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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宣言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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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星(jupiter)为九大行星中最大的行星。它有九个月亮,最大的四个是伽利略(galileo)所发现的。他当初发现这四个月亮是一桩空前的大事,也是一桩极有趣味的事。我很愿意把它介绍给科学的青年们。

伽利略在一六〇七年听说里披耳舍(lippershey)发明了一个东西,是两片镜子做的,可以望远。他得到这一点暗示,想了一晚,次日便开始独出心裁,创制他的第一架望远镜。他用了一根风琴管,一头装凸镜,一头装凹镜,可以放三倍大。后来他精益求精竟造成一架能放大三十二倍的镜子。木星的四个月亮便是用他自造的镜子发现的。我们要知道,自古以来的大科学家都是自造工具,几乎没有一个例外。依赖外国仪器的人决不会做出第一流的贡献。

部卢斯脱(brewster)在《科学之先烈》(martyrs of science)一书里叙述这次之发现说:在一六一〇年一月七日早晨一时,他将望远镜朝着木星望。看见有三个星在该行星旁边:两个在它的东边,一个在它的西边。这三个星是在一条直线上与黄道(ecliptic)平行,比同样大小的别的星亮些。他以为它们只是恒星,没有特别注意它们与木星及彼此相隔的距离。八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他又来看这些星,发现了它们比昨晚有很不同之位置:三个星尽在木星的西边,彼此相隔较近,而且距离几乎相等。他虽然没有注意到这三个星互相接近之失常的现象,却已开始考虑如何昨晚在二星之西之木星今晚忽然出现于三星之东。他对于这个事实所能给的唯一的说明,是木星之行动,正与天文家所测的相反。它是自己走由那二星面前经过了。因为他的感官所观察的证据与测量的结果冲突,所以他要等到次晚再看,可是失望得很,因为这晚满天是垂了云幕。十日只有二星出现,都在木星之东。这是显然不可能之事。八日自西到东之木星如何在十日又自东到西?伽利略于是被迫而断定他所观察的现象,是起于这些星之行动。因此,他便仔细去观察它们的地位的变换。十一日还只有二星,都在木星之东,但是在更东的一个星比其他的一个是两倍大,虽然昨晚它们是完全一样的大小。这件事实在伽利略的疑难上射出新的光明,他立刻断定说在天空有三个星绕着木星运行,如同金星、水星绕着太阳运行一样。在他看来,这是毫无疑义了。一月十二日他观得它们是在新的地位,大小也不同;十三日又发现了第四个星,于是绕着木星运行之初次发现之四卫星——即月亮——都齐全了。

他一直观察到一月廿二日才写了一篇报告于二十四日公布出来。这篇破天荒的文章出版之后,在佛罗眣萨(florence)发生了什么影响,容我下次再谈吧。

写字

紫老说:

大笔可写小字,小笔不可写大字。

晶父不以为然,他说:

写大字要用大笔,写小字要用小笔。大笔之不可以写小字,也如同小笔之不可以写大字。

我以为二人的话都不错,只是各人的观点不同罢了。晶父所说是为用人者下针砭:大材小用则小材自必大用,甚而至于专用;小材大用则大材自必小用,甚而至于无用。受了社会付托掌有用人权的,弄得许多人不得其所,岂不糟糕!紫老的话志在为自律者说法。有大才一定要做大事,立刻就要做大事而不肯从小做起,心理上便不免有怨望,阅历上也不能有坚实稳固的基础,如何不将以求大而适见其小呢?

佛罗萨的教授

伽利略发现木星的四个月亮之后,便写了一篇文字于一六一〇年一月二十四日在《星座报告》(nuncius siderius)里面发表出来。

这篇破天荒的文字出版之后,照现在看来,该是多么的宝贵,佛罗眣萨(florence)的大学教授们却看他不起。

法赫在《伽利略传》中说帕雕亚(padua)的哲学主任教授用尽力量使大公爵不要相信木星四个月亮之存在,他说:

动物头上有七窍,通气于周身,使它明、使它暖、使它滋长。这小宇宙之七窍是什么?两个鼻孔,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一张嘴。周时,在诸天之大宇宙中有两颗吉星,两颗凶星,两颗发光的星,一颗超然未决的水星。这种类似之处,数不胜数,比如七金,即为一例;因此我们断定行星之数必为七颗无疑。何况木星的月亮不是人眼所能看见,所以在地上不能发生影响,所以无用,所以不存在。而且犹太人,古代民族以及近代之欧罗巴人已定七天为一星期,并将七行星之名字称呼它们。如果我们将行星增加起来,岂不是把这美丽的系统整个的推翻了吗?

