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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录之十 序说·序跋增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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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录之十 序说·序跋增补-2

重刻传习录序

聂 豹

《传习录》者,门人录阳明先生之所传者而习之,盖取孔门“传不习乎”之义也。匪师弗传,匪传弗觉,先生之所以觉天下者,其于孔门何以异哉?夫传不习,孔犹弗传也。

孔门之传,求仁而已矣。孟子曰:“仁,人心也。”孟子之求心,即孔门之求心也。然心无形而有知也。知外无心,惟知为心;物外无知,何知非物?

予尝闻先生之教矣。学本良知,致知为学。格物者,致知之功也。学致良知,万物皆备,神而明之,广矣,大矣。故曰:“知皆扩而充之,足以保四海,无他,达之天下也。”孟子之学孔子者,其在兹乎?

祖述孔、孟,宪章周、程,先生之所得亦深矣。而或者犹异之,云其殆于仁,心、知、物之义有未达欤!

盖仁即心也,心即知也,知即物也。外物以求知者,为虚寂;外知以求心者,为枯槁;外心以求仁者,为袭取;外仁以求学者,为泛滥灭裂,此二氏、五伯、百家之学所以毒天下。如以文辞而已者,今之陋也,去益远矣,毒滋甚焉。

良知者,通天地万物为一体也。忍其毒而弗之觉,犹弗知也。此先生之传,殆有不容已焉者耳。

是录也,答述异时,杂记于门人之手,故亦有屡见而复出者。间尝与陈友惟浚,重加校正,删复纂要,总为六卷,刻之于〔1〕闽,以广先生之觉焉。

(录自《聂双江先生文集》卷三)

校勘记

〔1〕 于,原文作“八”,据聂豹《重刻大学古本序》改。

刻阳明先生传习录序

孙应奎

学以尽性也。性者存发而无内外,故博文约礼,集义养气之训,孔、孟之所以教万世学之者。而或少异焉,是外性也,斯异端矣。应奎不敏,弱冠如知有所谓圣贤之学。时先生倡道东南,因获师事焉。忆是时先生独引之天泉楼口,授大学首章,至“致知格物”曰:“知者,良知也,天然自有即至善也。物者,良知所知之事也。格者,格其不正以归于正也。格之,斯实致之矣。”及再见,又手授二书。其一《传习录》。且曰:“是《录》吾之所为学者,尔勿徒深藏之可也。”应奎请事于斯几三十年,每思讲授至意,恐卒为先生罪人,故有独苦心而莫敢以语人者。然间尝以其所见一斑参之孔、孟。夫心之纯粹以精森然而条理者,非礼乎?即此礼之见于日用而有度数之可纪,谓之“文”,然以其体事而无不在,故曰“博”。心之刚大,配天地而不御者,非“气”乎?即此气之流行当其可,谓之“义”,然以其无时无处而可失,故曰“集”。心之虚明灵觉洞然而不昧者,非“知”乎?即此知之应感而该乎人伦事变,谓之“物”,然以其有物有则而不可有过不及之差,故曰“格”。故致其知于格物也。养其气于集义也,约其礼于博文也,皆理其性之发者,而非外也。博文以约此礼也,集义以养此气也,格物以致此知也,皆体其性之存者,而非内也。盖自其敛于无,似存而常体未常息;自其章于有,似发而常体未常易。存发无先后,体用无内外,斯性之妙也。故先生之所自得,虽未敢辄拟其所至,而先生之学则断然信其为上接孔、孟,而以俟后圣于不惑者也。

兹应奎较艺衡水,涉洞庭,登祝融,访石鼓,歧乎濂溪之上,有余慨焉。道不加闻而年则逮矣,固愿窃有豪杰者出,以翼吾之往也。同志蔡子子木守衡,则已群多士,而摩之以性命之学,亦浸浸乎有兴矣。应奎因乐与成之,乃出先生旧所手授《传习录》,俾刻置石鼓书院。

噫!性灵在人,得无有默契斯旨而成之德行者乎!则于先生之道亦庶几焉,又何憾矣!嘉靖三十年夏五月壬寅,同邑门人孙应奎谨序。

(录自《传习录》蔡汝楠校刻本)

