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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古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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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

古之所謂英雄之士者,必有過人之智。兩軍對壘,臨機料之,曲折備之,此未足為智也。天下有竒智者,運籌於掌握之間,制勝於千里之外。其始若甚茫然,而其終無一不如其言者,此其諳歴者甚熟,而所見者甚逺也。故始而定計也,人咸以為誕;已而成功也,人咸以為神。徐而究之,則非誕非神,而悉出於人情,顧人弗之察耳。

夫崔浩之佐魏,料敵制勝,變化無窮,此其智之不可敵,雖子房無以逺過也。而其料柔然尤為竒中。方太武將議出征,衆皆難之。浩肆辯詰之,力遂其行,且告人曰:“必克。但恐諸將瑣瑣,前後顧慮,致不能盡舉耳。”已而果然。使浩臨機料之可也,而能先事料之者,此果何術哉?吾嘗論之,古之善料敵者,必曰:“攻其所不戒,擊其所不備。”柔然去魏數千里,恃其絶逺,守備必懈。吾卒然以兵臨之,所謂迅雷不及掩耳,震電不及瞑目,彼將望風失措矣。此浩所以决知其克也。然柔然之人貪而無親,輕而不整,勝不相遜,敗不相救,一夫先奔萬夫争潰。此其習俗然也。魏師乘勝而進,勢如風雨,所至奔敗,鳥竄獸伏,各逃其死。柔然計窮氣沮,數日之間衆未及聚,謀未及生,徬徨四顧而莫知所以為禦。使連兵急進,以勢迫之,此雖犯天下之至危,而可以得志然。是舉也,唯明者為能必之,唯斷者為能行之。不明則利害顯然而不見,不斷則可否猶豫而不决。夫投機之會間不容髪,有是二者而何能投機哉?太武之用兵,動顧萬全。而其將若長孫翰劉潔古弼之徒,雖不為無謀,而皆不能用權以求勝。故機會在前而或失之者有矣。此浩之所為深憂也。是以先事料之,言如有形,庶臨機之際,或因吾言而能有所决。則舉一國猶揭虚耳,其功可勝道哉?太武卒失其機,使貽後悔。彼非不知勢之可進。而自顧進軍數千里,窮其巢穴,人或死戰,或因險以要我,或設伏以待我,其害殆未可以一二。既不若全軍而止他非所憂,此則太武與諸將之意也。而不知事固有隨機立權者,烏可以瑣瑣顧慮哉?故夫浩之所料雖曰竒中,要之皆出於人情,而太武失之耳。唐太宗伐薛仁杲,既破宗羅■〈日侯〉於淺水原,遂以二千騎進逼城下。仁杲遑遽出降,葢以權術迫之也。太宗亦嘗為諸將言之,太宗之智則浩之故智也。或用,或不用,成敗之所不同歟。嗟夫,此英豪之權術,前人秘之而吾獨論之者。吾恐後世之以浩為神也。

李靖

兵有正,有竒。善審敵者,然後識正竒之用。敵堅則用正,敵脆則用竒。正以挫之,竒以掩之,均勝之道也。夫計里而行,尅日而戰,正也,非吾之所謂正;依險而伏,乗間而起,竒也,非吾之所謂竒。竒正之說存乎兵制而已矣。正兵,節制之兵也;竒兵,簡捷之兵也。節制之兵,其法繁,其行密。隅落鈎連,曲折相對。進無速奔,退無遽走。前者鬬,後者治力;後者進,前者更休。一以當十,十以當百,詐者不能襲,勇者不能突,當之則破,觸之則摧。此所謂正兵而以挫堅敵也。簡捷之兵,其法畧,其行疎。號令簡一,表裏洞貫。進如飈風,退如疾電。地險峻則魚貫而進,道迂曲則鴈行而進。以一擊百,以百擊萬,間者不及知,能者不及拒。望之則恐,遇之則潰。此所謂竒兵而以掩脆敵也。然而竒兵以簡捷寓節制,非廢節制也;正兵以節制存簡捷,非棄簡捷也。唯善治戎者為能制之,唯天下竒才為能用之。

