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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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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把一切烦恼忘得干干净净的小嘎子,正兴致勃勃地跟战士们做游戏,忽然杨小根又来找他,说他给人告下来了。

一进屋,就见大黑墩子气昂昂地在区队长背后站着,地下扔着一团黑煤子乱草。他心里已经明白,知道分辩也没有用,干脆笑嘻嘻点头承认:烟筒是他堵起来的。

老实说,区队长能把他怎么样呢?钱云清已是三十五岁的“小老头儿”

了,从来见不得孩子流泪,刚才收枪时见他那副痛苦样子,心里已有些热乎乎的,本要好好儿安慰几句,不想他扔下枪就跑了。孩子得了枪来,还没有受到表扬,倒受了不少委屈,又是这样一个天真烂漫无父无母的孤儿!难道为这一点小调皮,真的给他一顿处罚?

不过,事情虽小,究竟关碍着军民关系。便镇着脸,说了小嘎子几句,然后叫他给房东道歉。小嘎子原也乖乖地给大黑墩子鞠了一躬,说了些“对不起”的话。事情到这儿本来完了,不想小胖墩儿忽然提起摔跤的事来,说是他俩打赌,小嘎子输了,那把木头手枪应该归他。这样一来,事情又统统搞糟了。

“你说得倒好,归你?”小嘎子一下又红了眼圈子。根据经验,凡是部队与老百姓发生纠纷,上级总要把错儿断给部队的。小嘎子满心以为官司输了,赔个不是拉倒,谁知招来了丢“枪”的危险,这可吃不住劲了。

他紧攥着“枪”把,气乎乎地简直要拼命:“要‘枪’啊,神仙他姥姥也不行!”

“张嘎子!”区队长严肃地叫了一声,然后直视着他,沉了老半天:“这样吵闹是八路军的纪律不许可的!你没有听过军民一家的道理吗……?”小嘎子小声嘟囔说:

“叫我给他下跪磕头都行,这‘枪’是老钟叔给我的,是我的纪念品,要了命也不能给他!”区队长不知怎么心里一软,鼻子有点发酸。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能含糊的,放纵会惯成孩子的毛病。何况刚才收枪时,他的态度本来就不端正呢!于是更加绷起脸来,顿一顿说:“告诉你嘎子,八路军土枪土炮,没钱没饷,每人三发子弹,跟日本鬼子拚了六七年,没有叫敌人消灭,这是什么原因?除了共产党的领导以外,我们还有一条仗恃,就是广大群众真心实意地爱护与支持!可你动不动就跟老百姓打架,你知道这有多大害处吗?”他见嘎子不说话,就把手一摆,接着说,“去!你先上套间把这个道理想想。没有我的话,不许出来!”随即扭头对大黑墩子说,“老满哥,这孩子是新参军的,还没有好好接受教育,别跟他生真气。我们先关他的禁闭,等清静下来再好好处分他……”

老满哥一听说“关禁闭”,猛然间倒吓了一跳。他本是个直筒子脾气,火头上来学说了几句,不过是警戒他下次的意思。不想却弄出个“关紧闭”来,又不知这是什么刑罚,便连忙笑开黑火红红的脸阻拦道:“别别,发落他一顿就是啦。一个小孩儿,能有多大罪过儿,还值得关禁闭!……”

区队长虽然点着头,仍朝着小嘎子说:“你不上套间去,还在这儿愣什么?”

小嘎子正巴不得赶快离开,听了这话,忙向套间走去,心里却在庆幸:

“枪”可算保住了。然而在走过老满跟前时,把眼向他一横,低低道:“等着吧,你个老顽固!”