伽利略自己说:

我想请佛罗眣萨的教授们来看木星的四卫星,他们不但不愿意看星,连我的远镜也不愿看。他们相信在自然里没有真理可找,真理只在书本里。

中国的教授,有哪几位不是从佛罗眣萨来的呀?国产的老夫子说:“真理只在古书里。”留洋的洋翰林说:“真理只在洋书里。”懒得看书的讲师说:“真理只在嘴巴里。”青年学生若信这些教授们的话,也就可算是佛罗眣萨人籍的学生了。谁能自造仪器向大自然瞄准?如有这人我是愿意拿着扫帚做他的斋夫了。

活吃丈夫

昆虫中活吃丈夫的有螳螂、蜘蛛、蝎子等,而以螳螂吃得最残酷。法国昆虫学家法勃耳(j. h. fabre)(一八二三年生,一九一五年死)观察螳螂之恋爱有如下之叙述:

试看他们交配。为了避免群众的捣乱,我们叫他们一对一对的分居。每对夫妻各有一个小家庭,没有闲人进来闹新房。食物也多多的备好,使他们要吃什么就有什么吃,不至于有丝毫之饥荒。

将近八月底了。雄螳螂,苗条的情郎,以为时机成熟,便向他的胖姑娘瞄准。他弯着头颈,挺出胸腔,小而尖的脸上表现出热烈的情感。他一点而不动地对着他的意中人呆望。伊并不惊动,仿佛是表示一种不在意的样儿。雄的得到这点默许的暗示(我实不知其中之奥妙),便走近伊,忽然展开两翅,浑身都抖了起来,这大概是求婚吧。他身体虽小,一冲便冲上他的胖老婆的背上,稳稳地抱住。他们筹备了好久才实行交配,而交配的时间有时竟需五六点钟之久。

这一对没有动静的配偶是值得注意的。他们分开一忽儿便再结合,比从前还亲密。这位太太所以爱伊的可怜的丈夫,不但是因为他能使伊的卵巢受精,而且是因为他的肉很合乎伊的口味。早则当天,迟则明日,他必定要被老婆捉着,照例在头颈上一口咬下,细细地吃,除两翅外都被伊吃得精光。

我抱了一个好奇心,要看看第二个丈夫介绍给一个新近受精的雌螳螂会受何等待遇。调查的结果令人惊悸。雌螳螂对于食色两欲是不会满足的。不论下蛋与否,伊休息一忽儿,久暂各个不等,便能接待第二个丈夫并同第一个一样把他吃掉。第三个接上来,尽了传种之责,是被吃掉,踪迹毫无。第四个的命运也是这样。在两个星期之内,我亲见同一的雌螳螂吃掉七个丈夫。伊欢迎他们投入伊的怀抱,叫每一个人都拿生命来缴付爱情之代价。

人总以为在大自然里雄的可以自由逃避,其实不然。我在那儿亲眼看见一对配偶干出这种可怖的勾当。那雄的,全副精神都用于尽他的天职,紧紧把雌的抱着。可是它已经没有头,连颈子也没有,身体也不完全。那雌的,嘴儿伸过脖子,正在那儿吃伊没有吃完的温柔的情人咧……

我们有一位朋友的夫人很厉害。他当伊的面不敢说什么,背后常喊伊为雌老虎。我劝他达观些,便把螳螂的家庭生活讲给他听,他说:“我果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诸位若不信法勃耳的话,可以养些螳螂试试看。何必要信他的话呢?最好是亲自试一试吧。

不转弯的笔

我的同辈朋友,许多都做了官,而且是做了大官,有几位做得还不错;有几位是未免大事糊涂,小事不糊涂。我写了一首诗劝他们留心董狐复活。可是天下的官多着咧,糊涂的,何止是我的朋友!我现在愿拿这首送朋友的诗,献给普天下之做官的。大家努力吧!

做官莫做糊涂官,

万人愁苦一人欢。

董狐有笔刚于铁,

只写是非不转弯。

血染的诺贝尔奖金

诺贝尔奖金(nobel prize)是什么?这在学术界里是没有人不知道的。它的价值是每奖四万美金;每年发五奖,是二十万美金。这五个奖金是赠与一年中在物理学、化学、生理学或医药学、文学与世界和平上最有贡献的人。这奖金是八百四十万元美金所生之利息,而这八百四十万元却是诺贝尔一生制造猛炸药与无烟火药所赚来的钱。

诺贝尔(alfred bernhard nobel),瑞典人,生于一八三三年,死于一八九六年。他从十七岁即帮助他父亲制造硝化甘油(nitroglycerin)。硝化甘油桶是用沙装的。七年后,一天,偶然有些硝化甘油漏在沙里,结果给了他一个非常的暗示。他屡经试验,最后用百分之二十五矽藻土(kieselguhr)和百分之七十五硝化甘油造成猛炸药(dynamite)。这是一八六七年的事。后来他又用软木代替矽藻土,效力格外安稳。过了几年,他用胶棉(collodion)缚裹伤痕。胶棉是棉花火药(guncotton)溶化在醚里的产物。他偶然将瓶里没有用了的余液倒在硝化甘油里,那令人惊讶的炸裂胶(blasting gelatin)便因此于一八七六年出世了。这便是世用所称之双料炸药。他先后发明炸药许多种,连军用无烟火药在内,得专卖特许权一二九种。他那八百四十万元美金便是从这里来的。