叙传习录后

蔡汝楠

《传习录》者,阳明先生之门人录师传之指,图相与习之者也。先生曾以是录手授今文宗蒙泉孙公,公按部至衡,令汝楠刻置石鼓书院,而公为之序,概括学以尽性之一言。盖先生之学,致知而已矣。今发明之曰:“学以尽性”,何也?曰:人之有心,性即吾心之体也;心之有性,知即吾性之灵也。自此知杂揉,或虑真妄决择之难,不知本然之体昭明灵觉,本无所昧,动于意而知能杂揉,亦即此体足以自知而决择之,著诚去伪,不容不力至于无有乎弗良,则无有乎弗诚。故知也者,诚之源也。自此知渺徽,或虑酬酢变化之难,不知本然之体圆莹洞彻,本无所遗,交乎物而客形变化,亦即此体足以尽物而精察之,博学切问,不容不至,至于无有乎弗格,则无有乎弗良。故知也者,物之则也。同此知谓之性,致此知谓之学。周旋物则,充积诚意,发之肫肫然不可已,极于高高乎不可尚。合内外,一寂感,是谓天性之尽而至善之止也。以此而质于往圣:其曰:“道心之微”,即良知之发也;其曰“惟精惟一”,一此道心,即致知而诚也。“博文”,则知贯乎物而无有不格;“约礼”,则知皆天理而无有不诚。固质之而不谬。以此而证之前贤,“未发之中”,此知之中涵;“即发之和”,此知之贯彻。义而曰“集”,即物无不正;配义与道,即意无不诚。亦参之而不惑。故致知尽性之说,传而习之,及门之徒不能不录。而蒙泉孙公广先生手授之泽,亦自恶可已也。惟《录》名“传习”,则传习之指非曾子独得孔氏之宗者乎?尝观圣门之宗独归曾氏,而曾子称服吾友则惟颜子。二贤之在当时,颜子尝识圣道之高深变化矣,曾子尝亲受大学、孝经之指矣,然所谓传习者,岂在是哉?颜子之学,博我之文,约我之礼,竭吾之才,然后卓见圣道至,虽欲从圣人而求之亦自无由。曾子之学,自察自欺,自求自慊,必慎独知,然后竟以鲁得之至,虽欲媲有若之似圣人,亦不可得传而习之,斯其至矣。然则斯录盛传海内,君子以能演先生良知之训为传习乎?抑自信自知,何者为良,先明乎善,益进于诚,凡功利之溺此良知,夸门之障此良知,意见之害此良知,皆如自治痛养,自致其力,以自有之知,尽自有之性,以此尊其所闻为传习矣乎?呜呼!先生之学,真孔氏秘传,而以先生之道,反身而自得之,如颜、曾之善习者谁也?敢告同志相最善习,庶无负先生传教之意云尔。时嘉靖辛亥夏日,门下后学德清蔡汝楠谨书。

(录自《传习录》蔡汝楠校刻本)

题传习录后

董 沄

斯道之在天下,虽天命人心之固有,其盛衰显晦,实由气数。文、武之后,斯道与王迹俱降,渐远渐微,不绝如线,历数百年,至仲尼一唱而天下响应。仲尼之后,至孟子没有遂绝,历战国、秦、汉,如灭烛夜行。以及炎运之末,黄、郭、荀、陈诸豪杰,林然而起,要虽非中道,而其发于义理,根于天性,挽回人心,则不可诬也。东井先祥,德星后聚,岂偶然哉!自是而文废焉,至于隋而文中子振之,门人千余,泽虽不被于天下,而斯文赖以一延。自是而文又废焉,至于宋而濂、洛、关、闽诸大儒出而昌之,五星聚奎,斯道于是乎大明矣。然天下之士,见在上者之崇重乎此也,遂借之以为利禄之梯,讲之愈明,而失之愈远,大非先儒之初心矣。以至于今,而笃生阳明夫子,提天下之耳,易天下之辙,海内学者,复乡应焉,而五星聚室,是岂人力所能为哉?盖自孔子以迄于兹,凡四废兴矣。

(录自日本蓬左文库藏《王门宗旨》十三《从吾道人语录》)

传习录序

王宗沐

《传习录》,录阳明先生语也。四方之刻颇多,而江右实先生提戈讲道处,独缺焉。沐乃请于两台,合续本凡十一卷,刻置学宫。诸生集而请曰:“愿有以疗之。”余愀然曰:“来!二三子是尚有待于余言乎?夫言非先生得已也。自先生之殁,则学稍稍失其旨,繁言朋,兴门户,峙张规,为儒名,而实衰焉。非不能言也,是用与二三子剪裁浮华,反归本实,以独得先生之意于旷世之下,而尚有待于言乎?孔子曰:‘予欲无言。’而又曰:‘无隐学而必待于言也。’则二者实背而驰。如其不待于言也,则所谓无隐者盖有在矣。且尔亦知先生始得之勤也,而其后之不能无忧乎?”

