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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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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的朋友嘛!”巴桑让戴希看他的眼角,“要不是李叔,当初我这只眼睛就瞎了,所以他就是我们家的亲人!”

原来,前些年李威连和一帮子欧美朋友来川藏徒步旅游,与担当向导的次仁一见如故。后来次仁带着巴桑去尼泊尔朝圣,不慎卷入当地的暴乱,巴桑的眼睛被流弹击中,等他们好不容易逃到加德满都时,巴桑的病情已经很危险了。次仁束手无措时想到了李威连,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求人给他发了封邮件,不料李威连立即回复了,并且迅速通过西岸化工印度公司的关系打通了各种环节,安排巴桑住进当地最好的医院,又从印度新德里请到最优秀的英国眼科医生,紧急飞到加德满都给巴桑动手术,这样才算保住了巴桑的眼睛。

淳朴的藏巴汉子不擅言辞,但对救助过自己的人,他们绝对能够以命相报。李威连在康定和戴希通话时意识到情况的危急,连夜联系到了正在中甸的次仁。次仁二话没说,立即上路拼命往理塘赶,才在千钧一发的危难之际救下了薛葆龄和戴希。

夕阳沉入山坳,酥油灯点起来了。无边的寂静再次降临,戴希的心中满怀留恋,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和这样空灵而纯洁的寂静告别了。

次仁一直把戴希和薛葆龄送到迪庆机场。她们在这里乘坐同一航班前往昆明,然后再从昆明各自转飞上海和香港。

从舷窗望出去,脚下的雪峰一座接着一座,几乎要插入弥漫的云海。飞机似乎从未飞得这么低过,天和地也从未贴得这么近过。

“戴希,看了一周的山了,还没看够啊?”薛葆龄坐在戴希的内侧,轻声问。

“原来一直仰望,现在改成俯视嘛……视角不同!”

“你很可爱,也很聪明。戴希,难怪他会这样信任你。”薛葆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戴希装着没听见,继续俯瞰群山。

“你会给他看病吗?”

“啊?”这回戴希不能再装了,她有些紧张地转过头来——薛葆龄也知道李威连的问题吗?

薛葆龄坦然地微笑了:“别紧张。当初你告诉我说是心理学专业的,我就猜出几分来了。william,终于有人能够帮助他了,我……真为他高兴。”

“我……其实我……”戴希不知该怎么说。

薛葆龄摇摇头:“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戴希,现在我想告诉你,我怎么会和william在一起的。”

她讲述得出奇平静——

“我和张乃驰从认识到结婚,william都起了不少作用。他是我丈夫多年的好友,又是他的老板,有段时间我去日本东京留学,为了帮助richard继续追求我,william想了许多办法送他去东京出差,这才使得我被张乃驰感动,并最终决定嫁给他。然而我的婚姻不受祝福,父亲始终不肯接受这个女婿,后来渐渐地我又发现丈夫出轨,我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幸了,而william就是造成我不幸的元凶之一,因为如果不是当初他瞎起劲,我根本不会和张乃驰结婚的!

“我想报复,不仅要报复我丈夫,也要报复我父亲,更要报复william。因此我的报复计划就是——和william发展婚外情。我知道我丈夫对william怀着很复杂的感情,既离不开他又忌恨他,所以我一旦投入william的怀抱,必然会对我丈夫造成巨大的打击。而我父亲呢,口口声声希望william是他的儿子或者女婿,那么好吧,我就把他搞到手,您老人家该满意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想法真是够荒唐。但在当时,我完全沉湎其中,根本分不清好坏是非。我很容易就得到了william的日程安排,趁着一次他去新加坡出差时,我和他住进了同一家酒店,装作不经意地遇到了他。我们一起去酒吧,我喝得半醉,向他哭诉对婚姻的失望,很自然地倒在他的怀里。哼,后面的事情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那次出差结束的时候,我就成了william的情人。