昔者李靖,葢天下之竒才也。平突厥以竒兵。而太宗問何以討髙麗,則欲用正兵,此其意曉然可見矣。頡利之敵,脆敵也,竒兵以臨之,使之不及拒;蘇文之敵,堅敵也,正兵以臨之,則彼無所用其能矣。故吾嘗謂:“諸葛孔明所用之兵無非正,靖所用之兵無非竒。”其亦以時之所遇有難易,而敵之所當有堅脆歟。請遂言之:

東都之末,英雄之都會也。大者爭雄,小者固守。孔明於是以正兵臨之。南收孟獲,七縱七擒;西攻祁山,三郡響應。一戰而梟王雙,再出而走郭淮。兵退木門,張郃追之,交鋒而斃;師次渭南,司馬懿拒之,卒不敢决戰。其陣堂堂,其旗正正。此非正兵不能然也。隋室之季,太宗獨雄之時也。大者僅能自守,小者至不能自立。靖於是以竒兵臨之,要險設伏而梟冉肇,乘氷傅壘而破蕭銑。輕兵至丹陽而公祏擒,勁騎襲定襄而頡利走。出其不意,掩其無備,此非竒兵不能為也。然靖亦嘗一用正兵矣。提師西征,决策深入,大戰數十,卒破吐谷渾。此豈非正兵歟?將以是平髙麗,而不幸疾亟矣。故吾嘗謂:“自漢以來,識竒正而用者,孔明與靖而已。”然非深曉機者,孰肯以吾言為信哉?嗟夫,竒兵之效捷,正兵之效迂。孔明非不欲用竒也,而時之難,敵之堅,勢有所不可者。彼郭淮司馬懿之徒未嘗無詐謀也。使吾以竒兵乘之,彼亦將設詐以覆我矣。故孔明特挫之以正兵,欲收功於數年之後,而不幸早喪。論者見其功之不成,遂以為不用竒之罪。是所謂不能盡人之詞而欲斷其曲直也。悲夫!

封常清

輕敵者,用兵之大患也。古之善用兵者,士卒雖精,兵革雖銳,其勢雖足以扼敵人之喉,而蹈敵人之膺,而未嘗敢輕也。設竒以破之,伺隙而取之,曲折謀慮,常若有不可當者。而後可以全勝於天下。使夫士卒未練,兵革未利,震蕩而勢不足以當敵,則彼固不敢輕矣。輕之而敗,非敵敗之,自敗之也。用兵而先之以自敗,可謂善用乎?

昔者,開元之盛,民不知兵,士不知戰者二十餘年。一旦禄山竊發,乘其間而執其機,葢逆兵一舉而河北諸郡悉為賊有矣。當此之時,雖韓白復出,豈能當其鋒哉?而封常清欲挑馬箠渡河以取賊首,志則銳矣,不幾於大言以輕敵乎?及下令募兵,所得者皆市井庸保,可聚而不可用。常清率之進守河陽,斷橋以抗賊。賊軍一至,舉兵挫之。已而大至,力不能拒,屢戰屢北,遂失河陜。此則常清有以取之也。且善用兵者,因其勢而順導之。賊鋒方銳而吾勢葢弱而未振也。處此之道,當因其弱而柔之,斂兵不應,嬰城固守,以挫其銳,而後可圖也。故吾以為河陽之橋可斷而不必斷也,賊之前軍可挫而不必挫也。使之自恃以為獨强,行行然長驅而進,自斃其鋒,而吾以全軍制其後,必勝之道也。夫河陽、陜郡、潼闗者,闗中之三咽喉也,是足以守矣。方常清受命討賊,進兵河陽,榮王髙仙芝之兵次其後。為常清計者宜告之曰:“髙將軍守陜郡,榮王守潼闗,厲兵秣馬,各固其地。”而常清則築却月城以守河陽。訓練士卒,儲糧糗,浚溝固壘,清野以待之。賊軍至則斂兵不應,設攻具則隨機拒守,懈則擊之,退則躡之,食則掩之,夜則襲之。其餘應變之道隨機處置,不及旬月而賊兵固斃矣。顔杲卿眞卿起河北,郭子儀李光弼起朔方,已没郡縣悉為國守,而賊之巢窟且危矣。彼欲進不可,欲退不能,徬徨無所,而固將成禽。使其不顧而進攻陜郡,則吾以兵徐躡其後。彼反兵拒吾,而陜郡之兵又起擊其背矣。腹背受敵,焉得而不敗?又使其率兵而遽退,則吾檄召陜郡之兵共進追之,候其及河半濟而後擊之。雖有勇者,不能為賊禦矣。凡此者,皆因弱成强而萬全之計也。不知出此,以不教之兵當方銳之賊,以及于敗。既敗,而後告仙芝以賊銳甚,難與争鋒。嗚呼,常清何見之晚也!常清敗而仙芝退守潼闗。明皇併戮之,易以哥舒翰。翰嚴兵守闗,賊不獲進,而羸兵誘我以兾復出。明皇不察,亟令進兵。翰執之益堅,而明皇督之益甚,不得已涕泣而後出。翰明知此賊為誘我矣,固當因險設竒,勵士决戰,庶可以一勝。翰乃不然,見其兵寡則易之,行伍無列則笑之,反入其計而不悟。官軍一潰,潼闗失守,而長安陷矣。

