，使她大笑。莎拉理顺两只狗身上的毛，抓挠它们的耳朵。大家都静了下来。

凯立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非常柔和。他说：“我好想现在就能摸摸海豹。”

“我也是。”莎拉说。她叹卜口气，又开始唱起她的夏天的歌来了。远处的田野里，—只云雀也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