他起先制造炸药之动机无非是为开矿采石之用;后来为政府所诱惑,诺贝尔亦不惜屈科学家之尊严,为军人造杀人之凶器。和平奖金之建立,乃是诺贝尔晚年忏悔之表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们对于他这念头之一转,当然要表示相当的敬重。但是当年所杀之人已不是今日所救之人;而今日所救之人,谁又敢说不是将来所杀之人。在科学家的手里实掌握着人类之生杀权。用科学养人不用科学杀人,才是科学家之天职。若存着一个杀人的心去学科学,那便是世界上最大的恶人。诺贝尔的忏悔,彰彰在人耳目,他那每年一次的血染的奖金不啻为青年科学家之暮鼓晨钟,何能充耳不闻?如果一双眼睛只对着那四万元金洋,岂不是无聊之至吗?

康有为的诗

开封之龙亭是宋朝朝见的地方,现在已改为中山公园。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早,天未明,我与勉仲来游,见征雁一行一行地从杨湖里飞起,的是大观。龙亭上刻着康有为的一首诗,说:

远观高寒俛汴州,

繁台铁塔与云浮。

万家无树无宫阙,

但见黄河滚滚流。

我看了这首诗,便在那儿呆望,勉仲问:“望什么?”我说:“看不见黄河,更看不见它滚滚地流。”

屡败屡战

曾国藩吃了好几个败仗,幕府为他草奏章,有“屡战屡败”之语,他拿起笔来勾成“屡败屡战”,精神为之一振。一个手无捉鸡之力的懦夫看了这一句,立刻可以变成一个以一当百之壮士。

我凡遇事变,素以解决数学问题之态度相待,用冷静的头脑指示我沸腾的热血之去路,所以绝少愤慨,亦少悲观。惟自沈阳失守后,每看张学良的电报,不禁令人怒发冲冠,在这些电报里只见是失守、退出、死伤、被缴械,不见有丝毫大无畏精神之表现。这是浇在民族精神之火焰上的冷水。战而败,国民原谅你。败而战,国民敬重你。不战而败,败而不战,国民终有一天要和你算账。因为你所失掉的不止是土地,而且是立国之精神。你现在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错过了,那是多么可惜啊!

爱之三字经

爱神当人未出世之前,给他或伊一杯爱露说:“你把这杯爱露拿去,好好地保存着,只可以和你最爱的一位爱人同喝!”这是维娜丝(venus)的命令,一个字也不能违背。你看那个“只”字和那个“最”字是说得多么清楚呵!如果你只和你最爱的人同喝,那爱露是蜜样甜;若随便给人喝,它会变成醋,变成粪,变成毒药。现在青年们一提起恋爱便觉得津津有味。我也并不反对。可是有许多青年对于爱人大有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之势,终日在醋缸、粪坑、毒气房里流连,把国也忘了,学问也忘了,事业也忘了,生命也忘了,弄得身败名裂,悔之无及。去年黄白英被情人强迫服毒时,我曾写了一篇《三字经》劝告我的青年朋友,现在我要把它献给全国的青年说:“幸福只在专爱里!”我写的《三字经》是:

爱之酒,

甜而苦。

两人喝,

是甘露。

三人喝,

酸如醋。

随便喝,

毒中毒。

我写这三字经儿,

人人都要读得熟。

我的小怀抱

民国十四年一月一日我把一生的旧账结了一结,并问自己说:“你有什么怀抱?”我便写了几句诗答复自己,题为《我的小怀抱》。今天拿了这面镜子照了一照,还是依然故我!不长进呢?意志坚决呢?我如何可以辨别呀!我那天写的一首诗是:

好也不算好,

坏也不算坏。

好好坏坏随人讲,

心中玉一块。

恩怨有偶然,

毁誉多意外。

翻手作云覆手雨,

朋友我不卖。

我的朋友,潮信,看了第一段之后戏问我:“你这心里所怀的玉是卞和之玉呢,还是贾宝玉衔着出世之通灵宝玉呢?”我说:“这也随你去猜吧!”

陶知行的颜色

去年陶知行以勾结叛逆的罪名被中央通缉。这叛逆大概是指冯玉祥。西北军的制服是蓝色。通缉令下,首都即有蓝色知行之封号。胡展堂在立法院演讲,独说他是国家主义派,突然将一身国粹党的黑衣罩在他身上。过了几个月,晓庄学生中有十几个共产党被捕,于是陶知行赤化之风声,传遍都下。这时展堂给他那件黑衣服也立刻变为通红了。朋友们不放心屡屡问他说:“你究竟是蓝色,是黑色,是红色?”