诸生曰:“未之闻也。虽然,愿卒言之。”

曰:“天命流行,物与无妄,在天为不已之命,而在人为不息之体。孔门之所谓仁者,先生之所谓知也。自程纯公之殁,而圣人之学不传,沉酣传注,留心名物,从其求于外者,以为领略贯解,而一实万分、主静立极之义微矣。夫天下莫大于心,心无对者也,博厚高明,配于天地,而弥纶参赞,际于六合,虽尧、舜之治与夫汤、武之烈,皆心之照也。从事于心者,愈敛而愈不足;从事于言者,愈赘而愈有余。不足者日益,而有余者日损。圣愚上下之歧,端在于是。此先生所以冒忌负谤,不恤其身而争之于几绝之余,而当时之士,亦遂投其本有,皆能脱骖解絷,翕然从先生于骤闻之日者也。争之不明而有言,言之稍聚而为录。今不据其录而求其所以为学也,乃复事于言,是其不得已者,反以误后人而贻之争耶?且先生之得,是亦不易矣。先生顾其始,亦尝词章而博物矣。展转抵触,多方讨究,妆缀于平时者,辨艺华藻,似复可恃。至于变故当前,流离生死,无复出路,旁视莫倚而向之有余者,茫然不可得力。于是知不息之体炯然在中,悟则实,谈则虚,譬之孤舟,颠滞于冲风骇浪之中,帆橹莫施,碇缆无庸,然后视柁力之强弱,以为存亡〔1〕。叶尽根呈,水落石出,而始强立不返矣。故余尝谓:“先生仅悟于百死一生之日,然后能咽余甘而臻实际,取而用之,已本不贰,而物亦莫能违,事功文词,固有照中之隙光也。先生之所以得者,岂尽于是耶?嗣后一传百讹,师心即圣,为虚无漭荡之论,不可穷诘。内以驰其玄莫之见,而外以逃其践履之失,于先生所道切近之处,未尝加功,则于先生所指精微之地,终无实见,投之事则窒,施之用则败。盖先生得而言之,言先生之心尔。而今袭先行之语以求人,即句句不爽,犹之无当于心,而况不能无失乎?心不息,则万古如一日;心不息,则万人如一人。先生能用是倡之于几绝,吾人不能缘是承之于已明,而方且较同异雌黄以为长。犹昔人所谓神尧能以一旅取天下,而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者。引予之所以谓先生始得之勤,而今之不能无忧也。夫从事于心,敏而犹有不及,则于言有所不暇;从事于心,精而后知所失,则于言有所不敢。默识深思,承担负荷,此余与二三子今日之所承先生之后者也。”

诸生曰:“然则兹刻可废乎?”

曰:“若是泥哉!书之存不存,未害也。书不传,则先生之心不著。其颖者固无待乎是矣,而闻而兴者,犹之欲渡而弃航也。求之于心而得,则先生之言庸以相印;求之于心而不得,则由先生之言而思焉,而力焉,而本体固可见矣。昔者赵简子有二子,而莫知适立也,乃书戒教之词于简而授之,三年而问之,长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己失之矣;次无恤育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遂立之。夫志各有适,非简之罪也,二三子其识之矣。”

(录自九州大学硕水文库藏抄本《传习录诸序》)

校勘记

〔1〕 亡,原本为“己”,据《明儒学案》改。

重刻阳明先生文集序

闾 东

《阳明先生文录》旧刻于姑苏,《传习录》刻于赣,继又有薛子者刻其《则言》,然相传不多得同志者,未得合并以观全书,每有余憾。东按西秦,历关、陇,见西土人士俊髦,群然皆忠信之质也,因相与论良知之学,尽取先生《文录》,附以《传习录》并《则言》,共若干卷刻之,愿与同志者共焉。

东曰:予于先生之学,尝窃闻其绪论于欧阳南野先生,云:“先生指示良知为人心本体,自圣人之心以至愚夫愚妇,自一人之心以达之天下,自千万古之前以达之千万古之后,无有不同者,此心也,此良知也。”始而闻则疑之,乃南野先生教曰:“子盖未始实见得此耳。人心本体浑然,天理即其灵昭不昧处,所谓良知也。全此谓之圣人,若众人则日用不知且蔽焉耳。去其蔽以复其全,将不同归欤?然立志,其本也,志不立始异矣,所谓性近习远者也,子又何疑乎?”东惕然以思,惺然以悔,因责此志之未立也。是故立志无他焉,致良知焉已矣。何也?圣凡之判迷悟之间也。何云迷?日欺则然也。何云悟?自慊则然也。脱迷就悟,非戒慎恐惧不可也,是故有求焉。圣人之志焉,致良知焉已矣。或曰:“若是,先生之学诚不当于文字间求矣。乃今诵是集者或未能缘是以得其微,兹不几赘乎?”曰:“先生嘉惠后学,其心无穷,且彰之文辞,著之问辩,树之政事,孰非精蕴之据,模范之兆乎?每一展卷,辄因省悟,此亦良知所不容已者,又兹刻意也。”爱命工于天水,天水盖疱羲氏所自起地,因以逆心学渊源云。嘉靖庾戌秋八月。

(录自九州大学硕水文库藏抄本《传习录诸序》)

