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同时，以时间来 讲，正好是下午四点半左右，永田町内相官邸里，内务外务两大臣、两位次长、欧亚局长及警察局长六人，围着会议室的大桌子，忧虑苦思。每一位都穿着金光闪闪 的大礼服，，眉头深锁，无言地僵立在那里，简直就像幅名叫《政一府的烦恼》的讽刺画。从西侧的大窗户，透过树林，隐约可见一两盏问题所在的有明庄的灯火，拿这 当成背景，非常适合，简直就是画龙点睛之妙。平日就连这浮世的风，也不太常吹拂过这一带，更何况是正月一日的夕一陽一景象。

周围一片安静，鸦雀无声，听得到的，只有钟摆滴滴答答的声音。

就在我们以为这种凝结状态，就要永远维持下去的时候，内务大臣动了动身一子，突然破坏了整个画面的平衡。

他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环视着在座一行人，又叹了口气：“事情真是不得了了。”他硬挤出声音说。

欧亚局长抬起头：“我一直都认为，皇帝亲日的态度很可疑……正如你们所知，明治四十一年〔1908年），缔结日法条约之后，日本政一府把当时逃亡到日本的 安南独立运动志士潘是汉，跟安南王族畿外侯疆柢，无情地赶出国外。导致潘是汉没多久就被法国警察逮捕，疆柢也只身潜逃到美国去。受此牵连，皇帝的父王，也 就是第十一世维新王，十七岁就被废位，并流放到南印度洋的孤岛——留旺岛去，现在，听说过得很凄惨，还得靠着在街头拉小提琴，才勉强能够糊口。正因为如 此，皇帝怎么说，也不可能会对日本有好感。皇帝过去的亲日态度，都是为了要在日本贩卖他的秘宝，所装出来的……不过啊，他还真是做了件鲁莽的事情。如果这 件事情曝光，结果就是给法国政一府一个很好的借口，以筹备革命资金之类的名目，一逼一迫他即日退位。”

内务次长插了嘴：“皇帝到底是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这个嘛，我也想不通……不管是越南国民革命党，或是安南独立党，在安南发起的独立运动，目前都完全呈惰一性一状态，到现在，就算提供支持，也已经整个涣 散，没什么作用了，所以，怎么想都不觉得是跟这方面有关。会不会是，皇帝已经预测到会被退位，想把钻石卖了，好躲避到美国去？”

外务次长一脸苦恼：“不管是怎样，那都不是在座各位的问题。对我们而言，只要在明天凌晨，法国大使去拜谒的时间之前，让皇帝回到饭店就没事了。”

他边说边转身面向警察局长：“如何，大槻，可以顺利找到吗？还有件事我要问清楚……对外务省而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想面对上面的人……到底发生什么 事？从今早开始的一连串一騷一动，都是因为你们的疏忽而引起的。而且，刚刚听你说，当我询问你的时候，你已经知道，皇帝是冒牌货了，那时，你为什么不先来跟我 报告呢？如果你先来报告给我说，这部分就可以多少说得暧昧含糊一点了，你这么做，害得外务省陷入泥沼，还要背负你们的失败……怎么可以这么独断独行。这种 问题，怎么可以不跟外务省商讨，就私自悄悄进行。”

内务次长皱起眉头：“有什么抱怨，我们晚点再来听。现在先说说，你对于警察局长的提议，有什么意见。”

外务次长绷起脸：“我现在正要说呢……我们外务省的立场，是不可能承认这种蠢事的。什么一时糊涂，把一介社会报记者当成皇帝的替身，这实在是太过窘迫了。光是误认皇帝，已经很丢脸了，现在还这样。”

内务次长尖锐地打断他：“说起丢脸，我们也是一样。你去跟假皇帝表达敬意，当然很丢脸。不过，我们都不知道皇帝的长相，现在再来说这些，也没有用了……那么，由外务省来发表皇帝被绑架一事，应该没有问题吧。”

外务次长清了清喉咙：“你，你在说什么傻话，怎么能发表这种事情！我们外务省，不想参与这种危险的一陰一谋。如果曝光，我们可就进退维谷了。还不如把古市加十郎那浑蛋带来，好好跟他谈一谈，最后才会有胜利的结局。这样，也可以编个误认皇帝的理由啊。”

警察局长再次开口：“请恕我直言，现在就算把古市加十郎抓起来，也只是突显出皇帝失踪的事实而已，我们误认的疏忽，并不会一笔勾销……如果知道皇帝从昨 天晚上，就没有回去，法国大使馆不可能不过问，而且，如果因为这样，皇帝被绑架的事情，一下子传了出去，那才真的是一发不可收拾。政一府的名誉这部分不用 说，为了使搜查能够简洁彻底，到我们找到皇帝为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皇帝都必须安全、确实地待在饭店里……或许是听错了吧，不过，我从来没说过要找替 身。我只是说，反正都是五十步笑百步了，不如暂时就继续误认下去。”

到目前为止，都双手抱胸、静静听着的外务大臣，这时候突然开口了：“那个男的跟皇帝长得很像吗？”

警察局长摇摇头：“完全不像。”

外务大臣露出苦笑：“至少这点，我们都很清楚了。不过，你打算怎么压制住他呢？他该不会自己说出来，他不是南南国的皇帝吧。”

“他知道，万一他说出来，自己就会立刻遭殃了，所以，不用担心会说漏嘴。而且，这点我会充分暗示他的。”

外务次长讽剌地说：“不过，他刚刚不是被真名古识破了吗？搞不好，他恼羞成怒，现在已经闯出祸来了。”

“我刚刚已经打电话，去交代过饭店负责人，说因为皇帝有点错乱，就算他叫人，也绝对不要理会。”

“不用担心他逃走吧？”

“我们时刻保护着他的安全。”

接下来，又是一阵静默。

警察局长焦躁地看着时钟：“还有，那个安南谍报部长，我们在这里讨论时，已经先把他留在警视厅款待了，但也不能一直留着他。宋部长一回饭店，肯定就会去 一逼一问古市，回国的日期跟秘宝的回复。那家伙一定没办法，给人家一个满意答复，肯定会马上现出原形。现在，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男人是唯一可以证明，加十郎 就是皇帝的有力证人，不过，如果他先发现，并且闹了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好摆平的了。”

内务大臣擦了擦汗：“虽然说起来很不像话，总之，现在事态紧急，先找一个权宜之计吧。”说着，他转向外务大臣说，“还有，如果发生这种一騷一动，就真的无法防止了。虽然有些违反常理，不过，请你们这边也要协助。”

外务大臣一脸悻悻然地说道：“既然事情都这么急迫了，也只能这么做，总比一踏糊涂来得好吧。”说完，他又转向欧亚局长，“柳原君，你跟警察局长一起去帝国饭店，简单地向那个社会报记者，灌输一下安南帝国的知识。如果连个首都名称都不知道，那就太不像话了。”

内务大臣无一精一打采地站了起来，对警察局长说道：“那就万事拜托了。总之，如果被发觉的话，就伤脑筋了。希望你们审慎处理……还有，可别忘了带钱啊。黄色小报的社会版记者，想必很缺钱用……不，比起这个，给我暗示他，不要到处乱晃、早点睡觉！”

说完，他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啊啊，不过，为什么会冒出这个浑蛋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