始,常清以輕敵而失河陽,仙芝遂失陜郡,翰復以輕敵而失潼闗。使三咽喉絶,而宗社幾危,賊黨益熾,閲數載而僅剿之。常清之罪,其尤也夫!善用兵者,敵衰則一舉而乘之,敵銳則示弱以挫之,此兵之常勢也。常清號為知兵者,而欲一舉以乘銳賊,則亦何取於知兵者哉?

馬燧

昔之善攻人者,使敵不得合;雖合,而有以破之,則攻必克矣。夫攻者,事之末患之端也,智者不得已而後為之。使久而不克,則敵將有乘其弊而起者,此其為患,殆未可以一二言也。然而智者善因危而設竒,扼要害,張形勢,以破敵人之交,一舉而兩斃之,使聲威功烈傑出乎諸將之右。此則天下後世將企仰之不暇,而何敢訾議哉!

昔者,馬燧之鎮河東也,策田悅之必反,請出師以討之。出竒制勝,奮鬬無前,雖淄青常兾合兵救之,燧破之如反掌耳。燧能窘田悅於孤窮之中,此其智勇固有大過人者矣。然力能得悅而不遂取之,使得嬰城固守。悅不足道也,而魏為可惜。魏據河北,蔽捍諸鎮,唇齒相固,牢不可破,桀驁不遜以執朝廷。凡師出而輙無功者,魏不破也。魏破則諸鎮不足平矣。當燧之時,所謂一致之機也,燧乃失之。使朱滔王武俊得乘間來救,王師十萬一戰而北,燧殊無一謀以禦之。豈其智至此而窮耶?葢嘗籌之:

悅屢敗之餘,氣喪膽沮,衆不能陣,謀不復生,旬日之間可坐而破也。滔俊雖合兵以救,不過三萬五千耳。然滔性多疑,易以勢恐,武俊匹夫之勇耳,可一戰而擒也。以燧之才而無養冦自資之心,顧此三盗亦何足滅哉?且當此之時,以兵隷燧者凡四將也。使燧能留李芃以圍危窘之,悅其勢固足以破之矣。而身率歩兵去魏百里,據便地為壁以拒滔俊之兵。兵至則堅壁不戰,挫其初銳之鋒。别命李抱眞率昭義之兵自洺下邢以指燕薊,李晟率神策之兵自博下貝以搗兾土,復命張孝忠康日知勵兵秣馬以助其勢。彼若能者則反兵自救,不能則遲疑不去,二者必處一乎此矣。使其反兵自救,則抱真與晟衝其膺,燧又起而搗其背。腹背受敵,不敗何待?若其遲疑不去,則抱真等得優游以覆其巢穴,而燧堅壁以待其自斃。彼其欲前不能,欲退不可,徬徨無所而坐成擒。滔俊擒則悅不攻而自破矣,悅破則三鎮席捲而平矣,三鎮平則淄青之膽破矣。命一辯士持天子之詔往諭之,彼安得不束手聽命哉夫?然後分置牧宰,慰養居民,使郡縣之權悉統於朝廷,則朱泚、李希烈亦無自而萌其姦矣。由此觀之,燧之罪豈止於失田悅哉?昔者唐太宗伐王世充,久之不下,而竇建德率兵救之。太宗留萬人以圍世充,身率勁兵以據虎牢,扼建德之喉,使不得進。廼命宇文士及率騎經賊陣之西,馳而南,引而東,以動其衆,乘其陣亂縱騎夾擊之。遂擒建德而下世充,自洛以東,際河之北,一旦而盡平之。此可謂善破敵人之交者矣。

