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叔说:“我不信。”
我上前说:“打啊。没事。”
健叔拿起听筒,又挂下。
我问:“又怎么了?”
健叔说:“我说什么啊?”
我说:“我怎么知道。”
健叔说:“要不我问个好?不行,她一接到我电话肯定就哭。我们得好好想好。”
我说:“人家肯定问你在哪里。”
健叔说:“那我就说,你不用管我在哪里。我很好,你放心。”
我说:“人家肯定说想死你了。”
健叔说:“那我也想死你了。”
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健叔说:“我暂时不能回来。”
我说:“我相信你,你是清白的。一定是和你一起逃出去的那个小子干的。”
健叔说:“不,这事情会弄清楚的。他是我兄弟,不能这么说。”
我说:“那你要注意安全,到腊月,你的娃就生了。”
健叔瞪我一眼,说:“好的,你放心,我一定回来看你。你自己小心身体。”
我说:“好的,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来过电话的。快到三分钟了。再见。”
健叔说:“好好好,就这样就这样。我猜也是那几句话。打打打。”
健叔拿起电话,手微微发抖,激动得直流口水。拨到最后几位的时候,健叔已经紧张得腮帮子乱跳了。郑重拨了最后一位后,健叔润了润嗓子。同时,小店的破音响里不失时机地传来齐秦的《大约在冬季》。但健叔已经顾不得情调了,忙挥手致意老板娘音量小点。
我从健叔拨第一个号码的时候已经开始憋气,到此刻已经快活活憋死了。但是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躬身看着健叔。
突然健叔脸色一变。
我问:“怎么了?”
健叔说:“空号。”
我说:“怎么可能?”
健叔说:“再打一遍,可能是打错了。”
这一次,健叔按十一个键只花了一秒不到。
但还是空号。
我说:“可能是太长时间不打了,你会不会记错号码了?”
健叔说:“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我连号码都记错,那都没有给那人打电话的必要了。”
我说:“打最后一次吧。”
健叔又试一次。失败告终。
健叔呆坐一会儿,说:“回屋吧。”
我推着健叔返回长江一号。后面齐秦的声音已经渐行渐远。健叔脸上满是失望神情。失望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它不似开心,只要你咧开嘴笑,大家都知道你开心。但是失望到整张脸都透露出主人很失望的信息,那真的是很失望了。任何抽象的东西具体的时候都是异常强大的。健叔一路上没有说话。
市中心的空地上,挤着一万多人在买即开型彩票。我们穿过这些市井小民,到了长江一号。健叔突然说:“我们还是要到外面去租一间房子。”
然后大家陷入了沉思。
说起房子,我想到我早前的一个女朋友。那姑娘来自外地,岁数比我大三岁,总是充满危机感,并且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一年内出嫁,其心情的急迫和对时间限制的严格,让人感觉仿佛女人在二十五岁前万一不能成功出嫁就要爆炸掉一样。很难想像我是如何和这样一个人恋爱。 她对房子的感情是我不能理解的。此人在自己的活动场所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布置得异常繁琐,让人看了就懒得这辈子再另买一套房子以免去搬动那么多东西。但是 她对那租来的房子咬牙切齿,如果不是隔壁住了另外一个她颇为欣赏的帅哥,感觉她随时都要放火点燃这房子,只因为不是她自己的。而她的父母必然时刻向她灌输 一定要找一个上海的有房无贷的男人嫁出去。但是我们还是很奇怪地开始恋爱了。她说她觉得我们的未来肯定能开奔驰住别墅。虽然我尚不能开奥拓买经济适用房,但是对她能如此肯定我的潜力非常开心。后来终于弄明白是一个算命的大仙告诉她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能遇见可以托付的贵人。大仙还说那人可能当时没什么钱,但是在十年以内肯定能飞黄腾达。
不幸的是,当年当月当天当时,我出现在那个莫名其妙倒霉催的地方。
在和她一起的几个月里,我深刻感受到她的不安全感。我也能理解为什么她如此想要有自己的房子。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对她说:“以后即使有了钱,也不愿意买房子。有房子是多么没意义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