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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裔典第一百二十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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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部总论

《贾谊·新书》《解县》

天下之势,方倒县,窃愿陛下省之也。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蛮夷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是倒县之势也。天下倒县,莫之能解,犹谓国有人乎。非特倒县而已也,又类躄且病痱。夫躄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为上流,东为下流,故陇西为上,东海为下,则北境一倒也。西郡北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已上,不轻得息,苦甚矣。中地左戍,延行数千里,粮食馈饟,至难矣。斥候者望烽燧而不敢卧,将吏戍者,或介胄而睡,而匈奴欺侮侵掠,未知息时,于焉信威广德,甚难。臣故曰: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弗肯使也。天下倒县甚苦矣,窃为陛下惜之。进谏者类以为是,困不可解也,无具甚矣。陛下肯幸听臣之计,请陛下举中国之祸,而从之匈奴。中国乘其岁而富彊,匈奴伏其辜而残亡,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杀之乎,生之乎,次也。陛下威严大信,德义广远,据天下而必固,称高号诚所宜,俛视中国,远望四夷,莫不如志矣。然后退斋三日,以报高庙,令天下无愚智男女皆曰:皇帝果大圣也。胡忍以陛下之明,承天下之资,而久为戎人欺傲,若此可谓国无人矣。

《威不信》

古之正义,东西南北,苟舟车之所达,人迹之所至,莫不率服,而后云天子。德厚焉,泽湛焉,而后称帝。又加美焉,而后称皇。今称号甚美,而实不出长城,彼非特不服也,又大不敬。边长不宁,中长不静,譬如伏虎,见便必动,将何时已。昔高帝起布衣而服九州,今陛下杖九州而不行于匈奴,窃为陛下不足。且事有甚逆者焉,其义尤要。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蛮夷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是倒植之势也。天子之势倒矣,莫之能理,犹谓国有人乎。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舟车所至,可使如志,而特扪然数百里而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

《匈奴》

窃料匈奴控弦大率六万骑,五口而出介卒一人,五六三十,此即户口三十万耳,未及汉千石大县也。而敢岁言侵盗,屡欲亢礼,妨害帝义,甚非道也。陛下何不使能者一试理此,将为陛下以耀蝉之术振之。为此立一官,置一吏,以主匈奴,诚能此者,虽以千石居之可也。陛下肯听其事计设,令中国日治,匈奴日危,大国大富,匈奴适亡。吒犬马行,理势然也。将必以匈奴之众,为汉臣民,制之令千家而为一国,列处之塞外,自陇西延安至辽东,各有分地以卫边,使备月氏灌窳之变,皆属之其置郡,然后罢戎休边,民天下之兵。帝之威德,内行外信,四荒悦服,则愚臣之志快矣。不然,帝威不遂,心与嘿嘿。窃闻匈奴当今遂羸,此其示武昧利之时也。而建隆义渠东方诸国,又颇来降。以臣之愚,匈奴动疑,将一材而出奇,厚贽以责,汉不大兴不已,旁午走急,数十万之众,积于此方,天下安得食而馈之。临事而重困,则难为工矣,陛下何不蚤图。建国者曰:匈奴不敬,辞言不顺,负其众庶,时为寇盗,挠边境,扰中国,数行不义,为我狡猾,为此奈何。对曰:臣闻彊国战智,王者战义,帝者战德。故汤祝网而汉阴降,舜舞干羽而三苗服。今汉帝中国也,宜以厚德怀服四夷,举明义将示远方,则舟车之所至,人迹之所及,莫不为畜,又且孰敢忿然不承帝意。陛下为臣建三表,设五饵,以此与单于争其民,则下匈奴犹振槁也。夫无道之人,何宜敢捍此其久,陛下肯幸用臣之计,臣且以事势谕天子之言,德匈奴大众之信陛下也,为通言耳,必行而弗易。梦中许人,觉且不背其信,陛下已诺,若日出之灼灼,故闻君一言,虽有微远,其志不疑,仇雠之人,其心不殆,若此则信谕矣,所孤莫不行矣。一表。臣又且以事势谕陛下之爱,令匈奴之自视也,苟胡面而戎状者,其自以为见爱于天子也,犹若子之遌慈母也,若此则爱谕矣。此谓一表。臣又且谕陛下之好,令胡之自视也,苟其技之所长与其所工,一可以当天子之意,若此则好谕矣。此谓二表。爱人之状,好人之技,仁道,信为大操,帝义也。爱好有实,已诺可期,十死一生,彼必将至,此谓三表。凡赏于国者,不可以均。赏均则国窾,而尚薄不足以动人。故善赏者踔之,駮轹之,从而时厚之,令视之足见也,诵之足语也,乃可倾一国之心。陛下幸听臣之计,则臣有馀财。匈奴之来者,家长已上,固必衣绣,家少者必衣文锦,将为银车五乘,大雕画之,驾四马,载绿盖,从数骑,御骖乘。且虽单于之出入也,不轻都此矣。令匈奴降者,时时得此而赐之耳。一国闻之者见之者,希心而相告,人冀幸,以为吾至亦可以得此,将以坏其目。一饵。匈奴之使至者,若大降者也,大众之所聚也,上必有所召赐食焉。饭物故四五盛,美胾煮炙,肉且醯醢。方数尺于前,令一人坐此,胡人观欲者,固百数在旁,得赐者之喜也,且笑且饭,味皆所嗜而所未尝得也。令来者时时得此而飨之耳,一国闻之者见之者,垂涕而相告,人徐悼其所自,以吾至亦将得此,将以此坏其口。一饵。降者之杰也,若使者至也,上必使人有所召客焉。令得召其知识,胡人之欲观者勿禁。令妇人傅白墨黑,绣衣而侍其堂者二三十人,或薄或掩,为其胡戏,以相饭。上使乐府幸假之俾乐,吹箫鼓鼗,倒挈面者更进,舞者踰者时作。少间击鼓,舞其偶人莫时乃为戎乐携手胥彊上客之,后妇人先后扶侍之者固十馀人,使降者时或得此而乐之耳。一国闻之者见之者,希吁相告,人人急急,唯恐其后来至也,将以此坏其耳。一饵。凡降者,陛下之所召幸,若所以约致也,陛下必有时有所富,必令北有高堂邃宇,善厨处,大囷京,厩有编马,库有阵车,奴婢诸婴儿畜生具,令此时大具,召胡客,飨胡使,上幸令官助之,具假之乐。令此其居处乐虞因令之畜,皆过其故。王虑出其单于,或时时赐此而为家耳。匈奴一国倾心而冀,人人急急,惟恐其后来至也,将以此坏其腹。一饵。于来降者,上必时时而有所召幸拊循,而后得入官。夫胡大人难亲也,若上于故婴儿召贵人子好可爱者,上必召幸大数十人,为此绣衣好阏,且出则从,居则更侍。上即飨胡人也,大谷抵也,客胡使也,功士武士固近侍傍,胡婴儿得近侍侧,故贵人更进得佐酒前,上乃幸自御此薄,使付酒钱,时人偶人。为间则出绣衣其带服宾馀,时以赐之。上即幸拊胡婴儿,捣遒之,戏弄之,乃授炙,幸自啖之,出好衣闲,且自为赣之。上起胡婴儿,或前或后。胡贵人既得奉酒,出则服衣佩绶,贵人而立于胡,令数人得此而居耳。一国闻者见者,希吁而欲,人人急急,惟恐其后来至也。将以此坏其心。一饵。故牵其目,牵其耳,牵其口,牵其腹,四者已牵,又引其心,安得不来下胡抑抎也。此谓五饵。若夫大变之应,大约以权决塞因宜而行,不可务形,尊翁主,重相室,多其长吏,众门大夫皆谋士也,必足之财,且用吾八,且用其尊,观其限,窥其谋,中外符节,适拘也。夫或人且安得久捍若此。故三表已谕,五饵既明,则匈奴之中乖而相疑矣。使单于寝不聊寐,食不甘口,弹剑挟弓,而蹲穹庐之隅,左视右视,以为尽仇也。彼其群臣,虽欲毋走,若虎在后,众欲无来,恐或轩之,此谓势然。其贵人之见单于,犹迕虎狼也,其南面而归汉也,犹弱子之慕慈母也。其众之见将吏,犹噩迕仇雠也,南乡而欲走汉,犹水流下也。将军单于无臣之使,无民之守,夫恶得不系颈顿颡请归陛下之义哉。此谓战德。彼匈奴见略,且引众而远去,连此有数。夫关市者固匈奴所犯滑而探求也,愿上遣使厚与之和,已不以,许之大市。使者反,因于要险之所多为凿开,众而延之,关吏卒使足以自守。大每一关,屠沽者、卖饭食者、美𦡱炙膹者,每物各一二百人,则胡人著于长城下矣。是王将彊北之必攻其王矣。以匈奴之饥,饭羹啖膹,多饮酒,此则亡竭可立待也。赐大而愈饥,多财而愈困,汉者所希心而慕也,则匈奴贵人以其千人至者,显其二三,以其万人至者,显其十馀人。夫显荣者,招民之机也。故远期五岁,近期二年之内,匈奴亡矣。此谓德甚。或曰:建三表,明五饵,盛资翁主,禽敌国而后止,费至多也,恶得财用而足之。对曰:请无敢费御府铢金尺帛,然而臣有馀资。问曰:何以。对曰:国有二族,方乱天下,甚于匈奴之为边患也。使上下疏蹖逆,天下窾贫,盗贼罪人蓄积无已,此二族为宗也。上去二族,弗使乱国,天下治富矣。臣赐二族,使崇匈奴,过足言者。或曰:天子不怵,人民悹之。曰:苟或非天子民,尚岂天子也。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者于天下,苟舟车之所至,人迹之所及,虽蛮夷戎狄,孰非天子之所作也。而慉渠颇率天子之民,以不听天子,则慉渠大罪也。今天子自为怀其民,天子之理也,岂有怵人之民哉。〈按此匈奴一段悉依原本疑字句中多有讹处〉

