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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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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六年庚寅三月庚午朔记

日耳曼各国兵权、饷权、用人之权,近数年来已被德皇、德相设法收尽。其各国兵政,皆由德派武员经理。关税则由德设统关,始名为总收分给;今则用以支给兵饷吏俸,亦由德为之经理。其用人,则由议院议之而德国核定之。各国旧王皆已无事,不过在柏林议院为议员,食王爵之俸。惟巴华里国,即通商条约之拜晏国,向称强大,尚未尽削其权。许其自派公使往驻各国,各国亦可派公使往驻其都。兵政虽由德派员代为经理,而统关代巴华里所征之税,尚给还巴王,俾自发兵饷吏俸。

波兰国为俄、奥、德三国所分。该国幅员本大,共有二十二兆人民,而俄分得其人民十四兆。

初三日记

法人称德国为阿里曼,英人则称为日耳曼,其土人则自称为德意志,名异而实同也。中国翻译英书最早,故《瀛环志略》犹沿日耳曼之称。《海国图志》作“耶马尼”,乃日耳曼之转音。至咸丰十一年与中国通商立约,始知其为德意志,然其时尚未合众为一。考通商约章云:“大布路斯国暨德意志通商税务公会各国”。至同治十一年,其使臣奉其国命,来告德意志变更情形,自是改称为德意志合众国云。盖布路斯者,昔为德意志公会中之一国,后以国势渐强,推为领袖;自战胜法国后,各国遂戴之为共主;近者,各国王侯之权日削月朘,而德意志之全势将归并于布路斯一国。布路斯,《志略》作普鲁士,《图志》作普鲁社,皆单举言之,或不与于日耳曼列邦之数,或不入于耶马尼总记之内者,皆误也。考德意志三字本非地名,乃一种人民族类之总称。盖欧洲之人分为三大类,曰罗马人种,曰希腊人种,曰德意志人种。德意志者,所以别乎罗马、希腊两种人而言之,不限以地也。凡欧洲中部北部人民,皆此一族,故奥地利、荷兰、比利时、瑞士,从前皆在德意志列邦之内。奥、普两国最大,故先后迭兴,为之盟主。至德意志南北之分,因普鲁士初强时,惟北方诸邦附之,是为北德意志联邦公会。迨后南方近来因河之四邦亦入公会,遂去南北之畛域,号为德意志合众国云。偶按地图,北方诸邦皆参错于普国境内,间以郡县杂居而治,殆有一合不再分之势。南方四邦,皆足自立,去普稍远,后来之分合,尚未可知也。

初四日记

余在法呈递国书后,久欲驰赴伦敦,因芝田中丞儿女数人皆染痧证,不可以风,骤难迁让使馆。兹于初一日,先令参赞许静山,随员钱念劬、沈逋梅,学生胡馨吾、王省山,由法赴英。余于本日率同眷属及参赞黄公度,翻译那华祝,随员赵静涵、杨叔平,供事王鹏九等,乘马车至火车北栈,遂登火车,行二百洋里至葛赖(一译作坎来司,又作加利)海口。易轮舟渡海峡,约一点钟零十分,行二十洋里至英国之多甫(一译作都发,又作渡浮)海口,仍坐轮车,行七十八英里,抵伦敦之维多利亚车栈。芝田中丞已在此相迓,遂与同坐马车至使馆。

由法赴英渡海有两口。一由葛赖至多甫,仅行一点钟有奇,峡稍窄而涛浪掀激,船易颠簸。一由法之布伦海口至英之福克司敦,约行两点多钟,峡稍宽,浪亦稍平。

伦敦在赤道北五十一度三十二分,北京西一百十六度二十九分。按北京在赤道北三十九度五十三分,则伦敦在北京之北又十一度三十九分矣。以经度推算,伦敦午正,应迟北京午正七点钟三刻五十六秒;北京午正,实伦敦丑正十四分四秒也。

