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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五柞宫的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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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姬不敢再坐在床上拿大了,赶紧下地倒身便拜:“妾妃接驾迟延,还望万岁恕罪。”

景帝伸双手搀住她一双玉臂,没让她跪拜:“是朕来得唐突,爱妃不知,何罪之有?”

“容臣妾大礼参拜。”栗姬拉出公事公办的架势又要下跪,“国家礼度岂可偏废。”

景帝拉住栗姬不松手:“又非大庭广众之下,家礼不必常叙。”说着话,两眼在她身上逡巡不止。

栗姬看出景帝是欣赏的目光,故作娇羞地:“不知圣驾光临,未及整装,有污圣目,真是罪过。”

景帝是赞许的口吻:“天气炎热,又在寝宫,如此着装非但无妨,还着实令朕耳目一新呢!”

栗姬秉性难改,说话又有酸味:“难得万岁还记着妾妃。今日去未央宫拜谒圣上,万岁眼皮也不愿抬。”

“看你,言语中总是挑三拣四,朕这不是来看你了吗?”景帝已是春心荡漾,忍不住要拥吻栗姬。

岂料,栗姬像美人鱼一样滑出了景帝的怀抱,她是要吊景帝的胃口:“万岁请上座,容臣妾传宫人上茶。”

景帝心中掠过一丝不快:“茶就不必了,朕来时已饮透了。朕累了,你我上床歇息吧。”

栗姬见景帝急不可耐,便想借机讨个说法:“臣妾获悉万岁已颁诏废了薄后,但还不知何时册立妾身。”

“这个朕自有道理。”景帝心下已有三分不喜,说着,拉她的玉手又要上床,“今夜良宵,你我共赴阳台,余事不提也罢。”

“不,”栗姬偏偏要耍小性子,“万岁,皇儿刘荣已封太子,妾身自当为后,今天你要说个明白,为何迟迟不颁立后诏旨,莫非是王美人那几个狐媚,从中做梗不成。”

景帝心中已是五分不喜:“你呀!怎么没有一丝为后的风度,如此无端猜疑,真要执掌后宫,这后宫还能安宁吗?”

“怪不得你拖延不肯降旨,原来还是听信了那几个妖姬的谗言,待哀家总揽后宫,定要好好调教她们。”栗姬说时有些怒目横眉咬牙切齿,话里话外充满了报复的敌意。

景帝已是七分不喜,他深知栗姬肚量狭小,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今日话头提及至此,他也就趁机规劝道:“王美人、程姬、贾姬等,皆朕之妻,她们所生子女,皆 朕之骨肉。一旦身为国母,必有容人之量。待她们当如手足姐妹,待她们子女当同己生。时时教育太子,要爱护弟弟妹妹,你们都能和睦相处,朕百年之后方能安卧 九泉。”

栗姬一听此言,不禁想起几天前在上林苑游玩的情景,至今她还耿耿于怀--

那日,景帝兴致甚佳,只带栗姬、王美人二人同游。没有了贾姬、程姬等人,栗姬感到几分胜利的喜悦。但是有最为嫉恨的王美人在身边,她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为此,她噘着小嘴阴沉着脸儿。

“爱妃,莫非哪里不舒服?”景帝关切地问。

栗姬的回答实令景帝啼笑皆非:“哎哟,万岁还这样关心臣妾啊,看你和王美人说说笑笑的样儿,哪里还记顾臣妾在身边哪!”

“你呀,说话怎么总是咬着别人,朕总不能时时刻刻全都陪着你一个人吧。”景帝数落她几句。

“你就是向着她,我这一句话,就惹出你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来。早知这样,今日不来倒好,免得找气生。”

“看你,这不都是没来由呕气吗!”景帝顿时兴趣索然。

王美人见状过来打圆场,满脸赔笑对栗姬说:“姐姐,是我哪里不对惹你生气了?我是妹妹,倘有不周还望担待。”

“看看,这不是跟万岁合伙儿气我吗?”栗姬近于胡搅蛮缠,“咱可比不了你,你是万岁的心尖儿。”

景帝气不过:“什么话,朕哪里不是高看你一眼!”

