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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伽藍記序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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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提要

洛陽伽藍記五卷,後魏楊衒之撰。劉知幾史通作羊衒之,晁公武讀書志亦同。然隋志亦作楊,與今本合,疑史通誤也。其里貫未詳。據書中所稱,知嘗官撫軍司馬耳。魏白太和十七年作都洛陽,一時篤崇佛法,刹廟甲於天下。及永熙之亂,城郭邱墟。武定五年,衒之行役洛陽,感念廢興,因捃拾舊聞,追敘故蹟,以成是書。以城内及四門之外分敘五篇。敘次之後,先以東面三門、南面三門、北面三門各署其新舊之名,以提綱領,體例絕為明析。其文穠麗秀逸,煩而不厭,可與酈道元水經注肩隨。其兼敘爾朱榮等變亂之事,委曲詳盡,多足與史傳參證。其他古迹藝文及外國土風道里,採摭繁富,亦足以廣異聞。劉知幾史通云:秦人不死,驗苻生之厚誣;蜀老猶存,知葛亮之多枉。蜀老事見魏書毛修之傳,秦人事即用此書趙逸一條。如幾引據最不苟,知其說非鑿空也。他如解魏文之苖茨碑,糾戴延之之西征記,考據亦皆精審。惟以高陽王雍之樓為即古詩所謂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者,則未免固於說詩,為是書之瑕纇耳。據史通補註篇稱除煩則意有所恡,畢載則言有所妨,遂乃定彼榛楛,列為子註,若蕭大圜淮海亂離志、羊衒之洛陽伽藍記是也。則衒之此記,實有自註,世所行本皆無之,不知何時佚脫。然自宋以來,未聞有引用其註者,則其刊落已久,今不可復考矣。

(宗祥案:四庫提要:予所見者,文淵、文津、文瀾三閣,各有異同。以坊刻校之,亦多不合。不知坊刻當時據何閣,疑是文宗也。此篇據刻本錄出,北面三門當係西面三門、北面二門之譌脫。又引古詩西北有高樓者,乃清河王懌之樓,在沖覺寺條下,非高陽王雍也。)。

魏自顯祖好浮屠之學,至胡太后而濫觴焉,此伽藍記之所繇作也。鋪揚佛宇,而因及人文,著撰園林、歌舞、鬼神、奇怪、興亡之異,以寓其褒譏,又非徒以記伽藍已也。妙筆葩芬,奇思清峙,雖衞叔寶之風神,王夷甫之姿態,未足以方之矣。顧高宗以北地質魯,遷都洛陽,立國子、太學、四門小學,如李沖、李彪、高閭、王肅、郭祚、宋弁、劉芳、崔光輩,皆以文雅見親,制禮作樂,蔚然可觀。有魏一百四十九年間,最為希有,又未可以永平以後,專尚釋氏而少之也。

湖南毛晉識。

右楊衒之洛陽伽藍記五卷,文獻通考作二卷。陳氏云衒之以尒朱之亂,城郭邱墟,追述斯記。晁氏亦云後魏遷都洛陽,一時王公大夫多造佛寺,或捨其私第為之,故僧舎多為天下最。衒之載其本末及事跡甚備。石林燕語乃謂東漢以來,九卿官府皆名曰寺,與臺省並稱,鴻臚其一也。本以待四夷賔客,故摩騰、竺法蘭自西域以佛經至,舎于鴻臚。今洛中白馬寺,或云即漢鴻臚舊地。摩騰初來,以白馬負經,既死,尸不壞,因留寺中,後遂以為浮屠之居,因名白馬。今僧居概稱寺,本此。摩騰真身至今不枯朽,漆棺石室,扃鎖甚固,藏其鑰于府廨,有欲觀者,請鑰秉燭,乃可詳視。然楊衒之洛陽伽藍記載當時經函放光事,而不及摩騰,不可解。予又攷高僧傳載漢明帝于城門外立精舎以處摩騰,即白馬寺是也。名白馬者,相傳天竺國有伽藍名招提,其處大富,有惡國王利于財,將毁之,有一白馬繞塔悲鳴,即停毁。自後改招提,白馬諸處多取此名焉。其說白馬名寺又不同,故並錄之,以補斯記之闕。