他说:“我一样也不能否认。我的静脉是蓝的,我的头发是黑的,我的血是红的。”

爱迪生之死

美国发明家爱迪生以八十四岁的老学生,于本月十八日在家里病故。人生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像他这样死,可算是死无遗憾了。

从一八六九年第一个发明宣布到一九一〇年之中,他的发明大大小小的一起算起来一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八件。这个时期中他平均每十一天有一件发明。一九一〇年之后他的助手加多,发明事业更是一帆顺风,令人望尘莫及了。

在这些发明中,那影响最大的当然要算这灯、电车、活动电影机、留声机、有声电影了,电话虽是贝尔(bell)所发明,但是没有爱迪生之炭精传音器之发明,决不能供大众的运用。就以科学落后之中国说,在都市里的人也没有几个不受爱迪生之影响。我们点着电灯、坐着电车、看着电戏、听着留声机的时候,就得纪念起这位老人家对于人类的贡献。

科学该做养人保人的工具,不该做害人杀人的凶器。爱迪生在欧战期内曾受美国政府之聘,从事特殊研究。爱迪生自说代政府干了四十五种发明,据政府宣告只有三十九种,其余六种是否秘密性质或是数目有错,不得而知。但据这三十九种看来,多为防敌避害之用。他创制种种防御机械以图制服德国之潜水艇,很像从前墨子抵制公输般之云梯一般。

据一九二三年六月二十四日《纽约泰晤士报》所披露,美国一国在爱迪生之发明和他的发明所引起之事业上所投的资本已有一百五十万万美金(15000000000元美金),约合华币七百五十万万,差不多要等于自从哥伦布探获美洲以及到现在所开采之纯金之五分之一。

前一期之产业革命是由于蒸汽机关之发明,今后一期之产业革命必有赖于发电机之发明。在这电气世纪开始的时候有好几位万古不朽的电学家,其中最值得我们致敬的:一位是发电机发明者法拉第(faraday),另一位便是前几天去世的电力驾驭者爱迪生。

怎样学爱迪生

未来的世界是一个电化的世界,未来的中国也必定要造成一个电化的中国,这是没有疑义的。我们的近邻日本和俄国都已经大规模地进行他们的电化全国的计划,我们决不可因循懈怠。电化中国最需要的是电学人才。青年学生中性情相近的是应该负起责任来研究这种学术。我们眼面前最好的一位老师便是爱迪生。学爱迪生绝不是读读《爱迪生传》和他的发明报告就算完事,我们必得像他一样在电气实验上亲自动手去做,用脑去想,才不愧为他的学生。这还不够,我们必得天天做,天天想,一年到头,一世到老都在这上面下工夫才能希望有所成就。尝一尝,试一试,就放下手来,那是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贡献的。

据布赖恩(bryan)说,他许多的发明中,只有留声机是偶然领悟到的,其余都是从有计划的苦功中得来。为着要求得一种最有效之电灯用的金属灯丝,他曾经用矿物做了一千六百次的试验。他检查过六千种的植物,为的要看哪一种植物最合乎制造炭丝之用。他所发明的线铁蓄电池是五万次试验之结果。

爱迪生有一句名言:“天才是劳动而有恒心。”他所说的劳动实含有劳动与劳心两方面。如果你要知道你在电学或任何学问上有无一些天才,只须问一问自己在这件事上是否肯动手用心去做,做得不肯歇手?

法拉第

一位小朋友看了《爱迪生之死》之一篇谈话中提及了法拉第是发电机之发明者,便要我多告诉他一些关于法拉第之事迹。这是我所愿意答复的,比看活动影戏还愿意。

法拉第生于公元一七九一年,死于一八六七年,活了七十六岁。他在四十岁的时候(一八三一年十月十七日)发明了发电机的原理。有了发电机原理之发明,爱迪生这些人才能运用来创造电灯、电车、电话,以及种种电力机械。世界上的人是知道爱迪生的多,知道法拉第的少。法拉第以前,电这样东西只可算是一个科学的把戏。自从法拉第发明发电机以后,这世界的颜色乃为之一变。法拉第无疑的是电化世纪之开山祖师。

法拉第的父亲是一位铁匠,以为上学不上学与打铁无关,始终没有给法拉第进学校。在十三岁的时候法拉第开始跟着利波(riebau)做徒弟学订书。这个工作他学了七年。徒弟中要算他奇怪。他是一面订书,一面读书,书订好了,也就读好了。利波是一位有见识的师傅,从来不阻止徒弟看书。这时期里他装订过一部《百科全书》,书里有一篇论文,题目是《电》,他一口就把它吞下肚了。他说这奇怪的电,用不着多少时间去读,因为电的道理不知道的还多着咧。他从此便抱了一个宏愿要向电进攻。他还遇了一本化学的实验也被他吃了。他把省吃俭用余下来的钱一起买了仪器药品,干那化学的把戏。一天,他听说皇家研究所享盛名的化学家兑斐(davy)要在伦敦公开演讲。适有一位顾客来,他问这位顾客可否做回东请他到伦敦去听演讲。这位顾客满口允许,买了四张入场券送他。法拉第便进城听讲,一面听,一面记下来。回店后,他写了一封长信给兑斐,将笔记附去给他看,要求一见。兑斐回信请他去谈,他大胆要求兑斐在皇家研究所给他一些工作做,使他可以学科学。这大胆的请求,在一个月后是慷慨的允许了,从此法拉第便以每星期二十五先令之工资做兑斐的助手。这是法拉第一生的大关键,也是世界学术上一个大关键。

法拉第,发电机,电化世界,通通都是从一个手脑双用的订书徒弟那儿来的。

化磁为电

我们看了法拉第的故事,心中总不免要问问“他的发电机是怎样发明的呢”?