《盐铁论》《本议》

大夫曰:匈奴背叛不臣,数为暴于边鄙,备之则劳中国之士,不备则侵盗不止。先帝哀边人之久患,苦为虏所系获也,故修障塞,饬烽燧,屯戍以备之。边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蕃货长财,以佐助边费。今议者欲罢之,内空府库之藏,外乏执备之用,使备塞乘城之士饥寒于边,将何以澹〈古赡字〉之。罢之,不便也。

文学曰:孔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是以近者亲附而远者说服。故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陈。修之于庙堂,而折冲还师。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恶用费哉。

大夫曰:匈奴桀黠,擅恣入塞,犯厉中国,杀伐郡、县、朔方都尉,甚悖不轨,宜诛讨之日久矣。陛下垂大惠,哀元元之未澹,不忍暴士大夫于原野;纵然被坚执锐,有北面复匈奴之志,又欲罢盐、铁、均输,忧边用,损武略,无忧边之心,于其义未便也。

文学曰:古者,贵以德而贱用兵。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废道德而任兵革,兴师而伐之,屯戍而备之,暴兵露师,以支久长,转输粮食无已,使边境之士饥寒于外,百姓劳苦于内。立盐、铁,始张利官以给之,非长策也。故以罢之为便也。

《复古》

大夫曰:宇宙之内,燕雀不知天地之高也;坎井之蛙,不知江海之大;穷夫否妇,不知国家之虑;负荷之商,不知猗顿之富。先帝计外国之利,料胡、越之兵,兵敌弱而易制,用力少而功大,故因势变以主四夷,地滨山海,以属长城,北略河外,开路匈奴之乡,功未卒。善文王受命伐崇,作邑于丰;武王继之,载尸以行,破商擒纣,遂成王业。曹沫弃三北之耻,而复侵地;管仲负当世之累,而立霸功。故志大者遗小,用权者离俗。有司思师望之计,遂先帝之业,志在绝胡、貉,绝单于,故未遑扣扃之义,而录拘儒之论。

文学曰:燕雀离巢宇而有鹰隼之忧,坎井之蛙离其居而有蛇鼠之患,况翱翔千仞而游四海乎。其祸必大矣。此李斯之所以折翼,而赵高没渊也。闻文、武受命,伐不义以安诸侯大夫,未闻弊诸夏以役夷、狄也。昔秦常举天下之力以事胡、越,竭天下之财以奉其用,然众不能毕;而以百万之师,为一夫之任,此天下共闻也。且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弊,此百姓所疾苦,而拘儒之所忧也。

《备边》

大夫曰:鄙语曰:贤者容不辱。以世俗言之,乡曲有桀,人尚辟之。今明天子在上,匈奴公为寇,侵扰边境,是仁义犯而藜藿不采。昔狄人侵太王,匡人畏孔子,故不仁者,仁之贼也。是以县官厉武以讨不义,设机械以备不仁。

贤良曰:匈奴处沙漠之中,生不食之地,天所贱而弃之,无坛宇之居,男女之别,以广野为闾里,以穹庐为家室,衣皮蒙毛,食肉饮血,会市行,牧竖居,如中国之麋鹿耳。好事之臣,求其义,责之礼,使中国干戈至今未息,万里设备,此兔罝之所刺,故小人非公侯腹心干城也。

大夫曰: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四方之重,其义莫不愿为臣妾;然犹修城郭,设关梁,厉武士,备卫于宫室,所以远折难而备万方者也。今匈奴未臣,虽无事,欲释备,如之何。

贤良曰:吴王所以见禽于越者,以其越近而陵远也。秦所以亡者,以外备胡、越而内亡其政也。夫用军于外,政败于内,备为所患,增主所忧。故人主得其道,则遐迩潜行而归之,文王是也;不得其道,则臣妾为寇,秦王是也。夫文衰则武胜,德盛则备寡。

大夫曰:往者,四夷俱强,并为寇虐:朝鲜踰徼,劫燕之东地;东越东海,略浙江之南;南越内侵,滑服令;氐、棘人、冉、駹、巂唐、昆明之属,扰陇西、巴、蜀。今三垂已平,唯北边未定。夫一举则匈奴中外震惧,释备,而何寡也。

贤良曰:古者,君子立仁修义,以绥其民,故迩者习善,远者顺之。是以孔子仕于鲁,前仕三月及齐平,后仕三月及郑平,务以德安近而绥远。当此之时,鲁无敌国之难,邻境之患。强臣变节而忠顺,故季桓隳其都城。大国畏义而合好,齐人来归郓、欢、龟阴之田。故为政而以德,非独辟害折冲也,所欲不求而自得。今百姓所以嚣嚣,中外不宁者,咎在匈奴。内无室宇之守,外无田畴之积,随美草甘水而驱牧,匈奴不变业,而中国以搔动矣。风合而云解,就之则亡,击之则散,未可一世而举也。

大夫曰:古者,明王讨暴卫弱,定倾扶危。卫弱扶危,则小国之君说;讨暴定倾,则无罪之人附。今不征伐,则暴害不息;不备,则是以黎民委敌也。春秋贬诸侯之后,刺不卒戍。行役戍备,自古有之,非独今也。

贤良曰:匈奴之地广大,而戎马之足轻利,其势易搔动也。利则虎曳,病则鸟折,辟锋锐而牧罢极;少发则不足以更适,多发则民不堪其役。役烦则力罢,用多则财乏。二者不息,则民遗怨。此秦之所以失民心、陨社稷也。古者,天子封畿千里,繇役五百里,胜声相闻,疾病相恤。无过时之师,无踰时之役。内节于民心,而事适其力。是以行者劝务,而止者安业。今山东之戎马甲士戍边郡者,绝殊辽远,身在胡、越、心怀老母。老母垂泣,室妇悲恨,推其饥渴,念其寒苦。诗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之我哀。故圣人怜其如此,闵其久去父母妻子,暴露中野,居寒苦之地,故春使使者劳赐,举失职者,所以哀远民而慰抚老母也。德惠甚厚,而吏未称奉职承诏以存恤,或侵侮士卒,与之为市,并力兼作,使之不以理。故也士卒失职,而老母妻子感恨也。宋伯姬愁思而宋国火,鲁妾不得意而鲁寝灾。今天下不得其意者,非独西宫之女。宋之老母也。春秋动众则书,重民也。宋人围长葛,讥久役也。君子之用心必若是。大夫默然不对。

