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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破可兵香姐擒飞虎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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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少青在斗腾骧营里,教人请可娇鸾来议,欲连夜退回左眉。娇鸾曰:“我退,彼必乘势掩袭;不退,彼必夜调庄兵,明日决战。二者须择而行。”少青曰:“彼众我寡,不如姑退。”娇鸾曰:“不可。可庄无主,飞虎、飞熊俱觊觎公位,将挟异心,军无斗志,虽众,何所用之。我战胜而退,威望日隆,登坛一呼,诸乡莫敢不应。彼新败之余,加以两勇争公,必有内乱。我率诸乡之兵,声罪讨之,斩熊虎之头,以令三百余乡,别择孱懦者立之,敢不惟我左右。取威定伯,在此一举,但不知时事何如耳。”少青曰:“善。只取回羊蹄径之兵足矣。”明日,飞熊率军一千,攻娇鸾营。飞虎率军一千,攻少青营。金鼓之一声 ,由里彻外。少青戴九叶云巾,披闪星白云道袍,立马门旗下,手执白玉如意,指挥众军。飞虎以鞭指着骂曰:“乳臭儿,听吾言者,我庄公不念前仇,以礼相待,奈何拐庄主,弑丈人,奸岳母,焚鸾楼,该得何罪。”少青亦拱着手大言曰:“众庄勇,亦听吾言者,可明礼弑公弑父,人得而诛。今为庄主所弑,自是渠的家法。娇鸾娘子,本明礼之妹,以兄纳妹,亦人得而诛。今娘子欲盖前愆,改而事某,鸾楼一炬,悔心之萌也,岂似汝逢恶不悛之辈,暗中取利乎。今来受死,庄公之位,非汝有矣。左右谁与我擒那奸贼?”说犹未了,可介之骑着飞黄马,提宛鲁长矛,大吼一声,飞出阵门,来战飞虎。飞虎横刃相迎,战了三四十合,刀法渐乱。可大英持戟来助。新充庄勇的张希超、张士隆,亦挥大刀,齐战介之。少青恐介之有失,令鲸飞、鹏飞助战。横槍跃马欲出阵门,见希超土隆已倒马下,介之拖矛跳出圈子。大英一戟从背后搠来,搠个空,介之回马一矛,向腋下挑将起来,复从空中掷下,倒地成了肉泥。飞虎走回阵时,众军不战自乱。少青举如意一挥,一齐掩杀。飞虎心慌,望碣门而走。谁知娇鸾的军,已杀败了飞熊,赶入碣门。复从碣门杀出,正遇飞虎败军。两翼伏兵又起,杀得可军有足无手,有首无身,生降活捉的甚多。飞虎只有十余骑随着,绕碣门外而走。至鸦山嘴,见夕一陽一返照石壁,有一行大字,十分明朗。近视之,是“飞虎被擒于此”六个字。吃了一惊,正惊定时,回顾那十余骑,已不见了。那马似有人拿着足的,偏不肯行,鞭了几鞭,那马嘶一声,跑起前蹄,忽一个小女子,从马腹下蹲将出来,拿飞虎的脚,掀翻在地。草丛里,又蹲出几个女人来,将飞虎缚了。那小女子曰:“咱可香香,奉娇鸾娘子将令在此,等得久了。”遂押回大寨。

是役也,少青以男兵三百,胜飞虎兵一千。娇鸾以女兵三百,胜飞熊兵一千。少青升帐,将飞虎推上。飞虎兀立不跪。少青曰:“某与庄勇,本无仇怨。只因可明礼,以庄主许某,既行聘礼,庄勇所知。某以礼来,亲谒岳丈,有何过失,必欲害某。幸庄主娘子,怜某冤苦,救某性命。致明礼赔了妻女,又送残生。较孙权更拙。然毕竟自作自受,与庄勇无干。今可庄无主,公可庄者,非庄勇而谁。某愿释壮勇回庄,占了公位,永订盟好,庄勇其许某乎。”飞虎曰:“若得如此,情愿岁币之外,增粟千石,子子孙孙永事勿替。”少青亲释其缚,置酒共饮。酒间,说飞虎曰:“某看可庄只有庄勇一人,可任大事。公可庄者,非公而谁。”飞虎大喜,辞别出营而去。少青遂下令,拔营班师回庄。

是夜,细雨迷#,星月无色。军至钩镰坡,正四更时候。忽前军大乱,喊声震天。不知何处人马,劫入军中。少青大惊,以为中了可人之计。引军退时,已有人抢至马前,挥刀便斫。火光下,认得是庄勇韩乐。少青闪了刀,叫曰:“庄勇何故造反?”韩乐曰:“我等本韩卓旧人,安肯事汝。”言罢,又是一刀。刀未落时,自己先倒。看那斫倒韩乐的,却是足足。足足既杀韩乐,呼之不应。却东撞西撞的寻人厮杀,不知杀到何处去了。少青见势头不好,挥鞭回马,独自一骑,从小路而走。走至天明,乱山重沓,无有路径。欲投绍庄,又不识路。是时,湿云已散,朝霞有文。山坳里闪出一轮红日,似有歌声从丛莽中出。歌曰:“百钧铁,九齿耙,士不逢治世兮,女不遇良家。耙兮耙兮,汝何嗟。”又歌曰:“为贾兮无钱,为农兮无牛。以耙代牛兮,一耙一丘。吾将舍汝兮,寻我良俦。”其声甚壮,然毕竟是女子声音。