重刊阳明先生文录叙

胡宗宪

阳明先生以致良知立教,天下土靡不翕然响风。自先生没,凡若干年,人愈益仰慕,凡先生生平制作,虽一字一句,皆视如连珠拱璧不忍弃。而绪山钱子复诠次成编,名曰《阳明先生文录》,首刻于姑苏。今闽、越、河东、关中皆有刻本,亦足以征良知之达诸天下矣。

天真书院,为先生崇祀之所,四方士来游于此,求观先生之文者,每病其难得。钱子偕龙溪王子谋于予曰:“古人有倚马论道者,兵事虽倥偬,亦不可无此意。愿以姑苏本再加校正,梓藏于天真,以惠后学何如?”予曰:“诺。”遂捐俸金若干两,命同知唐尧臣董其事,以九月某日刻成。钱子谓予“宜有言”。予素不文,然慕先生之道久矣,何敢以不文辞。

予惟千圣一心,万古一道,惟心一,故道一;道一,故学亦一。昔尧之告舜,曰:“允执厥中。”及舜命禹,又加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夫“道心”即“中”也,“精一”者“允执”之功,而“精”又“一”之功也。“惟精”故“一”,“惟一”故“中”,此万世心学之源,盖蔑以复加矣。其后孔门一贯博约之教,诚正格致之说,亦不过发明“精一”之旨。而予欲无言,夫子亦已自病其言之详矣。至孟轲氏又有知言养气尽心知性之说,而指出孝弟为良知良能,言虽益详,而于孔门之教实多发明。自孟氏没而斯道失其传。汉、晋诸儒皆以记诵词章为学,说愈繁而道愈晦,学愈博而道愈离。以及五季之衰,晦蚀甚矣。有宋大儒周、程、张、朱诸子者出,以斯道为己任,不得已而有言“精一”之旨,赖以复明,而学者流弊或不免堕落汉、晋,几失宗旨。至胡元之变而斯道且沦没矣。

明兴百有余年,文教虽盛而流弊亦浸以滋,先生亦不得已而揭“致良知”一语以示人,所以挽流弊而救正之,无非发明孔门致知之教,而羽翼斯道之传。要其指归,则“良知”即“道心”也,“致”即“精一”也,即周子之所谓“纯心”,程子之所谓“定性”也。夫岂外诸儒而别立一门户耶?是故良知皆实理,致知皆实学,固非堕于空灵,一与事物无干涉,如禅家者流也。然“明心见性”与先生“致良知”之说亦略相似,若认错本旨,则高者必以虚寂为务而离形厌事;卑者则认知觉为性,而自信自便。此则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谬,非先生立教之本旨矣。

至哉,孔子之告哀公曰:“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噫,尽之矣!夫为人臣者,无不知忠其君;为人子者,无不知孝其亲,此良知也。知此、体此、强此而一于诚。为臣尽忠,为子尽孝,此致良知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舍人伦日用之常,而曰吾得不传之秘,立门户以自高,非予所望于来学也。

钱子起而揖予曰:“子言真有神于先师之教也,夫吾党其共勖诸。”嘉靖丁巳仲冬吉旦,后学新安梅林胡宗宪顿首拜撰。

(录自日本蓬左文库藏《阳明文录》嘉靖三十六年刻本)

王文成公文选序

钟 惺

经云:“敷奏以言。”盖谓人之所性所学,无以自见,故托言而敷奏焉。然有言之则是,而考其行事则非者,岂其言不足以尽其人耶?非然也,殆所言者之观察未审耳。夫人之立言,莫不假辞仁义,抗声道德,以窃附于君子之高,而苟非所有,则虽同一理,同一解,而精神词气,已流为其人之所至。何也?盖言者,性命之流露,而学问之精华也。学问杂则议论不纯,性命乖则言词多戾,有非袭取者之能相掩也。古之立言者不一家,相如之词赋,班、史之著述,固文人也,而文人之无论,即如申、韩之刑名,管、晏之经国,以及老、庄之寓言,岂不以圣人贤者自视,而或流为惨刻,推王佐得乎?等而上之,子舆氏愿学孔子者也,亦步亦趋,直承道统,而一间之未达,终属圭角之不融,宁可强哉?子舆氏犹不可强,况其下焉者乎?近之立言者,稍陟韩、欧之境,辄号才人,略窥朱、程之绪,便称儒者,而试求其言之合道否也,不矫为气节之偏,则溺于闻见之陋,不遁入玄虚之域,则陷于邪僻之私,曾得以浮词改听哉?独阳明先生之为言也,学继千秋之大,识开自性之真,辞旨蔼粹,气象光昭,出之简易而具足精微,博极才华而不离本体,自奏议而序、记、诗、赋,以及公移、批答,无精粗大小,皆有一段圣贤义理于其中,使人读之而想见其忠孝焉,仁恕焉,才能与道德焉,此岂有他术而侥幸致此哉?盖学问真,性命正,故发之言为真文章,见之用为真经济,垂之训为真名理,可以维风,可以持世,而无愧乎君子之言焉耳。使实有未至,而徒以盗袭为工,亦安能不矫不溺,不遁不陷,而醇正精详,有如是哉?李温陵平生崛强,至此亦帖然服膺,良有以也。世之论文者,动则曰某宋文也何如,某汉文也何如,某战国之文也又何如,不知文何时代之可争,亦惟所性所学者何如耳。予僭评此文,非谓先生之言待予言而明,盖欲使听言者读先生之言,而知立言者之言可饰,而所性所学不可饰也。一人之所性所学可饰,而千圣之所性所学不可饰也,斯不失圣经“敷奏”意矣。竟陵后学钟惺书。