初五日记

接受英馆文案卷宗及移交应办各事。英馆旧员,余留用三人为:二等宝星总领事衔、英文二等参赞官英人马格里,二等翻译兼随员、二品衔候选道张斯栒,供事王文藻。

初六日记

尝考火轮船之权舆。乾隆元年,英人或议造小火轮船,运行之力不用水汽而用风气,船头置轮,船尾置机,以大绳运转其轮,欲拖大船,使出海口,未成。三十九年,法人造一水汽火轮船,因轮力不足,亦未成。明年,法人造一可抵一马力之汽机,安于船上,施二轮于船之两旁,转于水中,船虽成而行甚迟。四十八年,美人用汽机安于船中,以代人力,用棹以代轮,然船行亦不能甚远且速。五十二年,美人造一船,长五丈,船头汲水而上,出于船尾;出水之力,用汽机加于汲水筒上,一点钟能行十二里。美国富商迟疑不用,其人遂适英国,劝英富商用之。是时,苏格兰有三人,精究轮船之制十馀年矣。一曰迷罗耳者,创用旁轮之法,以助风力之不足。其友代路耳,以太费人力,拟改用汽机而轮转,船行可以加速。代路耳之友曰塞明敦者,又变通其法,使汽机内上下起落活塞之力,改为旋转运行。五十三年,塞明敦造一汽机,安于迷罗耳双船之上,船轮在中,汽机在此一旁,蒸釜在彼一旁,气管宽四寸,每点钟行十五里。明年,三人又造大十二倍马力之汽机,其船每点钟行二十一里,而迷罗耳家资已罄矣。嘉庆八年,美国人富罗敦,询造船之法于塞明敦,返至纽约,造火轮船,其制益精。迄今英国颇用其法,汽机安于船内,无在船上者。二十三年,苏格兰造成一轮船,可抵三十马力,往来于苏格兰、阿尔兰之间,常行海外之火轮船自此始。自后,船多改用尖头,遇有巨浪,直冲而过,其行尤稳且速。道光十八年,英人造一大火轮船,载货一千四百吨,开行十五日内可抵美国之纽约,是为轮船出大西洋之始。咸丰二年,始造铁船,即遇飓风,可免迸裂沉没之虞;后又有隔舱之法,以防渗漏。自是轮船之制全备。盖此器由创造迄于今日,仅及百年;畅行无阻,不过三四十年耳。殚无穷之财力,积数国奇智异能之士之苦心经营,有美必备,无闲不寻,然后无遗憾矣。英国创制轮船较早,其收利亦最远。用为商船,则贸易独盛;用为兵船,则水师尤精。然则握富强之枢者,岂非以轮船为第一要图乎?

初七日记

火轮车之制,缔造稍在轮船之后。先是康熙年间,英人罗哲尔诺尔德,著书谓英北境之煤窑,用马车运煤以抵河干,所经之路,可随辙安木,俾与土齐,作木轨以约车轮,轮之四周,镶以铁瓦,俾与木轨相合,以利其行。后有用其法者,而运煤果便。后又于近窑之地,兼用铁木以修路。后又多铸铁条,接续镶于轨道,是为以铁代木之始。道光五年,英国北方有煤窑、铅矿之处,初开铁路,贸易益盛,然皆用马车也。是年始设公司,议行用火轮车,专造铁路以运之。十年,铁路告成,车行愈驶,旅客愈多,人始知铁路火轮车之大利于用也。当其行驶之时,汽机内蒸气出入,计一秒中往来二十次;蒸气筒外,时闻有极速呼吸之声,即蒸气鼓动之力也。轮宽八尺,一秒中旋转五次,每次车行十丈有馀,神速无比矣。自火轮车兴,而四马所驾之大车,三十减去二十有九。然歧径僻路,火车所不能至者,仍须用马车。旅客由火车卸装分往各处,亦须用马车。火车既盛,马车亦益繁,小民之生计转益便焉。今则每至一富庶之区,铁路六通四辟,殆如蛛网。数十年来,智能之士研精经理,日臻美备,殆亦集思广益而成,非一人所能专其功也。夫西人之所以横绝宇宙而莫之能御者,火轮舟车之力为最多,而皆发轫于英;且其缔造不过在百年数十年之内,宜其独擅富强之效欤。

