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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都是喷嚏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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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我的开局其实还是非常不错的。先是在1月份的悉尼网球公开赛中击败了俄罗斯名将德门蒂耶娃,成功进入半决赛。这也是我在击败施耐德、库兹涅佐娃之后再一次击败世界排名前十的选手。至此,我的世界排名提升到第16位,创造了中国选手的最高世界排名。

之后,我以19号种子身份出战澳网。在前三轮都非常顺利地晋级,其中第三轮我以直落两盘击败9号种子俄罗斯名将萨芬娜。进入1/8决赛,我遇上的对手是6号种子、瑞士公主辛吉斯,在先胜一盘的情况下,我被逆转,最终止步16强。不过这已经是我澳网的个人最好成绩了。辛吉斯是世界顶尖的高手,在与她的对抗中,我并没有一味地被动挨打,而是找到了一些与之抗衡的方法,虽然最后丢了比赛,但是让我认识到自己与世界顶尖高手的差距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对我自信心提升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3月份的美国印第安维尔斯网球赛上,我在第四轮和1/4决赛中分别淘汰扬科维奇和兹沃娜列娃进入四强。据说是该项赛事四强中首次出现中国单打选手。3月下旬我参加了迈阿密大师赛,值得一提的是在十六强争夺赛中,我在第三盘逆转了比利时名将克里斯特尔斯。她在2005年的世界排名是第二,2006年世界排名第五,曾经多次获得大满贯冠军,与海宁有“比利时双姝”的美称。去年的温网我就是因为输给了克里斯特尔斯而告别了赛场,现在找到机会扳回一城,我对自己的信心又增强了一分。

可就在我自信心大涨,外界对我也普遍看好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2007年4月份红土赛季开始了,我要在欧洲打将近两个月的比赛,这一次姜山全程陪同我——我从华中科大复出后,姜山仍然留在学校读书,他顺利地完成了四年本科学业,然后进入湖北队当网球教练。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国家队将姜山调来担任我的专职教练。

网球是一项孤独的运动。对我这样经常单独出国的球员来说尤其是这样,欧洲赛季至少会延续三个月,如果没有国家队的球员、教练陪同,这三个月就像一场漫长的苦役。即使有教练,还是有许多不方便的时候,你会希望身边有家人陪伴。在这个圈子里,小运动员打比赛,一般都是父母随行,长大了,陪伴在身边的人就换成了兄弟或丈夫。国外的球员基本都有自己固定的小团队,球员打球时会带着自己的伴侣、体能教练、技术教练和治疗师,有的还会带家人去比赛。当时国家队也曾以我的名义聘请了外籍教练,但教练来中国后,要负担起整支队伍的指导工作,能用在我身上的精力就少得可怜了。

一心不能二用,我一直很怕在专注打球的时候,还得分心来惦记“比赛有没有注册啊”“酒店房间有没有订好”这些问题。队里的其他队员有些也有自己的私人教练,我心想,我也需要一个私人教练啊。没有人比姜山更适合这个角色了,我就向国家队申请将姜山调来担任我的教练。

国家队思考再三后,同意了这个申请。我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姜山则比较理性,遇事想得比较多,比较周全。有了姜山在我和国家队之间做缓冲,我们处理问题的效率明显提高了,他的存在有效地减少了我和国家队之间的摩擦,我外出打球时也不再觉得孤单,姜山是一个称职的私人教练加助理,那些我没想到的问题,他都可以帮我处理妥当。

然而这一次,我们遇到了一个连他都没想到的问题。

2007年4月底,我和姜山到了欧洲,这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在欣赏古老欧洲花团锦簇的美景的同时,我忽然发现自己开始不停地打喷嚏,差不多每天要打三四十个,从到达驻地起就没停过。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这样持续两个月后,已经转战草地比赛,突然一天我觉得右侧肋骨不舒服。当时也没太在意,可是后来越来越严重,肋下的疼痛越来越明显,等到离温网还有一周的时候,我发现只要自己深呼吸一下,肋下立刻会传来明显的痛感。

本来温网前一周还有个比赛,我和国家队商量把它取消了,这样一来就可以给自己足够的时间休息。可能是这段时间练得太狠了吧,我想,休息一下吧,全力准备温网才是重点。然后我和姜山一起飞到伦敦,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温网。那时国家队在伦敦租了一套别墅,所有队员都在那里居住,我和姜山也搬到那里休养。

到了伦敦之后,我发现情况比我想象得要严重了,我连早上起床都不能直接坐起来,必须先侧过身借助肘部的力量,才能把自己撑起来。

后来疼得实在不行去医院拍片子,在去医院的路上姜山突然就急了,说:“你不就是不想打比赛吗?不打不打我们回国。”

