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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哈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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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莱马赫的“耶稣传讲演录”迄今为止,并没有像他的其他著作那样,被他的门人刊行问世 [17] 。它们对于在施莱马赫门人中越来越占优势的保守主义不会给予多大的支持,——对防止神话解释的入侵只是一个非常脆弱的堡垒——总之,它们对于施莱马赫的光辉的神学铜像来说,只是一个泥脚而已 [18] ,这样,制止它们的传播就似乎是一个聪明而谨慎的办法了。此外,这些讲演录已经完成了他们的目的,因为已经有些基本上抱同样见解的人拥挤来听它们,而且已经把它们的大意传播开去。直到最近为止,差不多在每一篇关于耶稣传的论文中我们都可以找到施莱马赫著作的影响痕迹;他把这个题目以及一些其他题目当作一种神谕传授下来;他的整个模棱两可的性格使得这一称呼完全适当。

哈斯自鸣得意地把他在1829年第一次出版的《课本》称之为一篇对真正科学的耶稣传有贡献的论文,使它和我在六年后写的、他所批判地称之为片面的,因而是错误的或至少是无用的论文形成对照。其实,正是由于他的著作的不科学性才使我感到有写我自己这篇论文的必要;他的后来的几版只证明了在批判把无用的废料清除以前,即使是最美好的传记建筑物也是立在不稳固的基础之上。

在哈斯那里,和在施莱马赫那里一样,存在着犹豫和矛盾的因素,它们在这两个人里都是由同一原因而产生的;这就是说,对神迹概念的不明确和相信第四福音书是一个目击者的记述。哈斯对于神迹的真实态度,和施莱马赫一样,是完全唯理主义的;他认为前三福音或多或少地是次要的和派生的,不过这件事本身并不能使他不采取和它们的记述要旨相违反的观点,但由于他在感情上偏向于神迹观念显然扩展而且加强了的第四福音书,就使他放弃了这一观点,而由于这一矛盾没有被认识和被承认,一系列的妥协就产生了。被假定为最可信的福音书中含有最明显的神迹这一事实,使得有必要对神迹发生的可能性作出某种的让步;而在另一方面,既然不可能承认对自然律的绝对的非理性的干预,当这一类事情出现于约翰福音中的时候,就不得不假定其可信性有了缺口。

哈斯说,“也许”(可以把这个词作为一付预防剂免得我们在他所煞费苦心搭起来的脆弱脚手架上感到头晕目眩。)“也许耶稣所做的一切治疗都是属于常见的意志力影响身体一类的特殊事情,不过平常它们没有这样显著罢了” [19] ;这样,他就和施莱马赫完全一样,对于不可能用他的公式加以解释的死人复活,他也是仿效了施莱马赫,把它们解释为是由于生气的暂时停止。但除此而外,他还求助于动物磁性的说法,——“从自然界的伟大生命中涌流出来的医治其疾病的神秘能力”,把它和耶稣所表现的进行比较。当哈斯说这种力量是耶稣所特有的能力的时候,他感到这有使他的主人翁的尊严受到损害的危险;因为物质的治疗能力和非常的身体力量或非常的敏锐感觉一样,并不能证明个人品格的尊严。所以哈斯宁愿把耶稣的神异的秉赋说成是“精神对于自然的一种明显的统治力,它原是在人类被创造时就赋予人类的,由于耶稣的纯洁无罪,这种原有的征服疾病和死亡的力量就又恢复了;所以这里并不是自然律的中断,而仅仅是自然律的原始的和谐与秩序的恢复。”毫无疑问,这样一种解释方法的眼前好处是很多的,因为不仅耶稣的神迹医疗,就连“他对外界自然的有权威的号令,都可归纳在这类事物之中而部分地作为自然进程的加速来理解。”但哈斯感到这种为近代神秘主义正统派所采取的立场并不可靠,因为他不能忘记,人类对于自然界的统治是以人对于自然律的知识和解释为条件;而所谓耶稣的权威行为则带有魔术性质,有时连耶稣自己也不承认。因此,施莱马赫的强化了的意志力对于身体的影响的说法既显得理由不够充分,而所谓第二亚当 [20] 对于自然界的统治说又极其危险,哈斯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说“在耶稣里有某种未知的能力,某种忽然治疗的力量,而且还可发现许多和这相类似的事情”。 [21] 这样,在许多右和左的无效努力之后,他所寻求的对象就变成了一个未知数,一个x,和耶稣的宗教使命没有可理解的联系:变成了一种无法确定的任性反复,归根到底,和上面所考虑过的施莱马赫的公式一样,并不足以使一切的神迹,例如像约翰福音里所记载的神迹,成为可想象的。

