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鲍尔!”他又叫了一遍。
“是我。”男孩说。
“咦。你的鼻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圆滑的温特博特姆先生从柜台里盯着他说。
人们想起老约翰。鲍尔,都偷偷地笑了。
“你爸爸为什么不来!”布雷恩韦特用一种威严的声音大声问。
“他不舒服。”孩子尖声尖气地说。
“你应该告诉他别喝酒了。”,这个叫大掌柜的说。
“即使他听了会一脚踢破你的肚子也没关系。”一个嘲弄的声音从孩子背后传来。
所有的男人都大笑起来,这位傲慢的大掌柜垂着眼睛看着下一张工资单。
“弗雷德。皮尔金顿!”他毫无感情地叫了一声。
布雷恩韦特是矿上的一个大股东。
保罗知道该他了,他的心砰砰急跳着。他被推挤得靠着壁炉架,腿肚子都烫痛了。不过,他也不打算穿过这堵人墙。
“沃尔特。莫瑞尔!”那个响亮的声音传来。
“在这儿!”保罗尖声回答。但声音又细又弱。
“莫瑞尔——沃尔特。莫瑞尔!”掌柜的又喊了一次。他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那张工资单,准备翻过去。
保罗害羞的不知所措,他不敢也不愿大声答应,大人们的身体把他完全挡住了,幸好温特博特姆先生帮了他一把。
“他来了,他在哪儿?莫瑞尔的儿子?”
这个胖胖的,脸色通红的秃头小矮个,敏锐的眼睛往四周看了看,他指了指火炉,矿工们也四处搜寻,往旁边让了让,才看到了孩子。
“他来了!”温特博特姆先生说。
保罗走到柜台前面。
“十七英镑十一先令五便士。刚才喊你时,为什么不大声答应?”布雷恩韦特先生说。他砰的一声把内装五镑一袋的银币放在清单上,然后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拿起十镑的一小叠金币放在银币旁边。金币像发亮的小溪倾倒在纸上,掌柜的数完钱,孩子把钱捧到温特博特姆先生的柜台上,给他交房租和工具费。又该他难堪了。
“十六先令六便士。”温特博特姆先生说。
孩子心慌神乱,也顾不得数钱了。他把几个零的银币和半个金镑推了进去。
“你知道你给了我多少钱吗?”温特博特姆先生问。
“没长舌头吗?不会说话吗?”
保罗咬着嘴唇,又推过去几个银币。
“上小学时别人没教你数数吗?”他问。
“只教了代数和法语。”一个矿工说。
“还教怎样做个厚睑皮。”另一个人说。
保罗让后面的人等了很久,他抖着手指把钱放到包里,冲了出去。在这种场合,他总是被这些该死的家伙们弄得好苦。
他来到外面,沿着曼斯菲尔德路走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公园墙上到处是青苔,几只金黄和白色的鸡在果园树下啄食吃。有三三两两的矿工往家走。他害羞地挨着墙根窜。矿工中有很多人他认识,他们浑身灰尘,满面尘垢无法辨认。这对他来说又是一种折磨。
他到布雷蒂新酒馆时,他父亲还没来。酒馆老板娘沃姆比太太认识他。过去,保罗的奶奶和沃姆比太太是朋友。
“你爸还没来呢。”老板娘说,声音里似乎有点嘲讽,又有点笼络的意味。这就是专和男人来往的女人特有的腔调。“请坐吧。”
保罗在酒吧里的长凳的上头坐下。有几个矿工在墙角算帐、分钱。还有些人走进来,大家瞥了这孩子一眼,但谁也没说话。终于,莫瑞尔喜滋滋地飘进了酒馆。
尽管满脸煤灰,却煞有介事。
“嘿,”他十分温和地对儿子说:“敢和我比一比吗?要喝点什么?”
保罗和别的几个孩子从小滴酒不沾。当着这么多人即使让他喝一杯柠檬汁,也要比拔一颗牙还难过的多。
老板娘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心里可怜。但对他那毫不动情、循规蹈矩的态度很不满。保罗默默地往家走,气乎乎地进了门。星期五是烤面包的时候,家里总是有一只热热的小圆面包留给他,母亲把面包放在他面前。
突然,他恼怒地转过身去对着她,眼睛里充满怒火。
“我再也不去领工资的办公室了。”他说“哦。怎么啦?”母亲吃惊地问。对他的发火,觉的有些好笑。
“我再也不去了。”他大声说。
“哦,好极了。你去和你爸爸说吧。”
他狠狠地咬着面包,好象面包是泄气的对象。
“我不——不去领工资了。”
“那就叫卡林家的孩子去吧,他们能挣到六便士会非常高兴的。”莫瑞尔太太说。
这六便士是保罗的唯一收入,这笔钱大都用来买生日礼物。毕竟它是一笔收入,他十分珍惜它。但是……
“那么,让他们去挣吧。”他说,“我不想要了。”
“哦,很好。”他母亲说,“但你也不用冲我发火呀。”
“他们真可恶,又俗气,又可恶,我不去了。布雷恩韦特先生连‘h’音都发不出来,温特博特姆先生说话时语法也不通。”
“你不愿意去,就因为这个吗?”莫瑞尔太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