《击之》

大夫曰:前议公事,贤良、文学称引往古,颇乖世务。论者不必相反,期于可行。往者,县官未事胡、越之时,边城四面受敌,北边尤被其苦。先帝绝三方之难,抚从方国,以为蕃蔽,穷极郡国,以讨匈奴。匈奴壤界兽圈,孤弱无与,此困亡之时也。辽远不遂,使得复喘息,休养士马,负绐西域。西域迫近胡寇,沮心内解,必为巨患。是以主上欲扫除,烦仓廪之费也。终日逐禽,罢而释之,则非计也。盖舜绍绪,禹成功。今欲以小举击之,如何。

文学曰:异时,县官修轻赋,公用饶,人富给。其后,保胡、越,通四夷,费用不足。于是兴利害,算车船,以訾助边,赎罪告缗,与人以患矣。甲士死于军旅,中士罢于转漕,仍之以科适,吏徵发极矣。夫劳而息之,极而反本,古之道也,虽舜、禹兴,不能易也。

大夫曰:昔夏后底洪水之灾,百姓孔勤,罢于笼锸,及至其后,咸享其功。先帝之时,郡国颇烦于戎事,然亦宽三陲之役。语曰:见机不遂者陨功。一日违敌,累世为患。休劳用供,困弊乘时。帝王之道,圣贤之所不能失也。功业有绪,恶劳而不卒,犹耕者勌休而困止也。夫事辍者无功,耕怠者无获也。

文学曰:地广而不德者国危,兵强而凌敌者身亡。虎兕相据,而蝼蚁得志。两敌相机,而匹夫乘间。是以圣王见利虑害,见远存近。方今为县官计者,莫若偃兵休士,厚币结和亲,修文德而已。若不恤人之急,不计其难,弊持以穷无用之地,亡十获一,非文学之所知也。

《结和》

大夫曰:汉兴以来,修好结和亲,所聘遗单于者甚厚;然不纪重质厚赂之故改节,而暴害滋甚。先帝睹其可以武折,而不可以德怀,故广将帅,招奋击,以诛厥罪;功勋粲然,著于海内,藏于纪府,何命亡十获一乎。夫偷安者后危,虑近者忧迩,贤者离俗,知士权行,君子所虑,众庶疑焉。故民可以观成,不可与图始。此有司所独见,而文学所不睹。

文学曰:往者,匈奴结和亲,诸夷纳贡,即君臣外内相信,无胡、越之患。当此之时,上求寡而易澹,民安乐而无事,耕田而食,桑麻而衣,家有数年之蓄,县官馀货财,闾里耆老,或及其泽。自是之后,退文任武,苦师劳众,以略无用之地,立郡沙石之间,民不能自守,发屯乘城,挽辇而澹之。愚窃见其亡,不睹其成。

大夫曰:匈奴以虚名市于汉,而实不从;数为蛮、貊

所绐,不痛之,何故也。高皇帝仗剑定九州;今以九州而不行于匈奴。闾里常民,尚有枭散,况万里之主与小国之匈奴乎。夫以天下之力勤何不权。以天下之士民何不服。今有帝名,而威不信长城,反赂遗而尚踞敖,此五帝所不忍,三王所毕怒也。

文学曰:汤事夏而卒服之,周事殷而卒灭之。故以大御小者王,以强凌弱者亡。圣人不困其众以兼国,良御不困其马以兼道。故造父之御不失和,圣人之治不倍德。秦摄利衡以御宇内,执修箠以笞八极,骖服以罢,而鞭策愈加,故有倾衡遗箠之变。士民非不众,力勤非不多也,皆内倍外附而莫为用。此高皇帝所以仗剑而取天下也。夫两主好合,内外交通,天下安宁,世世无患,士民何事。三王何愁焉。

大夫曰:伯翳之始封秦,地为七十里。穆公开伯,孝公广业。自卑至上,自小至大。故先祖基之,子孙成之。轩辕战涿鹿,杀两、蚩尤而为帝,汤、武伐夏、商,诛桀、纣而为王。黄帝以战成功,汤、武以伐成孝。故手足之勤,腹肠之养也。当世之务,后世之利也。今四夷内侵,不攘,万世必有此长患。先帝兴义兵以诛暴强,东灭朝鲜,西定冉、駹,南擒百越,北挫强胡,李牧追匈奴以广北州,汤、武之举,蚩尤之兵也。故圣主斥地,非私其利,用兵,非徒奋怒也,所以匡难避害,以为黎民远虑。

文学曰:秦南擒劲越,北却强胡,竭中国以役四夷,人罢极而主不恤,国内溃而上不知;是以一夫倡而天下和,兵破陈涉,地夺诸侯,何嗣之所利。诗云:雍雍鸣,旭日始旦。登得前利,不念后咎。故吴王知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遂之患。秦知取进之利,而不知鸿门之难。是以知一而不知十也。周谨小而得大,秦欲大而亡小。语曰:前车覆,后车戒。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矣。

《伐功》

大夫曰:齐桓公越燕伐山戎,破孤竹,残令支。赵武灵王踰句注,过代谷,略灭林胡、楼烦。燕袭走东胡,辟地千里,度辽东而攻朝鲜。蒙公为秦击走匈奴,若鸷鸟之追群雀。匈奴势慑,不敢南面而望十馀年。及其后,蒙公死而诸侯叛秦,中国扰乱,匈奴纷纷,乃敢复为边寇。夫以小国燕、赵,尚犹却寇虏以广地,今以汉国之大,士民之力,非特齐桓之众,燕、赵之师也;然匈奴久未服者,群臣不并力,上下未谐故也。

文学曰:古之用师,非贪壤土之利,救民之患也。民思之者,若旱之望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故忧人之患者,民一心而归之,汤、武是也。不爱民之死,力尽而溃叛者,秦王是也。孟子曰:君不乡道,不由仁义,而为之强战,虽克必亡。此中国所以扰乱,非蒙恬死而诸侯叛秦。昔周室盛也,越裳氏来献,百蛮致贡。其后周衰,诸侯力征,蛮、貊分散,各有聚党,莫能相一,是以燕、赵能得意焉。其后,匈奴稍强,蚕食诸侯,故破走月支氏,因兵威,徙小国,引弓之民,并为一家,一意同力,故难制也。前君为先帝画匈奴之册:兵据西域,夺之便势之地,以候其变。以汉之强,攻于匈奴之众,若以强弩溃痈疽;越之禽吴,岂足道哉。上以为然。用君之义,听君之计,虽越王之任种、蠡不过。以搜粟都尉为御史大夫,持政十有馀年,未见种、蠡之功,而见靡弊之效,匈奴不为加俛,而百姓黎民以敝矣。是君之册不能弱匈奴,而反衰中国也。善为计者,固若此乎。

《西域》

大夫曰:往者,匈奴据河、山之险,擅田牧之利,民富兵强,行入为寇,则句注之内惊动,而上郡以南咸城。文帝时,虏入萧关,烽火通甘泉,群臣惧不知所出,乃请屯京师以备胡。胡西役大宛、康居之属,南与群羌通。先帝推让斥夺广饶之地,建张掖以西,隔绝羌、胡,瓜分其援。是以西域之国,皆内拒匈奴,断其右臂,曳剑而走,故募人田畜以广用,长城以南,滨塞之郡,马牛放纵,蓄积布野,未睹其许之所过也。夫以弱越而遂意强吴,才地计众非钧也,王思臣谋,其往必矣。

文学曰:吴、越迫于江、海,三川循环之,处于五湖之间,地相迫,壤相次,其势易相禽也。金鼓未闻,旌旗未舒,行陈未定,兵以接矣。师无辎重之费,士无乏绝之劳,此所谓食于厨仓而战于门郊者也。今匈奴牧于无穷之泽,东西南北,不可穷极,虽轻车利马,不能得也,况负重羸兵以求之乎。其势不相及也。茫茫乎若行九皋未知所止,浩浩乎若无网罗而渔江、海,虽及之,三军罢弊,适遗之饵也。故明王知其所无利,以为役不可数行,而权不可久张也,故诏公卿大夫、贤良、文学,所以复枉兴微之路。公卿宜思百姓之急,匈奴之害,缘圣主之心,定安平之业。今乃留心于末计,虽本议,不顺上意,未为尽于忠也。

