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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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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里挂着黑色*的帷幔,门楣上方的纹章上扎了个花圈,告诉过往行人,这里正在给一位绅士举行葬礼。

有关仪式刚刚结束,前来参加吊唁的人正缓步从沃德雷克的灵柩前和他侄儿的身边走过。后者同众人一一握手,以示谢意。

乔治·杜·洛瓦和妻子走出教堂后,两人便肩并肩地走着,打算回家去。双方谁也没有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到后来,杜·洛瓦终于开了口,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事可也真有点儿怪!”

“你说什么,亲爱的?”玛德莱娜问道。

“我是说沃德雷克怎么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

玛德莱娜倏地面红耳赤,一张粉脸从颈部往上仿佛罩了一层粉红色*面纱:

“他干吗要给我们留点什么呢?一点道理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见杜·洛瓦没有答话,她又说道:

“公证人那儿恐怕会有遗嘱,只是我们还 一无所知。”

“是的,这完全可能,”杜·洛瓦想了想,说道,“因为不管怎样,我们俩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每星期来家里吃两餐晚饭,不论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他在我们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他对你简直俨如慈父,因为他孑然一身,既无子女,也无兄弟姐妹,只有一个侄儿,而且是远房的。你说得很对,他可能会留有遗嘱。我并不指望会得到多少东西,只是希望能有个纪念,说明他想到了我们,对我们有着真挚的感情,对我们同他的情谊感念不忘。因此,一点友好的表示是一定会有的。”

若有所思的玛德莱娜漫不经心地答道:

“是的,恐怕不会没有遗嘱。”

他们一踏进家门,仆人立即递给玛德莱娜一封信。玛德莱娜拆开看了看,随手递给杜·洛瓦。

信是设在沃热街十七号的拉马纳尔公证人事务所寄来的,全文如下:

夫人,

我荣幸地通知阁下,因一事与您有关,请于便中来本事务所面商。星期二至星期四下午二时至四时皆可。

顺致崇高的敬礼,

拉马纳尔

现在轮到杜·洛瓦满面羞红了,只见他说道:

“准是有关遗嘱的事。然而奇怪的是,他找的是你而不是我,因为从法律上来讲,我才是一家之主。”

玛德莱娜起先未予答理,后经过片刻考虑,说道:

“待会儿咱们一起去,你看怎样?”

“行,我很想去。”

吃过午饭,他们便出了家门。

到达拉马纳尔的事务所,接待他们的首席书记显得分外热情,立刻领他们进了公证人的办公室。

公证人是个五短身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胖得要命。脑袋像个圆球,镶嵌在由两条腿支撑的另一个圆球上。这两条腿是那样地粗而且短,看去也像是两个球似的。

他欠了欠身,指了指椅子,请来客坐下。然后,他转向玛德莱娜说道:

“夫人,德·沃德雷克伯爵生前留有一份遗嘱,此遗嘱涉及到您。我请您来,就是想把有关情况告诉您。”

“我早已料到就是为了这个,”杜·洛瓦按捺不住地嘟哝道。

“我现在就将这份遗嘱念给您听,”公证人又说,“所幸遗嘱倒也不长。”

他在桌上的一个纸盒里拿起一张纸,读了起来:

立遗嘱人德·沃德雷克伯爵,原名保罗—爱弥尔—

西皮里昂—贡特朗,身体健康,精神正常。今特在此将其生后意愿陈述如下:

人生短暂,生死难卜。为防不测,今特立遗嘱一份,存于公证人拉马纳尔先生处为证。

本人之财产计有交易所证券六十万法郎,不动产约

五十万法郎。因无直系亲属继承,本人愿将上述财产全部遗赠克莱尔—玛德莱娜·杜·洛瓦夫人,不附加任何条件或义务。此馈赠乃一亡友对该夫人忠诚友情之深切表示,望能哂纳。

公证人读完后,接着说道:

“以上就是遗嘱的全部内容。此遗嘱立于今年八月,以取代两年前所立内容完全相同、受赠人为克莱尔—玛德莱娜·弗雷斯蒂埃夫人的遗嘱。这前一份遗嘱尚存我处,若家庭内部发生争议,可足以证明德·沃德雷克伯爵先生的初衷,始终未变。”

玛德莱娜面色*苍白,两只眼睛一直看着地下,杜·洛瓦则神情紧张地用手捻着嘴角的胡髭。停了一会儿,公证人又向杜·洛瓦说道:

“先生,不言而喻,夫人要接受这笔遗产,必须得到您的赞同。”

杜·洛瓦站起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我希望考虑考虑后再说。”

公证人笑着欠了欠身,十分和蔼地说道:

“先生,对于您的谨慎和犹豫不决,我完全理解。我想补充一点,德·沃德雷克先生的侄儿今天上午已得悉遗嘱的内容。他表示,若能给他十万法郎,他对此遗嘱将予尊重。我个人认为,就遗嘱本身而言,是没有任何空子可钻的,问题是如果闹到法院,则必会弄得满城风雨,因此你们恐怕还 是尽量避免这种结局为好。须知人言可畏呀。不管怎样,望你们能在星期六之前对上述各点作出答复。”

“好的,先生,”杜·洛瓦欠了欠身说道,接着便彬彬有礼地向公证人躬身告辞。待始终一言未发的玛德莱娜先行退出后,他才脸色*铁青地走了出去。此情此景公证人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早已无影无踪。

回到家里后,杜·洛瓦砰的一下关上房门,将帽子往床上一扔,说道:

“你过去是不是沃德雷克的相好?”

正在摘面纱的玛德莱娜,不禁一怔,将身子转了过来:

“你是说我吗?”

“对,就是你。一个男人在他死后是不会将他的财产全部送给一个女人的,除非……”

玛德莱娜浑身颤抖,面纱上的别针怎么也拔不下来。

她想了想,神情激动地说道:

“这是……怎么啦?……你难道……疯了?……你自己……刚才……不也希望……他能留点什么给你吗?”

杜·洛瓦依然站在她身旁,注视着其表情的微小变化,如同一位法官在努力捕捉犯人失去镇定的情绪。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完全对……我是你丈夫……他若作为一个朋友……留点什么给我……当然可以……听明白没有?……而他若作为一个朋友……给你留点什么……那就不行……因为你是我妻子。从社会习俗……和社会舆论来说,二者之间存在着本质区别。”

现在是玛德莱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了。她一反常态,以其深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那明亮的双眼,好像要从中发现什么,洞穿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心灵。因为此人的内心世界是那样地神秘,只有在他稍不经心而未加提防的短短一瞬间,方可像那略略开启的门扉,让人隐隐看到一点。只见玛德莱娜这时慢条斯理地说道:

“可是我觉得,他若……将这样一大笔遗产留给你,外人定会同样感到奇怪的……”

“何以见得?”杜·洛瓦急忙追问。

“因为……”玛德莱娜欲言又止,“因为你是我丈夫……你认识他才多少时候?……而我同他的交往却很有年头了……他在弗雷斯蒂埃还 活着的时候立的前一份遗嘱,便已写明让我继承他的遗产。”

杜·洛瓦大步在房内走来走去,说道:

“这遗产你不能要。”

玛德莱娜毫不在乎地说道:

“行呀,不过这样的话,也就不用等到星期六,马上就可派个人去告诉拉马纳尔先生。”

杜·洛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两人再次相视良久,都想洞穿对方的内心隐秘和真实意图。通过这心急火燎、默默无言的探询,双方都竭力想将对方的心思一览无余,因此这是一种心智的较量。这两个人虽然朝夕相处,但彼此之间始终缺乏了解,更不要说心灵深处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了,故而常常互相猜疑,多方探测和窥伺。

杜·洛瓦这时忽然凑近玛德莱娜的面庞,低声向她说道:

“别装蒜啦,你就承认了吧,你曾是沃德雷克的情妇。”

玛德莱娜耸了耸肩:

“你可真是个榆木疙瘩……沃德雷克对我确有感情,而且很深。但我们的关系也就仅此而已……从未有过越轨行为。”

“你在撒谎,这不可能,”杜·洛瓦使劲跺着脚。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玛德莱娜说道,语气十分平静。

杜·洛瓦又在房里走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停在她面前:

“那你说,他干吗把遗产全都给了你?”

“这很简单,”玛德莱娜不慌不忙地说道,“正如你刚才所说,我们,更确切地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便已相识了。我母亲曾在他的一个亲戚家当过伴娘。正因为如此,他常来这儿看我。由于他没有子女,在遗产继承问题上便自然想到了我。如果说他曾有点儿爱我,这是完全可能的。可是哪个女人未曾这样被人爱过?他或许正是因为这种藏于心底的爱,而在安排自己的后事时,将我的名字写到了他的遗嘱上。每个星期一,他都要给我带来几束鲜花,你对此并未感到奇怪,而且他一朵花也未送过你,难道不是吗?他今天又将遗产送给我,道理是一样的,况且这遗产他也无人可送。相反,他若让你来继承这笔遗产,那就太为滑稽了。他干吗要这样做呢?你是他什么人?”