汝上王謨識。

洛陽伽藍記,世傳如隱堂本,内多缺字,第二卷中脫三紙,好事者傳寫補入,人各不同。余昔年於市肆購得抄本,取而校之,知從如隱板影寫者,行間字面為朱筆改竄,大都參以御覽、廣記諸書。其書無可考者,以意為之,空白處妄自填補,大失本來面目矣。後又得何慈公抄本,則又從改本錄出,真偽雜投,竟無從辨。三本之中,此為最劣。大抵古人著書,各成一家言,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故爵里姓氏,互有不同,魯魚後先,焉知孰是。士生千百世後,而讀古人流傳轉寫之書,苟非有善本可據,亦且依樣胡盧,須在心領神會,不可擅加塗乙也。顧寡薄自用,致誤非淺,恃才妄作,貽害更深,惡似而非者,葢以此也。家刻原稿,更從慈公所來,似是處亦宜增入,注一作者,即肊改字也。惜乎付梓之時,未見點竄筆跡,遂致涇渭不分,深痛此書之不幸。而今日者,又仍入余手,得以從流溯源,考其致誤之由,則不幸之中,又有深幸焉。校畢,漫識於此,并戒後之讀我書者。

柔兆執徐之嵗,如月十日,鐙下毛扆識。

予嘗讀史通補注云:亦有躬為史臣,手自刊補,雖志存該博,而才闕倫叙,除煩則意有所恡,畢載則言有所妨,遂乃定彼榛楛,列為子注,若某書云云。羊衒之洛陽伽藍記,即所舉之一也。知衒之原用大小字為分別,今一概連寫,是混注入正文矣。意欲如近者全謝山治水經注之例,改定一本。旋因袁壽皆所手校者去,未得施功。此臨毛斧季校續得諸書賈,斧季多見舊刻名鈔,亦懵然不知有大小字之說,可見其誤已久。惜予牽率乏暇,汗青無日,聊標識于最後,願世之通才,依斯例以求之。

嘉慶十三年正月,思適居士顧廣圻記。

曩者,顧文澗萍嘗病今世通行本伽藍記綱目混淆,子注羼雜,謂紫貴曰:子多暇日,能重為分晰,一如劉氏知幾之所云乎?從事經季,悉心推究,中間輟業,未有所成。吳甥次平乞假南旋,娛親之暇,兼治此書,嵗籥一周,定本遂出。大略所據者如隱堂本,所參考者何氏、毛氏本,復旁及于御覽、廣記、法苑珠林所引,隻字片言,咸為比校,疑文訛句,論斷獨伸,遂廼條舉件繫,成集證一卷,復繪圖一篇,列諸簡端。余既自悼無成,又惜顧文病廢不出,無由商確義例,而甚喜次平好學深思,有功於古人匪淺也。爰識數語,以為緣起云。

道光甲午三月朔日,長興朱紫貴書于吳門楓江草堂。

元魏崛起朔漠,奄有中原,高祖賢明,卜宅洛土,聲明文物,用夏變夷,洵乎軼符秦而跨江左。世宗忘其國恤,崇尚釋氏,太和政教,為之一衰。洎乎母后臨朝,閹人用事,外藩首禍,變故迭興。始則尒朱氏張卓、莽之凶焰,繼則賀六渾效曹、馬之故智,至永熙遷鄴,而魏祚移矣。撫軍府司馬楊衒之慨念故都,傷心禾黍,假佛寺之名,志帝京之事。凡夫朝家變亂之端,宗藩廢立之由,藝文古蹟之所關,苑囿橋梁之所在,以及民間怪異,外夷風土,莫不鉅細畢陳,本末可觀,足以補魏收所未備,為拓跋之別史,不特遺聞逸事,可資學士文人之考覈已也。其叙錄伽藍,始于閶闔宮前,西則永寜、胡統,逶而西則為建中、長秋、瑶光也;東則景樂,逶而東則為昭儀、修梵、嵩明也;其南則景林也;其中小寺則願會、光明、司農也。由是而及城外建春門,則明懸、龍華、瓔珞也,而宗聖、崇真、魏昌、景興、太康以次記焉。東陽門則莊嚴、秦太上君、正始也,青陽門則平等、景寜也,而歸覺附記焉。由東而南,開陽門則報德也,龍華、追聖在其東,而文覺、三寶、寜遠、正覺以次記焉。宣陽門則東有景明、大統,而西有高陽王寺也,而招福、雙女、永橋之歸正、菩提、城西之崇虚以次記焉。由南而西,西明門則沖覺也,西陽門則宣忠、白馬、光寶、法雲也,而王典御、開善以次記焉。壽邱里中則又有追光寺也,閶闔門則永明也,大覺在其西,而凝覺在其東也。由此而北,則大夏門有禪虛也,廣莫門有凝圓也,此其次第也。昔劉知幾言:衒之此記,定彼榛楛,列為子註,後人合并,不可復辨。暇日流覽,意存復古,忘其淺陋,重為分析,古本既無由見,未必一如舊觀。而綱目麤具,讀是書者,或有取乎圖一篇,集證一卷,附於簡端卷末,世之君子,糾其謬焉。