嗟夫,以燧之才而不思伐交之術,乃復請濟師,使李懐光盡統神策之兵以往。卒以驕衆失律,而盜且乘間起於蕭墻矣。遂使李氏不見中州之大定,而諸鎮世為不討之賊,燧之罪可勝誅哉?唐史臣曰:“燧,賢者也。天下以為可責,故責之。”嗚呼,吾之意其亦猶是也哉?

李愬

天下之事,衆人之所不敢為者,有一人焉奮身而出,為之必有術以處乎此矣。虎者,人之所共畏而不敢肆者也。而善養虎者狎而玩之,如未始有可畏者。此豈病狂也哉?葢其力足以制之,而又能去其爪牙,啗以肉餌,使之甘心焉。故雖驅而用之,而垂耳下首,卒不敢動,何者?有術以縻其心也。

夫將者,天下之所難御者也。御之必以術,而况於降將乎?彼其心之不可測,孰敢信用之哉?古之人葢亦有度其可用而用之者矣,然亦未嘗專倚之以成功。獨李愬用三降將以擒吳元濟。當時之人皆謂其不可,而愬獨以為可,遂决意用之,卒能如其意之所逆料。不知者以為幸,知之者以為神,乃若愬則有術以處乎此也。何以言之?敵人之將無故而降者,此未可信也,恐其謀也。至於勢窮力屈而後就縛者,葢可保其無謀矣。且此數子者,亦一時之傑也。不幸而事逆,猶竭忠以報之。使其獲背逆事順,則其忠報之心當何如哉?而又愬之才智足以驅之,豁達足以容之。愬復能待以厚禮,示之赤誠,言笑無間,洞見肺腑。此南霽雲所以眷眷於張廵而不肯去也。數子者固巳甘為愬役矣。雖然李愬未足以縻其心也。如丁士良之擒吳秀琳,秀琳之擒李祐,其忠欵固可見矣。獨李祐未有以縻其心,而又欲專倚之以謀蔡,則其術不可不盡也。故方其得祐也,諸將皆請殺之。愬不聽,待之愈厚。會霖雨不止,將吏洶然,以為不殺祐之罰。愬力不能勝,廼表諸朝,且言必殺祐無與共誅蔡者。詔釋還之,卒頼其用。

大將者,三軍之紀綱也,生殺予奪皆禀其令。故雖天子之詔猶或不受,而亦何畏於將吏之言乎?使將吏必欲殺祐,不過以色辭拒之,如囂然不止,則又從而戮之。彼固不敢有辭矣,何至表諸朝而後用之哉?吾於此識愬之心矣。其心曰:吾之待祐者如此其厚也,全祐者如此其至也。將吏囂然不已。吾力不能獨勝,復泣涕而送諸朝表,言其必不可殺。此雖父母之所以生全祐者不過如是也,祐安得不竭其死力以報之哉?雖啗以髙爵,脅以白刃,固不肯棄愬而就賊矣。故其始也,愬雖待之無間,未使之佩劒統兵也。及朝廷還之,乃使佩刀出入帳下,統六院銳士,而襲蔡之謀始定。愬之心葢可見矣。吾以是知古之英豪所以臨事機者未嘗無術,特其不以語人,而人亦莫之識也。

昔韓信背楚歸漢髙帝,用之無以異於楚也。及滕公言之,上亦未之竒,使其憤怒而出亡。然後命蕭何往追之。何力言其可用,乃以為大將。夫以一將之亡而丞相自追之,人主驟用之,信之心固甘為漢役矣。其後漢之所以定天下者皆信之力,而蒯通武渉之說不得而間即其效也。論者乃以為何之追信,髙帝不知也。不然何以反疑何之亡乎?曽不知髙帝失何如失左右手然。遲之一二日而不問者,何也?帝之心固可見矣。

