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诗(1—145)
罗马的母亲 [1] ,群神和众生的欢乐,
维娜丝,生命的给予者 [2] ,
在悄然运行的群星底下,
你使生命充满 [3] 航道纵横的海洋,
和果实累累的土地,——
因为一切生物只由于你才不断地被孕育,
只由于你才生出来看见这片阳光——
在你面前,女神啊,在你出现的时候,
狂暴的风和巨大的云块逃奔了,
为了你,巧妙多计的大地长出香花,
为了你,平静的海面微笑着,
而宁静的天宇也为你发出灿烂的光彩!
因为当春天的容貌刚一出现,
而养育万物的风也从西方无阻地吹来,
天空的第一群飞鸟,为你所迷,
就歌唱你的到来,啊,女神,
牲畜变野了,就在快乐的田野奔跳,
或者泅过满满的湍流。
骤然为魅力所驱,
所有的生命都跟随着你,
走向任何你带头前往的地方,
这样,遍历洋海,群山和急流,
遍历禽鸟的巢林和绿色的原野,
在每个胸中燃烧起爱情的引诱,
你不断带来无数世代的生物,各如其类。
既然只是你统御着宇宙,
没有你就没有什么能生长
而来到这明亮光朗的境界 [4] ,
也没有什么欢乐的或可爱的能生出来,
所以我渴求你和我合作这诗篇,
我要冒昧地用它来论说自然,
以献给我的明米佑 [5] ;是你愿望他
在他一生中任何时候都美德胜人——
因此,神圣的,请给我的诗章
以不朽的魅力。同时让全世界各地
一切战争的野蛮行为都停息下来,
因为只有你才能够
给予安静的和平来帮助人类,
因为那指挥着战争的野蛮行为者,
那有力的战神,他常常地
把他的强壮的身体投进你的怀抱,
为爱情的永恒创伤所征服,——
在你怀里,翘起头来张开嘴
用他的眼睛注视着你,
他的贪馋的眼光啮食着爱情,
他的气息贴住你的双唇。
当他这样躺着的时候,我的女神,
用你神圣的身体从四围从上面把他拥抱,
从你两唇倾吐出柔和的声音,
来为罗马的人争取和平!光辉的女神!
因为,在国家多难的时日 [6] ,
我就不能从事于我这件工作,
而思绪不被骚扰;在那种事变中,
这个明米佑家族的光辉的后裔
也不能疏忽国家的事务。
当人类在大地上到处悲惨地呻吟,
人所共见地在宗教的重压底下,
而她则在天际昂然露出头来
用她凶恶的脸孔怒视人群的时候——
是一个希腊人 [7] 首先敢于
抬起凡人的眼睛抗拒那个恐怖;
没有什么神灵的威名或雷电的轰击
或天空的吓人的雷霆能使他畏惧;
相反地它更激起他勇敢的心,
以愤怒的热情第一个去劈开
那古老的自然之门的横木 [8] ,
就这样他的意志和坚实的智慧战胜了;
就这样他旅行到远方,
远离这个世界的烈焰熊熊的墙垒 [9] ,
直至他游遍了无穷无尽的大宇。
然后他,一个征服者,向我们报道
什么东西能产生,什么东西不能够,
以及每样东西的力量
如何有一定的限制,
有它那永久不易的界碑 [10] 。
由于这样,宗教现在就被打倒,
而他的胜利就把我们凌霄举起。
我知道很难用拉丁文的诗句,
来把希腊人深邃的发现说出,
主要是因为我们贫乏的文字
必须找寻新的词来适应事物的新奇;
但你的品德和那给我以意外欢乐的
你的甜蜜的友谊鼓励着我,
去忍受一切辛苦和多少个不眠之夜,
尝试着用什么语言什么歌唱,
我能否终于为你的心灵揭露出那明亮的光,
给你用来观察隐藏在中心的存在的内核。
至于其他的,就请这些来作真实的判断:
不被吵扰的耳朵和无牵无挂的专心一意,
以免我这些忠诚热切地奉献给你的礼物,
在你还未能了解之前便受到轻视;
因为我将为你证明
关于神和天的最高定律 [11] ,
我将为你揭示事物的始基 [12] ,
自然用它们来创造一切,
用它们来繁殖和养育一切,
而当一件东西终于被颠覆的时候,
她又使它分解为这些始基。
在我的论说中我想把这些东西叫做
质料、产生事物的物体、
事物的种子或原初物体,
因为万物以它们为起点而获得存在。
我恐怕你也许以为我们
正在走上一条不虔敬的道路,
前往罪恶的思想的国度,
但是,正是宗教更常地孵育了
人们的罪恶的亵渎的行为:
有一次,在奥里斯,那些公推的首领 [13] ,
英雄中的英雄,达拿亚的头目,
用血染污了歧路贞女狄安娜的圣坛,——
用被杀害的亚迦迈农的女儿的血;
她感到她头发上的圈带 [14] ,
和那飘垂在她两颊上的带端,
她看见祭坛那边她忧容满面的父亲,
和那些把利刃藏在背后的巫师,
和所有看见她而泪痕满面的人,
她恐怖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双足无力地跪下了,
即使她乃是国王的第一个女儿,
此时也不能救她一命。
他们把她拉起来,
把那颤慄的少女抬往祭坛——
不是伴以庄严的仪式和婚礼的咏唱,
而是一个无罪的女子被罪恶地杀害,
一个父亲在她新婚的日子 [15] 把她砍倒,
把亲生女儿作为一个献祭的牺牲,
来给远征特洛伊的舰队祷求顺风;
宗教所能招致的罪恶就是这样。
而且将要有一天,那时候
你也会被巫卜的吓人的鬼话所迫,
而力求离开真理和我。
就是现在他们也能捏造多少梦兆
来破坏你的生活的计划,
用恐惧来骚扰你的全部幸福。
而这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只要人们认识不幸有它一定的止境,
他们就能用一些方法坚强不屈地
抵抗各种宗教和预言者的威胁;
但现在他们却没有什么技能和武器,
因为人们据说应该害怕死后永恒的痛苦。
因为他们不知道灵魂究竟是什么,
是否它自己是被生出来的呢,
还是在人出生时它就从外面进来?
当我们死去时它是和我们同时死去呢,
还是落入奥尔谷 [16] 的暗影和那些空阔的洞穴,
抑或由神的意旨而进入畜生的身体,
像我们的诗人恩尼乌斯 [17] 所歌唱的一样——
恩尼乌斯,是他第一个
从那可爱的希里康山 [18] 上
带来一个光辉的常青之叶的桂冠,
在意大利各族中间永远享着盛名。
但即使是恩尼乌斯,在他不朽的诗篇里,
也宣言着亚基龙河 [19] 那些地窟的存在。
虽则他说我们的灵魂和躯体不能到达 [20] 那里,
而只有那些奇异地憔悴的魅影;
他还告诉我们怎样有一次从那些地方
老荷马的鬼魂向他走过来,辛酸地流泪,
用他的话揭露了事物的本性。
然则我们就必须去说明天上各种现象,
和那包含在日月运行里面的规律,
以及那催促地上一切生命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以锐利的推理
去看精神和灵魂是由什么所构成,
去看什么东西这样可怕地袭击
睡眠中的我们,痛苦中醒着的我们,
使得我们就像看见和听见在我们面前
有着那些早已被大地怀藏了白骨的死人。
物质是永恒的(146—328)
能驱散这个恐怖、这心灵中的黑暗的,
不是初升太阳炫目的光芒,
也不是早晨闪亮的箭头,
而是自然的面貌和规律。
这个教导我们的规律乃开始于:
未有任何事物从无中生出。
恐惧所以能统治亿万众生,
只是因为人们看见大地宇寰
有无数他们不懂其原因的现象,
因此以为有神灵操纵其间。
而当一朝我们知道无中不能生有,
我们就将更清楚看到我们寻求的:
那些由之万物才被创造的原素,
以及万物之成如何是未借神助。
假如一切都可以从无中生出,
则任何东西就能从任何东西产生,
而不需要一定的种子。
人能从大海升起,鱼类从陆地出来,
羽毛丰盛的鸟禽从天空骤然爆出,
牛羊牲畜,以及一切的猛兽,
就会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同样的果子也不会老守住它的老树,
而是那一种果子都能从任何枝干
随便地换来换去长出来。真的,
如果每种东西不是自有产生它的物体,
事物怎能够每样都有它不变的老母亲?