他不信我说的话,还生气了。

我无言以对,也没有心情去跟他吵架——肋下的疼痛让我很难分心去想别的事,我只是觉得委屈。

网球运动员最容易出问题的部位是手腕、肘部和膝盖、脚腕,但很少有网球运动员会在这个部位受伤,我自己也没想到肋下会毫无征兆地疼成那个样子。万般无奈之下,我告诉主教练我可能受伤了,然后去找赛会医生。

赛会医生建议我拍个片子看看,我就和蒋教练、姜山一起去了医院。医生诊断后说可能是骨头有问题,这种职业病常见于高尔夫选手,网球运动员几乎没有得的。最后拍片子的结果也验证了医生的推测:肋骨骨裂。

我很奇怪,因为这个地方从来没有遭受过严重的碰撞,怎么就会骨裂呢?

医生仔细询问了我这一阶段的活动状况后告诉我:我刚到欧洲时患上了花粉过敏,骨裂就是由于这期间我不停地打喷嚏导致的。

打喷嚏居然能把骨头打裂!真是匪夷所思。骨头都裂了,肯定不能继续比赛。我的心情瞬间灰暗下来。

回到驻地,姜山把我料理好了,让我卧床休息,他自己转身出门不知道去忙什么。大约50分钟后,他带着一大堆排骨、作料回来了。原来他是去买排骨给我煲汤喝。

我们住的地方离超市大概有20多分钟的路程。姜山一个人跑出去,语言又不通,居然给他找到了地方,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吃的回来下厨房。尽管疼痛仍在持续,我还是觉得很贴心。第二天,我们就和国家队的队友一起回国了。

6月,我们回到了北京,我继续休息。两个月后,我觉得骨头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想回到赛场上。为了保险起见,我先去拍了个片子。国家队的队医为我们联系了一位30多岁的女医生,我拿着拍好的片子找到她,她看了看,问我:“你是运动员吗?”

我说是啊。

对方放下了片子:“运动员拍什么片子,回去练吧!”

我一头雾水地回来了,心想大夫说继续练,那一定是骨头已经长好了。我就回到了训练场,练了两星期,准备去美国参加比赛。

刚到美国,训练了一天,第二天起床后,我就感觉熟悉的疼痛又来了。我找到当地的医院拍片问诊,接待我的医生看到片子,一叠声质问我为什么骨头还没长好就开始训练。我只好请教医生:大概要多久我的伤势才能恢复?

医生说:“至少要6个星期。”

那时已经是8月份,等到10月份,那不是整个赛季就都结束了?

我心中一凉。

但骨伤又不能不养,最后我只得取消了当年所有的比赛,前往慕尼黑治疗。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我的医生艾瑞克和我的体能教练哈纳斯。

养伤的时候我瘦了不少,体重减轻了,肌肉也萎缩了一部分。

姜山安慰我:“就当是休息一段,调整下状态。”

我无法放松,我心情很不好。

最初练网球的时候,我并不喜欢这项运动,我努力打球只是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体校的学生没有寒假和暑假,用缺失的童年换来了出色的专业技巧。这样的缺失不是没有遗憾的。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以后也没有机会知道。

但经过多年训练之后,我和网球已经密不可分了。它就是我的全部生活。我不停地为它付出,而它也不停地以它特有的方式在回报我。我从网球中得到过悲伤,也得到过欢喜。它使我成熟,督促我思考。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球员生活后,我对网球的感受非常复杂,事已至此,我不能用简单的“喜欢”或是“不喜欢”来概括自己对网球的感情了。

我不愿意公开承认我需要网球。我已经恨了它那么多年。但我又确实离不开它,这让我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

当我被迫离开网球赛场时,我的自信和充实也就随之远去了。我的舞台在球场上,那是我最光彩最有自信的时刻。而现在,我却卧床不起,连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都不如,这让我消沉不已。

如何才能尽快回到赛场上?这是我眼下最最关心的问题。

2007年第一季度我的发展态势不错,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话,说不定会有一个欣欣向荣的发展期。可是意外发生了。人们形容一个人倒霉时爱说“喝凉水都塞牙”,我打喷嚏骨裂跟那倒是有一比。莫名其妙地过敏,再莫名其妙地骨裂,还遇到了不负责任的大夫,从4月份开始,几乎大半个赛季我都在伤病状态中度过,而这些伤病来得又是那么荒唐……不过,有些事情可能注定就是无解的。一个喷嚏引发的灾难,在当时看来就好像是晴天霹雳,把一心想飞得更高的我劈得是外焦里嫩的。不过,现在回头看过去,就像是个好笑的小插曲了。

人的一生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沟沟坎坎,身在局中,你会以为自己过不去了。如果你能灵魂出窍一下,让自己站在半空,或者穿越到几年以后,再来和当时的自己说句话,估计你很可能想说:“淡定,淡定。没什么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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