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5)
快递车通常停在后门,那里有直达地下室的通道。麦克?奇夫人的神情告诉我,先前一分钟发生的事把她一整天的心情都给毁了。
我起身从墙架上取下母亲的烹饪书。“看,”我翻开书,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在这儿标了四颗星。”
我把书翻到蜂蜜芝士蛋糕制法那页。穿过我的肩头,麦克?奇夫人眯起眼疑惑地盯着烹饪书。我把身子往后侧了一些,虽然没有碰到她,已经能感受到她一温一 暖的体一温一 ,这种亲密的感觉仿佛和妈妈在一起。
我觉得在家读书有很多好处,好处之一就是我不需要为上学穿什么和如何一交一 朋友犯愁。不过我得定期参加州级统一考试,每次我都能拿满分。父亲在我脑袋里灌了大量的历史、数学和文学知识,我会拉丁文,还会一些德语、法语和西班牙语,我具有庞大的英语词汇量,时常冒出几个麦克?奇夫人不明白的生僻词,这时我得跟她做一番生词解释才行。丹尼斯偶尔给我上自然科学课;他说他曾经是个医科学生,后来转学生物,他在附近一所大学兼职教的就是生物课。因为受过医学训练,丹尼斯在我们家兼任家庭医生和牙医,只有在我生大病的时候——我大病过两三次——我们才请威尔逊医生过来。丹尼斯负责为我和我父亲接种疫苗,每年为我们做一次全身检查;很走运,我的牙长得挺坚实。
丹尼斯带我去大学的游泳池学游泳,他既是我的良师,也是我的益友。在我们家,只有他笑声常在,只有他会跟我逗乐(麦克?奇夫人老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她只会微笑,连微笑也是拘束的,很放不开)。丹尼斯有一头暗红色的卷发,他一个月左右理一次发,每当头发长到齐肩的位置就该理发了。他的鼻子钩成鹰嘴状,上面星星点点有些雀斑。他的身高和我父亲相仿,大约六英尺三,不过他的身材比父亲壮实。他是个性格鲜明的人,一旦看不惯鲁特粗陋的态度,他便会义正严词地指责她一通,毫不含糊,正因为此,我把他视为英雄。
晚冬的一天——那年我十二岁,丹尼斯跟我分析了“生活的实质”。我一提问,他的脸就会涨红,但他每问必答。见我想不出其他问题了,他拍了拍我的头便回地下室去了。等他走了,我走到浴室的镜子前,仔细地审视自己:与父亲一样的深色头发,蓝眼睛,暗灰皮肤;脸上还写着两个字——倔强。
窗檐上悬着冰锥,密密麻麻,成了一个个天然雨篷。那天下午,我在卧室里透过窗玻璃看冰锥慢慢地一滴一滴地融化。天空已经连着几个月灰头土脸,不改容颜了;放眼望去,满眼皆是无生机的灰暗。我正在聆听新时节临近的脚步声。
父亲站在屋外的车道上,好想正在自言自语。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他站在那里,无所谓天气,独自沉浸于没有旁人的对话。
有一次麦克?奇夫人问我是否孤独,我不知该如何作答。书本告诉我,人们需要朋友,孩子需要玩伴。那我呢?我拥有父亲、丹尼斯、麦克?奇夫人(哎,还有玛丽?埃利斯?鲁特),以及所有我想要的书。因此我回答说,不,我不孤独。
显然,麦克?奇夫人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我听到她建议丹尼斯让我“出去走走,这很有必要”。她接着说,“我知道他很爱她,但过分的保护未必是好事。”
不久以后的一个午后,天下着雨,我坐进了麦克?奇夫人的车里。我将到她家拜访,并与她家人共进晚餐,她要在晚上十点前——也就是我的就寝时间——把我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