道光十三年十二月既望,錢塘吳若準自序。

洛陽伽藍記無好本,惟道光甲午錢塘吳氏若準校刻本為最善。亂後板佚,印本罕傳。光緒初,余客大梁,得一本於周穉圭中丞家,欲刻未果。適若準族弟抱仙刺史若烺署洛陽令,方據漢魏叢書本重刻。是書工既拙劣,校者復以意竄改,訛奪殆不可讀。余以吳本寄之,仍與書曰:君家自有佳刻,曷不覆之,而刻何鏜本耶?刺史得書喜甚,乃因循未付梓人。未幾,受代去,竟不果刻。余索還原本,則曰:吾終當重刻,以竟吾兄之志。書暫留,不遺失也。又數年,刺史卒,此書遂不可復得。壬寅冬,遇繆筱珊太史於武昌,語次,偶及此書,太史藏有二冊,遂以一冊貽余,乃亟刻之以餉學者。撫軍陶齋尚書藏有袁綬階手校古今逸史本及汪梅坪校璜川吳氏本,並假歸對校一過。汪本謬不足據,袁氏以士禮居所藏毛校如隱堂本讎勘,與吳本同出一原,雖小有異同,不敢輙改,懼失真也。仍錄袁氏所錄毛跋於後,以備參考。刻既成,識其緣起於右,獨惜刺史之不及見也。

光緒二十九年癸卯六月既望,義州李葆恂跋。

嘉慶丁卯新正,雨窗無聊,借士禮居所藏毛斧季手校本讎勘之,始能句讀,並錄毛跋於後。又借千里閱本覆校一過。

二十有三日,袁廷檮記。

顧千里云:案史通補註篇曰:亦有躬為史臣,手自刊補。雖志存賅博,而才闕倫敘。除煩則意有所恡,畢載則言有所妨。遂乃定彼榛楛,列為子注。若蕭大圜淮南亂離志、楊衒之洛陽伽藍記云云。依此,是在唐時有正文,有子注。今本全為正文,絕非其舊矣。(毛跋已錄在前。)

楊衒之結銜稱撫軍府司馬。吳氏此本集證引法苑珠林作鄴都期城郡守,足廣聞見。以余考之,則衒之終秘書監,北平人也,見廣宏明集第六卷。史通作羊衒之,當是傳寫之誤,通考又誤襲之耳。光緒十二年十二月十九日,從筱珊編修假閱,偶識於卷端。右順德李約庵侍郎所題。余讀傳鐙錄云:達摩住禹門千聖寺,止三日。有期城太守楊衒之,早慕佛乘,問祖:西天五印,師承為祖,其道如何?祖曰:明佛心宗,行解相應,名之曰祖。又問:此外如何?祖曰:須明他心,知其今古,不厭有無,於法無取,不賢不愚,無迷無悟。若能是解,故稱為祖。又曰:弟子歸心三寶,亦有年矣,而智慧昏蒙,尚迷真理,適聽師言,罔知攸措。願師慈悲,開示宗旨。祖悉懇到,即說偈曰:亦不覩惡而生嫌,亦不觀善而勤措,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拋迷而就悟。達大道兮過量,通佛心兮出度,不與凡聖同躔,超然名之曰祖。衒之聞偈,悲喜交并,曰:願師久住世間,化導群有。祖曰:吾即逝矣,不可久留,根性萬差,多逢愚難。衒之曰:未審何人,弟子為師除得否?祖曰:吾以傳佛秘密,利益迷途,害彼自安,必無此理。衒之曰:師若不言,何表通變觀照之力?祖不獲己,乃為讖曰:江槎分玉浪,管炬開金鎖,五口相共行,九十無彼我。衒之莫測,禮辭而去。衒之言行不概見,錄之以資談助。又御覽引逸文二條,並錄於後,俟後有治此書者采焉。