(录自王畿选,钟惺评点,金阊溪香馆刊本《王文成公文选》卷首)

钟伯敬评王文成公文选叙

陶珽穉

古文人之宦游其地也,风波所不免,而往往留一段风雅之事,令人思慕焉。予官武昌,九阅月而劳人被逐,宜矣。第念君臣政事之外,无一风雅事可述,几为黄鹤白云所笑。独于竟陵得吾友钟伯敬所评《公》、《谷》、《国策》、《国语》。《前后汉》、《三国史》,暨《通鉴纂》、《衍义纂》、《昌黎选》,《东坡选》、《宋名家选》、《明文选》,与夫《王文成选》诸遗书一十八种,归途展玩,差为快耳。古今之书,不知凡几,而古今之评,又不知凡几,独沾沾于是,无乃陋乎?不知天下之事,岂容拣择而尽取之,亦随所遇,随所感,而偶托之以为名可耳。不然,则古今之白云黄鹤,亦不知凡几矣。因谋之梓,聊以见予斯役也。虽不得于君,未始不得于友;虽不得于政事,未始不得于文章,或亦可解嘲于古文人也已。兹阳明之刻成,故述其意于首。崇祯癸酉春二月黄严陶陶珽穉圭父题。

(录自金阊溪香馆刊本《王文成公文选》卷首)

重刻大学古本序

聂 豹

《大学》古本之传久矣,而世之学士乃复致疑于格物之说,辨焉而不释,何也?予始受学于阳明先生,骇而疑之,犹夫人也。已而反求诸身心日用之间,参诸程、朱合一之训,涣然若有所觉,而纷纷之疑亡矣。

盖《大学》之道,惟在于止至善也。曾子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朱子释“至善”云:“盖有以尽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释“忠信”云:“盖至此而天理存亡之几决矣。”是数言者,真有以契夫“精一”、“执中”之旨,而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舍是无以用其力也。

是故知止之功,诚意而已矣。知者,意之体;意者,知之所发也;知之所发,莫非物也。如曰“好恶”,曰“忿懥、恐惧、好乐、忧患”;曰“亲爱、贱恶、畏敬、哀矜、傲情”;曰“孝、弟、慈”;曰“老老、长长、恤孤”;曰“理财、用人,洁矩与不能洁矩”之类,是皆所谓“物”也。圣人不过于物,好恶之必自慊也,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之得其正也,亲爱、贱恶、畏敬、哀矜、傲情之协于则也,孝、弟、慈之成教于国也,老老、长长、幼幼,推而至于理财、用人、洁矩以通天下之情也,夫是之谓“格物”也。

程子谓:“格,至也;物,事也。事皆有理,至其理,乃格物也。”又曰:“致知在格物,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因物有迁,则天理灭矣。”故圣人欲格之,何其明白易简,一以贯之,而无遗也哉!而世之论格物者,必谓博极乎事物之理,信如是,则孔子〔1〕之求仁,孟子之集义,中庸之慎独,顾皆不及乎格物矣。而《大学》于入门之初,乃先驱人外性以求知,其于天理存亡之几,疑若无所与焉者也。无乃厌圣学之明白简易,而欲率之以烦苦者之所为乎?

呜呼!阳明逝矣,其有功于圣学,古本之复其一也。予故重刻于闽,以存告朔之羊云。

(录自《聂双江先生文集》卷三)

校勘记

〔1〕 原文作“孟”,据上下文当作“子”。

读先师再报海日翁吉安起兵书序

王 畿

伏读吾师吉安起兵再报海日翁手书,至情溢发,大义激昂,虽仓卒遇变,而虑患周悉,料敌从容,条书措注,终始不爽,逆数将来,历历若道,其已然者,所谓良工苦心,非天下之至神,何以与此?而世之忌者,犹若未免于纷纷之议,亦独何哉?

