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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节 年华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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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年,安妮和海伦的奋斗获得了辉煌的成果。一次又一次的非凡成就,给海伦带来了社会各界人士的肯定和声誉。1890年春天,她成为历史上第二个能使用嘴巴讲话的聋哑者。她可能终生育而不见,聋而不闻,但他不再哑而无语。

当海伦12岁的时候,她十分坚定地宣布:“我将来要上大学,我要上哈佛大学。”

多半人对她上大学都深表怀疑,而且要挑此名校。她如何能够与那些视听正常的俊才英杰竞争?只有一个人毫不犹疑地支持她的挑战。安妮说:“海伦,那是男孩读的大学呀!不要去上哈佛大学,另外选一个学校吧!”

1900年秋天,海伦进入哈佛大学德克利夫学院。安妮和她形影不离,陪她上课,用手语给她翻译教授的讲课。4年以后,她与其他96个女孩一同站在毕业生的行列中,接受大学毕业文凭——一张无价之宝——向全世界宣称:“海伦。凯勒从举世闻名的德克利夫学院光荣毕业了。她也是全世界受过最完整教育的盲聋者。”

海伦的名声与日俱增,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只有少数朋友注意到在她身旁,经常有一位纤细瘦小的女士如影相随。安妮心甘情愿、默默无闻地隐身幕后,从不抱怨。一位专栏记者请安妮写一些有关她自己的文章。她不屑一顾地回答:“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私事,不必大家费心。”她不要自己曝光,永远要扮演“老师”的角色。

“老师”和海伦都过着充实的日子。海伦成了作家,她在书、杂志、报上讲述盲聋生活形态、心理演变过程。她写了很多关于盲者、聋者面临的种种困难。她和老师在美国巡回演讲,启发大众了解残障者的困境。

时光流逝,年华似水。一向精神抖擞的安妮,随着海伦奔波,日渐感觉力不从心。1920年,她向海伦说:“这一次演讲我没有办法踉你一起去了,请另外再找一个人去吧!”

海伦。凯勒的老师渐渐老去,如今她的双眼也失明了。

“再开一次刀吧!”安妮自忖。她去找医生,医生和蔼地告诉她:“请不要伤心,以往你用眼睛过度,该让眼睛休息的时候,你没有休息,为海伦拚命地读那么多书,现在恐怕要付出代价了。好在你受过盲人教育,你那突出的盲文知识就够你读个心满意足了。”

安妮心如刀割。“好个心满意足!我痛恨盲文,我不能接受,我要眼睛。”

这一次,安妮的努力徒劳失败。垂暮老境,安妮的两眼完全失去了光明。

为了海伦,安妮尽量提起精神。悦已悦人,她向朋友诉说:“这些日子以来,欢笑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我真痛恨这个老朽无用的身体。我心里想的是步履自如、骑马涉水、熬夜不倦,能观看一切景象的安妮。莎莉文,事实上我却是骨架松垮、瞎眼、疲惫。我自欺、自瞒,已经没有能力再背负这一具老包袱了。

她的朋友劝道:“安妮,您怎么可以这样呢!您不能离开我们。海伦不能没有您。”她斩钉截铁地说:“果真如此的话,我的努力将全盘失败。”她毕生献身于帮助海伦。凯勒脱离枷锁,追寻心性的独立、自由、返朴归真,海伦岂可执着不放,眷念依赖老师。

1936年10月19日,安妮。莎莉文与世长辞。

她留下海伦独自面对现实,海伦得自己调度身、心、语、意和生活起居,老师不再随侧关照了。海伦几次想放弃孤军奋斗,每当懈怠、沮丧时,有一个柔声的告诫就会提醒她:“海伦,老师可不喜欢你这种样子。”

慈祥的耳语支撑着海伦忍受痛苦,一点一滴慢慢重建她的意愿,修整她的生活目标,辛勤地工作。她开怀欢笑,珍惜生命奥妙的秉赋。她耕耘不辍,点燃闪烁的生命火炬,照亮残障者的灯塔。