大夫曰:初,贰师不克宛而还也,议者故使人主不遂忿,则西域皆瓦解而附于胡,胡得众国而益强。

先帝绝奇听,行武威,还袭宛,宛举国以降,效其器物,致其宝马。乌孙之属骇胆,请为臣妾。匈奴失魄,奔走遁逃,虽未尽服,远处寒苦硗埆之地,壮者死于祁连、天山,其孤未复。故群臣议以为匈奴困于汉兵,折翅伤翼,可遂击服。会先帝弃群臣,以故匈奴不革。譬如为山,未成一篑而止,度功业而无断成之理,是弃与胡而资强敌也。辍几沮成,为主计若斯,亦未可谓尽忠也。

文学曰:有司言外国之事,议者皆激一时之权,不虑其后。张骞言大宛之天马汗血,安息之真玉大鸟,县官既闻如甘水焉,乃大兴师伐宛,历数期而后克之。夫万里而攻人之国,兵不战而物故过半,虽破宛得宝马,非计也。当此之时,将卒方赤面而事四夷,师旅相望,郡国并发,黎人困苦,奸伪萌生,盗贼并起,守尉不能禁,城邑不能止。然后遣上大夫衣绣衣以兴击之。当此时,百姓元元,莫必其命,故山东豪杰,颇有异心。赖先帝圣灵斐然。其咎皆在于欲毕匈奴而远几也。为主计若此,可谓忠乎。

《世务》

大夫曰:诸生妄言。议者令可详用,无徒守椎车之语,滑稽而不可修。夫汉之有匈奴,譬若木之有蠹,如人有疾,不治则寖以深。故谋臣以为击夺以困极之。诸生言以德怀之,此有其语而不可行也。诸生上无以似三王,下无以似近秦,令有司可举而行当世,安蒸庶而宁边境者乎。

文学曰:昔齐桓公内附百姓,外绥诸侯,存亡接绝,而天下从风。其后,德亏行衰,葵丘之会,振而矜之,叛者九国。春秋刺其不崇德而崇力也。故任德,则强楚告服,远国不召而自至;任力,则近者不亲,小国不附。此其效也。诚上观三王之所以昌,下论秦之所以亡,中述齐桓所以兴,去武行文,废力尚德,罢关梁,除障塞,以仁义导之,则北垂无寇虏之忧,中国无干戈之事矣。

大夫曰:事不豫办,不可以应卒。内无备,不可以禦敌。诗云:诘尔民人,谨尔侯度,用戒不虞。故有文事,必有武备。昔宋襄公倍楚而不备,以取大辱焉,身执囚而国几亡。故虽有诚信之心,不知权变,危亡之道也。春秋不与中国为礼,为其无信也。匈奴贪狼,因时而动,乘可而发,飙举电至。而欲以诚信之心,金帛之宝,而信无义之诈,是犹亲蹠、蹻而扶猛虎也。

文学曰:春秋王者无敌。言其仁厚,其德美,天下宾服,莫敢受交也。德行延及方外,舟车所臻,足迹所及,莫不被泽。蛮、貊异国,重译自至。方此之时,天下和同,君臣一德,外内相信,上下辑睦。兵设而不试,干戈蔽藏而不用。老子曰:兕无所用其角,螫虫无所输其毒。故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世安得蹠、蹻而亲之乎。

大夫曰:布心腹,质情素,信诚内感,义形乎色。宋华元、楚司马子反之相睹也,符契内合,诚有以相信也。今匈奴挟不信之心,怀不测之诈,见利如前,乘便而起,潜进市侧,以袭无备。是犹措重宝于道路而莫之守也。求其不亡,何可得乎。

文学曰:诚信著乎天下,醇德流乎四海,则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执禽而朝之。故正近者不以威,来远者不以武,德义修而任贤良也。故民之于事,辞佚而就劳,于财也,辞多而就寡。上下交让,道路雁行。方此之时,贱货而贵德,重义而轻利,赏之不窃,何宝之守也。

《和亲》

大夫曰:昔徐偃王行义而灭,好儒而削。知文而不知武,知一而不知二。故君子笃仁以行,然必筑城以自守,设械以自备,为不仁者之害己也。是以古者,蒐狝振旅而数军实焉,恐民之愉佚而亡戒难。故兵革者国之用,城垒者国之固也;而欲罢之,是去表见里,示匈奴心腹也。匈奴轻举潜进,以袭空虚,是犹不介而当矢石之蹊,祸必不振。此边境之所惧,而有司之所忧也。

文学曰:往者,通关梁,交有无,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内附,往来长城之下。其后,王恢误谋马邑,匈奴绝和亲,故当路结,祸纷拿而不解,兵连而不息,边民不解甲弛弩,行数十年,介胄而耕耘,锄耰而候望,燧燔烽举,丁壮弧弦而出斗,老者超越而入保。言之足以流涕寒心,则仁者不忍也。诗云: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未闻善往而有恶来者。故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为兄弟也。故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大夫曰:自春秋诸夏之君,会聚相结,三会之后,乖离相疑,伐战不止;六国从亲,冠带相接,然未尝有坚约。况禽兽之国乎。春秋存君在楚,诰鼬之会书公,绐夷、狄也。匈奴数和亲,而常先犯约,贪侵盗驱,长诈谋之国也。反覆无信,百约百叛,若朱、象之不移,商均之不化。而欲信其用兵之备,亲之以德,亦难矣。

文学曰:王者中立而听乎天下,德施方外,绝国殊俗,

臻于阙庭,凤凰在列树,麒麟在郊薮,群生庶物,莫不被泽。非足行而人办之也,推其仁恩而皇之,诚也。范蠡出于越,由余长于胡,皆为伯王贤佐。故政有不从之教,而世无不可化之民。诗云:酌彼行潦,挹彼注兹。故公刘处戎、狄,戎、狄化之。大王去豳,豳民随之。周公修德,而越裳氏来。其从善如影响。为政务以德亲近,何忧于彼之不改。

《论功》

大夫曰:匈奴无城郭之守,沟池之固,修戟强弩之用,仓廪府库之积,上无义法,下无文理,君臣嫚易,上下无礼,织柳为室,旃廗为盖。素弧骨镞,马不粟食。内则备不足畏,外则礼不足称。夫中国天下腹心,贤士之所总,礼义之所集,财用之所殖也。夫以知谋愚,以义伐不义,若因秋霜而振落叶。春秋曰:桓公之与戎、狐、驱之尔。况以天下之力乎。

文学曰:匈奴车器无银黄丝漆之饰,素成而务坚,丝无文采裙袆曲襟之制,都成而务完。男无刻镂奇巧之事,宫室城郭之功。女无绮绣淫巧之贡,纤绮罗纨之作。事省而致用,易成而难弊。虽无修戟强弩,戎马良弓;家有其备,人有其用,一旦有急,贯弓上马而已。资粮不见案首,而支数十日之食,因山谷为城郭,因水草为仓廪。法约而易办,求寡而易供。是以刑省而不犯,指麾而令从。嫚于礼而笃于信,略于文而敏于事。故虽无礼义之书,刻骨卷衣,百官有以相记,而君臣上下有以相使。群臣为县官计者,皆言其易,而实难,是以秦欲驱之而反更亡也。故兵者凶器,不可轻用也。其以强为弱,以存为亡,一朝尔也。

大夫曰:鲁连有言:秦权使其士,虐使其民。故政急而不长。高皇帝受命平暴乱,功德巍巍,惟天同大焉。而文、景承绪润色之。及先帝征不义,攘无德,以昭仁圣之路,纯至德之基,圣王累年仁义之积也。今文学引亡国失政之治,而况之于今,其谓匈奴难图,宜矣。