夫宸濠逆谋已成,内外协应,虐焰之炽,熏灼上下,人皆谓其大事已定,无复敢撄其锋者。师之回舟吉安,倡义起兵也,人皆以为愚,或疑其诈。时邹谦之在军中,见人情汹汹,入请于师。师正色曰:“此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使天下尽从宁王,我一人决亦如此做,人人有个良知,岂无一人相应而起者?若夫成败利钝,非所计也。”宸濠始事,张乐高会,诇探往来,且畏师之捣其虚,浃旬始出。人徒见其出城之迟,不知多方设疑用间,有以贰而挠之也。宸濠出攻安庆,师既破省城,以三策筹之:上策直趋北都,中策取南都,下策回兵返救。或问计将安出?师曰:“必出下策,驽马恋栈豆,知不能舍也。及宸濠回兵,议者皆谓归师勿遏,须坚守以待援。师曰:“不然,宸濠气焰虽盛,徒恃焚劫之惨,未逢大敌,所以鼓动煽惑其下,亦全恃封爵之赏。今未出旬日辄返,众心沮丧,譬之卵鸟破巢,其气已堕。坚守待援,适以自困。若先出锐卒,乘其情归而击之,一挫其锋,众将不战自溃矣。”已而果然。人徒知其成擒之易,不知谋定而动,先有以夺其心也。师既献俘,闭门待命。一日,召诸生入讲,曰:“我自用兵以来,致知格物之功愈觉精透。”众谓兵革浩穰,日给不暇,或以为迂。师曰:“致知在于格物,正是对境应感,实用力处。平时执持怠缓,无甚查考,及其军旅酬酢,呼吸存亡,宗社安危,所系全体精神,只从一念入微处,自照自察,一些著不得防检,一毫容不得放纵,勿欺勿忘,触机神应,乃是良知妙用,以顺万物之自然,而我无与焉。夫人心本神,本自变动周流,本能开物成务,所以蔽累之者,只是利害毁誉两端。世人利害,不过一家得丧尔已;毁誉,不过一身荣辱尔已。今之利害毁誉两端,乃是灭三族,助逆谋反,系天下安危。只如人疑我与宁王同谋,机少不密,若有一毫激作之心,此身已成齑粉,何待今日!动少不慎,若有一毫假借之心,万事已成瓦裂,何有今日!此等苦心,只好自知,譬之真金之遇烈火,愈锻炼,愈发光辉,此处致得,方是真知;此处格得,方是真物;非见解意识所能及也。自经此大利害、大毁誉过来,一切得丧荣辱,真如飘风之过耳,奚足以动吾一念?今日虽成此事功,亦不过一时良知之应迹,过眼便为浮云,已忘之矣!”

夫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难;成天下事易,能不有其功难;不有其功易,能忘其功难;此千古圣学真血脉路,吾师一生任道之苦心也。畿既读是书,并述所闻,缀诸卷端,归之嗣子正亿,服膺以为大训,是岂惟足以祛纷纷之义,千古经纶之实学,亦可以窥其微矣。继述之大,莫善于此,嗣子其图之!

(录自王畿《龙溪先生全集》卷十三)

重刻阳明先生文粹序

赵贞吉

初编《阳明文粹》而刊之者,都御史宋阳山氏也。今重刻于扶风者,佥事带川梁君也。梁君名许,昔为御史,请从祀王先生。今复刊其书,二君子皆以一日之长视予,宿知予之不能藏其狂言也。序曰:

是编多录与闽,论意指异者,盖王先生学入理界最初之论,故能廓摧理路之础,而蛲然示人以行也。嗟乎!吾生有知,即知诵说先生之言。见世之儒生,始骇王先生之异而攻之,中喜王先生之为异而助之,终羡王先生之持异,乃欲驾其说。于是王氏之学又若自异矣。

有童子闻予言之,进曰:“闻之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学奚贵异哉?”予曰:“嘻!小子何知?夫学未至于圣人之地,而假名言以修心,其势不容于不异也。昔闽、洛之儒异唐、汉矣,唐、汉之儒异邹、鲁矣。三千、七十之流,各持其异入孔门,而欲争之;皆丧其名言,而如愚以归。故曰:‘虽欲从之,未由也已。’然后异者合,而道术一矣。此曷故耶?以得圣人为之依归也。是故圣人者,群言之家而道之岸也。夫众车离丽驰于康庄,而前却之异者,策使之也;众舟沿溯于广津,而洄突之异者,枻使之也;众言淆乱于名言,而喧聒于是非这异者,见使之也。至若行者抵家,则并车释之矣,何有于策?渡者抵岸,则并舟释之矣,何有于枻?学者而至于圣人之门,则并其名言丧矣,何有于见?故知圣人者,以自度为家也,不令己与人异也;以度人为岸也,不令人与己异也。如使闽、浙二大儒遇孔子而事之,必有以塞其异之源,而不令其末之流也。”

童子曰:“丈夫何以知之?”曰:“予尝观夫子答问群弟子,而知道术之可一也。”噫!希矣!可易言哉!班固曰:“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逝而大义乖,于是百家之异论又竞起,遂至不可胜究矣。”孟子舆折以雄辩,而不能熄也;庄子休和以天籁,而不能齐也。使后生者不幸,而不睹古人之纯全,纷纷藉藉以至于今,悲夫!