嗟夫,古之人所以御降將者,其術如此。茍不思其術而欲遽用之,其不為所陷者幾希矣。

桑維翰

以中國定中國,以外裔攻外裔,古之道也。借外裔以平中國,此天下之末策,生民之大患。而究其本原,乃出於明君賢臣者,蓋其事變迫於前,不得已而為之,姑以權一時之宜,未暇為天下後世慮也。然其積也既深,其來也既逺,膠於見聞而為之益勵。一旦潰亂四出,雖出於百營,而莫之能救,是非可嘆也歟?故吾嘗推原其事,葢肇於唐髙祖,成於郭子儀,而極於桑維翰。或難於剏業而資為聲援,或急於中興而用為輔翼,或迫於拒命而倚為先驅,皆所以權宜濟變而速一時之功。雖能快中心之所欲,而後世之被其患,蓋有不可勝道者。此所謂慮不及逺也。

且昔者,漢髙帝嘗剏業矣,倡義草莽無置錐之地。雖糾合徒衆以破强秦,而百戰百敗危窘於項籍者數矣。然髙帝之氣未嘗少懾,合罷敝之卒,據形勢,收英雄,卒困項籍而亡之,未嘗資外裔之聲援也。隋煬之暴徧流於天下。天下之人皆苦其刑而厭其穢德,惟恐其不速亡也。茍能反其道,雖徒手可以亡之,而况太原之衆乎?故夫資外裔之聲援者,唐髙祖之罪也。

漢光武嘗中興矣,起自徒歩,無素合之衆。雖奮力鼓勇以破尋邑,而羣盜蠭起,幾見蹙於河北之盜矣。然光武之心未始或懈,因思漢之民,運籌畧,驅諸將,卒舉羣盜而平之,未嘗用外裔之輔翼也。安史之惡彰聞於天下。天下之人皆欲食其肉而寢處其皮,未嘗一日忘之也。茍能順其勢,雖尺箠可以夷之,而况靈武之衆乎?故夫用外裔之輔翼者,是郭子儀之罪也。

至於拒命者,雖忠臣義士之所必不為,而古之人蓋亦有。因時而為之者,孫權是也。曹公乘舉荆之勢,率八十萬之衆直造長江,挾天子之令,以責其貢之不入。此其大勢未易與敵也。權壯勇敢為,遽命周瑜往禦之,運竒奮巧,大敗其衆。雖能遏其敵,不能遂兼天下而,常以江東之衆與中國抗衡,非有為之先驅者也。潞王以非姓而繼大統,滛穢暴虐,天下所明知也。張敬達以庸瑣之才,統兵以攻石敬塘,其勢未足以直曹操之萬一也。為維翰計者,當一舉太原之衆,運竒奮巧以破敬達。廼急下太行,抵懐孟,塞虎牢,示天下以形勢,檄諸鎮而犄角。則區區之唐亦何足滅哉?此則磊磊落落,千載一時之功也。何至於北面外裔請救以示弱哉?北面猶可也復割盧龍以遺之。使外裔有輕中國之心,長驅徑入,習以為常。原情定罪,維翰可勝誅哉?

故自漢以來,外裔之犯邊者,葢亦有之矣。西不過鴈門、定襄,東不過漁陽、上谷,未有長驅深入者也。自唐始有之故,雖太宗盛,時頡利之兵直次渭水,其後徑犯長安者代不絶也。葢自唐髙祖而降,急於有功,求其為援,使之得騁志於中州。彼樂其中州之繁華,而謂其易與也。故常心吞而氣■〈戚〉之。是以長驅深入,無所顧憚。使中州之人世被其毒,至于今猶未已也。

或曰:“亂自晉有之,豈曰唐哉?”曰:“越塞而犯中原者,唐始有之。吾惡中原之亂於外裔,故推原三人之罪。”如此然,此三人者特欲速一時之功,亦不知禍患之至於此極。使其誠知之,則彼亦安肯為之哉?繇是觀之,舉大事者果不可以欲速成也。

余於是時年十八九矣,而胷中多事已如此,宜其不易平也。正使得如志後,將何以繼之?獨曹公一論爲之反復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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