文学曰:有虞氏之时,三苗不服,禹欲伐之,舜曰:是吾德未喻也。退而修政,而三苗服。不牧之地,不羁之民,圣王不加兵,不事力焉,以为不足烦百姓而劳中国也。今明王修圣绪,宣德化,而朝有权使之谋,尚首功之事,臣固怪之。夫人臣席天下之势,奋国家之用,身享其利而不顾其主,此尉佗、章邯所以成王,秦失其政也。孙子曰:今夫国家之事,一日更百变,然而不亡者,可得而革也。逮出兵乎平原广牧,鼓鸣矢流,虽有尧、舜之知,不能更也。战而胜之,退修礼义,继三代之迹,仁义附矣。战胜而不休,身死国亡者,吴王是也。

大夫曰:顺风而呼者易为气,因时而行者易为力。文、武怀馀力,不为后嗣计,故三世而德衰,昭王南征,死而不还。凡伯囚执,而使不通,晋取郊、沛,王师败于茅戎。今西南诸夷,楚庄之后;朝鲜之王,燕之亡民也。南越尉佗起中国,自立为王,德至薄,然皆亡天下之大,各自以为一州,倔强倨傲,自称老夫。先帝为万世度,恐有冀州之累,南荆之患,于是遣左将军楼船平之,兵不血刃,咸为县官也。七国之时,皆据万乘,南面称王,提珩为敌国累世,然终不免首系虏于秦。今匈奴不当汉家之巨郡,非有六国之用,贤士之谋。由此观难易,察然可见也。

文学曰:秦灭六国,虏七王,沛然有馀力,自以为蚩尤不能害,黄帝不能斥。及二世杀死望夷,子婴系颈降楚,曾不得七王之俛首。使六国并存,秦尚为战,固未亡也。何以明之。自孝公以至于始皇,世世为诸侯雄,百有馀年。及兼天下,十四岁而亡。何则。外无敌国之忧,而内自纵恣也。自非圣人,得志而不骄佚者,未之有也。

《大学衍义补》《慎德怀远之道》〈纂〉

汉光武建武二十七年,北匈奴求和亲,不许。臧宫、马武上疏曰: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县在陛下。岂宜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乎。今命将临塞,厚县购赏,谕告高句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诏报曰: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彊。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氏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人。自是诸将莫敢言兵事者。

戴溪曰:光武启中兴之运,悼斯民之涂炭,亲拯救而抚摩之。初遣冯异入关,戒以征伐,非必屠城,要在还定安集之耳。复遣岑彭击蜀,告以每一发兵,发动皓白,常欲置隗嚣公孙述于度外,自陇蜀平后非警急,未尝复言军旅,务休息群黎而巩固汉业。其肯遵高祖颠沛之畏涂,蹈武帝虚耗之覆辙,而舍近谋远以争胜负乎。故二将抗章北伐,诏引黄石公刚强柔弱之说而报之。帝王之道然也。臣按光武此诏,所谓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又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与夫人不自保而欲远事边外,传闻之事恒多失实。凡此皆药石之格言,无间古今,皆所同然也。后世人主有欲勤兵于远者,尚其鉴诸。

《征讨绥和之义》〈上〉

班固曰:久矣匈奴之为患也。故自汉兴,忠言嘉谟之臣曷常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高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晁错,孝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历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

臣按:班固谓:汉之诸臣,论驭匈奴者不过两科:和亲与征伐而已。然两科之中,又各有两科焉。修文而和亲之上也,卑下而承事之,则失之弱矣。威服而臣畜之上也,黩武而征伐之,则失之暴矣。然此皆视夷狄以为屈伸强弱,非帝王慎德威怀之道也。是故凡为天下国家者,必内无虞廷怠荒之失,外有周官九伐之师,合内外而一之,斯其为帝王驭远之术欤。

《征讨绥和之义》〈下〉

《左传》:襄公四年,晋悼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魏绛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四也。鉴于后羿,而用德度,远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说,使魏绛盟诸戎。

臣按:此后世和戎之始。

襄公十一年,郑人赂晋侯,以歌钟二肆,及其镈磬,女乐二八,晋侯以乐之半赐魏绛。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请与子乐之。辞曰:夫和戎狄,国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诸侯,诸侯无慝,君之灵也。二三子之劳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愿君安其乐而思其终也。

臣按:魏绛所和之戎,戎而入居中国者也。而后世所和之戎,则是化外之人处荒漠不毛之地者也。

文帝时,贾谊上疏曰:匈奴侮嫚侵掠,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玩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欲试属国,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

颜师古曰:爱人之壮,好人之技,仁道也。信为大操常义也。爱好有实,已诺可期,十死一生,彼将必至,此三表也。赐之盛服车乘以坏其目,赐之盛食珍味以坏其口,赐之音乐妇人以坏其耳,赐之高堂邃宇仓库奴婢以坏其腹。于来降者,上召幸之,相娱乐,亲酌手食之,以坏其心,此五饵也。

臣按:或问朱子曰:五饵之说如何。曰伊川言:宋朝正用此术,契丹分明是被金帛买住了,虏人分明是遭饵,但恐金帛尽则复来。观此说,则昔人谓谊为迂,谊岂迂者哉。盖用兵则利在臣下,不用兵而和则利归虏主,虏人嗜利,此所以乐从也。宋富弼说契丹以岁币,亦是此意。虽然金帛出于民,国家既竭,民力以养兵而又使出财以赂虏,金帛有时而竭,虏人贪饕心无已时。一旦无以应其求,则兵端起矣。宋人之于契丹、女真可见也。已此君子作事,所以贵乎。谋始而必思为可继也邪。

武帝建元六年,匈奴来请和亲,天子下其议。王恢,燕人,习胡事,曰:匈奴和亲,不过数岁即复背约。不如勿许,兴兵击之。韩安国曰:匈奴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今行数千里与之争利,则人马疲乏,虏以全制其敝,此危道也。不如和亲。群臣议者多附安国,于是许之。

臣按:匈奴求和亲,夷狄非我族类,割所爱而与之,固不可。而又假以家人子与之,则是待之不以诚也,尤不可若。夫彼不曾侵我也,而兴兵击之,则曲在我,直在彼。华夏礼义之邦,与夷狄较,而曲在我,可不可乎。方其彼之有求也。则正辞以拒之,曰:中国女子不习外国水土而又多病,况人生修短不常,而女子性质不定,或反因之以成衅隙,不若各

守疆界,敦礼义之为久长也。如此复之,非独善为之,辞理亦当如是也。

宣帝时,议者多曰:匈奴为害日久,可因其坏乱举兵灭之。诏问御史大夫萧望之,对曰:春秋晋士丐帅师侵齐,闻齐侯卒,引师而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服孝子,谊足以动诸侯。前单于慕化乡善,遣使请求和亲,海内欣然,夷狄莫不闻。不幸为贼臣所杀,今而伐之,是乘乱而幸灾也,彼必奔走远遁。不以义动兵,恐劳而无功。宜遣使者吊问,辅其微弱,救其灾患,四夷闻之,咸贵中国之仁义。如遂蒙恩得复其位,必称臣服从,此德之盛也。上从其议。

臣按:天地间有华夷,犹天之有阴阳,有此必有彼。决无灭绝其类之理。况其族属非一类,此一类衰矣,而彼一类又起。圣王知其然,故其待夷狄也,唯存吾有常之心,而不幸其无常之灾。此中国之仁义所以为可贵也。

成帝河平二年,匈奴遣右皋林王伊邪莫演奉献。罢归,自言欲降,即不受我,我自杀,终不敢还。使者以闻,下公卿议,议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谷永、杜钦以为汉兴,匈奴数为边害,故设金爵之赏以待降者。今单于称臣朝贺,无有二心,接之,宜异于往时。今既享其聘贡之质,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贪一夫之得而失一国之心,拥有罪之臣而绝慕义之君也。假令单于初立,欲委身中国,未知利害,使之诈降以卜吉凶,受之亏德沮善,令单于自疏,不亲边吏;或者设为反间,欲因而生隙,受之适合其策,使得归曲而责直。此诚边境安危之原,师旅动静之首,不可不详也。不如不受,以明日月之信,抑诈谖之谋,怀附亲之心,便。