“我以为是我引诱了他,我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大错特错了。不久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对william的感情与日俱增,我万分恐惧地意识到:我爱上他了!这太可怕了,倒不是因为我彻底背叛了自己的丈夫,而是因为我对william的爱情比我的婚姻更没有指望。我很快就明白了,根本不是我引诱他,而是他——李威连对女人几乎来者不拒。他的情人多得数不过来,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他肯定从一开始就看透了我,所以才和我逢场作戏,他从我身上寻求的只是性和刺激。

“假如没有爱的话,我们的关系会很轻松、充满乐趣。但心里有了爱,每一次相聚就变成真正的折磨。他从不主动约我,而我最后总会按捺不住去联系他,为了尽可能多地和他单独相处,我要求在上海之外约会,他也没有异议。不论时间地点,我们每次约会都以性开始,之后才一起做些其他的事情,这种时候他就会很沉闷心不在焉的样子,借口我的身体不好,早早地就把我打发上床睡觉,而他自己则在电脑前通宵达旦地工作,睡得晚起得早。我们约会了好多次,我都没有机会在早晨醒来时,借着晨曦端详枕边他那安睡的面容。

“戴希,我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病弱,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婚姻几乎是他造就的,按照william干脆利落的个性,他大概早就把我给甩了。可偏偏他不能准确地说是不忍甩开我。而我已经被爱蒙蔽了神智,我就是利用他对我的同情和怜悯,不顾廉耻、没有分寸地拼命纠缠他。

“我们的关系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之后,我已经对william难分难舍了。而我对自己丈夫的感情和愧疚却越来越稀少,我甚至开始盘算摆脱婚姻。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对william说出了我的爱情,谁知却引来他的勃然大怒!过去的几年中,william对我虽然算不上是个专一的好情人,但他的敏感、温柔、风度和品位绝对无人能匹,可那天他彻底变了个人。我从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脾气,以至于被吓得心脏病发作,当场晕厥了过去。

“醒来时我发现他守在我身边,满脸痛惜和憔悴。还好他知道我包里一直摆着急救药,而且我们当时正在香港,william认识我的家庭医生,立刻把他请过来,才使我度过险情。

“因为这次意外,我们在香港又多待了两天,william对我极尽体贴百般细心地照顾我,简直让我受宠若惊。但他又绝口不提我昏倒前我们之间的争吵,好像那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然而在那两天里,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他越是表现得轻松坦然、温柔细致,我就越能看出他的痛苦和挣扎。我恐惧地等待着,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第三天william要飞去悉尼开会,我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可以开车送他去机场。在机场我看着他办完登机手续,就要走进安检门了,他回过身来像是要和我告别,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他目光里的冷漠——真好似头顶响起晴天霹雳,这不过是一次最平常的离开啊,我却立时陷入生离死别的绝望。

“我泪流满面地向他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他,语无伦次地求他不要抛弃我,只要能够继续我们的关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好像早就料到我会这样,很冷静地带我到机场的咖啡厅坐下。他对我说的话简短明确,直到今天还时刻萦绕在我的耳边。他说:‘葆龄,你知道我有很多女人,而你是……其中之一。和这么多的女性交往,我始终坚持的原则只有一条——当我发现某个女人能使我感到愉快时,我就开始这段关系;当我发现我不再能使某个女人感到愉快时,我就结束这段关系。葆龄,你很聪明,我相信你能够懂得我的意思。这与你所谓的爱情无关,而是我作为男人的立场……所以我们的关系是否可以维持下去,并不取决于我,而是你。’

“就算被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也不会令我像当时那样彻骨寒冷。我明白了,对李威连来说,爱情根本是无稽之谈,女人的所思所想对他更无所谓,他以绝对的自私俘虏女性,再以绝对的自尊来掌控情感,他可以给予女人最完美的男性之魅,唯独给不了爱情。

“既然他如此明白地拒绝了我的爱,我实在应该当机立断啊。可我做不到,我发了好一会儿呆,脸上的泪渐渐干了,这时候我听到他说:‘快登机了,我要走了。’

“我记得我立刻朝他露出笑容,我说:‘william,和你在一起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希望能尽快再见到你。’

“他已经站起来了,又向我俯下身,一边亲吻我的面颊一边说:‘那就让我们把那些不愉快都忘记吧,我也希望从今以后不要再发生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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