一场官司就此结束。老满领了胖墩儿重去做饭;钱区队长开始检查战斗消耗,起草给分区的报告:一面等着侦察员们回来。别人备有工作,也都去了。惟独小嘎子闷在套间里,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这套间,总共只有一条炕大。在半截小炕上,光光的只有一层浮土,既无枕头又没席。地下,也只有一个糠篓子,一个破坐柜,坐柜上撂着个旧纺车。小嘎子看看这,瞧瞧那,没有一件是好玩儿的。坐又懒得坐,躺又没法躺,便把指头伸进拐轴去,拧得纺车嗡嗡乱转。转了一阵,仍是无味,扒着糠篓子瞧瞧,空空的连个干菜梗儿也没有,可见想逮个老鼠的希望也不能了。

咳,这可闷着吧!“你知道这有多大害处吗?”区队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

“嗯,有多大害处呢……?”他脑子刚刚一转,忽地“加加”两声,窗棱子上落了两只“家雀儿”,隔着一层窗户纸,在那里扑翅儿,弹爪儿,籁籁地动,仿佛在表演影子戏。小嘎子心花怒放了,忙忙地两脚一蹬,脱掉鞋,蹑手蹑脚地爬上炕去,看看离得切近,“噗喳”的一捂,窗户纸虽给抓了个窟窿,一只小家雀儿却捧在手里了,那蓬松的羽毛,溜黑的小眼儿,索索地满手乱动,拂得他手心发痒。痒得小心眼里充满了快乐。什么“坐禁闭”

呀?小嘎子早就把它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外边屋卫,区队长可没有闲心想到小嘎子捉家雀儿。侦察员们陆续地回来了,出现了新的情况:据报告,明天城里有两辆汽车去保定,是送一批伪军官受训的。另有消息说:有几个“差犯”也要同时解去,其中可能有钟亮同志。

这消息立刻把大家激动了,区队长跟前围来了一群战士。自打老钟被捕以后,他们曾想过多少方法营救他啊!无论是进城砸狱,无论是花钱赎卖,也无论是托门子做保,……都想到过,无奈条件不成熟,不能得手,以致大家仍然日日夜夜地为这事煎熬着!

钱云清翻开地图,对着通往保定的公路,息气凝神地审视着,默算着。

那神气,就象一个面对疑难大症的医生,心里是在怎样地翻江倒海啊!

“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打伏击。”他开口了。他向来不肯轻易下命令,哪怕再三深思过的思想,也愿意再和同志们商量一下。

大家都露出兴奋的心情,没有人吭声。

“两辆汽车,”钱区队长只好说下去,“除去‘差犯’和伪军官,大约有二十到三十个战斗力。估计鬼子不会护送他们。但我们把敌人估计得强一点,给他打上一挺机枪,甚至再加上一个掷弹筒,我们还是能够把他吃掉。但困难就在他们是汽车,又是两辆。两辆之间的距离有多大?老钟坐在哪一辆?都不能断定。所以就有个问题:“怎样把两辆汽车都截住?”

“嗡嗡嗡”,大小“诸葛亮”都活跃起来了。有说埋伏在城根下头,堵着城门打的:有说把部队分成两股,各打一辆的;有说埋伏在半道上,截住一辆打一辆的……各法有各法的优点,却又都不够妥贴。最后,区队长综合大家意见,又提出一个方案,就是:利用青纱帐,把伏出圈设在公路上,但预先须把公路掘断,头一辆汽车赶到,必得停住修路。如果部队不被发觉,那就尽量争取时间,等待第二辆汽车赶到后再开火。这方案虽然也不够隐当,可比较起来,还是长处多些。打仗嘛,几分冒险总是难免的啊!

正在大家都点头的当儿,背影里一个人叫了起来:“哎,我可还是不放心。”一句未完,腾棱棱,一只家雀儿飞落在地图上,旋即扑棱一下又钻进人缝里去了。人们不由得一愣,回头一瞧,一根麻经儿牵在小嘎子手里,家雀儿正是他不经心撒出来的。

“这是谁说话哪?”区队长故意镇住脸,可眼睛里一股笑意却没有隐藏住,“嗬,张嘎子啊。是谁把你请出来的呀?”

“一听见老罗叔说话,我就出来了……”小嘎子赶紧把家雀儿收回袖筒,红着脸说。

“嗯——”区队长终于放开眼睛,让那一片温柔的笑意,象一汪淀水似地流荡着,那是从深湛的心底涌出来的啊。“你有什么不放心,请说说吧!”

“你想啊,”小嘎子大胆地指着地图上的伏击圈,“汽车停在这儿啦,咱们唿一家伙,机关枪,手榴弹,丁棱咣啷,一顿狠砸,不把老钟叔也砸在里头吗?”说得大家都笑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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