但是,既然一切都从一定的种子产生,
所以每样被产生而来到这个光之岸 [21] 的东西,
其来源乃是这一东西自己的质料,
自己的原初物体所寄托的东西。
不是随便什么都能从随便什么生成,
因为每样东西都有自己的独有的力。
再者为什么我们会看见大地上
春天洒满玫瑰,夏天布满谷穗,
而当秋天发出魅力时葡萄就成熟累累,
如果不是因为万物的一定的种子
在它们自己的节季必会涌集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新的创造
只有显露在适当的时刻已到、
而怀孕的大地能够把它脆弱的幼类
安全地送上这个灿烂的世界的时候?
但如果它们能够从无中生成,
它们就会在反常的节季,
不可预见地骤然跳到世界上来,
既然没有原初种子被自然扣留住
不去在不利的时刻为产育而交合。
如果生命是从无中长出来的,
那么生命的种子的结集也就
不需要一定时间来使事物长成:
小小的婴儿立刻会像成人一样行走,
从土地里会跳出一棵枝桠茂盛的大树——
这种闻所未闻的奇迹:但自然的律令是:
每样东西都从自己合法的种子缓缓长大,
借长大而延续它自己的种类。
从这里你就可以证实:
万物是从自己的物质长大并取得营养。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地
如果没有她固定的雨季,
就不会产生出那些使我们欢悦的东西,
而不论什么生物,如果得不到食物,
就再不会延续其种族而保全其生命。
因此,认为许多东西有共同的原始物体
(像单个的字母是许多的字所共有),
比起认为有些东西没有根源而能存在,
我们看到在道理上是更说得过去。
再者,为什么自然不能制备
躯体巨大而能踄渡大海、
或者以双手就能撕开山岭、
或者活万岁而征服时间 [22] 的人物?
如果不是因为一切有生的东西
都有它的永久不变的原料,
从这原料能生出来的永远是有定?
最后,我们看见耕耘的土地
如何胜过那些未耕的荒地,
前者如何在双手的劳动底下
以它们更丰盛的果实报答我们;
在大地里面确实有许多东西的始基,
当犁头翻起肥沃的泥土筑起田畦的时候,
我们就促使这些东西生长出来。
如果不是这么样,那你就会看见:
许多东西无须我们的辛劳
就会自动地生成,并且形状更美。
所以应该承认无物能从无中生,
既然一切都必须有自己的种子,
从种子生长出来,生长到微风里。
此外,自然也把一切东西
再分解为它们的原初物体,
没有什么东西曾彻底毁灭消失。
因为任何东西如果是每部分皆不免于死,
它就会从我们眼前被骤然抢去而毁灭,
既然不需要什么力量来分开
它的诸部分,把它的结带松解。
但是事实上因为所有的东西
都是带着不朽的种子存在着,
所以自然不容许任何东西灭亡或崩溃,
除非一种外力用打击来把它粉碎,
或一种内力进入它空虚的小隙将它肢解。
再者,如果“时间”,
那用岁月破坏世上一切的作业者,
是将全部消灭,将物质整个耗尽,
那么从何处维娜丝还能使许多世代的生物,
各如其类地复活到生命的亮光中来?
而当它们复活之后,巧妙的大地又怎能
以她古老的食物充实而养育它们——
按照物类的不同,各各给以适当的食品?
而大海底下的水泉,
或自远方奔流而来的内陆河流,
又怎能使深不可测的大洋永远水满?
以太又能从哪里取得东西来养育星辰?
因为已逝的岁月和无限的年代
一定早已把一切有死物类的形骸吃光:
但如果是“远古”已有那些种子
所有这些物类皆从它们吸取生命,
那些种子无疑地是永不会死,
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归于乌有。
并且同样的力量会同样毁坏所有的
如果它们不是由永恒的物质所维系,
各部分都被束缚着,或松,或紧。
轻轻的一触会足以招致毁灭。
因为最微小的力量会使物的组织松懈,
如果在物里面没有半点不朽的东西。
但现在,由于原始组分 [23] 的钩链
是以不同的方式连结起来的,
而质料又是永存的,因此,
物就能保持自己安全不受伤害,
除非遇到一种强力足以破坏各物的经纬;
可见没有什么东西会归于无有;
在崩溃时一切都化为原初质料。
以太 [24] 父亲投到大地母亲怀里的雨点消失了,
但是这之后金黄的谷穗就长出来,
绿枝就摇曳在树林间,
而树木自己也涨大起来,
载满了累累的果实;
这样,人类和动物就得到了食品,
这样,快乐的城市就充满了少女少男,
而茂密的林地就回响着新的鸟声;
这样,肥大而贪睡的家畜
就会在使人欢乐的牧场上舒展躺卧,
白色的乳汁就会从涨大的乳房滴下,
幼畜就用弱小的四肢在嫩草上跳跃,
新生的心由于暖热的鲜乳而充满快乐。
任何东西都不绝对消灭,虽然看来好像如此 [25] ;
因为自然永远以一物建造他物,
从不让任何东西产生,
除非有他物的死来作补偿。
············ [26]
现在,既然我已教给你
事物不能从无中产生,
当产生之后也不能使归于无有,
你切不要怀疑我的话,
说我们的眼睛并没有看见事物的始基;
因为,你该记住那些别的东西,
人们知道它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但是它们却不能被我们看见。
大风狂暴地鞭打我们的脸孔和身体,
把巨大的船只翻沉,云块撕开,
或者疯狂地卷旋而下,
在平野上撒满大树,
或者掠过山岭的峰头,
用震撼森林的狂飙。
它们就是这样地继续怒哮,
带着喧腾呼啸和凶兆的惨叫。
所以,显然是有不可见的风的物体 [27]
疾扫过大海、陆地和空中的云块,
暴烈地把一切搅扰、卷旋、抓起;
狂风就这样继续奔流,遍地堆起废墟,
正如大量本来性质柔顺的水
变成一条滔滔巨流,
而高山上倾盆骤雨
又以巨量雨水使它猛涨,
就冲击着向前带走了
林地的断枝残干和整株的大树;
当水流这样突然而至的时候,
就是那些坚固的桥梁
也不能抵抗这种冲击:
汹涌的巨流为不可计量的雨水所增强,
向桥墩四面攻打,使它们哗啦倾倒,
用波浪卷去那倾倒了的砖石和庞然巨块,
把一切想要挡住它的东西都冲开。
一切的狂风就像这样地运动着,
当它们像一条有力的水流
向某一个方向进展的时候,
就把许多东西向前驱赶,
然后又再以新增的暴力把它们抛下地面,
有时或者在卷旋中把它们抓住
并举起在锥形的旋涡里,带往远方:
所以,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表明
必定有不可见的风的物体 [28] ,
既然它们的行径完全比得上
那些巨大的河流,其形可见的东西。
还有我们认识许多不同的物味,
但却从未看见它们走向我们的鼻孔。
用眼睛我们看不见炎热或
人们的声音我们也老是看不见。
然而这些东西根本上必定是物体,
既然它能触打我们的感官;
因为除物体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能够接触他物或被他物所接触。
衣裳挂在白浪拍岸的海边慢慢就变湿,
湿了的衣服晒在太阳底下就会变干;
但是没有人瞧见湿气如何侵入衣裳,
也无人瞧见它如何被阳光赶走。
可见湿气是分散的许许多多的小点,
小得眼睛看不见。还有一种情况:
带在手指上的戒指会逐渐变薄,
沿内面那边,一年又一年;
屋檐的雨滴会把墙脚石块滴出窟窿;
弯弯的犁头,虽然是铁造,
却慢慢在耕地里不知不觉地磨耗。
我们看见石铺的大路
被无数行人的脚所磨光。
许多城门旁边的铜像,
由于无数过往旅人和它们握手致敬,
它们的右手就因屡被触抚而变瘦。
我们看见所有这些东西
如何由于消耗而越来越小,
但每次究竟有若干微粒消失,
妒忌成性的视觉却不让我们瞧见。
最后,时日和自然是把什么东西
一点一滴地加到许多东西上面,
而驱使它们按一定的比例长大,
不管我们眼光多锐利,也半点瞧不出来。
当许多东西由于岁月的消耗而衰老的时候 [29] ,
当悬崖为它们下面的海水所腐蚀的时候,
我们也看不出它们每次失掉了多少:
自然就这样永远用不可见的物体来工作。
虚空(329—417)
但世界并非到处都被物体挤满堵住:
因为在物体里面存在着虚空——
认识了这一点,对你帮忙会不少,
它会使你免于日夕疑惑不止,
永远究问一切而不信我的话。
因此必定有一种虚空,
一种其中无物而不可触的空间。
如果不是这样,东西就绝不能运动;
既然物体那种能堵塞的本性
就会永远到处对一切发生作用。
这样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推向前进,
因为没有什么东西会让路给它先开步。
但现在,遍海洋、陆地和高空,
由于不同的原因并以不同的方式,
有多少东西我们亲眼看见在运动,
如果没有虚空,它们就会被剥夺去
不停的运动;不,那时候它们甚至
根本就不能生出来,既然那时候物质
会停留在静止中,各部分被挤紧在一块。
再者,任何东西不管看来如何结实,
仍然还是由物质和虚空混合所形成:
在石洞里面,有水滴渗出,
石壁上的水珠像许多眼泪;
还有,食物在每一个机体中找到进路;
树木长大并按照自己的季节结果实,
因为养料灌注了它们的每个部分,
从最深的树根经过树干和树枝;
回声经过厚厚的墙壁回荡着,
经过房屋紧闭的门户;
使人僵冻的寒气,渗入我们的骨肌。
如果不是有空隙让物体通得过,
显然这种种情形就绝不能发生。
再者,为什么在物与物之间我们能看见
有些东西更重,虽然它体积不更大?