栗姬借机将心中的怨忿发泄出来:“我怎能和王美人比呀,皇上看见她时总是眉开眼笑,看见我时总是绷着面孔。”

“你这是找歪理,朕对你还要怎样?不是立你生的刘荣为太子了吗?”

“那是因为他是长子,说不定哪天你不高兴就会变卦。”

“这立储大事,你怎能信口开河!”

“我那儿子也不会取悦皇上,比不得王美人哪。”栗姬不满地用白眼珠斜着王美人,“她生的胶东王刘彻,妊娠时曾梦见太阳入怀,多么美妙动听的故事,这不等于说她的儿子是帝王的材料吗?”

“姐姐不喜欢,我今后再不提及。”王美人赶紧表明态度。

“现在不说还不是掩耳盗铃,而今已是满城风雨尽人皆知,还想做样子给我看?我不会领这个情!我没有那么傻。”

这一顿抢白,闹得王美人无话可说,便想了个脱身之计:“姐姐消消气,我如厕方便一下。”

景帝觉得和栗姬这人无法交谈,便赌气扭转身不再理睬她。

丽日高悬,明亮的阳光把树木溪流全都照耀得赏心悦目。景帝在凉亭内随意四望,忽见一头野猪晃悠悠从树丛中蹿过来。它三转两绕,哼哼唧唧沿地觅食,竟然进入 了草地上的茅厕。景帝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尽人皆知,野猪是属于凶猛野兽,所谓“一狼二虎三野猪”。而王美人正在厕中,万一受到伤害,这该如何是好。景帝 即令随侍的中郎将郅都速去救援。郅都说声领旨,拔出佩剑要去。

栗姬心说,野猪若将王美人吃掉该有多好,少了一个宫中劲敌,在旁言道:“郅将军,这恐怕不合适吧。王娘娘在厕中,自然是裸露下身,况且又是国母之身,你闯进去……”

这番话还真把郅都给说住了,他迟疑着不肯举步:“万岁,末将撞见娘娘……”

景帝一急,夺过郅都手中剑:“不要你为难,朕自去救助。”

栗姬见景帝如此关心王美人,妒火中烧,便欲制止,她急中生智,突然跌倒在地,口吐白沫不止。

郅都见状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就呼唤景帝说:“万岁,栗妃娘娘发病,这便如何是好?”

景帝回望一眼,犹豫片刻:“栗妃无妨,朕先去救王美人要紧。”他毅然飞步闯入茅厕,居然将野猪吓走,王美人安然无恙。回来再看栗姬时,人也站起来了,白沫也不吐了。景帝不满地嘟囔一句:“恶作剧。”

这事虽说景帝并未深究栗姬过错,但栗姬认为,在关键时刻景帝还是把王美人排在前面,为此,心中嫉恨,而对王美人的敌对情绪也愈发加重。如今景帝又说起百年 之后要善待王美人及各位姬妾并所生子女,更勾起她心中的不满。刻薄言辞便倾泄而出:“我的皇上,你对那几个妖姬真是关心到家了,连百年之后的事都安排了。 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就恨不能生吞活剥了王美人她们几个狐媚,百年之后的事就由不得你了。”

“你!”景帝没想到栗姬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简直是个泼妇。”

“你,你,居然为了那几个狐媚骂我,我,我不活了!”她说着就以头去撞廊柱。

景帝的心情此刻坏透了,哪儿还再有心思和栗姬效雨水之欢,也不管那栗姬死活,气哼哼地拂袖便走。

栗姬当然不会真的撞死,她实指望景帝会来拉救,万没想到他会对她的死活置之不理!更没想到还把景帝给气走了,这才想起闹得过分了。急步追出宫门,连声呼唤:“万岁留步,臣妾还有话说。”

景帝已是气炸了肺,也不答言更不回头,径自扬长而去。

“哼!有种一辈子别到我这云阳宫来。”栗姬气得顺嘴骂话出唇。

景帝显然是听到了,脚步停顿一下,但未予计较,反倒加快步伐离开,看来是不屑与之理论了。

栗姬被闪在宫门口,越想越不是滋味,悔不该言语过激,但后悔药是没处买的,她无处发泄心中的怨恨,委屈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呜”呼天抢地捶胸踢腿号啕大哭起来。