臣按:谷永、杜钦此议,得帝王以诚信待夷狄之道,后世边夷来贡而降,有与此事相同者,宜准此以为法。

光武建武二十八年,北匈奴遣使贡马及裘,更乞和亲,并请音乐,又求率西域诸国胡客俱献见。帝下三府议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闻孝宣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应对失其数,则反为轻欺。今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故数乞和亲,又远驱牛马与汉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贡献,斯皆外示富彊,以相欺诞也。臣见其献益重,知其国益虚,归亲愈数,为惧愈多。然今既未能助南,则亦未宜绝北,羁縻之义,礼无不答。谓可颇加赏赐,略与所献相当,报答之辞,令必有所适。

臣按:孔子言: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之为贤。此非但可施于待人处事,虽中国之待夷虏亦莫不然。班彪之处北匈奴,盖有得于先觉之道者矣。其所立槁草委曲明,尽可为后世代言者法。

班固曰:和亲之论,发于刘敬。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以救安边境。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臣,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仲舒亲见四世之事,犹欲复守旧文,颇增其约。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厚利,结之于天耳。故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匈奴虽欲展转,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杀爱子何。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母缓带,稚子咽哺,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乃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当孝武时,虽征伐克复,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阳之北九百馀里。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辄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安肯以爱子而为质哉。此不合当时之言也。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既往之悔,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夫边境不选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戟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寇。而务赋敛于民,远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寇雠。信甘言,守空约,而几胡马之不窥,不已过乎。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利,而媮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远也。

臣按:班固引董仲舒之言:和亲谓其不图万世之利而媮恃一时之事。断之曰:仲舒之言,漏信乎。其漏也。仲舒此言盖与贾生五饵之说略同,其言与之厚利和亲,后世亦有用之,以弭祸息争者矣。然终无益焉。唐人之遣公主,宋人之纳岁币,徒费民财,损国威。其后效果何如也。后之人尚鉴之哉。

《修攘制御之策》

汉文帝时,太子家令晁错言:臣闻用兵,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沟,渐车之水,山林积石,经川丘阜,草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车骑二不当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属,平原广野,此车骑之地也,步兵十不当一。平陵相远,川谷居间,仰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当一。两陈相近,平地浅草,可前可后,此长戟之地也,剑楯三不当一。萑苇竹萧,草木蒙茏,枝叶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长戟二不当一。曲道相伏,险阨相薄,此剑楯之地也,弓弩三不当一。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趋利弗及,避难不毕,前击后解,与金鼓之音相失,此不习勒卒之过也,百不当十。兵不完利,与空手同;甲不坚密,与袒裼同;弩不可以及远,与短兵同;射不能中,与亡矢同;中不能入,与亡镞同;此将不省兵之祸也,五不当一。

臣按:错此言地形,各有所宜。与夫兵卒相当之数而卒归其过于不习勒卒。将不省兵,夫将能省兵则器械无不利矣。卒能习勒,则兵无不可用矣。

错又言曰:臣闻小大异形,彊弱异势,险易异备。夫卑身以事彊,小国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敌国之形也;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险道倾仄,且驰且射;风雨罢劳,饥渴不困,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材官驺发,矢道同的;下马地斗,剑戟相接,去就相薄,此中国之长技也。然兵,凶器;战,危事。以大为小,以强为弱,在俛仰之间耳。夫以人之死争胜,跌而不振,则悔之无及也。帝王之道,出于万全。今降胡义渠来归谊者,饮食长技与匈奴同,可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帅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为表里,而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此万全之术也。

臣按:错谓:兵凶战危,以大为小,以彊为弱,在俯仰之间。臣愚以为用兵之变,岂但大小彊弱之间易置而已哉。生死兴亡在呼吸顷耳其蹉跌也。不但不振而已,其为悔也。何可及哉。是以帝王之道必出于万全,必先事而深思,不临事而后悔也。错又谓:以蛮夷攻蛮夷,为中国之形,而以兼用汉胡长技相为表里,以为万全之术。其得中国帝王以全制胜之术也哉。

王莽时,匈奴入云中塞,诸将在边,未敢出击。严尤谏曰: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匈奴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馀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

刘贶曰:严尤辨而未详,班固详而未尽。推其至,当周得上策,秦得其中,汉无策。何以言之。荒服之外,声教所不逮,其叛不为之劳师,其降不为之释备。严守禦险走集,使其欲为寇而不能,欲为臣而不得也。惠此中夏以绥四方,周之道也。故曰:周得上策,易称王侯。设险以守其国,筑长城守障塞,所以设险也。赵简子起长城以备胡燕,秦亦筑长城以限中外,秦兼天下,益理城堑。后魏筑长城,议者以为人治,一步方三千里,役三十万人,不旬朔而获久逸。故曰:秦得中策。汉以宗女嫁匈奴,而高祖亦审鲁元不能止赵王之逆谋,谓能息匈奴之叛,非也。且冒顿手杀其亲,而冀其不与外祖争彊,岂不惑哉。然则知和亲非久安计,而为之者,以天下初定纾岁月之祸耳。武帝时,中国乂安,胡寇益希疏而绝之,此其时也。方更糜耗,华夏连兵积年,故严尤以为下策。

臣按:严尤谓:后世征戎有三策,谓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不知其所谓上策者,果何代有之乎。意者,必如虞之无怠无荒,而四夷来王。周之明王慎德,而四夷咸宾,然后为上策乎。夫虞周之事,化之也,非征之也。若夫命将征之之策,臣窃以为猃狁来侵从而禦之,驱之出境不复穷追,周得上策矣。秦之筑长城,急于成功,轻用民力,内竭中国,以丧社稷,固为无策。然使其能因近边之人,当农隙之时,以渐而修筑边墙,以禦戎马之冲突,刘贶谓之得中策,非非也。汉武之穷兵黩武,兵连祸结三十馀年,谓之下策也,宜哉。

顺帝永和五年,南匈奴吾斯、车纽等反寇西河,诏度辽将军马续招降之。大将军梁商移书续等曰:中国安宁,忘战日久。良骑野合,交锋接矢,决胜当时,戎狄之所长,而中国之所短也。彊弩乘城,坚营守固,以待其衰,中国之所长,而戎狄之所短也。宜务先所长,以观其变,设购开赏,宣示反悔,勿贪小功,以乱大谋。

臣按:中国与戎狄各有所长,吾惟用吾之长而于彼之所长也。恒思有以避之,设法用计随时趋势,使彼违所长,而以吾所长乘而陵之,鲜不胜矣。

《四方夷落之情》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薰鬻,居于北边,随草畜牧而转移。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佗、驴、骡、駃騠、騊駼、驒奚。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居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菟,肉食。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其俗,宽则随畜田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鋋。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饮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臣按:《汉史》谓匈奴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自秦汉以至于唐宋皆然。蒙古入主中国,始令西番僧马八巴造为字书,今世所谓蒙古字是也。

周武王世,以时入贡,名曰荒服。其后二百有馀年,周道衰。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狁之故。至懿王曾孙宣王,兴师命将以征伐之,诗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猃狁,至于太原。是时四夷宾服,称为中兴。至于幽王,用周姬褒姒之故,与申侯有隙。申侯怒,而与畎戎共杀幽王于骊山之下。遂取周之地卤获,而居于泾渭之间,侵暴中国。

臣按:戎狄弑中国王而取中国地,周之时已有之。然不在成康之世,而在幽王之时。使幽王不宠褒姒,而其臣申侯不与犬戎交通,则彼犬戎者,固不敢越其封疆而入吾内地,况又敢剚刃于中国之天王哉。此世道之大变也。

匈奴之先,自淳维在殷时奔北方,至周末七国时,而与燕、赵、秦三国为边邻。秦灭六国,始皇遣蒙恬北击胡,悉逐出塞,收河南地,渡河以阴山为塞,起临洮至辽东万馀里。匈奴单于曰头曼,不胜秦,北徙。至秦乱,稍渡河与中国界于故塞。后为其子冒顿射杀之而自立为单于,遂东袭灭东胡。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侵燕代,悉复秦所夺匈奴地,其控弦之士三十馀万。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馀岁,其世传不可得而次。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其姓世官号可得而记曰。单于姓孪鞮氏,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