真的,如果在一个棉花小团里面
有着和它同样大小的一块铅块那么多物体,
这两个东西就会同样那么重,
既然物体倾向于使东西坠下去;
反之虚空由于相反的本性却是无重量的。
因此,一个同样大小而却较轻的东西
无误地告诉我们它包含更多的虚空;
正如较重的东西表示更多的物质,
以及它内部包含着更少的虚空。
我们用论证来探求的东西
无疑是存在的,和物混合在一起,——
这就是虚空、那个不可见的无。
这里我却必须阐明一个问题,
预先对于某些人 [30] 的思想加以答复,
不然它就会引你离开真理的道路;
水,他们说,在敏捷的鱼类面前
总是让开来,使水中立刻就有路,
这乃是因为鱼类留下空隙在背后,
而空隙立刻又被让路的水流所填上。
这样,在它们自己中间,物是能运动,
并且互相换位置,不管物的总和怎样满——
这被人接受了的意见其实完全是错误。
因为,鱼类怎能向前突过去,
除非水已经让开路?
而水又怎能让开路,
当鱼类还不能向前游去的时候?
所以或者是所有物体都该没有运动,
否则一切东西就应包含着虚空,
以便从它获得运动的开端。
最后,在两个宽而平的物体
撞在一起而又突然彼此跳开去的地方,
空气必定涌进这两个物体之间
刚刚形成的那整个虚空里面;
但空气不管冲流得多么快,
也不能一下子把空隙填满——
因为在它充满整个空隙之前,
它首先要流向一个地方。
但是,如果有人认为这件事 [31]
其所以发生在物体跳开的时候,
乃是由于空气如此这般地凝缩了,——
那他们就是离开了真理。
因为本来不是虚空的现在就会是虚空;
而本来是虚空的地方,现在则是被填满。
并且空气也不是能够这样被凝缩;
就算它能够,但如果没有虚空,
我想它仍然不能把自身收缩,
并把所有部分拉紧成一块。
因此,不管异论不管反驳,
你还应该承认物里有虚空。
本来我还可以用许多的论据,
在这里来为我的话收集证明。
但是对于锐利的眼睛,
仅仅这些注脚已够用,
借着它们,你自己就能认识其他的;
犹如猎犬常常地用鼻子嗅地,
只要它们嗅出了路面上某些足迹,
就能够找到虽然隐藏在树丛里面的
野兽的巢穴,那些山岭的梭巡者;
同样地,在像这样的问题上面,
你自己能够逐一循思想的足迹去追猎,
警觉地沿蜿蜒的道路
向秘密的地方前进,
而把真理从那里拉出来。
但是如果你懒洋洋游荡,
或者离开要点,就算所差极小,
那么,明米佑,我就能对你许纳:
我的歌喉将倾注出如此之多的
从我满怀深深水泉涌出的甘液,
因为我深恐步履徐徐的岁月
将会偷偷地沿我们的肢体爬进,
而把我们体内的生命的链锁解开,
当我还来不及借我的诗篇在你双耳中
灌进关于一个问题的全部证明的时候。
除原子和虚空外,无物自存(418—482)
现在,回头再来编写
我的已经开始了的论说;
独立存在的全部自然,
是由两种东西所构成:
因为存在着物体和虚空,
而物体是在虚空里面,
以不同的方向在其中运动。
人类的共同本能宣称物体存在着,
除非这根深蒂固的基本信念不欺骗我们,
我们就不能依赖什么东西
来帮助我们处理深奥的问题,
当我们用心智企图有所证明的时候。
而如果没有我们称为虚空的空间、场所,
那么正如我刚才在上面所已经指出,
物体就无处安置,根本也不能移动。
此外,你也不能声称有什么东西
能离开物体存在,与虚空也无涉——
说它是自然里面的第三种东西。
因为任何东西如果它是存在,
那么就必定是某种东西,
如果这东西是具有可触性的,
那么不管它是多么轻微,
也会以它的或大或小的贡献,
对物体的总量有所增加;
但是如果它是不可触的,
并且不能阻止任何东西
通过自己随便来去,
那么,它就不外是那种
我们称为虚空、称为无的东西。
再者,任何本身存在着的东西,
一定或是有所动作,或是承受动作。
再不然就必定是具有这样的性质:
事物能在其中运动和存在。
但是除了物体之外,
没有什么能动作或承受动作;
除虚空之外,没有什么能提供场所。
所以除了虚空和物体以外,
在一切东西中找不到第三种的自然——
这种第三者在任何时候
也不出现在我们的感觉范围中,
也不被任何人由心智推理所把握。
在所有的创造物中,不管你提起什么,
你将发现它不过是前面两种东西的特质,
或者这两种东西所产生的偶然事件。
特质完全不能够从事物割裂分开
而不引起事物致命的解体,例如:
重量之于石头,热之于火,
流动性之于水 [32] ,
可触性之于有形体的东西,
不可触性之于看不见的虚空。
但奴役、贫穷、富裕、
自由、战争、和谐,
以及其他一切时来时去,
而物体的本性却停留不变的东西,
我们正确地习惯于称之为偶然事件。
就是时间 [33] 也还不是自己独立存在;
从事物中产生出一种感觉 [34] :
什么是许久以前发生的,
什么是现在存在着,
什么是将跟着来:
应该承认,离开了事物的动静,
人们就不能感觉到时间本身。
所以当他们 [35] 说有海伦公主的被劫夺,
有特洛亚之被围与遭劫,
你就要当心,不要让他们
迫使我们承认这些事情是本身存在,
仅仅因为人类中的那些种族
(这些事情就是他们的偶然事件)
老早已经为不可唤回的岁月所带走:
因为一切过去的活动,
有的可以说只是人类的偶性 [36] ,
有的可以说是世界某一地区的偶性。
加以,如果没有物质,
没有事物在其中运动的空间,
欲火就不会为海伦的美貌所煽起,
弗吕吉亚的亚力山大胸中的火焰
就不会引起那次野蛮的战争的
著名的战斗,希腊人的木马
也不会使柏加曼烈火熊熊,
半夜里从木马涌出大群希腊勇士。
所以你能看清楚每一个行为
根本不是自己独立存在,
不是像物体那样,也不像空虚那样。
而却不如说更宜于称之为
物体的偶性,或空间的偶性——
一切事物运动于其中的那个空间。
原子的特性(483—634)
物体可以分两种:
一种是事物的始基,
一种是始基结合而成的东西,
始基没有什么能加以毁灭,
因为由于它们坚实的躯体,
它们结果总是战胜,
虽然好像不容易相信
事物里面有什么躯体坚实的东西;
因为雷电通过房屋的围墙,
不下于人声和呼唤;铁在火里面
会白热起来;石块会燃烧,
并发出猛烈的气息而爆碎;
坚实的黄金受热就熔化而变软;
冷而硬的黄铜会为烈焰所熔化;
温热和冰冷会透过银制的东西,
因为当我们把银杯端在手里的时候,
我们常常感觉到它的热或冷,
如果从上面把液露倒进闪亮的杯壁间:
可见坚实的东西实在找不到。
但既然真的推理和事物的本性
强迫着我们,所以请你留意听听,
我将用少许诗句来揭露如何存在着
带着坚实和永存的躯体的东西——
我所教导的事物的种子和始基,
我们四周的一切皆由它们所构成。
首先,既然我们认识到物性可分两方面,
是两种东西而且它们绝对不相同 [37] :——