这几句神态自然,从容不迫的话语,说得杜·洛瓦张口结舌。不过他依然寸步不让:

“不管怎样,我们不能按照遗嘱所作规定接受这笔遗产。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人人都会以为有那么回事,从而对我飞短流长,拿我取笑。同事们本来就对我嫉妒得要命,这样一来岂不会更加肆无忌惮地诽谤我?我必须比任何人都更加注意维护自己的荣誉和名声。外间已有谣传,说某人是我妻子的情夫,我不能让我妻子接受这种不干不净的遗产。”

“那好,亲爱的,”玛德莱娜依然和颜悦色*,“我们就放弃好了,不就是少得一百万吗?”

杜·洛瓦仍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听了这句话,他大声地自言自语起来,有意让玛德莱娜能够听到:

“是啊……这一百万……只好算了……他在立遗嘱的时候,竟没有想到这样做是多么地缺乏考虑,忘掉了起码的习俗。他没有看到,这会让我处于多么尴尬、难堪的境地……生活中,什么事都应考虑周全……他若将此遗产给我一半,也就不会有此麻烦。”

他坐了下来,跷起了二郎腿,同时用手捻着嘴角的胡髭。每当他遇到棘手问题而感到烦闷和怏怏不乐时,他总爱这样。

玛德莱娜拿起一个她每逢有空便绣几针的刺绣活儿,一边挑选绒线,一边说道:

“我的话已经说完,该怎么做由你考虑。”

杜·洛瓦沉吟不语,后来吞吞吐吐地说道:

“世人将永远无法理解,沃德雷克为何选中你为他唯一的继承人,而且我竟也甘心赞同。因此如按现在这种方式接受这笔遗产,就你而言将等于承认……你们俩关系暧昧,就我而言将等于承认自己甘愿趋奉,无耻之尤……所以对于我们的接受,别人会怎样想,不能不加以考虑。必须想个万全之策,使之得以避免。比如可以让他们相信,他将这笔遗产给了我们两个人,丈夫一半,妻子一半。”

“既然遗嘱写得明明白白,”玛德莱娜说道,“我看不出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难的?”杜·洛瓦说,“你可以用生前馈赠的方式将此遗产的一半分给我。我们又没有子女,这样做完全可以。

这样的话,便可将那些心怀叵测之徒的嘴封住。”

“我仍旧不明白,这怎么会使外人不去议论,”玛德莱娜有点不耐烦了,“因为遗嘱分明是白纸黑字,且有沃德雷克的签字。”

“我们难道要将这份遗嘱贴到墙上,让人人知晓?”杜·洛瓦气愤地说,“说到底,你这个人真是蠢得很。我们就说,德·沃德雷克伯爵给了我们一份遗产,每人一半……不就得了?……总之,没有我同意,你是拿不到这份遗产的,而要我同意,则必须分我一半,以免我成为他人的笑料。”

玛德莱娜又以其犀利的目光看了看他,说道:

“随你的便,我怎么都行。”

杜·洛瓦站起身,又在房内来回走了起来。他似乎仍有点犹豫不决,现在是竭力避开妻子的锐利目光:

“不行……绝对不行……看来还 是彻底放弃为好……这样做将更加妥帖……更加恰当……更有体面……这样一来,谁也不会说三道四,什么也说不了,并使那些谨小慎微者感到由衷的佩服。”

然而话音刚落,他又在妻子面前停了下来:

“你看这样好不好,亲爱的?若你愿意,便由我单独去找一下拉马纳尔先生,把情况告诉他,听听他的意见。我将把我的顾虑和盘托出,并对他说我们已经谈妥,决定对此遗产实行平分,以免他人闲话。既然我也得到其中的一半,他人显然将无法讥笑我。个中道理非常明显:我妻子所以接受,是因为我这个做丈夫的也接受了;作为她的丈夫,我对她这样做不会有损自己的名声,总是再清楚不过的。如若不然,这件事定会闹得满城风雨。”

“你爱怎样就怎样吧,”玛德莱娜淡淡地说了一句。

杜·洛瓦的话也就更多了:

“情况确实如此。如果对半分,事情将变得无比明晰。一个朋友给了我们一笔遗产,他不愿对我们区别对待,不愿厚此薄彼,不愿给人这样的印象:‘我生前喜欢这一位或另一位,身后也仍然如此。’不言而喻,他更喜欢的是你,但在将其遗产给予我们两人时,他想明确表示的是,他的这种偏爱不过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纯洁感情。可以肯定,他若想到这一点,必会交待明白的。可是他没有考虑到,更没有估计到可能产生的后果。正如你刚才所说,他每星期都要给你送来几束鲜花,死后也仍要给你留点什么,作为最后的纪念,只是没有想到……”

“行啦,我明白了,”玛德莱娜没好气地打断他。“你也不必再罗里罗唆了,快去见公证人吧。”

杜·洛瓦满脸通红,半晌说道:

“说得对,我这就去走一趟。”

他拿起帽子,临走之际又说了一句:

“对于沃德雷克的侄儿所索要的数额,我将努力以五万法郎解决这一棘手问题,你看怎样?”