初八日记

泰西之士讲求邮政,殚精竭智以求传信之便捷,五六十年前,始得电气传信一法。昔人见云中电光闪烁,常以比作事之速,从未有知取而用之者;迄今能将雷电收置器中,俾为我用,可谓探千古未发之秘。然格致家考察电气,亦已匪朝伊夕。古人始以琥珀摩擦令热,能吸轻物。后人以玻璃、火漆等物摩热,亦能吸轻物。若质巨气足,则见有火星爆出。寻知五金之属,皆善引之。又以瓶内外黏贴锡箔,蓄其气,放之则有光如电,作声如雷,能震人击物。乾隆三十年,美人弗兰林验试,遇雷雨时以纸鸢放空际,初见绳上丝缕蓬然竖立,继则气随绳下,盛之充瓶,用一铁匙稍近瓶口,则火星跃出,迸然有声。始知向用玻璃、琥珀等物所出之气,实与雷电无殊,电学由此渐兴。此种电气,皆由摩擦而生,谓之干电。

至今电报所用之气,由意大里人嘎刺法尼暨佛尔塔二人究得一法,系以强属与金属相感而生,谓之湿电。其法,用红铜白铅薄片数对重叠,每对隔以强水浸透之厚纸,复以铜丝二条联之,即能生电。佛氏旋因其纸易干,则机无力,乃以玻璃杯为电池。后又有人造长箱,内以磁片分为数十格,箱盖下安铜铅薄片数十对,以铜条联之,每对入一格,箱内储以强水,用时但加盖于箱,则二金自然相感。生电最旺。于是湿电之学大兴,或以辅化学,或以佐医学,然尚未得寄信之法。嘉庆二十五年,丹国人倭斯得,始著书论电气与磁石之气无异。验之之法,于南北设一铜丝以定南针,近之则其针与丝俱相平,无所吸移。俟电路一合,而电气运行于铜丝,即见针改向而指东西。观电气南北运行,使此针横于东西,即知地球本有电气东西运行,故令针横于南北。定南针之所以指南北,即此理也。倭氏既创磁电二气合一之说,法国有阿拉格与安贝尔二人,复以铜丝绕成螺蛳形,电气过之,每绕一匝则力增倍。以铁为心,沾电力而能吸物,与磁石无异,是谓磁铁,电学由此益精。

道光十八年,英人惠子敦,设电线于伦敦。二十四年,法人设电线于巴黎。是年,美人莫尔斯,设电线于华盛顿。其法,系以电运笔而画字。由是妙法百出,有以电运针而指字者,有以电变色而传字形者,甚有以电运印书机,立时将所传之文字印出者,近更有以电传声为德律风者。而传信均用号码以审厥字,尤为明显而画一。迄今泰西各国,郡邑村镇,电线密如蛛网。虽在一城之中,相去二三里,如有要信,即发一电,迩来大东公司新得保护海线之法,尤为精审,遂能沈线海底,东至中国、日本,南至新金山,西至美国,虽数万里外,通传要信,捷于影响,迩于户庭。奇妙至此,神乎技矣,真令人不可思议矣。

初九日记

刘芝田中丞启程归中国,盖将由巴黎赴马赛,登法公司轮船也。余在馆设香案,寄请圣安,然后送至车栈,执手而别。

十一日记

余率马清臣参赞,往拜英首相、总理外部尚书侯爵沙力斯伯里、外部副尚书克蕾、外部侍郎山特生。沙侯前为外部尚书,光绪四年俄土构兵之役定计分遣水师,扼据津要以掣俄势,废俄土已订之约,力保欧东大局,此次又为首相兼外部四年矣。英人皆称其谙练各国事务,学问优裕,绝有本领。惟既为国相,摄事较多,交涉要端皆由克蕾经理,沙侯总其大纲而已。相见握手,互叙寒暄而别。

十三日记

昔郭筠仙侍郎每叹羡西洋国政民风之美,至为清议之士所抵排。余亦稍讶其言之过当,以询之陈荔秋中丞、黎莼斋观察,皆谓其说不诬。此次来游欧洲,由巴黎至伦敦,始信侍郎之说,当于议院、学堂、监狱、医院、街道征之。同人有谈美国风俗之纯厚者,余谓泰西诸国,在今日正为极盛之时,固由气数使然;然开辟之初,户口未繁,元气未泄,则人心风俗自然纯厚。盖美洲之开辟后于欧洲,欧洲之开辟后于中国,而欧洲各国之中,开辟又有先后,故风俗亦有厚薄。美利坚犹中国之虞夏时也,俄罗斯犹中国之商周时也,英吉利、德意志犹中国之两汉时也,法兰西、意大利、西班牙、荷兰,其犹中国之唐宋时乎?若法人之意气嚣张,朋党争胜,则几似前明之世矣。或曰:美国之埃利士人,肆其忮忿,迫逐华民,古道何在?答之曰:三化之世,夷羿、寒浞、桀、纣、幽、厉,亦有乱时,岂必尽轨乎道?