正在踟躇,一小娃穿丛莽而出,年可十五六,头脸白皙,眉姑目姣好,肩荷一铁耙,大几半丈。少青向前拱手曰:“敢问仙姑,此是何地?”女瞅着少青,不觉格的一笑。曰:“贵客何来,迷道在此。”少青曰:“某本左眉庄公,只为下人谋反,逃难在此,不知此地何名,去绍庄多少路。”女曰:“此地属大寅乡,皆张姓。”言着,以手指曰:“从那条路去,转个山坳,便是大路。顺着左手,行三里,便是古田乡。绕古田乡后,过了大木棉树,又五里,便是绍庄了。”少青谢了女子,便从指那条小路而去。行不半里,山嘴里转出一彪军马,约二百余人。为首的,乃可庄庄勇可无双。少青大惊,回马向西而走。那军马从后追来,高叫曰:“少青休走,还我庄主来。”可怜忙不择路,那马跑下田里。这田纯是雨渍的污泞,将马蹄泞住,拔不起来。那军马已至田塍,少青慌得魂不附体。见前面的田,有人做工便唤起救命来。那无双,正呼军士下田来捉少青。只见一个村女,挥着门扇大的大锄,赶上田塍,将无双连人带马锄翻,又一个挥大耙,将军士乱筑。除是走得快的,尽死于锄耙之下,满田的都是血泥。两个放了锄耙,赤着脚,走下淤泞的田来。一个负着少青,一个牵马,上那干田上。少青瞧那村女,一个面微黑的,年几约十六七。一个白净脸皮的,就是前时唱歌的小娃。一个姥姥,猜是两女的母亲。少青向那姥姥,谢了救命的恩。姥姥擦擦眼,看了少青一回:“哎呀,有这般天仙也似的男子呵。”少青曰:“姥姥,休恁说,某腹正饥,可怜失道之人赐碗粗饭充腹。”姥姥笑着指树林里,不多几步,便是茅居,请往坐坐。一女荷了大锄,牵着少青的马,一女提个竹篮儿,荷着耙,先走。少青随这姥姥,进屋里坐地。二女的锄耙,都放在屋檐下。少青上前看那锄耙,俱是铁打成的原柄。肚里寻思,田家的女儿,偏有这般大力。足足香香外,又有这两个。将这锄耙,看了又看。那白净脸的,在旁掩着口笑曰:“贵客,看这些怎的?”少青曰:“这可有数百斤重的么?姐姐是天生的神力,使得动。”姥姥曰:“这是先夫遗下的,吩咐有人使得动,便将小女嫁他。不知试了多少好汉,没有一个拿得起的。”少青猛然想起,香香曾说左邻亲戚有个大寅乡女儿脸甚黑,绝大力,名银银,莫不是这个。因问姥姥曰:“这两个,就是姥姥的令嫒么。”姥姥曰:“正是。”少青曰:“令嫒名银银么。”姥姥惊讶曰:“贵客,为甚知他们的名,这黑的果然名银银,那白净的却唤做铁铁。”少青笑曰:“怎地白的名铁铁,黑的反名银银呢。”姥姥笑曰:“只因初生这银银时,脸儿不像这么黑,便安做银银,过了周岁,渐渐的却黑起来,每被人笑,说做娘的心偏着。及生铁铁时,又恐渐渐的变黑,故预先名做铁铁。不想他风吹日晒,只是愈晒愈白。”少青曰:“两位令嫒,都不曾有姻么。”姥姥曰:“不曾。”少青曰:“不瞒姥姥,某是左眉庄的庄公,为人陷害,若得令嫒相助,必能报仇,夺回公位。如令嫒肯嫁某时,便是一位娘子了。”姥姥曰:“怎能够呢,原说过要使得这锄耙动的才嫁他,那管娘子不娘子,庄公不庄公。”铁铁曰:“这句话,是为姐姐说的,干咱甚事。”姥姥曰:“呵呀,你就看上了他么。”语未完时,恰银银煮熟了饭,盛出来,摆在桌上。姥姥曰:“田家无甚的下饭,只是菜蔬罢了。”少青正饿的了不得,只说得搅扰,便吃将起来。姥姥将前项的话,说与银银,银银睃了少青一眼,向姥姥曰:“这拿锄耙的话原为铁铁起的,不干咱事。”姥姥曰:“呵呀,你两个,都看上了他,不守你父亲的遗嘱了么。”少青曰:“如姐姐不弃时,某患难中,无甚聘礼。”遂向身边解下一个羊脂玉的龙凤钩,正拿在手中。银银眼明手快,抢了便走。铁铁眼睁睁看他夺去,又不好争得,几乎流下泪来。少青知他情急,又向怀中取出一根黄金络索,长尺有咫,原是系那龙凤钩的,恰好未曾系得。遂起来,端在铁铁怀里。曰:“此是聘姐姐的。”铁铁欢欢喜喜的收了。向前唱个喏,收拾着桌上的余饭,后面去了。姥姥叹曰:“也罢,两个妮子,长得这么大,全不解一些儿羞涩,不由老身作主,自做自为。也罢,由他嫁了,免着挂累罢。但不知几时来娶的。”少青向前拜了姥姥几拜,曰:“愚婿患难在身,路途中怕人陷害,愿恳姐姐,改了男妆,辅着愚婿,即刻投绍庄,借兵报仇,不知姥姥允么。”姥姥曰:“省出老身的妆奁,好便好,只是撇得老身冷清清的。”银银在里面应将出来,曰:“叫隔邻六妈妈,与娘作伴几时,未便孤寂煞。”姥姥正欲嘱咐几句,谁知二人已改了男妆出来了。姥姥叹口气曰:“也罢,你去罢。”二人拜了姥姥几拜,肩着锄耙,跟少青马后,投绍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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