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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绪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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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书》、《诗》、《礼》、《乐》、《春秋》六经皆史也,会稽章学诚倡焉;仁和龚自珍、余杭章炳麟、钱唐张尔田推衍焉。然要非所论于《易》,何者?史以藏往,《易》以知来;史者所以记群治之事为,而《易》者所以籀群治演化之大例者也。《尚书》记言,《春秋》记事,分隶左右史;《汉书·艺文志》曰:“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而《周礼》掌建邦之六典,太史所掌《士礼》十七,亦垂国典;殆后世《通典》、《通考》之权舆,谓之史可也。太史陈《诗》以观民风,明王政之变;孟子曰:“《诗》亡然后《春秋》作。”虽不名史而丽于史焉,可也。独是《易》之为书也,明天之道,察民之故,“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系辞上》帝王之言行,不屑记也;事为之制度,不备载也;要以设卦观象,开物成务,而冒天下之道,通天下之志焉;宁得以史概之乎?孔子知其然,曰:“神以知来,知以藏往。”《系辞上传》曰:“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说卦》“夫《易》,彰往而察来。”《系辞下传》史之记在藏往,知之事也;《易》之用以知来,神之事也。循其故迹之谓顺,推其未然之谓逆;此《易》与史之辨也。太史公知其然,曰:“《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史记·自序》于《书》、《诗》曰记,于《易》曰著。记者据事而直书,史家载笔之大法;著者本隐而之显,《易》道前民之妙用,此《易》与史之辨也。夫史之记事也,显而可观,而《易》之为道,则玄而难明!英哲家斯宾塞尔曰:“民之察理也,常易其专显而难其浑玄。专显者,物必某物,人必某人,既耳目所可加,亦心思所易附者也;浑玄者,会通众事,不一不拘,类异取同,言足统物者也。喜专恶浑之心习,见于野蛮为最多。及其文明,犹未能去,故家童里儿,每乐翁媪为言故事。而小说稗书,销售必多。家居晨起,取阅报章,于所记之狱讼盗贼、宫闱起居、死亡生育、嫁娶离异,皆所餍观,未尝嫌琐。入五家之阓,其道路偶语,风过微闻,尔汝我他,累用不绝,大都鄙近人事已耳。人情之为学也,常乐其浅易而惮其艰深。彼以为求史学于纪传之中,则穷理之与娱乐,可并行而不背,神思所寄,既乐于毛举;乃近观古人嵬琐之迹,即有以知教化世运之所以隆污;事之易为,孰逾此者,其神识之凡近,与村妪灶养无殊也。吾闻乍遇生人,欲测其心量之广狭者,术莫便于较其语次所用专名与所用公名多寡之比。大抵用会通之语多者,其为人必经学问;用专指之名众者,其人神识不越下中。盖人心之于事物,能违其凌杂而得其贯通者寡矣。”见严复译《群学肄言·倡学篇》。“夫象数之理,纵极幽玄,其所据之今有,必先周知;其用事之物,亦有限域。独至群国,一事之本原流变,往往迎不见首,从不见尻,其今有既不周知,用事之物又常无限,其曼衍蕃变之情,皆象数所无有。”见严复译《群学肄言·砭愚篇》。於戏!此《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之所以为“极深而研几”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非天下之至神,其熟能与于此哉!余十年读《易》,未窥蕴奥,爰当启蒙而述是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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