“不,”玛德莱娜高傲地答道:“他要十万法郎,就如数给他吧。如你愿意,这笔钱可由我那一份出。”

“不行,”杜·洛瓦满面羞愧,”还 是共同分担吧。每人让出五万法郎,我们还 有整整一百万呢。”

“就这样,亲爱的玛德,一会儿见,”他接着说道。

他跑去向公证人讲了讲上述安排,说此安排是他妻子想出来的。

第二天,他们在有关文书上签了字。玛德莱娜·杜·洛瓦在此文书中以生前馈赠的方式,表示让给丈夫五十万法郎。

走出公证人事务所,杜·洛瓦见天气晴朗,便提议去大街上走走。他今天显得格外随和,对妻子关怀备至,温情脉脉。他脸上笑嘻嘻的,似乎对什么都感到满意,而玛德莱娜却始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面容严肃。

时当寒气袭人的深秋,街上行人步履迅疾,似乎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杜·洛瓦领着妻子走到一家店铺前。店内的一只怀表他已看了多次,早就想购买了。

“我想送你一件首饰,你觉得怎样?”他向妻子问道。

“我无所谓,你看着办,”玛德莱娜淡淡地说。

他们走了进去,杜·洛瓦问:

“你想要什么?是项链、镯子还 是耳环?”

店内陈列的各类金器和精美宝石,琳琅满目。玛德莱娜一见,脸上始终挂着的冷漠神情蓦然烟消云散。她兴致勃勃,怀着浓厚的好奇,逐一看了看橱柜内摆着的金银珠宝。

“这个镯子倒是不错,”她突然有点心动。

她说的是一条外形奇特的金手链,每一节上都镶着一颗不同的宝石。

“这条手链要卖多少?”杜·洛瓦于是问珠宝商。

“三千法郎,先生。”

“两千五怎样?如果行,我们就要了。”

“不行,先生,我不能卖,”珠宝商想了想,最后说道。“这样好啦,”杜·洛瓦又说,“我再出一千五百法郎买下这块怀表,加在一起就是四千法郎,以现金支付,你看怎样?如果还 是不行,我们就去别处看看。”

店老板面有难色*,但考虑再三还 是同意了:

“好吧,先生,就这个数。”

杜·洛瓦随即告诉他应送往何处,然后说道:

“请用花体字在怀表上刻上我的姓名缩写g.r.c,并在这几个字母的上方刻一个男爵的冠冕。”

玛德莱娜将这一切看在眼内,感到深为惊异,不禁笑了起来。从店里出来时,她带着某种柔情挽起了杜·洛瓦的胳臂,觉得他确实为人精干,很有魄力。他现在既已有了年金收入,总该有个头衔,这是自不待言的。

“男爵先生,”店老板在招呼他们离去时说道,“请放心,这字星期四便可刻好。”

他们走到一家滑稽歌舞剧院门前,见这里正在上演一出新剧。杜·洛瓦立即说道:

“若你同意,我们今晚来看看戏,现在先去订个包厢。”

包厢还 有,他们立刻订了一个。

“咱们找个小餐馆去吃餐饭,你看怎样?”

“好呀,我同意。”

杜·洛瓦的心情简直不知有多好,接着又想了个可供消遣的去处:

“我们现在去找德·马莱尔夫人,邀他们出来同我们一起吃晚饭,你看好吗?据说她丈夫已经回来,我很希望能见见他。”

他们因而到了德·马莱尔夫人家。杜·洛瓦心里仍想着上次同他这位情妇的那场不快,他感到庆幸的是,今日有他妻子在场,可不必作任何解释。

不想克洛蒂尔德已将过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甚至急切地要丈夫接受他们的邀请。

晚餐的气氛十分愉快,整个晚上都过得很好。

杜·洛瓦和玛德莱娜很晚才回来。楼道里的灯已经熄灭,杜·洛瓦只得不时划根火柴,照亮楼梯。

到了二楼楼梯口,突然划着的火柴光焰,使楼梯边的那面镜子,在一灯黑暗中映照出两人忽隐忽现的身影,恰似来去无踪的幽灵一般。

杜·洛瓦高举手臂,使镜中两人的面影显得更为清晰。

“瞧,两个百万富翁在走上楼去,”他不无得意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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