十五日记

西人之恪守耶苏教者,其居心立品,克己爱人,颇与儒教无甚歧异。然观教会中所刊新旧约等书,其假托附会,故神其说,虽中国之小说,若《封神演义》、《西游记》等书,尚不至如此浅俚也。其言之不确,虽三尺童子皆知之。余偶遇西国积学之士,与谈耶苏教旨,似皆已觉之而不肯明言;亦竟有言一二百年后,西国格致之学日精,必多鄙弃教会诸书者。及论孔子之教,则皆同声推服,并无异言。虽西人亦雅善酬应,然余察其辞色,似出于中心之诚然。盖圣人之道,不偏不易,深入人心。以耶稣之说比儒教,不仅如水晶之比玉。虽洋人未尝不知。从前中国之杨墨佛老,非不鼓动一时,积久已自衰息;孔子之教,则如日月经天,阅万古而益明。欧亚诸洲,不与中国相通则已;通,则其教未有不互行者。余是以知耶稣之教之将衰,儒教之将西也。

十七日记

外部前日函订,英君主于今日三点钟在温则行宫延见。余率同参赞黄公度、马清臣,先乘马车至火车栈,外部侍郎茀尔克生,已在此相候。遂同乘火车,行三十英里,与温则宫外一二里,君主豫备对骑马车来迓入宫。先赴朝堂,宴饮毕,礼宫及茀尔克生引入便殿。余见君主鞠躬,黄参赞以国书递交余手,余宣读颂辞,呈递国书。君主手受国书讫,宣读答辞,慰劳周至,皆由马参赞译传一遍,余遂鞠躬而退。礼官复导余游宫殿,规模颇极闳丽,有该国历代君主后妃及名臣名将画像石像,暨古今彝器。国书云:

大清国大皇帝,问大英国大君主、五印度大后帝好。朕诞膺天命,寅绍丕基,眷念友邦,言归于好。兹特简二品顶戴、候补三品京堂薛福成出使,为驻札贵国钦差大臣,亲赍国书,以表真心和好之据。朕稔知薛福成忠诚素著,明练有为,办理交涉事件,必能悉臻妥协。惟愿推诚相信,俾克尽厥职,以与贵国益敦友睦,长享升平,朕有厚望焉。

颂辞云:

大清国钦差大臣薛福成,钦承简命,驻札贵国。恭维大英国大君主、五印度大后帝德化懋昭,治功显著,为遐迩所多仰。使臣亲奉国书,上呈尊览,以为永敦和好之据。惟冀大君主大后帝,体中国大皇帝之意,万年辑睦,同享隆平,使臣不胜庆幸之至。

答辞云:

本君主敬问贵国大皇帝好。本君主深愿贵国派一有名之人来驻本国,闻贵钦差学问极好,著书颇多,我意亦甚欣悦。贵钦差所宣贵国大皇帝之意旨,与本君主之意相同。本君主益喜两国永敦和好,共享升平。

十八日记

拜发抵英呈递国书日期一折,酌派参随各员分驻英、法一片,暂留主事承厚驻法以备任使一片。

十九日记

余遇英士之研精化学者称,英伦三岛煤矿,尚可供一千年之开挖。余诘以英之商务所以甲于地球者,恃煤铁也。若一千年后,恐英之商务竟至衰歇,将并轮船、轮车无以驾驶矣。英士曰:一千年后,驾驶船车似可不必用煤。盖轮车之改用电气,今已有行之者。化学家又研思化水之质,用水之法。若此事通透,将来可激水力以驶舟车,用代火力。夫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比之开矿挖煤,难易悬殊。以水代火若有把握,实为宇宙间日用民生之大益。英士又言:人之年寿,若调护得法,可活至二百岁。方今西人考究医术,不过十得二三。若到一千年后,医学日精,调摄合宜,虽不能人人活到二百岁,约可有得半之数。余意不甚谓然。人之年寿虽由调摄,大半天地间元气为之。古之时,生民尚少,而元气纯厚;今之时,人数日多,而元气渐漓。唐虞三代,圣王贤佐,多有寿逾百岁者,今已无之矣,而况在千年以后乎。