(录自《赵文肃公文集》卷十六)

书阳明先生语略后

邹元标

予尝读《传习录》,以先生之学在是书,近而知先生之自得不尽在是书也。盖当时格物之说浸淫宇宙,先生力排其说,间耶?且当时先生随人立教,因病设方,此为中下人说法,而所接引上根人,则本“天津〔1〕证道”一语尽之,学者当直言无疑可也。嗟乎!先生当时所造就者济济,今吾吉豪杰岳立,然未有作人如先生者,予于先生不无遐思。

(录自邹元标《愿学集》卷八)

校勘记

〔1〕 天津,当为“天泉”之误。

阳明先生道学钞序

李 贽

温陵李贽曰:余旧录有先生《年谱》,以先生书多不便携持,故取谱之繁者删之,而录其节要,庶可挟之以行游也。虽知其未妥,要以见先生之书而已。今岁庚子元日,余约方时化、汪本钶、马逢阳及山西刘用相,暂辍《易》,过吴明贡,拟定此日共适吾适,决不开口言《易》。而明贡书屋有《王先生全书》,既已开卷,如何释手?况彼己均一旅人,主者爱我,焚香煮茶,寂无人声,余不起于坐,遂尽读之。于是乃敢断以先生之书为足继夫子之后,盖逆知其从读《易》来也。故余于《易》因之稿甫就,即令汪本钶校录先生《全书》,而余专一手钞《年谱》。以谱先生者,须得长康点睛手,他人不能代也。钞未三十叶,工部尚书晋川刘公以漕务巡河,直抵江际,遣使迎余。余暂搁笔,起随使者冒雨登舟,促膝未谈,顺风扬帆,已到金山之下矣。嗟嗟!余久不见公,见公固甚喜,然使余辍案上之纸墨,废欲竟之全钞,亦终不欢耳!于是遣人为我取书。今书与谱抵济上,亦遂成矣。大参公黄与参、念东公于尚宝见其书与其谱,喜曰:“阳明先生真足继夫子之后,大有功来学也。况是钞仅八卷,百十有余篇乎,可以朝夕不离,行坐与参矣。参究是钞者,事可立辨,心无不竭于艰难祸患也。何有是处上、处下、处常、处变之寂,上乘好手,宜共序而梓行之,以嘉惠后世之君子乃可。晋川公曰:然余于江陵首内阁日,承乏督两浙学政,特存其书院祠宇,不敢毁矣。

(钞自李贽《阳明先生道学钞》卷首)

阳明先生年谱后语

李 贽

余自幼倔强难化,不信道,不信仙、释,故见道人则恶,见僧则恶,见道学先生则尤恶。惟不得不假升斗之禄以为养,不容不与世俗相接而已。然拜揖公堂之外,固闭户自若也。不幸年逋四十,为友人李逢阳、徐用检所诱,告我龙溪先生语,示我阳明先生书,乃知得道真人不死,实与真佛、真仙同,虽倔强,不得不信之矣。李逢阳,号翰峰,白门人。徐用检,号鲁源〔1〕,兰溪人。此两公何如人哉?世人俗眼相视,安能一一中款?今可勿论。即其能委委曲曲以全活我一个既死之人,则亦真佛真仙等矣。今翰峰之仙去久矣,而鲁源固无恙也。是春,予在济上刘晋川公署,手编《阳明年谱》自适,黄与参见而好之,即命梓行以示同好,故予因复推本而并论之耳。要以见余今者果能读先生之书,果能次先生之谱,皆徐、李二先生之力也。若知阳明先生不死,则龙溪先生不死,鲁源、翰峰二先生之群公与余也皆不死矣。谱其可以年数计耶?同是不死,同是不死真人,虽欲勿梓,焉得而勿梓!

(录自《阳明先生道学钞》卷八附录)

校勘记

〔1〕 原文为“鲁齐”,据《明儒学案》改。

阳明先生批武经序

徐光启

武书之不讲也久矣,释樽俎而谈折卫,不已迂乎?然天下有握边算、佐庙筹者,其人则又如蟋蟀鸣堂除,才振响,已为儿童子物色,而卒不及一,何者?夏虫难语坚冰,斥鹖奚知南冥也。

明兴二百五十余年,定鼎有青田策动,中兴称阳明靖乱。二公伟绩,竹帛炳然。乃其揣摩夫《正合》、《奇胜》、《险依》、《阻截》诸书,白日一毡,青宵一炬,人间莫得而窥也。嘉靖中,有梅林胡公筮仕姚邑,而得《武经》一编,故阳明先生手批遗泽也。丹铅尚新,语多妙悟,辄小加研寻。后胡公总制浙、直,会值倭警,逐出曩时所射覆者为应变计,往往奇中,小丑逐战。则先生之于胡公,殆仿佛黄石与子房,而独惜是书之未见也。