一八二〇年,法拉第的老师兑斐(davy)在一根软铁的周围通了一个电流,竟把它变成了一块磁石。一八二二年法拉第在自己的笔记簿上写着:“我当化磁为电。”

发电机便是从这样一个决心里创造出来的。“兑斐既能化电为磁,我怎么不能化磁为电?”这便成了法拉第今后之抱负。

一八三一年十月十七日他偶然得到了一根四分之三英寸直径、八英寸半长的棒磁。他用了二十二丈长的铜线绕成一个圆筒。在这铜线上他接了一个电流计。

他把磁石的一端放近铜线:电流计丝毫不受影响,指针一点儿也不动。他把磁石忽然穿入铜线绕的圆筒,针立刻转动。他又把磁石忽然抽出,针又转动。这便是破天荒之诱导电流(inducedcurrent)之发明。凡导体运动时能横截磁力线则生诱导电流。这里面的奥妙,便是运动与横截。导体不运动,即运动而不横截,磁力线都产生不出电流。

从此法拉第便根据这个原理进行他的机器之创造。他把一个圆的铜盘之边缘放在一块铁磁两极之间,用铜片、铅片和盘之边缘接触,并将电流计接起来。铜盘一转,电流即通。这便是一个小小的发电机,这个小小发电机便是现代电化文明之泉源。

佛兰克林——小徒弟列传之一

佛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生于公元一七〇六年,死于一七九〇年,活了八十四岁。他死了之后,墓碑上刻有几行字:

他从皇帝的手里夺来了政权,从天上夺来了电气。

这一篇很短的墓志铭,不啻为佛兰克林一生功业学问之小影。他是一位政治家、文学家、科学家。你如果读一读他的自传,便要惊讶地发现这位伟人只是从一个小徒弟出身的。他参加美洲独立运动的功绩,谁都知道,不必我来多话。我只要叙述他做徒弟时代之小史和他在科学上之贡献。

他八岁进拉丁文小学,九岁改入算写学校,十岁便因家计困难,辍了学,跟着他父亲学做蜡烛和肥皂。他不欢喜做这个手艺,却善游泳,会划船,常想航海去。父亲知道他的倾向,很是担忧,便时常带他在街上参观木匠、砖匠、铜匠、辘轳匠及其他匠人的工作,以便选择一行,作为终身职业。这是个个父母或教师应该尽的责任。可是走马观花的参观也没有多大用处。我们必须引导小孩们仔细地看,看了做出来,才有效验。佛兰克林在自传里说这种亲切详细的参观对于他很有影响。后来,家里东西破了,用不着匠人,他自己会修理。科学实验要仪器用,自己也可以做。这些本领都是从参观手艺中得来的。

他虽是在蜡烛店里做徒弟,但是好看书。两年后他父亲便因此叫他去学印刷业。一七一七年他的哥哥詹姆士从英国带了印刷机和字模到波士顿来设立印刷所,他便秉承父命和詹姆士立约做九年徒弟。这时他才是十二岁,要到二十一岁满约。他自从在印刷所里做了徒弟,便认识了好些书铺里的徒弟,于是全城的书铺便成了他的流通图书馆。他每逢借了书来,连夜就要看完,因为照规矩次日早上是必须还人家的。这样他虽是做徒弟,同时也算是做学生,因为他自己看的书比平常学校里的学生所看的还要多好几倍咧。

佛兰克林做徒弟的时候看书写作差不多都是自己教自己。一天他得了一册《旁观周刊》(spectator)之合订本,高兴极了,每读一篇,把要点录下,过几天,自写一文,与原文比一比,取人之长,补己之短。这种功课是在每天开工前完工后及星期天偷闲干的。因为学的法子好,所以进步很快。

他十六岁的时候,偶然遇了特里翁(tryon)写的一本劝人吃素的书。他读了这本书,受了深刻的影响,便立志不吃荤。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不吃荤,真是一桩新闻。谁知这件事于他的学业有不少的帮助。他的老板哥哥和同事们在一家邻居寄饭,他一个人在店里吃素。他的食谱是饼干、面包、葡萄干、酸苹果和一杯清水。饭钱省下一半可以多买书看。一餐饭,只要几分钟便吃完,又多加了一些时间去用功。他自己说,吃得少,头脑格外清爽。