臣按:此北狄之在前汉者。

汉高祖七年,帝自将讨韩王信,信亡走。帝闻冒顿居代谷,欲击之,使人觇匈奴。冒顿匿其壮士肥马,但见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可击。高帝复使刘敬往使匈奴,敬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矜夸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已业行。高帝怒,骂刘敬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军。械系敬广武。高帝至平城,兵未尽到,冒顿纵精骑四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高帝用陈平秘计使使间厚遗阏氏,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乃解围之一角。会天大雾,汉使人往来匈奴不觉,陈平请令彊弩傅两矢外乡,从解角直出。高帝出围至平城,汉大军亦到,胡骑遂解去。高帝至广武,赦刘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斩前使十辈矣。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

臣按:汉高祖以百战之馀,所统皆奇才良将,且为匈奴所围者七日。不有陈平秘计,不几于危乎。然是时,虏骑乃至四十万,则是北虏之彊,自汉初已然矣。夫自高祖解围之后,至于我朝一千四百馀年,中间历魏、晋、隋、唐、宋,而北狄之兴亡盛衰起灭分合不知凡几变,而至于元极矣。说者以谓北狄之盛也固莫盛于元,而其衰也亦莫衰于今日。何也。盖天下理势相为乘除,物极则反,盛极则衰,亦必然之理也。我太宗皇帝亲统六师,凡六出塞,历数千里之远,穷其巢穴,彼皆雉窜鼠伏,无有一虏敢张螳臂以当雷霆之威者,仅受一也先土千降附而还,是以百年之间,夷狄慑伏,边境肃清。自秦以来,所未有者。书之史册,足以垂耀千古矣。自洪武、永乐以来,其酋如本雅失里、马哈木、阿鲁台、朵而只伯之辈皆驽才下乘,非有冒顿之猛鸷,尚结赞之狡猾,虽或侵轶,随即破灭,唯脱欢者挟脱脱不花以肆毒其子,也先继之。己巳之变,非彼之能,乃吾谋臣之误也。使当时听大臣言,遣一裨将禦

之,不过旬日彼自去也。若夫统幕之还分为数营,使彼不知所攻,不终日入怀来城矣。设使不分而我军中尚存前代之长技,如高祖解平城之围,令以彊弩傅二矢外向数万之弩,次第齐发,彼安能薄吾哉。然当是时,虏悉其部落,并胁兀良哈海西诸部皆来,大众不满四五万,其视平城之四十万骑何其多寡之悬绝也。臣故曰:北虏之衰,莫有衰于今日者此也。自是以后,也先为哈剌所杀,哈剌为孛来所杀。孛来之后,毛里孩、癿加思阑之徒皆是自相屠戮,衅生于党,与祸起于肘腋,未有父子继世者。是固天厌夷恶而助我皇仁,则其虏之无能,为亦可见矣。虽然蜂虿有毒,古人善喻,昔者阿骨打之起于辽末,铁木真之起于金季,皆以其微弱而蔑视之也。为国者,防微杜渐,恒恐祸生于所忽,譬则近山之居虑有虎狼之害,则必高其垣墉,深其陷阱,塞其蹊隧,而迂其往来之道径,则虎狼不能为吾畜产之害矣。我国家都燕切近边夷,尤宜加慎。则夫关隘之修,兵备之饬,将帅之任,兢兢然如蹈虎尾如临深渊,一食息之顷一寤寐之。馀念兹在兹,无一念而不在兹,是惟宗社无疆之休。

晁错言于文帝曰: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下马地斗,剑戟相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

臣按: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而各有所长。用兵者,知其长短之所在,以其所长而乘其所短,掩吾所短而避其所长,则可以取胜而不败矣。

匈奴部艺文一《匈奴传赞》史记

太史公曰:孔子著春秋,隐桓之间则章,至定哀之际则微,为其切当世之文而罔褒,忌讳之辞也。世俗之言匈奴者,患其徼一时之权,而务谄纳其说,以便偏指,不参彼已;将率席中国广大,气奋,人主因以决策,是以建功不深。尧虽贤,兴事业不成,得禹而九州宁。且欲兴圣统,唯在择任将相哉。唯在择任将相哉。

《匈奴列传赞》汉书

赞曰:书戒蛮夷猾夏,诗称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久矣夷狄之为患也。故自汉兴,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高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晁错,孝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胃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历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境。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臣,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仲舒亲见四世之事,犹复欲守旧文,颇增其约。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说也。独可说以厚利,结之于天耳。故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匈奴虽欲辗转,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杀爱子何。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稚子咽哺,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乃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当孝武时,虽征伐克获,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阳之北九百馀里。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辄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此不合当时之言也。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既往之悔,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戟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寇。而务赋敛于民,远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寇雠。信甘言,守空约,而几胡马之不窥,不已过乎。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奋击之威,直匈奴百年之运,因其坏乱几亡之阨,权时施宜,覆以威德,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后六十馀载之间,遭王莽篡位,始开边隙,单于由是归怨自绝,莽遂斩其侍子,边境之祸搆矣。故呼韩邪始朝于汉,汉议其仪,而萧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如其后嗣逯逃窜伏,使于中国不为叛臣。及孝元时,议罢守塞之备,侯应以为不可,可谓盛不忘衰,安必思危,远见识微之明矣。至单于咸弃其爱子,昧利不顾,侵掠所获,岁钜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千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失重利也。仲舒之言,漏于是矣。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固,而媮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远也。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矣。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贡,制外内,或修刑政,或昭文德,远近之势异也。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塞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绝外内也。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縻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匈奴列传论》后汉书

论曰:汉初遭冒顿凶黠,种众强炽。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围。太宗政邻刑措,不雪愤辱之耻。逮孝武亟兴边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将,戎旗星属,候列郊甸,火通甘泉,而犹鸣镝扬尘,出入畿内,至于穷竭武力,单用天财,历纪岁以攘之。寇虽颇折,而汉之疲耗略相当矣。宣帝值虏庭分争,呼韩邪来臣,乃权纳怀柔,因为边卫,罢关徼之儆,息兵民之劳。龙驾帝服,鸣钟传鼓于清渭之上,南面而朝单于,朔、方无复匹马之踪,六十馀年矣。后王莽陵篡,扰动戎夷,续以更始之乱,方夏幅裂。自是匈奴得志,狼心复生,乘间侵佚,害流傍境。及中兴之初,更通旧好,报命连属,金币载道,而单于骄踞益横,内暴滋深。世祖以用事诸华,未遑沙塞之外,忍愧思难,徒报谢而已。因徙幽、并之民,增边屯之卒。及关东稍定,陇、蜀已清,其猛夫捍将,莫不顿足攘手,争言卫、霍之事。帝方厌兵,间修文政,未之许也。其后匈奴争立,日逐来奔,愿修呼韩之好,以禦北狄之冲,奉藩称臣,永为外捍。天子总揽群策,和而纳焉。乃诏有司开北鄙,择肥美之地,量水草以处之。驰中郎之使,尽法度以临之。制衣裳,备文物,加玺绂之绶,正单于之名。于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雠衅既深,互伺便隙,控弦抗戈,觇望风尘,云屯乌散,更相驰突,至于陷溃创伤者,靡岁或宁,而汉之塞地晏然矣。后亦颇为出师,并兵穷讨,命窦宪、耿夔之徒,前后并进,皆用果谲,设奇数,异道同会,究掩其窟穴,蹑北追奔三千馀里,遂破龙祠,焚罽幕,坑十角,梏阏氏,铭功封石,倡呼而还。单于震慑屏气,蒙毡遁走于乌孙之地,而漠北空矣。若因其时势,及其虚旷,还南虏于阴山,归河西于内地,上申光武权宜之略,下防遐裔扰边之变,使耿国之算不谬于当世,袁安之议见从于后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而窦宪矜三捷之效,忽经世之规,狼戾不端,专行威惠。遂复更立北虏,反其故庭,并恩两护,以私己福,弃蔑天公,坐树大鲠。永言前载,何恨愤之深乎。自后经纶失方,畔服不一,其为疢毒,胡可单言。降及后世,玩为常俗,终于吞噬神乡,丘墟帝宅。呜呼。千里之差,兴自毫端,失得之原,百世不磨矣。