时余被命练兵,有门人初阳孙子携一编来谒,且曰:“此吴兴鹿门茅先生参梅林公幕谋,获此帐中秘,贻诸后昆,兹固其家藏也。缘其世孙生生氏欲授剞劂,属请序于先生。”余视阳明先生之手泽宛然,而惭碌碌靡所树奇,分不当先生功臣。第窃喜《正合》、《奇胜》、《险依》、《阻截》诸书,实用固彰彰不诬也。然则今日果有握边算、佐庙筹,如鹿门先生之于胡公者乎?余又请以新建余烈,拭目俟之,是书或可借筹辽者之一箸云。是为序。

时天启元年岁辛酉重阳前一日,赐进士出身奉议大夫奉敕训练新兵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监察御史徐光启撰。

(录自佐藤一斋藏《武经七书》本,又见近版《徐光启集》卷二)

阳明先生批武经序

孙元化

余非知武者,然能读武书。少好奇,已而捐却一切嗜好,独于武事,犹时思简练,以为揣摩,不以后于举子业也。顷者将图北上,辞友人于苕水,偶从通家弟生生氏案头,见《武经》一编,不觉踊跃神动,辄展而阅之,则王文成公所手批而胡襄懋公参阅者也。大都以我说书,不以书绳我;借书揣事,亦不就书泥书;提纲洁要,洞玄悉微,真可衙官孙、吴而奴隶司马诸人者矣。因思文成当年,讨逆藩,平剧寇,功名盖天地,智略冠三军,不过出此编之绪余而小试之耳。即厥后襄懋公诛徐海、擒汪直,几与文成争烈者,亦安知不从此编得力哉?

余遂欲请而读之,生生不许,曰:“先大夫鹿门先生与襄懋公同榜,相友善,入其帐中赞谋画而得此,传至今四世矣,相诫秘不示人。”予曰:“否!否!方今辽事未息,川祸又遍,当局者恨不能起文成、襄懋两公于九泉而用之,然两公不可得,犹幸之两公秘授在,则广传之,未必无读其书即继其人者,而文成不死于昔,襄懋再见于今也。”因请以付欹劂,龙飞天启囗元年,囗之冬。

(录自佐藤一斋藏《武经七书》本)

阳明先生批武经序

胡宗宪

余诸生时,辄艳慕阳明先生理学勋名,前无古,后无今,恨不得生先生之乡,游先生之门,执鞭弭以相从也。通籍来,幸承乏姚邑,邑故先生桑梓地,因得先生之遗像,与其门下士及子若侄辈游,而夙念少偿,可知也。一日购求先生遗书,犹二千石,龙川公出《武经》一编相示,以为此先生手泽存焉。启而视之,丹铅若新,在先生不过一时涉猎以为游艺之资,在我辈可想见先生矣。退食丙夜读之,觉先生之教我者不啻面命而耳提也。敬为什袭,以识不忘。时嘉靖二十有二年岁在癸卯暮春之初,新安梅林山人胡宗宪漫识于舜江公署。

(录自佐藤一斋藏《武经七书》本)

重刻传习录引

陈九叙

传习有录附以《朱子晚年定论》,旧矣。重刻者何?广先生之教也。先生崛起于越,特揭“致良知”三字振铎于世,百年敝学再回,风先生之功,于是为钜。说者未谙先生之旨,乃谓“致知列于八目,良知载在七篇,道斯尽矣”,为用文之。讵知提宗负教,谊非一揆;千言万语,要于其当,舍吾性于自有之真觉,寻世间不必有之文辞,自掷玄珠,珍其敝帚。毋论律诸圣教,当坐操戈,即使证诸考亭,亦讥逐影。而举世贸贸,罔识所归,使非晓然建标,裨之就轨,中流胥溺,其孰为之一壶哉?良工之心所以独苦,亦在乎学者之自得之而已矣。得其旨即颜氏子之终日言不为多,不得其所以立言之旨,即子贡之无言不为少。究而论之,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先生患后世言语文字之敝,而诏之趋学者。复以言语文字求先生之书,而失先生之所以教,则前刻已赘,兹刻奚为?故夫考衷于《传习》,以识其宗,参伍于《晚年定论》,以识其谬,而于是乎因考亭以得先生,因先生以得吾夫子一贯之旨也,亦在乎学者之自得之而已矣。论之定与不定,年之晚与不晚,未足深辨也。万历癸巳阳月既望漳平后学陈九叙撰。

(录自日本九州大学硕水文库藏抄本《传习录诸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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