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下午三点半是宣战的日子。候选人名单钉在秘书处的软木公布栏上,把名字登记上名单以后——我当时注意到,马格的名字下方只有我的名字——我走上回家的路,并向吕克提议先陪他回家,因为我们住在同一个街区。
我们肩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我很害怕他会发现我们的影子有点不妥,因为我们的个子明明差不多高,我的影子却拖得比他的长了许多。不过他完全没注意我们的步伐,也许是因为夹板让他有点难为情,同学们从开学那天起就叫他虎克船长。
经过面包皮店附近,吕克问我想不想吃巧克力面包皮,我说我的零用钱不够买一个巧克力面包皮,不过没关系,我书包皮里有一个妈妈准备的、涂了能多益(nutella)巧克力酱的三明治,跟巧克力面包皮一样好吃,而且我们还可以分着吃。吕克大笑,说他妈妈才不会付钱让他买点心吃呢,然后他骄傲地指给我看面包皮店的橱窗,橱窗玻璃上精巧地手绘了几个字:“莎士比亚面包皮店”。
看我一脸惊愕,他提醒我他爸爸是面包皮师傅,而说巧不巧,“莎士比亚面包皮店”正好就是他爸妈开的。
“你真的姓莎士比亚?”
“是啊,真的啦,不过跟哈姆雷特的爸爸没有亲属关系啦,只是同义词而已。”
“同名啦!”我纠正。
“随便啦。好啦,我们去吃巧克力面包皮?”
吕克推开店门。他妈妈长得圆滚滚的,好像一个圆圆的奶油面包皮,而且满脸笑眯眯的。她操着带方言的腔调欢迎我们,声音听起来像在唱歌,是那种一听就会让人心情愉悦的音调,一种让你觉得受欢迎的说话方式。
她让我们选择要吃巧克力面包皮或吃咖啡口味的闪电面包皮。我们还来不及选好,她就决定让我们两种都吃。我有点不好意思,但吕克说反正他爸爸都会做很多备用面包皮,当天晚上没卖完也是全部贡献给垃圾桶,所以就别浪费吧。我们连餐前祷告都没做,就把巧克力面包皮和闪电面包皮吞下肚了。
吕克妈妈要他看店,她去工作坊拿新出炉的面包皮。
看到我同学坐在收银台后的高脚凳上,让我感觉很滑稽。突然,我闪过我们老了二十岁的影像,穿着成人的服装,他像个面包皮师傅,我则是排队中的顾客……
妈妈常说我的想象力过于活跃,我闭上双眼,但说也奇怪,我看到自己走进这间面包皮店,我蓄着小胡子,提着公文包皮,也许我长大后会是个医生或会计师;会计师也是拎公文包皮的。我走向陈列架,点了一个咖啡口味的闪电面包皮,突然,我认出老同学来,我已多年不曾见过他,我们互相拥抱,共享一个咖啡口味的闪电面包皮和一个巧克力面包皮,一起回忆当年的美好时光。
我想是在店里看到吕克扮演收银员,才首次意识到我将会变老。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我头一次发现,我一点儿都不想告别童年,一点儿都不想抛弃这副 向来觉得太瘦小的躯壳。我自从偷了马格的影子后,就变得很奇怪,现在产生的怪异现象大概是副作用在作祟吧,不过这个念头并不能使我安心。
吕克妈妈从工作坊带回一篮热腾腾、看起来很好吃的小面包皮。吕克告诉她一个客人都没来,她耸耸肩叹了口气,把小面包皮放到橱窗展示架上,问我们有没有作业要写。因为答应过妈妈要在她回家前把作业写完,于是我再次向吕克和他妈妈道谢,踏上回家的路。
在十字路口,我把巧克力酱三明治放在矮墙上,方便鸟儿来啄食,因为我已经吃饱了,而且不想惹妈妈生气,让她以为她做的点心不如莎士比亚太太做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