安妮。莎莉文没有白费心血,她培育了20世纪不朽的奇葩海伦。凯勒。

我们大家都读过这样一些扣人心弦的故事,里面的主人公只有一点有限的时间可以活了,有时长达一年,有时短到只有24小时。然而,我们总是能很感动地发现,这些注定要灭亡的人是如何想办法度过他最后的几天或最后的几小时。当然,我说的是有所选择的自由人,而不是活动范围受到限制的被判刑的罪犯。

这类故事使人们思索,很想知道我们在同样的境况下将会怎么办。我们作为必死的生物,处在这最后几小时内,会充满一些什么样的遭遇、什么样的感受、什么样的联想呢?我们回顾往事,会找到哪些幸福、哪些遗憾呢?

有时我认为,如果我们像明天就会死去那样去生活,才是最好的规则。这样一种态度可以尖锐地强调生命的价值。我们每天都应该怀着友善、朝气和渴望去生活,但是,当时间在我们前面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不断延伸开去,这些品质常常就会丧失。、当然,也有那些愿意把“吃吧,喝吧,及时行乐吧”作为座右铭的人,然而大多数人却为死神的来临所折磨。

在许多故事中,命运已定的主人公通常在最后一分钟,由于遭遇好运而得到拯救,然而他的价值观念几乎总是改变了。他更加领悟了生命及其永恒的精神价值的意义。常常可以看到,那些活在或者曾经活在死亡阴影中的人们,对他们所做的每件事情都赋予了一种醇美香甜之感。

然而,我们大多数人都把人生视为当然。我们知道有一天我们必得死去,但我们总是把那一天想得极其遥远。我们处于精神活泼、身体轻快的健康状态,死亡简直是不可想像的,我们难得想到它。日子伸延到无穷无尽的远景之中,所以,我们总是做些无价值的工作,几乎意识不到我们对生活的懒洋洋的态度。

我担心,我们全部的天赋和感官都有同样的懒惰的特征。只有聋人才珍惜听觉,只有盲人才体会重见天日的种种幸福。这种看法特别适用于那些成年后失去视觉和听觉的人。但是,那些在视觉或听觉上没有蒙受损害的人,却很少能够充分地利用这些可贵的感官。他们的眼睛和耳朵模模糊糊地吸收了一切景色和声音,他们并不专心也很少珍惜它们。我们并不感激我们的所有,直到我们丧失了它;我们意识不到我们的健康,直到我们生了病——自古以来,莫不如此。

我常想,如果每个人在他的初识阶段患过几天盲聋症,这将是一种幸福。黑暗会使他更珍惜视觉;哑默会教导他更喜慕声音。我时常测验我那些有视觉的朋友,看他们究竟看见了什么。

前几天,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来探望我,她刚从树林里远足而来,于是我就问她,她观察到一些什么。“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回答说。要不是我惯于听到这样的回答(因为我很久就已确信有视觉的人看得很少),我简直会不相信我的耳朵。

在树林中穿行一个小时,却没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这怎么可能呢?我自问着。我这个不能用眼睛看的人,仅仅凭借触觉,就能发现好几百种使我感兴趣的东西。我用双手亲切地抚摸一株桦树光滑的外皮,或者一株松树粗糙不平的树皮。

在春天,我摸着树枝,满怀希望地寻找蓓蕾,寻找大自然冬眠之后苏醒过来的第一个征兆。有时,我感觉到一朵花的可爱而柔润的肌理,发现它那不平常的卷曲。偶然,如果我非常走运,将手轻柔地放在小树上,我可以感觉到小鸟在音律丰满的歌声中快乐地跳跃。我非常喜欢让小溪凉爽的流水从我张开的手指缝隙间急促地淌过。

我觉得,松针或者海绵似的柔草铺就的茂盛葱郁的地毯,比豪华奢侈的波斯小地毯更受欢迎。对我来说,四季的盛景是一场极其动人而且演不完的戏剧,它的情节从我指尖一幕幕滑过。

有时,我的心在哭泣,渴望看到所有这些东西。如果我仅仅凭借触觉就能得到那么多的快乐,那么凭借视觉将会有多少美展现出来啊!可是,那些有眼睛的人显然看得很少。对于世界上充盈的五颜六色、千姿百态万花筒般的景象,他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也许人类就是这样,极少去珍惜我们所拥有的东西,而渴望那些我们所没有的东西。在光明的世界中,视觉这一天赋才能,竟只被作为一种便利,而不是一种丰富生活的手段,这是多么可惜啊!