物体,和一切事物在其中运动的空间——
因此每方都必定是独立自存,完全纯粹;
哪里是虚空,哪里就没有物体,
而物体所在的地方,
也就完全不存在着虚空。
所以原始物体是坚实而不带半点虚空。
但既然一切的创造物里面都有虚空,
在虚空四周就必定全是坚实的物质;
你也不能借真的推理证明什么东西
隐藏着包容着一个虚空在自己里面,
除非你承认包容者乃是坚实的东西。
要知道那能够把物的虚空包容着的,
不能不是物质结合而成的东西。
所以,物质具有坚实的躯体,
就能够是永恒的,尽管其他
一切所有的万物都烟消云散。
再者,如果没有半点虚空的东西,
那么世界就会整个是坚实的,
正如没有一些物体来填满
它们所占的地方,存在着的大宇
就会只是一个无物的虚空。
因此可以确信:虚空和物体
互相间隔着,彼此互有区别。
既然自然并非完全充满也并非完全空虚。
因此必定有某些物体,它们能够
把虚空的和充实的东西分别开来;
这些物体既不能从外面用打击来破坏,
也不能由侵入从内部来撕碎,
也不能由世界上任何袭击来颠覆——
因为,任何东西如果不包含虚空,
似乎就不能被粉碎破坏或切成两块,
也不会吸入湿气和那袭人的寒冷,
或刺痛的火焰,这三个老破坏;
但是一件东西里面越多虚空,
就越会在这三者的袭击之下完全动摇。
所以,如果像我们已经指出的那样,
原初物体是坚实而没有虚空的,
那么它们就必定是永恒的;
并且,如果物质不曾是永恒的,
则所有的东西老早就该已全归于无有,
而我们四周所看见的一切东西,
就该都是从无中产生出来的——
但是既然上面我已教导说
没有什么东西能从无中创造,
一经产生了的东西也不会归于无有,
所以这些原初物体必定有不朽的躯体。
当每样东西的末日到来的时候,
必定分解为这种原初物体
以便有足够的原料常备着来补充世界。
············
因此,原初物体有坚实的单一性,
否则它们就不能够被保存着,
经过亿万年,经过无限的时间,
以备补充消竭了的许多个世界。
还有一点:如果自然对于每
是使它可以无止境地被粉碎,
那么,到了现在,作为质料的物体
就应该都已经由于过去的破坏
而减损到了这样的程度,
以致从它们已经没有什么东西
能够在适当的时节再被产生出来,
并壮大而达到其生命的峰顶。
因为每样东西都是破坏易于建造;
如此则那悠长的无限的日子、
那一切过去了的时间在今天以前
所曾破坏摧毁和解散的东西,
在全部尚遗留下来的时间里
就永不能被再造起来补充这个世界。
但现在无疑地是有一个一定的界限
不可移易地限制着它们的分裂;
既然我们看见无论什么都重新被产生,
一切物类也都按其种类而有各自的季节,
在这些季节中开出它们生命的花朵。
还有,虽然质料物体都是绝对坚实,
我们却能够说明所有那些
被制成很柔软的东西,
空气、水、土和火,
说明它们如何产生,
借什么力量而活动:
这乃是基于物里面存在着虚空。
但如果物的始基本身是柔软的,
那就不能提出道理来说明
坚硬的雪花岩和铁是如何造成的;
因为它们的整个本性将根本缺乏
那具备坚实的躯体的最初基础。
但是,由于古老的单纯性而强有力,
那坚实的物体坚持着,那些原初物体;
而由于它们的更紧密的结合,
所有的东西才能被牢固地连结束缚,
而使它们显出不可征服的能力。
再者,如果界限不曾被树立
来限制这个物质世界的毁坏,
那也必须承认所有每种东西的物体
都曾经历永恒的时间而存留至今,
好像不曾遭受过危险的打击一样。
但既然这些物体据说是本性脆弱,
那么就难以和这个事实相符:
它们能经历了永恒的时间而存留下来,
虽然在所有这些年代里遭受过无数的打击。
再者,既然一切东西都按其种类
而有其发育和保存生命的一定限度;
既然自然已经不可违抗地规定了
什么是一物所能做,什么是它所不能;
既然没有什么曾改变,
而是一切都这样地有定,
以致所有不同的鸟类都按次序
在身上露出自己种类所特有的标志;
所以,它们必定都有着
一个由不变的物质所构成的躯体。
因为如果事物的始基能够
由任何方式加以征服和改变,
就将不能确定什么能产生、什么不能够,
以及由什么法则来对每样东西规定
它的能力范围、它那历久不变的界限碑。
生物的世世代代也不能按其种类
如此经常地重新产生出它们的
本性、习惯、运动和生活方式,
好像它们的祖先们所有的一样。
再者,既然永远有一个极限的点
〔在一切物体上,它是能被看见的最小的点,
所以,同样地也必定有一个最小的点〕 [38]
在我感官已不能知觉的原初物体上。
这个极限点必定存在着,
但它不是由部分所构成,
它是自然的最小限度,
它从来不曾单独本身存在,
——就是将来也不会如此,
因为它本身还是另外一物的一部分,
是那最初的和单纯的部分;
它和别的其他相似的部分
有秩序地排列在一个紧凑的列式里,
就形成了原初物体的本性;
它们既然不能自己独立存在,
就必定要靠紧它们绝对离不开的东西。
所以,始基有其坚实的单一性,
它们之所以紧挤贴牢团结一起,
乃是由于它们的最小限度的微粒——
它们不仅仅是这些微粒的凑合物,
而是借自己永恒的单一性而强有力,
自然把它们保留来作事物的种子,
不许有任何的裂开和减损。 [39]
再者,如果没有一个最小限度,
那么,最小的东西也会有无限的部分,
既然那时候一半的一半仍然能够分为一半,
由无止境的分割而越来越小。然则
在总量和最小量之间那里还有差别?
没有,因为不管总量是怎样地无限,
但那最小的量也仍同样会有无限的部分;
但既然真正的理性在这里提出抗议,
否认心智能设想这个,
所以你必须相信而且承认:
有这样没有部分的东西存在着,
它们是自然的最小限度。
而既然有这样的东西,
同样地你就必须承认
原初物体乃是坚实而永恒的。
再者,如果自然,那万物的创造者,
是惯于强使一切都分解为最小的部分,
那她就会不能用它们为原料,
再把任何东西产生出来;
因为任何不具备部分的东西,
就不能具有能产的质料所需的
那些特质:——不同的联结、
重量、撞击、冲突、运动,
事物永远借以生存的这些东西。
对其他哲学家的驳斥(635—920)
正是基于这些理由,可见那些主张
火是万物的原料、并且单独由火
宇宙的全部东西就被形成的人们,
乃是远远地离开了真正的推理。
作为这些人的首领来负担战斗任务的,
是那个赫拉克利特 [40] ,他以晦涩的语言
闻名于愚人中间,而不是闻名
于那些严肃的寻求真理的希腊人之间。
因为庸人惯于惊异和崇拜
隐藏在乖僻的语言底下的东西,
认为凡他们愚蠢的耳朵听来很甜蜜
或用巧妙雕琢的词句所粉饰的就是真理。
因为,请问事物如何能这样各不相同,
如果它们是由单一而纯粹的火所形成?