癸卯七月十三日,葆恂記。

僧肇法師制四論,合為一卷,曾呈廬山遠大師,大師嘆仰不已。又呈劉遺民,嘆曰:不意方袍復有叔平。方袍之語出遺民也。(御覽六百五十五)

佛耶舎,此云覺明。日誦三萬言,洞明三藏。與羅什法師情好,共出毗婆沙論及四分律。為人髭赤,時號為赤髭三藏。(仝上)

國朝諸儒,鑒明季輕改古書之弊,所刻書凡字句各異,介在疑似者,別為札記,不改本書,葢其慎也。吳氏集證與札記同。余刻是書,凡集證已出,如范明友作友明,高貴鄉公作高貴卿公,祖瑩作祖榮,雖灼知其謬,俱仍之以存其舊。集證不出,庸是梓人之誤,則元乂徑改元义。集證高貴鄉公誤作貴高卿公,則貴高互乙,而卿字仍之。其他類此者多有,為舉其例如此。

八月十二日,猛堪校集證畢,又記。

洛陽伽藍記鈎沉序

昔唐劉知幾謂洛陽伽藍記定彼榛楛,列為子注,斯言已逾千嵗,而世行本皆刊於明代,子注已雜入正文,無復分別,亦竟無人為料理出之,此書遂不可讀矣。近者之江吳氏創始為之畫分段落,正文與注甫得眉目,然究嫌其限域未清,混淆不免,雖少勝於舊編,猶未盡夫塵障。鄙人索居海上,偶展此書,覺有會於心,乃信手鈎乙數則,以後迎刃而解,都已盡卷,未敢謂足揆原編,然較各本則有間矣,錄而存之,以備一家之說云爾。嗟乎,衒之良史才也,彼葢身丁元魏之季,見夫胡后貪權,廢長立少,諸王酣豢,縱欲養驕,大臣無元良之佐,宦寺逞城社之威,文士優柔,武夫跋扈,遂以釀成河隂之禍,故此書於爾朱之亂三致意焉。逮夫鑾輅西行,邦圻遷鄴,元氏之局告終,渤海之基方肇,而衒之又所目覩,黍離之悲無可寄慨,乃於洛陽伽藍託其懷舊之思焉,豈真為彼教之助乎?宜其寥寥一篇,孤行殆將千二百年而莫之能廢也。殺青既竟,更為條例,敘之左方。

古人箸書,必有一定體裁。北魏人箸述在者,惟此暨水經注耳。故今刊定此書,全用水經注體裁。

書記伽藍,自應以寺為主,而時事輔之。故凡渉及寺事,例高一格書,而餘文坿之。

名稱洛陽,則凡市里亦概入正文,高一格書之,官寺亦然。

凡渉及時人第宅,亦高一格,然必由里及居,不復特出。

此外坿注,概為低一格書。若坿注之外,有楊氏案語,則作夾行書,所謂注中有注也。

此書誤字極多,有可考訂,則再三斟酌而從其一。若竟無可從,而灼見其為某字,間有以意定之者,然必以△別之。

此書各本互有不同,吳氏別為考異。今仿阮氏刻經疏例,凡遇考訂之字,旁以圈別之。

楊氏此書,意在借伽藍而存時事,故於元氏諸王及公卿多述其行事,而河隂一役言之尤詳。今搜採魏書及北史,凡書中人物皆略注其大概,而它有足以引證此書者亦坿焉。

吳氏書有圖一紙,而小有未合,今改訂而仍以冠於其首焉。

乙卯春二月,漯川居士唐晏敘扵海上飛塵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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