现在他得到赛诺芬(xenophon)写的《苏格拉底言行录》(memo-rable things of socrates),倾倒于苏格拉底的对话法。他开始用谦虚的问话,怀疑的态度,把人家逼得无话可说,有时连素负盛望的名人都被他问倒。他在青年的伙伴中居然成了一位苏格拉底,波士顿便是他的雅典。

一七二一年他的哥哥开办《新英吉利报》。这时佛兰克林已经会做文章,但怕哥哥轻视他年幼,不给登载,便用假名投稿,每次都被披露,听人称赞几句,非常欢喜。后来,他哥哥因登载政论,得罪议会当局,被捕一月,(报社)靠佛兰克林之支持,得未停顿。詹姆士被开释仍不准办报,便以弟弟之名顶替,佛兰克林于是以一个十七岁,徒弟还未做满的孩子,居然做起报馆的总经理和主笔来了。

詹姆士虽是亲哥哥而虐待佛兰克林如一般师傅之虐待徒弟,有时竟行凶毒打。兄弟二人因此决裂,佛兰克林丢了报馆,卖书凑盘费向纽约去谋生。船过布洛克岛(blockisland)大家开始捉鳖鱼烧来吃,吃得津津有味。有人请他吃鱼,他因吃素,犹豫不决。忽然看见一个大鳖鱼的肚子破开,里面有几个小鱼是它生前吃进去的。他便说:

“你既可以惨吃同胞,我也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可以吃你。”

佛兰克林离开波士顿做了几年生意之后便自己开了一个书店。他这店里卖书是没有二价的。我听得有这样一段故事。

一天一位客人来买书,问:“这本书卖几多钱?”

柜台上的徒弟说:“两块钱!”

客人说:“太贵了!一元八角吧。”

徒弟说:“现在涨价了,要卖两块二角咧。”

客人说:“你才说过两块钱,怎么又要两块二角呢?”

徒弟说:“现在要两块四角了。”

客人以为徒弟故意敲竹杠,便与徒弟闹,佛兰克林老板从里面走出来,客人便向他质问为什么一会儿就加了四角钱。

佛兰克林笑嘻嘻地拿了那本书对他说:“时间值钱呀!敝店做买卖是不还价的,先生要买这本书给两块钱好了。”

我没有叙述佛兰克林从天上夺取电气之前,先要叙述佛兰克林时代一般人对于电之见解。

天空中之闪电打雷,自有人类以来,谁都看见过,听见过。古人遇了这种恐怖的现象便以为是下界犯罪,所以上帝震怒,差遣雷公电母来收服妖怪、猛兽、恶人。他们以为雷电是天神,被天神打死的都是罪大恶极,犯了天条。中国现在一般愚人,还是这样地迷信着。佛兰克林时代的欧美人民对于天然电气也抱有大同小异的见解,往往闹出离奇的笑话。

人造电气的历史也很古,但在佛兰克林以前只是一些零碎而不可以解释的小把戏。摩擦猫皮生火花,摩擦玛瑙吸灯草,这种把戏人类至少是耍了二千多年。葛雷(stephen gray)在二百年前开始在伦敦用丝线包绕的几十丈长的粗绳,将摩擦的电从这一头通到那一头。这葛雷是一位穷老翁,靠玩电的把戏赚小孩们的钱,养活自己。他黑白分明地写在纸上说这种火花响声之性质很像雷电。

法国的都费(c. f. dufay)复演葛雷的把戏,能将摩擦的电通过一二五六〇(即英尺)长之线。他是第一个人发现电之两性,称为玻璃电(vitreous electricity,即后来所谓之阳电)和松香电(resinous electricity,即后来所谓之阴电)。他首先发现若使两种性质的电气接近,结果是同性相拒,异性相吸。

一七三六年一位苏格兰修道士名叫戈登(gordon)的,在德国发明了一个电铃:两边各安一铃,中间悬一丝线挂的金属球,球感了电即依同性相拒异性相吸的理,将铃持续地打起来。他还发现电感的水能把火酒烧起来。

在这些零星的发明中,忽然跑出一个奇妙的来顿瓶(leydon jar)。一七四五年克来斯特(dean von kleist)、一七四六年范麦圣布洛克(pieter van musschenbroek),各自用玻璃瓶将摩擦的电储蓄起来。因为范麦圣布洛克是住在荷兰国来顿城,所以这瓶就叫做来顿瓶。其实依创制之先后,这荣誉是给错了地方。他们先是用水在玻璃瓶里蓄电,后来瓦曾(watson)将瓶改良,用锡箔在瓶内瓶外对着贴起来代替水,格外有效。法国诺列(abbe nollet)叫皇帝的侍卫兵士们手拉手地站在那儿,组成电路,只要来顿瓶所储蓄的大量的电一接,这些兵便同时一齐打倒。