说火被凝缩或稀化也完全无补于事,
如果火的所有部分所仍然保存着的,
只是以前见于大量的火中的火自己的本性。
火的各部分紧迫在一起热就加剧,
当它们被分开或驱散时热就较为温和——
除此之外,你就不能再设想
什么能从这一类的原因生成出来;
更不用说大地上许多不同的东西
怎样能够从任何的火生出来,
不管火是浓密是稀薄。
还有:如果他们承认物里面有虚空,
那么火还能够被凝缩和保持稀薄;
但因为他们看见许多东西跟他们为难,
以致不愿意承认物里面有纯粹的虚空 [41] ,
他们就害怕危崖而迷失了真理的道路。
他们也看不出如果把虚空从物里面取掉,
一切的东西就会被凝缩起来,
全部的东西就会形成一个物体,
它不能从自己飞速地抛出任何东西,
如火向四周抛出了光和热,
向你证明它的各部分并不是紧迫着的。
但他们也许会认为:以别的方式
火通过它们自己的结合能被熄灭,
并改变它们的实质;好,请看看,
如果火不吝啬在每一部分都这样做,
那么热就会彻底地全部消灭,
而世界就会是从无中形成出来。
因为任何东西的变化超出了它的界限,
就意味着先前所有的东西的立刻死亡;
可见必须有一种某物不受影响地存在着,
以免一切的东西归于乌有,
而后,自无中生出,森罗万象又出现。
现在,既然确实有那些最稳定的物体
保持它们自己的本性永远不变,
随着它们的减少、增加以及
改变了的秩序,事物就变化其本性,
一切有形的实体就被改变,
所以你就应认识那些原初物体
并不是火。因为那也会毫无用处
即使这些物体有些散掉离开,
有些被加上,有些则被改变秩序,
如果它们全部都仍保留热那个老本性:
因为不管它们创造了什么,
在任何情况之下仍然都会只是火。
真理,我想是这样:有这样的物体,
它们的碰撞、运动、秩序、姿态和形状
产生了火,并且,由于秩序改变,
就改变了所产生的东西的本性,
它们因此完全不是像火那样,
也不是像任何其他的东西——
能投送出物体来碰撞我们的感官
用它们的撞迫来接触我们的触觉 [42] 的东西。
再者,说一切的东西不外是火,
以及在所有存在物之中除了火之外
数不出别的真东西,像这个人所说的,
看来是疯狂的愚蠢。因为这个人自己
用感官来对感官作战,
并且破坏一切信仰所依据的东西,
也就是他所借以认识
他称之为火的那种东西。
因为虽然他以为感官能真确地感知火,
却又以为对其他的一切,感官就不能感知,
尽管它们对于感官也是同样清楚明显——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无用而荒唐的想法。
因为,我们将向何处申诉? [43]
还有什么比我们的感官更确实可靠,
借之可以把真理和错误分开?
此外,为什么宁把一切抛弃
而只愿承认热?何以不否认火
而仍然让其他的一切存在?——
两种的说法看来是同样的疯狂。
所以谁认为物的原料不外是火,
认为宇宙可以从火产生出来,
谁把空气弄成一切被产生的东西的始基,
谁认为水自己本身能单独造成万物,
或以为土创造一切东西,
自己又变为种种不同的东西,
谁看来就是远远离开了真理。
还有那些人,他们认为最初质料是两种:
火加上气,或者水加上土;
还有那些人,他们以为万物能够
由四种原素构成——火、土、气和雨;
首先,像阿格里琴托的恩培多克勒 [44] ,
他是那个三角形的岛 [45] 的土地
在它的海岸上所诞生的,
环绕着它永远流着
巨湾和港口里的爱奥尼亚的海水,
溅着灰绿色的波涛带来的浪花;
这里,湍急的海洋通过海峡向前奔流,
从意大利本土海岸把西西里的界线切开;
在这里,有那荒险的卡立底斯 [46] ;
在这里依特那峰轰鸣着威胁着
要重新积集起它的火焰的怒潮,
用它的全部力量从它的咽喉吐射出火焰,
向天空再一次抛出它的闪龟光芒。
尽管西西里岛在人们看来
早已是一个巨大而奇异的海岛,
富于一切美好的东西,
拥有许多的英雄,
但她从未有过任何东西比这真正的人
更有名声、更为神圣、更为珍奇可爱,——
他神圣的心胸唱出了崇高的音乐
诉说着那些光辉的发现,
使得他几乎不像是一个凡人 [47] 。
但是他,以及前面提到的那些人,
(他们比他低能得多,什么都比不上他),
虽然是许多美好的真理的发现者,
并且好像他们胸中的圣坛给了人们
以更神圣的和更有根据的答复,
胜于比提亚女巫所曾向人们宣告的
德尔菲 [48] 的桂冠和三脚祭坛所发出的神谕,
但在关于始基的问题上
他们仍然使自己遭殃,
而且,既然是伟大的人,
他们的失败也就更沉重更厉害:——
首先因为既从事物中驱逐了虚空,
他们却又赋予它们以运动,
而且让柔软和组织松懈的东西存在,
像空气、露水、火、土、动物和谷粒,
可是又没有虚空混杂在它们的躯体中。
其次因为他们认为可以无止境地
把物分割得越来越小,
说它们的分裂没有固定的界限;
认为物里面并无最小限度的东西;
但是我们看见任何一物的界限点,
乃是我们的感官看来最小的东西,
由此你就可以猜想到:既然
你不能知觉到的东西也有它们的界限点,
它们当然也有它们的最小量。
还有,既然这些哲学赋给事物
以柔软的始基,这些东西我们看见
是生长出来的,并有可死的形体,
那么全部物的总和必定再归于无有,
而,从无中生成,森罗万象又出现——
可见每种这样的理论是如何远离真理。
再其次,这些物体彼此之间
在许多方面都是互相毒害和敌对的,
因此它们的结集就会把它们完全
毁掉或驱散,正如我们看见
风、雨、雷电在暴风中全部飞散。
还有,如果一切是由这四者造成的,
而且全都又分解为这四种原素,
那怎能把这四种原素称为物的始基,
而不反过来把那些东西
认为是这四种原素的始基?
因为两方面乃是永远轮流被产生,
并交换其面貌和本性,
自不能记起的远古直至现在。
但如果你以为火、土、气和露水等物,
能够以这样的方式结集,
使得不至于因混合而失去它们的本性,
那么,由它们就不能创造出什么,——
无论是活动的东西,抑或带着
不活动的躯体的东西,像树木那样:
在这堆不同的东西的混乱的结集里面,
每样东西都将显出它自己的特殊本性,
空气会明显地被看见和土混在一块,
未熄灭的火被看见混合着水。
但始基在把物产生出来的时候,
应该给以一种潜藏的不可见的性质,
以免一些突出的外来因素
搅乱和减损了被创造的
东西的自己特有的存在。
但这些人以天和天的火为起点;
首先他们向壁虚构,
说火会转化为气的风,
然后从气就产生出雨,
而土又从雨造成,然后
一切走返路又从土回复过来,
首先是湿气,然后是空气,然后是热——
并且这些东西永远不停地
互相转化,继续走它们从天到地
和从地到高天的星辰这两条路——
但事物的始基无论如何不能这样做。
因为必须有一种不变的东西存在,
以免所有的东西都归结于无有;
因为任何东西的变化超出自己的界限,
就等于原来那东西的立刻死亡。
因此,既然刚才提到的那些东西,
其状况遭到变化,它们就必定
是由其他的永不能转变的东西所构成,
否则全部东西就会归于乌有。
然则为什么不宁可假定有这样的物体,
它们即或偶尔造成火,
也仍然能由于有些被抽去或被加上,
或由于其运动和秩序有所改变,
而制造气的风,这么一来
一切东西就能永远地互相转化?
“但事实显然证明,”你会说,
“一切的东西都长到空气的微风里,
并且是从土地取得自己的营养,
并且除非季节在吉祥的日子
降下这么多的雨水,足够使树木摇颤
在巨大的圆块积云的淫雨底下,
而太阳在它分内也供给热来养育它们,
就没有什么谷物、树木和生物能长大。”
对的,——而且除非硬的食物和软的液汁
补充一个人,他的形体就会磨耗,
生命就会从它的肌骨消失掉;
因为无疑地我们是被养育和补充,
由一定的东西,正如别的由别的东西。
正因为许多东西所共有的那许多始基
是以多种方式混合在许多东西里面,
所以,不足为奇,不同的东西
因此就以不同的东西为滋养。
再者,这些常常是十分重要的:
那些始基和什么样的别的始基、
以什么样的位置结合在一起,以及
它们互相取得和给予了什么样的运动;
因为这些始基构成天空海洋和陆地,
河流、太阳、五谷、树木和生物,——
但只有当它们以不同的方式
和不同的东西混合并不停运动的时候。
真的,在我们这些诗句里面,
你看见许多因素为许多字所共有,
虽然你必须承认每句诗每个字
彼此既是意义不同,也是声音有别,
——这些字母竟能够做出这么多事情,
单单由于它们次序的改变。
但是那些作为事物的始基的东西,
它们能有更多不同方式的结合,
由之不同的东西就能一一被产生。
现在,让我们又来考察
阿那克萨哥拉的“种子” [49] ,
希腊人这样称它们,
对于这个,我们的贫乏的语言
却提不出一个意大利文名称,
虽然事情本身并非很难于说明。
第一,当他谈到事物的这种“种子”的时候,
他意思是说骨头是由非常小的骨头构成,
小而又小的肉构成了一切的肉,
而血则是由血滴所造成;
认为黄金是黄金粒子的结集,
土是由许多小小土块所构成,
火由许多的火苗,水由水,
对于所有其他的质料,
他也虚构了同样的情形。
但他却又不承认物里面有虚空,
也不承认物体的分割应有止境。
因此,我想,在这两方面他的错误
不下于那些我们前面已经提过的人。
此外他所虚构的“种子”也太脆弱,
如果它们真是事物始基的话,——
这些和许多东西本性相同、
并且和它们同样受苦和消失、
也没有什么能阻止其灭亡的东西!