假如我是个大学校长,我要开设一门必修课程,就是“怎样使用你的眼睛”。

教授们将向他的学生讲授,怎样通过真正观看那些从他们面前过去而未被注意的事物,使他们的生活增添乐趣,这将唤醒他们沉睡而迟缓的天赋。

也许我能凭借想像来说明,假如给我哪怕三天的光明,我最喜欢看到一些什么。

在我想的时候,也请你想一下吧,请想想这个问题,假定你也只有三天光明,那么你会怎样使用你自己的眼睛,你最想让你的目光停留在什么上面呢?自然,我将尽可能看看在我黑暗的岁月里令我珍惜的东西,你也想让你的目光停留在令你珍惜的东西上,以便在那即将到来的夜晚,将它们记住。

如果,由于某种奇迹,我可以睁眼看三天,紧跟着回到黑暗中去,我将会把这段时间分成三部分。

第一天第一天,我要看人,他们的善良、温厚与友谊使我的生活值得一过。首先,我希望长久地凝视我亲爱的老师,安妮。莎莉文。梅西太太的面庞,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来到了我面前,为我打开了外面的世界。我将不仅要看到她面庞的轮廓,以便我能够将它珍藏在我的记忆中,而且还要研究她的容貌,发现她出自同情心的温柔和耐心的生动迹象,她正是以此来完成教育我的艰巨任务的。我希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能使她在困难面前站得稳的坚强性格,并且看到她那经常向我流露的、对于全人类的同情。

我不知道什么是透过“灵魂之窗”,即从眼睛看到朋友的内心。我只能用手指尖来“看”一个脸的轮廓。我能够发觉欢笑、悲哀和其他许多明显的情感。我是从感觉朋友的脸来认识他们的。但是,我不能靠触摸来真正描绘他们的个性。当然,通过其他方法,通过他们向我表达的思想,通过他们向我显示出的任何动作,我对他们的个性也有所了解。但是我却不能对他们有较深的理解,而那种理解,我相信,通过看见他们,通过观看他们对种种被表达的思想和境况的反应,通过注意他们的眼神和脸色的反应,是可以获得的。

我身旁的朋友,我了解得很清楚,因为经过长年累月,他们已经将自己的各个方面揭示给了我;然而,对于偶然的朋友,我只有一个不完全的印象。这个印象还是从一次握手中,从我通过手指尖理解他们的嘴唇发出的字句中,或从他们在我手掌的轻轻划写中获得来的。

你们有视觉的人,可以通过观察对方微妙的面部表情,肌肉的颤动,手势的摇摆,迅速领悟对方所表达的意思的实质,这该是多么容易,多么令人心满意足啊!

但是,你们可曾想到用你们的视觉,抓住一个人面部的外表特征,来透视一个朋友或者熟人的内心吗?

我还想问你们:能准确地描绘出五位好朋友的面容吗?你们有些人能够,但是很多人不能够。有过一次实验,我询问那些丈夫们,关于他们妻子眼睛的颜色,他们常常显得困窘,供认他们不知道。顺便说一下,妻子们还总是经常抱怨丈夫不注意自己的新服装、新帽子的颜色。以及家内摆设的变化。

有视觉的人,他们的眼睛不久便习惯了周围事物的常规,他们实际上仅仅注意令人惊奇的和壮观的事物。然而,即使他们观看最壮丽的奇观,眼睛都是懒洋洋的。

法庭的记录每天都透露出“目击者”看得多么不准确。某一事件会被几个见证人以几种不同的方式“看见”。有的人比别人看得更多,但没有几个人看见他们视线以内一切事物。

啊,如果给我三天光明,我会看见多少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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