王美人起居的五柞宫,其规模比云阳宫略小,但环境清幽,附带一个小巧玲珑的花园,倒是别有一番意境。王美人进过晚膳后,在花园内与儿子刘彻讲古,说到大禹 治水三过家门不入。六岁的刘彻忽闪着黑亮亮的大眼睛,说出一番令王美人极为满意,又与其年龄不太相符的话来:“母亲之意,为儿尽知,长大以后,一定像大禹 那样勤劳国事,但我还要孝敬母亲。”

王美人喜得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我的好皇儿,如此聪明,将来定是国家栋梁之材。”

“母亲,儿为何只能做栋梁,难道不可以君临天下吗?”说着,小刘彻在地上摇摇摆摆模仿起景帝走路的样子,“儿要像父皇那样,受到所有人的尊重,要发号施令治理国家。”

“皇儿,这可不是乱说的,”王美人赶紧用手堵住刘彻的嘴,“切记,这话被人听去,或许就有杀身之祸。”

“为什么?”

“皇儿,宫廷之中要谨言慎行。你的封号是胶东王,就只能是未来皇帝的臣子。你的大哥刘荣已立为太子,将来他就是皇帝。这话若传到他的耳中,必定记恨在心。等你父皇不在了,他登基做了皇帝,必然要报复你,就连为娘也怕性命难保啊!以后万万不可再流露此意了。”

刘彻点点头:“儿记下了。”

侍女唐儿急慌慌走来:“秉娘娘,万岁驾到,已至宫门了。”

王美人领着刘彻就走,急步前去接驾。刚出园门,景帝已步入回廊。王美人就在画廊地板上跪倒:“臣妾接驾,皇上圣安。”

刘彻也在母亲身旁下跪,端的是彬彬有礼不慌不忙:“儿彻恭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些平身。”景帝高兴地将王美人母子先后搀起,赞不绝口地夸奖刘彻,“皇儿小小年纪,就这样知礼得体,还是美人教子有方啊!”

“万岁过奖了,有道是龙生龙子。”王美人心中喜悦,但并不表现出来,“这孩子处处模仿陛下,就连走路都像得很呢。”

景帝正在兴头上:“如此说,且走几步让朕看看。”

刘彻当真就模仿了一回,然后还问道:“父皇可是这样行走?”

喜得景帝眉开眼笑:“皇儿,你怎就这般相像,真是我的儿子啊。”说到高兴处,将刘彻抱在了怀中。

刘彻也就撒娇地依偎在景帝胸前,用小手抚摩着景帝的面颊:“父皇真好,就像古时的大禹帝。”

“这么说,父皇是明君喽!”景帝止不住同儿子贴脸。

王美人觉得已经可以了,儿子算是够风光了,就将刘彻接下来:“皇儿,别让父皇太劳顿了。”同时,回头示意唐儿,“领胶东王去吧。”

刘彻果真与一般孩子不同,临别时再施一礼:“父皇晚安。”

景帝由王美人陪同进入寝宫,边走话题还未离开刘彻:“美人,你要好好教导胶东王。这孩子是个干大事的料,待他长成后,朕一定要委以重任。”

“谢万岁夸奖,臣妾当不负圣望。”落座后,王美人问道,“万岁可曾进过晚膳。”

景帝注视着王美人花蕊般娇嫩的樱唇,真想立刻噙入口中。想起栗姬的泼样,再对照王美人的柔顺,一腔儿女情全都倾注在王美人身上:“这都什么时辰了,朕早已用过晚膳,你我早些安歇吧。”

王美人听此言不觉怔了一下。

景帝却是注意到了王美人这一微妙变化:“怎么,爱妃心下不悦?”

王美人脸上绽放开鲜艳的桃花:“万岁哪里话来,后宫嫔妃,有谁不渴想沾雨露之恩。臣妾亦血肉之躯,渴望圣驾,有如大旱之望云霓,巴不得万岁天天能光顾呢。只是一时间受宠若惊,怀疑是否在梦中。”

这番话说得景帝心花怒放:“好,好,朕此后定当常幸这五柞宫,也让你永远像鲜花般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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