因为,其中哪一种会抵抗紧扼和压轧,
在死神的巨牙底下仍然活下去?
是火?是水?或者空气?
是哪一种?是血?是骨?
都不能,我想,如果每一种东西
归根到底都不免于死,像我们所看见的
那些由于暴力而从我们眼前消失的东西。
但我所求助的还是上面那一些事实 [50] ,
它们证明没有什么东西能归于乌有,
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从无有中增长。
此外,既然食物壮大和滋养了人体,
你就应该知道我们的血管和血和骨肉
是许多与它们不同种类的粒子所构成,
或者,如果他们说:
食物都是混合的实体,
它们包含着肌肉小体、
小骨和管脉和血粒子,
那就必须认为每一种食物,
不论它是固体还是液体,
都由种类不同的东西混合构成——
由骨、肌肉、精液 [51] 和血液。
再者,如果一切从土地长出来的物体,
原先都是在土里面的东西,那么土地
就必定是许多不同的实体的复合,
它们能从土地里面涌出而盛开。
把论据用于别的地方,
你同样可以这样说:
如果火焰和烟和灰烬
总是不可见地潜伏在木柴里面,
那它就是许多不同实体的复合,
这些东西能从木柴里面涌出来。
这里,对于他们,只留下一条
希望甚微的道路来逃避真理,
阿那克萨哥拉就采取它来救自己,
他认为一切东西都潜混在一切中,
而只有那一种东西能显露,
即其物体的数目大大超过于他物、
并且位于近处和前头的那种东西。
这是一种远离真正推理的想法。
因为,要是这样,谷实就应该,
当它们在石块之间被碾碎的时候,
常常露出一些血液的痕迹,
或者任何其他的东西的痕迹,——
那在我们的躯体里面被喂养 [52] 的东西;
石块和石块的摩擦也应该使血汁滴 [53] 出来。
同样地草料也应该常常滴出
甜蜜的乳汁,味道像牛乳一样;
真的,当我们捣碎土块的时候,
就应当发现小小的草、谷粒和叶子,
各式各样地散布在泥土里面。
最后,我们也应该在劈开的木柴里发现
其中隐藏着灰烬、烟和许多小火苗。
但既然事实教导我们并不是这样,
你就应该知道物和物
并不是这样地混合在一块,
而是许多东西所共有的许多种子 [54] ,
以许多方式混合而潜藏在物里面。
“但高山上常有这种事”,你会说,
“高大的树木的相邻的顶端,
会由于狂吹的南风而互相摩擦,
直至它们全都着火而发出熊熊烈焰。”
完全确实;但火并不是移植在树木里的,
而是有许多热的种子 [55] ,
当它们由于摩擦而汇合在一起的时候,
就引起了森林里的大燃烧。
反之,如果火焰已经是成品,
已经被储藏在森林里面,
那么火就一刻也不能被抑住不让看见,
而会把全部树林耗光,把所有森林烧掉。
所以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正如我刚才在上面才谈到的,
重要的是这些始基和什么别的始基
以什么样的位置被结合在一起?
还有,它们彼此之间互相
给予和取得的是什么样的运动?
看不出如何因此同样的始基
如果彼此相互掉换了位置,
就能够造出火焰或木材?——
完全像这几个词本身的构成
只是由于稍稍改换它们本身的因素,
当我们用发音不同的名称
来标示“火焰” [56] 和“木材”的时候。
再者,如果你以为在可见的事物中
凡你所能看见的东西都不能存在,
除非设想原初物体具有同样的本性,——
由于你这种虚构,对于你,
所有事物的始基就会全都完结:
这样的事就会发生:它们会大笑,
因一阵欢乐的袭击而笑破肚皮,
或者满面被辛酸的泪水湿透。
宇宙的无限性(921—1109)
现在,再认识其他的,请听清楚些;
至于我自己,我深知它是如何晦暗,
但是那对于荣誉的巨大期望,
已用尖锐的酒神杖 [57] 戳穿了我的心,
同时还向我胸中灌进了诗神甜蜜的爱,
现在,为这种爱这种希望所鼓励,
带着壮健的心灵,我漫游于
派依里亚 [58] 的遥远的仙境,
那里从来人迹不至;我乐于
来到那里的处女泉边吸饮清泉,
我乐于采摘这个地方的新的花朵,
为我自己编织一个光荣的主冠,——
文艺女神从来还未曾从这个地方
采摘花朵编成花环加在一个凡人头上:
第一因为我所教导的是极重要的东西,
并且是急切地去从人的心灵解开
那束缚着它的可怕的宗教的锁链;
其次因为关于这样晦涩的主题,
我却唱出了如此明澈的歌声,
把一切全都染以诗神的魅力,——
这,应该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而是正如医生企图把讨厌的苦艾
拿给小孩子去吃的时候,
就先在杯口四周涂满了
甜汁和黄色的蜜糖,
使年轻而无思虑的孩童的嘴受了骗,
同时就吞下苦艾的苦汁,这样
孩子虽然被逗弄,却不是全然受欺害,
反而因此恢复健康并重新长得强壮;
由于我的论说对从来未尝过它的人
看来一般地是有些太苦严,
大家总是厌恶地避开它,
所以现在我也希望用歌声
来把我的哲学向你阐述,
用女神柔和的语声,
正好像是把它涂上诗的蜜汁,——
如果用这个方法我幸而能够
把你的心神留住在我的诗句上,
直至你看透了万有事物的本性,
以及那交织成的结构是怎么样。
但既然我已经教导说
那些最坚实的物体到处飞动,
历亿万年而永不被征服,
现在再让我来向你揭露
这些物体的总和是否有一个极限,
同样也让我们来考察
我们所发现的那个广大的虚空,
那任何事物皆存在其中的场所或空间,
它的整体是否是有限的,
抑或它是向各方面无限地展开,
毫无止境,深不可测。
因此,实有的宇宙在它前进的路上
没有一个方向是被限制住的,
因为如果是有限,那就得有末端,
但任何东西显然永不能有末端,
除非更远点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在那里来限制这个东西,——
以致可以看见有一个地方,
超过它我们的感觉就毫无所见。
但现在既然我们必须承认
整个宇宙之外再没有别物存在,
所以它没有什么外边,
因此它也就没有终点。
不管你把自己放在哪个地方,
在宇宙的任何地区,都没有关系,
一个人不论站在任何地方,
在他周围总会有那无限的宇宙
向各方面伸展;或者暂时
假定全部空间是有限的,
如果有人旅行到最远的地方
跑到天的尽头,向前投射一支飞矛,
你是宁愿认为这被用力投射了的飞矛
向它被投去的目的地远远飞去,
还是宁愿那里有一物能把它阻住?
因为或这或那你总得承认其中之一。
但不论你选择其一或其他,
它对于你都关闭了逃避之门,
而迫使你必得承认
宇宙向各方伸展,绝无止境。
因为不论你认为有一些东西能阻止它,
使它不能达到它被投往的地方,
使它不能射中目标;
抑或认为它继续向前飞去,
无论哪一种说法,
矛都不是从终点出发。
我将这样继续追问下去,
不论你在什么地方定下终极的岸,
我都将询问“你的飞矛又如何?”