这些是佛兰克林未上电气舞台前,人类所已经得到的关于人造电的知识。这时天空之电与人造之电是否相同,尚无证明:天空之电是当作神秘瞎猜,人造之电是摩擦着玩耍。

佛兰克林四十岁才开始电之研究。一七四六年司宾斯从苏格兰来到波士顿玩了一些电的把戏给他看,他觉得很有趣味,可惜司宾斯不是内行,玩得不大好。他回到费城之后,不久,伦敦皇家学会会员科林孙送给他的图书馆公司一根玻璃管。他便拿了这根玻璃管复演司宾斯没有玩好的电的实验。过不多时,他便成了这些实验的老手。许多朋友拜他做师傅。他便设了一个玻璃管制造室,吹了一些玻璃管分送给朋友们,因此会玩这些电的把戏的人便一天多一天。内中有一位名叫金耐尔司勒(cinnersley),赋闲在家,佛兰克林劝他到各处表演电的实验,收听讲费过活。演词是佛兰克林代写。每天演讲,听众都很踊跃。演词中有一篇题为《闪电与电气是同一的东西》(the sameness of lightning and electricity),寄给伦敦朋友,皇家学会会员们笑笑把它放在一边。但科林孙毕竟将它付印,连出五版,不久便译成法文、意文、德文、拉丁文,风行一时,竟成为当时电学唯一之杰作。法国科学泰斗诺列(nollet)反对佛兰克林之新学说,但达利巴(dalibard)与德罗(delor)则于一七五一年根据佛兰克林著作中所建议之实验在马里(marly)地方将闪电引到地下来证明佛兰克林学说之正确。巴黎人士蜂拥来到马里参观这破天荒的实验,从此,佛兰克林便一跃而为当时电学之权威。

佛兰克林自己和他的幼子则在次年即一七五二年六月在费城(philadelphia)放那千古不朽之风筝。这风筝是值得叙述的。一般人只知道佛兰克林放风筝是人类第一次从天空取电下地,其实这是第二次。那上天取电的急先锋是达利巴与德罗,佛兰克林却是他们的参谋长。放风筝是佛兰克林亲自向天空作战。佛兰克林的风筝本身是用木架与丝网做的:木架上插一尖锐的金属丝,双股绳之下端系一铜锁匙和一根丝带,风筝放入云中,手持丝带站在门槛中,以防丝带为雨所湿。不久,只见双股绳之松纱怒竖如野猪刺,手指可与相吸,指骨碰着锁匙即发火花。他又将闪电引下蓄在来顿瓶中,证明它的动作与摩擦电无异。照近代电学理论看来,佛兰克林手持丝带离铜锁匙太近是要被电打死的。做这实验,人要离得很远才行。十四个月之后,俄国圣彼得堡有位物理学家用一铁棍取天空之电。走近测电计一看便被一球蓝火打死。佛兰克林之所以没有死,怕是因为他放风筝的那一天,只有少量的闪电,真是侥幸!否则佛兰克林必以生命殉科学了。

佛兰克林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人,他从事科学之研究始终只有九年,而贡献于世界的有火炉、避雷针、以太光波学说、印磁铜板、印刷机、双视眼镜、自鸣钟与他的电的理论。据他自己说他的实验得力于徒弟时代之工艺参观很多,这种为择业而举行之亲切之工艺参观却是他的父亲,一位蜡烛肥皂匠,在儿童教育上之一大发明。

笼统哥之统一

笼统哥,姓甚名谁没有人知道。大家因为他说话笼统又因为他年纪大一些,所以称他为笼统哥。他是混沌国,含混省,糊涂县,囫囵村人氏。你问他贵庚,他说:“几十岁了。”你问他祖母高寿,他说:“老了。”你问他有几位公郎,他说:“好几个。”你问他一餐吃几碗饭,他说:“不少。”你问他一个月赚几块钱,他说:“不多。”你问他贵国离中国有多少路程,他说:“很近,很近。”你问他贵国离德国有多少路程,他说:“很远,很远。”有一年混沌国的总统闻了笼统哥的大名,便请他出山去办普及教育。这位总统大概是读过《三国演义》,一心要找一位庞统来帮助他。他把笼字认作庞字,于是笼统哥便一步登天把混沌国的小学教师都变成了笼统先生,小孩子都变成了小笼统。你若不相信。请看他们上一课吧!

小笼统:“老师!日本有多么大?”

笼统先生:“很小!小得很!”

小笼统:“老师!日本有多少人?”

笼统先生:“很多,多得很!”

小笼统:“日本为什么要夺我们的东三省?”

笼统先生:“因为东三省天然物产很富,富得很!怎么老是问我?我得问你们几句。小朋友,中国有多少大?”

小笼统:“很大,大得很!”