举例来说,这种“未知的能力”就不能说明就在第四福音一开始的迦拿变水为酒的神迹;由于哈斯对这问题缺乏明确的概念,不得不借用施莱马赫的诡辩手法,另外他还加上了一个巧妙的发现,说“约翰是否和其他门徒一同在场,并未经清楚证明 [22] 。”这里离奇的地方是,一个已经被公认为是所记事件目击人的作者,对于他所记述的事情,还必须特别证明其在场,才能被信为有公认的资格。但即使约翰适未出席婚筵,不久他也会和门徒们重聚,而且不可避免地要听到所发生的事情,说“后来的见解和感情”使他把别人当作普通事件或为开玩笑而告诉他的事变成一个巨大的神迹,是很难令人置信的。但除了《约翰福音》所特有的这个神迹之外,他还记述了吃饱五千人和耶稣在海上行走等其他福音书作者所共同记述的神迹;归根结底,这就使否认绝对神迹的传记作者处于这样的一种窘境,他不愿盲目信从得自传闻的故事,却不得不盲目信从目击者。但我们又怎能确实知道在这一事例中他是这样呢?在马可和路加福音中的确提到过在耶稣行以饼饱众神迹之前,十二个宣教的“使徒们”已经从他们的旅途归来;但富于幻想的约翰宁愿留下,等到迦伯农或其后才与耶稣重聚。因而他就不会亲眼看到那两种麻烦的事情,而作为福音书的作者,他终于采用了它们在较后的传说中所具有形式,岂不也是很可能的事情吗 [23] ?很明显,约翰就是这类神学家所特别喜爱的人物,不过他的神迹故事有时未免有点过火,为了避免恼人的纠缠,并使我们能以只接受其故事和我们适合的部分而不是更多些,有时就不得不将他弃置不顾了。

正如这位目击的使徒不仅记述了我们十足科学的传记作家所宁愿避免的许多事情;在另一方面,他也把作为一个使徒他一定会看到的许多事省略掉了,这种省略是值得注意的。如果第四福音书的作者真的看过我们从前三福音书作者听得很多的要求我们一般地相信的那些赶鬼的故事——毫无疑问,这些故事是耶稣的同乡们认为对于确立耶稣的要求和品格有特别决定意义的——那么,如果只是为了考虑到他的希腊读者的雅趣和教养的缘故而对这一类重要神迹保持缄默 [24] ,这倒真是很奇怪了。假使第四福音的作者真的是约翰——是和耶稣更为接近的看过耶稣在客西马尼园中痛苦的使徒小圈子中的成员之一,而仅因为在第17章的大祭司式的祈祷之后,客西马尼园的祷告“对他的文学作品的统一性不会有多大的助益”, [25] 就把这一重要事件省略掉,那就更奇怪了;因为这么一来他将显得仅是一个可以随意杜撰和臆造事实的传奇作者了。

在处理约翰所记述的耶稣言论这一方面,哈斯是慎重其事的。在他看来,它们是“经过或多或少地自由发展了的门徒回忆中的耶稣言论的复制品,有时无形中就掺杂着门徒自己长时期的苦心构思并因这种苦心构思而改变了面貌,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在有关逻各斯理论 [26] 的阐释方而,它们的历史价值是不确定的。”但它们一贯地就是如`此,这有时连作者本人也承认 [27] ,尤其是在耶稣关于其自己的前世所用的语言方面,当然,这对科学的传记作者是无用的。但在这里我们有权利问,——如果关于第四福音中的言论,几乎没有一处我们能确定其是耶稣的原话,甚至也不是耶稣的意思,而且甚至也不是福音书作者的意思;如果除了约翰所清楚告诉我们他本人在场的因而不是在记述事后搜集或杜撰的神奇故事以外,对于那些我们不能确知他是否亲自在场的事情,——我说,我们有权利问,在这种情况下,《约翰福音》的特别可靠性又在哪里呢?当哈斯向我们保证说,他的关于耶稣婴儿时期故事只是一种诗歌式传说的意见并无损于使徒见证的价值,因为使徒的见证是从约翰施洗才开始 [28] 的,我们也有权利问——既然前三福音书不是使徒的著作,而第四福音书的使徒作者又是这样一个不能胜任的见证人,这种见证对于福音书又有什么好处呢?