结果将是没有什么地方能是世界的终点,
向前续飞的机会永远能把飞行延长。
此外,如果宇宙的全部空间
是被限定在一定的边际之间
是四面八方都有着界限,
那么,世界的全部物质
就会由于坚实的重量
而从各方面汇合而流向
世界的底部,沉淀,沉淀,
也就没有什么能在天宇之下发生,
根本也就不会有一个天或太阳——
真的,全部的物质会堆集在一起,
由于经过无限的时间而沉积下来。
但是,事实上任何一种原素
都没有获得静息的机会,
因为并没有一个底部
可以让它们汇流而沉积,
并且成为它们的安静的居地。
每样东西都在无终止的运动中,
永远永远;从四面八方,甚至
从底下的深渊和辽阔的太空,
被冲撞的物体永远源源而来。
场所的本性、深渊的空间
就是这样:即使是闪亮的雷电
在它们的疾驰中也不能完全穿透,
尽管它们奔跑了无穷无数的时间,
也不能由于它们不断的奔跑,
而使得它们的路程缩短半点:
这么多的空间为事物向周围伸展——
每方面都有空间,毫无止境。
最后,就在我们眼前我们能见
物限住了物:空气把山从山隔开,
而山岭则围住空气;陆地结束大海,
海反过来结束陆地;但对于宇宙,
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在外边把它围住。
还有,全部物的总量本身
不能给自己定下一个限度,
这一点,伟大的自然绝不放松,
她强迫虚空围住一切物体,
正如物体围住所有的虚空,
由这种交替而使整体成为一个无限,
要不然就是其中之一不受另一个的限制,
虽然只是自己单独地伸展开去,
也仍然是无限地向四面八方伸延……
〔但空间我已教导是无限地伸展;
所以如果物质的总量是有限,〕 [59]
那么海洋、陆地或光亮的天宇,
众生族类或神灵的神圣之躯,
就都不能够片刻保持自己的存在:
因为,从它的适当的结合被驱开,
那散开了的物质原料就会
飘浮过无限的虚空远远而去;
事实上它们甚至根本上就永远
不会结合而使什么东西生出来,
因为稀疏错落,它便不能被联结起来。
说真话,事物的始基
并不是由预谋而安置自己 [60] ,
不是由于什么心灵的聪明作为
而各各落在自己的适当的地位上;
它们也不是订立契约规定各应如何运动;
而是因为有极多始基以许多不同的方式
移动在宇宙中,它们到处被驱迫着,
自远古以来就遭受接续的冲撞打击,
这样,在试过所有各种运动和结合之后,
它们终于达到了那些伟大的排列方式,
这个事物世界就以这些方式建立起来;
而且也正是借助于这些排列方式,
在悠长的年代里世界才被保存,
当它一度被投进了适当的运动之后;
这样,就使得河流对贪馋的大海
补充以大量的洪水,
而大地为太阳的热气所养育,
就重新产生出它的子孙,
强壮的生物的族类就得以生育并壮大,
天空的滑动的火就能维持生命——
这些事情它们会怎么也做不来,
除非从无限的空间里面有物质源源而至,
从那里它们惯于在一定的季节,
对所有损失了的东西加以补充。
因为当生物被剥夺去食物的时候,
就会衰萎而失去它的躯体;
同样地所有的东西都必定会立刻解体,
当一旦物质不管由于什么原因
而离开了它的常规以致供应不来的时候。
从外面来的撞击也不能在四面八方
把已经结成一体的任何世界保持下来;
由于频繁不断的撞击,
它们当然能够维持它的一部分,
直到别的到达来补充总量;
但同时它们也常常被迫向后跳开,
而当它们跳开的时候,
就对那些足以构成世界的原素
供给空间和时间来让他们逃跑,
容许它们离开那巨大的结合体自由远去。
由此,一而再地足以证明:
必定要有许多的供应源源而来;
而且为了撞击本身永远不停止,
四面八方也必须永远
要有无限的物质力量。
在这些问题中,我的明米佑,
绝不要相信那种著名的说法 [61] :
说什么一切的东西都向中心进迫,
而正是因此世界才坚固不易,
永远不必有外来撞击来支持;
说它的上下各部也不能向任何方向散开,
因为所有的东西从来都永远向中心迫进;
(如果你准备相信有任何东西
自己能停息在自己上面的话;)
或者说什么大地下面那些有重量的东西
全部向上迫进并且终于停止在大地上,
以头脚倒置的方式,正好像此刻
我们所看见的那些水里的倒影一样,——
同样地,他们说,一切生物
都是头脚倒置地行走着,
但却不会从大地掉进下面的天空,
正犹如我们这些身体并不
自动地向头上的天穹飞去;
说什么我们看见夜晚的星空,
当那些生物看见太阳的时候;
以及什么他们和我们之间
轮流地分有天的各个时辰 [62] ,
他们所过的夜等于我们的白天,——
空洞的〔错误〕把这些〔幻想给予〕愚人, [63]
〔由歪曲的推理〕他们相信了这些东西。
因为中心不能够有,〔既然世界是〕无限;
但就算有一个中心,任何东西
也不会因此在那里得到一个固定位置,
而不会因为别的原因〔而从那里被逐开〕。
因为一切我们称为〔虚空〕的场所和空间,
不论是中心也好,不是中心也好,
〔必定〕都同样地对有重量的东西让路,
——在它们运动所指向的任何地方。
也不会有一个什么地点,
当物体到达了那里之后
就失去了它的重量的力,
而能够在那里停留在虚空中;
虚空也不能支撑任何东西,——
忠实于它的本性的倾向,
它倒是应该不断地让路。
可见物根本不能这样被维系在一块,
好像被中心的渴望所强迫一样。
但是,此外鉴于他们以为
并非一切物体都向内迫往中心,
而只是那些土的或水的物体,
海水和从山岭倾泻下来的大量洪涛,
以及任何好像包藏在土的躯体里的东西;
反之,他们说稀薄的气和热的火
如何离开中心被带走,以及如何
整个天空因此就闪烁着繁星,
太阳的火焰也沿着整个蓝天得到补养,
(因为从中心逃开的火全部集中在那里)
如何最高的树枝将不能长出绿叶,
除非泥土里一点一点地,
对于每株树,有养料……
············ [64]
恐怕像那些会飞的火焰一样,
世界的墙垒也会飞逃开去,
突然消解于辽阔的虚空,
而其他的东西也会跟着飞走;
真的,恐怕雷电所在的天穹
也会爆裂而在上空散开;
大地也会从我们足底匆匆退开
而它的整个大块,
在它自己和天的混合的毁灭中间,
当原初物体正在从它滑散的时候,
会沿不可测量的虚空逝去,
永不复返;在一刹那之间
将没有什么残剩的东西会留下来,
除了那荒凉的空间和不可见的始基。
因为不论你认为在哪一方面
最先没有原初物体的存在,
哪一方面就将是物的死亡的大门:
大群物质会全部冲过这个大门走散。
这几点如果你肯想一想,那么,
不消多少麻烦就能被引领着……
············
因为,事情会一件一件变清楚,
瞎眼睛的夜也不会把你的路抢走,
阻碍你投往自然的最遥远处的眼光。
这样,事物将为事物燃起新的火炬。
* * *
[1] 罗马的母亲“aeneadum genetrix”直译应该是“爱尼亚斯及其子孙的母亲”。爱尼亚斯(aeneas)是古典神话中anchises和aphrodite(即维娜丝)的儿子;他是荷马所歌咏的特洛依战争的英雄之一,是罗马的建立者。古罗马诗人维吉尔(virgil)曾用一篇名“埃尼依特”(aeneid)的诗来歌咏他的事迹。
[2] 生命的给予者(alma);维娜丝(venus)是古罗马的园地与春之女神,被罗马人视为即希腊神话中的爱与美之女神亚佛罗台特。
[3] “...concelebras”,贝里认为不是“使生命充满……”而是“用(维娜丝)自己充满……”。
[4] 明亮光朗的境界“dias in luminis oras exoritur”(22—23):直译应该是“来到这明亮光朗之岸”;oras(岸)意在暗示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界线,所以这句的意思就是“来到这个阳光灿烂的世界”。
[5] 明米佑(memmius)是古罗马政治家、文学与艺术的保护者,卢克莱修的长诗就是献给他的。明米佑本来已经是伊壁鸠鲁的信徒,卢克莱修想用这诗来在理论上进一步帮助他建立信心。
[6] 卢克莱修这首诗是他死(约公元前55年)后发表的,诗的未完成的形式表示他在死前那一段时期在从事这工作,当时凯撒正在高卢(今法兰西)征战,但卢克莱修所谓“多难”恐怕是指他心中想到的即将到来的内战的风暴。
[7] 指伊壁鸠鲁。
[8] 原文“claustra”是门闩,或门上的横木。此处是譬喻的意思:冲进自然里面去发现它的秘密。
[9] “世界的墙垒”,卢克莱修把世界设想为一个圆球,它的外层是火热的以太的旋流。“这个世界”只是指我们这个世界,即宇宙中无数世界之一而已。
[10] 永久不易的界碑(alte terminus haerens)(i. 77)意思是“深深地埋入地里面去的界碑”;“terminus”是田地之间的界限标志。
[11] 所谓关于神的定律,是指那证明神不干预人事的定律,不是指神用来统治人的定律。
[12] 事物的始基(rerum primordia)是“事物的最初的起点”,即原子。