《匈奴和亲议》班固

窃自惟思,汉兴已来,旷世历年,兵缠夷狄,尤事匈奴。绥御之方,其涂不一,或修文以和之,或用武以征之,或卑下以就之,或臣服而致之。虽屈申无常,所因时异,然未有拒绝弃放,不与交接者也。故自建武之世,复修旧典,数出重使,前后相继,至于其末,始乃暂绝。永平八年,复议通之。而廷争连日,异同纷回,多执其难,少言其易。先帝圣德远览,瞻前顾后,遂复出使,事同前世。以此而推,未有一世阙而不修者也。今乌桓就阙,稽首译官,康居、月氏,自远而至,匈奴离析,名王来降,三方归服,不以兵威,此诚国家通于神明自然之徵也。臣愚以为宜依故事,复遣使者,上可继五凤、甘露致远人之会,下不失建武、永平羁縻之义。虏使再来,然后一往,既明中国主在忠信,且知圣朝礼义有常,岂可逆诈示猜,孤其善意乎。绝之未知其利,通之不闻其害。设后北虏稍彊,能为风尘,方复求为交通,将何所及。不若因今施惠,为策近长。

《单于朝位论》荀悦

春秋之义,王者无外欲,一于天下也。《书》曰:西戎即序言,皆顺从其序也。道理辽远,人物介绝,人事所不至,血气所不沾,不告谕以文辞,故正朔不及,理义不加。非遗之也。其势然也。王者必则天地,天无不覆,地无不载。故盛德之主则亦如之,九州之外谓之藩国,蛮夷之君列于五服。《诗》云: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故要荒之地,必奉王贡。若不供职,则有辞让号令加焉。非敌国之谓也。故远不间亲,裔不乱华。轻重有序,赏罚有章。此先王之大礼,故舞四夷之乐于四门之外,不备其礼,故不见于先祖。献其志意音声而已望之,欲待以不臣之礼,加之以王公之上,僭度失序,以乱天常,非礼也。若以权时之宜,则异论矣。

《汉宣帝冠带单于赋》唐·裴度

昔汉宣帝休明允塞,烜中叶之英声,示远人以文德,既而幸甘泉,以居正朝呼韩于有北锡之绂,冕俾之藩,翊位居侯王之上,侍在轩墀之侧,服之孔备垂悬绶之腰。章发则有馀映切云之首,饰且会朝之次,昭明孔融虽加之以礼,实诱之以衷。厥锡既殊,荷荣华之宠。命其仪未习,懵衣服之在躬,此实可以阅,帝聪播皇风,亦何必贶玉帛之资,空成耗国,锡金石之乐用表和戎。夫爵以赏功,服以旌礼,懿尔容之中顺,故我命之光启矧,乃来兹凤阙,踰彼龙沙,知汉德之全盛,厌胡俗之幽遐,齐缟带于周行,独明向化异元冕千异类,岂曰乱华。锡之,不闻于屡褫。崇之,岂俟夫三加想。夫解辫怀恩动容思媚,乍重译而献款,或稽颡而奉贽,使群方之闿乐由一人之锡,遂锵之玉佩顾韦韝而多惭,颖以金貂与庞服而自异,是使孔炽之类率服,而莫违悍戾之属束带而共归,知子之来,赠同杂佩,彰君之化德,乃垂衣殊沐猴而可作,方戴鹖而有威,今我后散皇明而驰圣听,致戎夏之克,定勤厉理而明弼谐,故蛮夷之允怀,尚冠带于万里,舞干羽于两阶,彼长缨之与五饵,何斯道之孔乖。

《朝呼韩邪赋》王起

倬哉,惟汉至德鸿融,元功绚焕,敷仁义于异域,俾华夷而同贯,故能臣匈奴,来单于,超沙漠,越余吾,弃穹庐而云起,望高阙而风趋。屈膝而来,有以见其蠢。尔垂拱以待,是用表于巍乎。况当行幸祠祀之礼,崇甘泉泰畤之仪,盛肃肃乎。万物是备,昭昭乎。威容既正。象胥以铎,岂言语以不通,司仪式班,示进退之必敬,然后差行列,辨尊卑序,璧羔皮帛之等第,示要荒守卫之威仪,冠带之容间,彼荷毡被毳,韶濩是作,杂夫僸佅兜,离雍容之礼,有则倔强之心不施,元塞永安宁,猬起兮于彼。青蒲方奏,犹蚁伏而在,斯信纯化之云布,俾远戎之星驰。不然,何以其国则赊,其人不遐修臣之节,为国之华,朝一人于宇县,涉万里之穷沙,则周公明堂之仪宁,九采之足美。而夏禹涂山之会,虽万国而何嘉。且夫怀我有方,所由者,渐德之为被,我不可掩。非慕义而有求,奚尊君之自贬。是知抚御之道,莫善于汉宣威仪之设,莫盛乎甘泉美舞,独称乎干羽镂勋,何愧于燕,然布令陈辞之义行,岂事成而后,树引领稽颡之容作乃瞻之,而在前自可光九功,服九土,旷万代而一时,宜耀今而荣古。

匈奴部艺文二《匈奴歌》汉·古歌辞《十道志》曰:焉支、祁连二山皆美水草,匈奴失之乃作此歌。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劳还师歌》晋·张华

猃狁背天德,搆乱扰邦畿。戎车震朔野,群帅赞皇威。将士齐心旅,感义忘其私。积势如鞟弩,赴节如发机。嚣声动山谷,金光曜素晖。挥戟陵劲敌,武步蹈横尸。鲸鲵皆授首,北土永清夷。昔往冒隆暑,今来白雪霏。征夫信勤瘁,自古咏采薇。收荣于舍爵,燕喜在凯归。

《咏霍将军北伐》梁·虞羲

拥旄为汉将,汗马出长城。长城地势险,万里与云平。凉秋八九月,虏骑入幽并。飞狐白日晚,瀚海愁云生。羽书时断绝,刁斗昼夜惊。乘墉挥宝剑,蔽日引高旌。云屯七萃士,鱼丽六郡兵。胡笳关下思,羌笛陇头鸣。骨都先自詟,日逐次亡精。玉门罢斥堠,甲第始修营。位登万庾积,功立百行成。天长地自久,人道有亏盈。未穷激楚乐,已见高台倾。当令麟阁上,千载有雄名。

匈奴部纪事

《史记·李牧传》: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閒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李牧,李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岁馀,匈奴每来,出战。出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复请李牧。牧杜门不出,固称疾。赵王乃复彊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李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馀万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后十馀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

《三国志·邓艾传》:艾,迁城阳太守。时并州右贤王刘豹并为一部,艾上言曰:戎狄兽心,不以义亲,彊则侵暴,弱则内附,故周宣有猃狁之寇,汉祖有平城之困。每匈奴一盛,为前代重患。自单于在外,莫能牵制长卑。诱而致之,使来入侍。由是羌夷失统,合散无主。以单于在内,万里顺轨。今单于之尊日疏,外土之威寖重,则胡虏不可不深备也。闻刘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为二国,以分其势。去卑功显前朝,而子不继业,宜加其子显号,使居雁门。离国弱寇,追录旧勋,此御边长计也。又陈: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大将军司马景王新辅政,多纳用焉。

《晋书·苻坚载记》:匈奴左贤王卫辰遣使降于坚,遂请田内地,坚许之。云中护军贾雍遣其司马徐斌率骑袭之,因纵兵掠夺。坚怒曰:朕方修魏绛和戎之术,不可以小利忘大信。昔荆吴之战,事兴蚕妇;浇瓜之惠,梁宋息兵。夫怨不在大,事不在小,扰边动众,非国之利也。所获资产,其悉以归之。免雍官,以白衣领护军,遣使修和,示之信义。辰于是入居塞内,贡献相寻,乌丸独孤、鲜卑没弈于率众数万又降于坚。坚初欲处之塞内,苻融以匈奴为患,其兴自古。比虏马不敢南首者,畏威故也。今处之于内地,见其弱矣,方当窥兵郡县,为北边之害。不如徙之塞外,以存荒服之义。坚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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