笼统先生:“对!下课。”

小笼统:“立正!一、二、三。”

混沌国从此便由笼统哥和他的徒子徒孙包办而统一了。这笼统的统一是枪炮攻不破,和议不须开,自然而然地一致对外——散思国(science)之文化侵略。

十万封信之效力

宁粤代表会议停顿后,教育界有人提倡要十万个学生: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每人写一封信向代表会议请求和平统一共御外侮。这是一个很有趣味的发明,这个发明引起我注意的地方,是它的数目方面的推测。

假使个个学生都遵照这位发明家之指示各人写一封信,而每封信都投到戈登路伍公馆,那么,伍公馆今天必须预备两百张桌子,把这些信恭恭敬敬地收下来。

因为外患急得很,代表们对于来信,等不及摘由,便随到随看,不使延误。

这些代表都是党国要人,数年来,公事看得很快,像这样重要的信,就是有一目十行的本领,连拆带看,每封信一分钟怕是不能再少了。十万封信就得要十万分钟才看得完。平常工作是每天八小时,现在加紧办事,作算是要干十二小时,那么看这些信至少便要一百四十一天的工夫。你们以后要问代表们为什么还不快快地和平统一呢?他们可以回答说,诸位来的信我们还没有看了咧。等我们看完你们的信,自然一定照办。你们在明年三月二十七日,候我们的答复好了。

思想的母亲

行动是思想的母亲,科学是从把戏中玩出来的。

杜威先生分析反省的思想之过程,列举了如下的步骤:(一)困难之感觉;(二)审定困难之所在;(三)设法解决;(四)在许多方法中选一最有效的试试看;(五)屡试屡验之后再下断语。这反省的思想之过程便是科学思想之过程。

我拿杜威先生的道理体验了十几年,觉得他所叙述的过程好比是一个单极的电路,通不出电流。他没有提及那思想的母亲。这位母亲便是行动。路走不通才觉有困难。走不通而不觉得困难,这是庸人。连脚都没有动而心里却虚造出万千困难,这是妄人。走不通而发现困难,便想出种种法子来解决这困难,不到解决不止,这是科学家。所以我要提出的修正是在困难之前加一行动之步骤。于是整个科学的生活之过程便成了:行动生困难,困难生疑问,疑问生假设,假设生试验,试验生断语,断语又生行动,如此演进于无穷。懒得动手去做,哪里会有正确的思想产生,又何能算是科学生活?

莫轻看徒弟

一百六十二年前发明蒸汽机之瓦特(james watt)曾经做过徒弟,一百年前发明发电机之法拉第曾经做过徒弟。产业革命和电化文明是徒弟们在知识之最前线领导着。

中国的希望,向来是放在学生身上。最初大家的目光都对着留学生。到了留学生失了信仰,大家又转移目光对着大学生。到了大学生失了信仰,大家又转移目光对着中学生,现在是渐渐地转移到小学生身上去了。如果先生和学生们没有根本觉悟,则中学生、小学生是同样地要令人失望。

文明是人类用头脑和双手造成的。只会劳心而不会劳力和只会劳力而不会劳心的人都是没有希望,何况爱用空嘴说白话的人,那是更不可救药了。如果肯得用手去做,用心去想,那末,留学生大学生也有希望。否则两双手儿拢在袖里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那么,连中学生、小学生也有一天要叫人失望咧。我对于科学的青年的建议是:

(一)做过学生的要做几年徒弟;

(二)做过徒弟的要做几年学生。

生存圈边

人类的社会好比是一个圆圈。这圆圈我称它为生存圈。有些人是安安稳稳地住在圆圈的中心,叫做生存圈心的人;其余的是人山人海地拥挤在圆圈的边沿,叫做生存圈边的人。

什么是生存圈心的人?什么是生存圈边的人?这在他们所穿的衣服上可以分别得出。

生存圈心的人所穿的衣服不但是春夏秋冬四季齐备,二十四节气中每节气所穿的衣服都有几套恰恰与这节气相合。而且早有早衣,午有午衣,晚有晚衣,下雨有雨衣,吃饭有餐衣,打毽有毽衣,跳舞有舞衣,洗澡有浴衣,安眠有睡衣。一个人的衣箱可以把一个房子装满。从前康有为在西安过冬,刘镇华问他要什么皮衣,可以开单照办。康有为拿起笔来一挥,大大小小便开了七十二件。这七十二件裘衣他得到没有,不得而知,可是这个单子却是代表了一个想做生存圈心的人的野心。

昨天晚上我和一位小朋友走过一家小典当门口,看见一个人拿了一包衣服来当,我们便跟他进去看了一忽儿。掌柜的把衣包打开,都是一些夏天的衣服,一共当了五元钱。他当时又拿了一张当票出来,问要几多钱取出,掌柜的算了一算,告诉他要四块半钱,他把五元票给掌柜的,掌柜的寻出一件大衣交给他,还找了他五毛大洋。他把大衣披上身,把五毛钱放在袋里去了。这五毛钱大概是他明天的伙食费吧?

停一刻,一位穿着夹衣的老太婆,冷得抖抖地夹了一件棉袄来当,当得一块半钱。这位老太婆和她家里的孩子们是两天没有吃东西了。饿得不可耐,只好当棉袄买米去喂孩子。但是今晚虽顾了肚子不饿,安知明天不要冻死呢?

这位老太太和她的孩子们是在生存圈边挣扎,一失脚便要跌到坟墓里去了!在那生存圈心过舒服生活的人们已否感觉到这人间的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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