当哈斯在其著作的结束处谈到复活与升天这两件事的时候,他的理论的模棱两可和前后矛盾就更显而易见了。首先,他挑剔耶稣的死的真实性,因为只有重要器官开始腐烂或受到伤害才是死的可靠标记,后者在耶稣身上是无法证明的,前者则由于《使徒行传》第2章第27—31节的记载,连正统派也不承认,因而哈斯装着站在正统派的立场上说,耶稣身体的有机生命力并未完全消灭 [29] ;但这是骗人的.而且也是错误的。根据福音书的真实意义和公认的意义,耶稣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非借神迹不可能再进到身体里来,而照哈斯的说法,则仅是外部机能的暂时停止,由于其内部的生命之源仍然存在,所以就有复活的可能。同一模棱两可的花招也环绕着想象的复苏原因而表现出来。哈斯说“我们几乎认为 [30] ,死,从强制解体这个意义来说,并非是一个不朽的生物原来就有的,其所以产生是由于罪的缘故,因此,一个完全没有罪的人,是不受这种不自然的死的剧苦的。”我们对哈斯已有清楚的认识,不会把他的这种高调语言当真看待;他的真意在下面的话里已经表现出来:“耶稣所有的奇妙医治能力,在他自己身上表现出来,原是意中事。” [31]

哈斯在其他地方曾把这种能力描述为一种官能或才能;一种官能的运用必然暗含着具有这个官能的人的生命是在继续着;我们很难设想有一种自我复苏的官能,因而不得不把哈斯的话理解为表示耶稣在世时将其医疗效力扩展到别人身上的那种生命力,终于在十字架上作为耶稣自身的顽强的生命力而表现出来了。但是这个纯粹科学的传记作者竟然不用这么多的论证也就自足了。他仿效施莱马赫的话说:“无论如何(这就把他前面所说的一切话都放弃了),既然耶稣毫无预谋地期待了一个真实的死,而且这种死从人这方面来说是不可避免的,因而他的复活,不管是怎样产生的,就不能不认为是一种明显的天意的作为了。” [32] 从作者这种任意改变前言来说,倒很可以再前进一步,索性把“天意”一词取消而代之以“偶然”,因为如果兵士们严格地执行了他们所奉到的命令,像打断其他罪犯的骨头一样,也把耶稣的骨头打断,就不会有哈斯那种意义的复活了。对于福音书所记复活了的耶稣的显现不利于哈斯的理论的地方,他把所有表示幻象或幻想性质的事情都解释为门徒一方面的主观的惊异的表现,至于其他如抹大拉的马利亚和以马忤斯路上的门徒认不出耶稣等,则解释为是因耶稣的容貌缺乏特征所致。在另一方面,对于复活的耶稣表现了自然的人性的地方,如身体可被感知及需要营养等,他就坚决认为是客观的、历史的。

在叙述耶稣一生中最后一件事即耶稣升天以前,哈斯又装着一种高超的样子说——“按其本身来说,耶稣离开世界很可能是采用了一种和平常方式不同的方式”。 [33] 但他既然不承认看得见的升天的必然性,而是把它作为耶稣回到天父那里这一概念的一种神秘的说法,归根到底,他就似乎是承认耶稣和常人一样,终于不免一死,而且这是发生在他复活以后不久,因为长时期的隐遁生活既和他的性格不合也和历史违反。哈斯在这里把他自己从前说过的一句明智的话,即一个流浪的残废者,不可能作为一个战胜死亡的人向使徒们显现,忘记了;但这一类的深入探究是不合这些神学家们的口味的,所以这种不合时宜的寻根问底精神终于被“连福音书历史也有其不可思议处”,一句话打消了。但福音书历史足够清楚地告诉我们,复活了的耶稣并没有死,而是看得见地或看不见地回到了天父那里,事情的不可思议处或者不如说,不许人进行探究,只是由这些神学家的踌躇莫决而产生的,这些神学家们一方面既不相信升天的神迹;另一方面又不接受耶稣直截了当地死了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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