[13] 此段故事见尤里披底的悲剧。亚迦迈农的女儿伊菲贞尼亚被带到奥里斯,口头上说是要她和亚基里斯结婚,其实是把她作为牺牲来祭神。
[14] “圈带”是牺牲的象征。
[15] “新婚的日子”,参阅。
[16] 奥尔谷(orcus)即地狱。
[17] 恩尼乌斯(ennius)是古罗马著名诗人。
[18] 希里康山是希腊南部高山,希腊神话中此山被视为诗和诗的灵感的泉源。
[19] 亚基龙河(acheron),即地狱河。
[20] 原文“quo neque permaneant animae neque corpora nostra”(122). “permaneant”一字的意思是“坚持下去”;全句的意思是灵魂和身体在到达那里之前已经消散。
[21] 来到光之岸“oras in luminis exit”(170),即来到这个灿烂的世界。
[22] 原文“multaquevivendovitaliavinceresaeela”(i.202):意即经历许多世代而犹活着。
[23] “原始组分的钩链”“nexus principcorum”,原始组分也是指原子。
[24] 以太指天空。
[25] “...quaecumque videntur”(262):贝里认为与其解释为“虽然看来如此”不如解释为“一切可感知的事物”,这样,这一句就得释成:——“一切可见的东西都不会绝对消灭。”鲁斯读法与里奥诺德读法相同。
[26] 这些记号表示拉丁文原稿此处有中断。
[27] 原文是“sunt igitur venti nimirum corpora caeca”(277),此句可以有两种解释;另一解释是:“所以显然风是不可见的物体”。
[28] 原文是“quare etiam atque etiam sunt venti corpora caeca”(295),这一行和277行一样,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风是不可见的物体”。
[29] 原文是“nec porro quaecumque aevo macieque senescunt”(325),“……由于岁日(aevo)和消耗(macie)而衰老……”,这是一种修辞学上的重名法,意即由于岁月的消耗而衰老。
[30] “某些人”,指斯多葛派。
[31] “这件事”,指该二物体中间的空隙被填满这件事。卢克莱修在此处意想着一种把空气看成可伸缩的弹性流体的见解,而驳斥它,说:就算如此,扩张和凝缩都必须以虚空的存在为前提。
[32] 原文是“liquor aquai”(i. 454)贝里译为“润湿之于水”。
[33] 卢克莱修此处仍是在驳斥斯多葛派。后者认为时间是本身存在的,甚至称它为一个“物体”。
[34] 原文是“sed rebus ab ipsis consequitur sensus”(459—460),里奥诺德把此句译为:“但感觉从事物中读出了……”。
[35] “他们”指斯多葛派。
[36] 贝里认为原文“...terris,... regionibus”是指大地上一定地区和空间的某些区域。这样,这一句和下一句就得译为:“有的可以说是某些地方的偶性,有的可以说是空间某些区域的偶性”。
[37] 原文是“...duplex natura duarum ... rerum ...”(503—504),意思是“两种东西的双重的自然”。卢克莱修惯于用多余的重复来对某一点加以强调。
[38] 此处,芒洛认为大约失去二行,兹根据他的猜测补上。
[39] 关于由“再者,既然永远有一个极限的点”到此处,贝里在他的译本里作了如下的注释:“这是关于原子的完全坚实性(因而也就是不可毁灭性)的另一个艰深的证明。卢克莱修像伊壁鸠鲁已经教导他去做的一样,从可见的东西用类推来论证。例如,如果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一根针的尖端,我们就能看到这么小的一点,虽然它本身是可见的,但已经是视觉所能见的最小限度的东西。如果我们尝试着看它的一半,那么,它根本就会消失不见。针本身就是由无数这样微小的点所构成的。同样地,原子乃是由一些微小部分构成的,这些部分只能作为原子的部分而存在,而不能从原子分开;它们乃是物质存在的最小限度,离开了它们所组成的原子,就不能独立存在。所以原子是有广延的,但却没有可分开的部分:换言之,原子是完全坚实的。”
[40] 赫拉克利特(约公元前540—前480年)认为火是用来创造世界的原始实体,火由于不断的流转而产生别的东西;每样东西或者是向上流去而成为火的补充物,或向下流而成为那在“路”的另一端的湿气。卢克莱修把他看成早期哲学家的典型,这些哲学家相信世界是由一种原素构成的。卢克莱修引入了那些事实上不属于赫拉克利特的观念:例如稀化和凝聚的观念事实上乃是出自阿那克西美尼的,阿那克西美尼相信空气是原始质料。但卢克莱修的论据对于任何这类的理论是同样可适用的,他的意思是:如果你挑选一种原素作为基础,那么,如果它变为别的东西,则它自己就不再存在;反之,如果它继续存在,则别的东西就不存在。
[41] 卢克莱修的意思是说,他们因为觉得如果承认有虚空,就会发生许多困难,因此不承认虚空;但是,避免了一个困难,又掉进另一个困难里面去。
[42] 对于卢克莱修,所有的感觉归根到底都是触觉。
[43] 卢克莱修在这里再一次强调感觉是真理的基本准则。
[44] 恩培多克勒被选择来代表那些认为世界是由一种以上的原素所构成的哲学家;他自己相信世界是由土、气、火和水四种原素构成的,四者都是永恒而不可毁灭的;但由于它们的结合或分散却能够形成可见的世界。卢克莱修在对他们的批评中又包括了两派的思想,即那些认为原素在结合时仍保留自己的本性的人的思想,和那些认为它们“变”为别的东西的人的思想。但他的一般的批评是正确的:一方面,恩培多克勒太过于是一个多元论者,因为由于他那四种永远不同性质的原素,他破坏了世界的基本的统一性;另一方面,他的理论又远不够多元,因为四种原素还不足以说明现象的无限杂多性。
[45] 指西西里岛,该岛大体上是三角形的。
[46] 卡立底斯是西西里海边的一个危险的旋涡,它的对面又有一个叫西拉的岩礁,航海者要兼避两者常感十分困难。
[47] 据说恩培多克勒会弄魔术,并且似乎自称他具有神灵的能力。
[48] “德尔菲”是古希腊地名,有亚波罗的神庙。比提亚是该庙的女巫,亚波罗的神谕由她说出。
[49] “种子”(homoeomeria),希腊原文原义为“部分与整体同种”。卢克莱修认为这样的“种子”不能说明世界事物的变化。但这个批评没有看到阿那克萨哥拉的真意,阿那克萨哥拉原来正是企图用“种子”种类的繁多以及其因聚积而显现来解释事物的杂多性的。
[50] 即原作第149—214行。
[51] 原文sanie,英译ichor,希腊文ίκ ώρ,即血液中最重要的部分。
[52] 例如骨头;因为骨头和肉一样是在我们身体内“被喂养着的”。
[53] 即谷物在两块磨石中间被磨碎时,就应该流出血汁来。
[54] 此句的种子乃是卢克莱修自己的种子,即原子,不是阿那克萨哥拉的“种子”。其他各处也应看上下文判别此词的意义。
[55] 此处所谓“热的种子”(即火的种子)并不是指已经成为火的东西,而是指能够形成火的原子;上句“火不是移植在树木里的”,就是说树里面并没有现成的火。
[56] 卢克莱修原诗此处用(ignis)(火焰)和(1ignum)(木材),因为这两个词有几个共同字母(原素)。中文无法表达出来,除非把“笔画”当作原素来看。
[57] 酒神杖(thyrsus)是酒神(bacchus)及其信徒所执的杖,缠以常春藤而冠以松球,所以说它是“尖锐的”。
[58] 派依里亚,古典神话中司文艺美术的九位女神。又指她们居住的地方。
[59] 此处约漏去两行,今按芒洛的推测补出如上。
[60] 参看第五卷“世界的形成和一些天文学问题”一节。
[61] 此处所指的“说法”指斯多葛派的理论,他们认为一切的东西都倾向世界的中心,这种理论很像近代关于引力的观念。但卢克莱修当然不能采取这种看法,因为它和伊壁鸠鲁的基本理论是矛盾的,后者认为物的自然的运动是永远向下的。
[62] 原文是“tempora caeli”,许多人(包括里奥诺德)译为“the seasons of the sky”,按此处上下文,应译为“天的各个时辰”,亦即日夜各个时辰。
[63] 此句以下共八句,在卢克莱修原作抄稿中有损坏,今依芒洛意见补上大意。补上各字加以〔〕标出。但中文与外国文各字位置不能对得很准,所以只能是一个大概。
[64] 最好的卢克莱修的抄稿,标出此处失去了八行,贝里在此处所提出的猜测,大意是:
“……由自然来供给;——
可见他们的思想本身就不一贯。
……
此外,如果气和火是不断上升,就有这样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