二十一日记

英太子先于十七日在森哲模斯宫代君主行朝绅会,余偕各国公使皆往会焉。是日,君主复在柏金韩模宫行朝眷会,余偕各国公使先入见君主,皆鞠躬而过。鞠躬者,实不过点头而已。宰相及各部尚书继入,然后命妇继之。通国命妇朝君主者,至千馀人之多。命妇见君主,皆屈一膝请安。凡公侯之夫人,君主皆与握手而退。妇人裙皆曳地数尺,裙之外复有拖裳,在后曳地一丈以外,盖以愈长为愈敬云。

《泰唔士报》云:印度《加尔各搭报》称,中国升大臣,于西五月初三日(中三月十五日》离大吉岭往拉萨,西兵声炮排队相送。

考英国每吨,合二千二百四十磅,合中国一千六百八十斤。又每立方四十英尺为一吨,约合六面方不过中国三尺高阔。

二十二日记

余率马清臣参赞,往拜会俄国头等公使狄斯大尔。狄使人颇谦谨,意亦殷挚。

中国茶之到欧洲,始于明万历四十年,荷兰之东印度公司,携归少许以供玩好。国朝顺治八年,荷兰始载茶至欧洲发售。越十年,茶市益行,英京始立税茶之律。当时甚为珍贵,馈送王公,不过一二磅而止。又越三十年,茶务益盛,英京始多收茶叶之税。

二十四日记

余率同马清臣,往拜会法国头等公使华亭登、德国头等公使伯爵哈子飞尔、意国头等公使伯爵多尼利。

海风最有益于人之身体。西人凡值盛暑严寒,及有疾病者,皆居海口颐养。欧洲各国,颇忌东南风,以其由阿非利加洲沙漠吹来,受之每易得病,或挟瘅气以俱至也;喜西北风,以海在西北,得其温煦涤荡之气也。中国则适与相反,喜东南风之和蔼,以海在东南也;畏西北风之严厉,以其由西北塞外而来,塞外多沙漠也。惟南风温暖,北风寒凉,则中西相同。所以然者,赤道之远近为之也。

二十五日记

率马清臣往拜会奥斯马加国头等公使伯爵狄姆、土耳其国头等公使洛司丹。余询洛使以土耳其国情形,所答甚详,备录如左:土国近来产丝及酒颇多,自用之外,尚可运售他国。其馀五谷棉花等物,亦自用有馀。祇因运道不便,故其民之种植,尚未能尽地力。迩年创筑铁路渐多,将来运售较便,则出产自亦渐广。其民皆食米饭,此其风俗与中国同者也。全国疆域极大,半在亚细亚洲,半在欧罗巴洲,而阿非利加洲地亦有之。自俄土交兵、在柏林订约之后,欧、阿两洲之地颇多分裂。今欧洲之希腊、罗马尼亚、塞尔斐亚、布加利亚,皆为新立自主之国。论地则罗马尼亚最大,布加利亚次之,希腊又次之,塞尔斐亚又次之。此四国本皆土耳其之属地,后因土国中衰,各大将及总督皆据地自擅,寖至尾大不掉,渐列为附庸入贡之国。及俄之攻土也,俄人使告四国曰:汝若起兵助我,将来议和时当立汝为自主之国,且使土人割地与汝。于是罗、塞、布三国皆以兵助战,而土人力屈受盟。希腊本欲起兵助俄,而英、法、德、三国止之曰:汝若助俄,我当伐尔。希腊遂按兵不敢动。及定柏林之约,俄人勒令土人割膏腴之地两省以畀。罗马尼亚及塞尔斐亚、布加利亚,皆为自主之国。希腊亦遣使告英、法、德人曰:我悔不助俄攻土。于是英、法、德三国,复判断土人割两省地以畀希腊。希腊虽前已自主,然小国也,既得两省地,其疆圉乃稍扩云。又有埃及一国,即古时之麦西,在阿洲境内。其地山川秀美,文物卓著,土产亦饶,向称名邦,为土耳其属地已久。迩年所派之埃及总督,亦据地自擅,称王于境内,寖成附庸入贡之国。又以欠借英债甚多,英国派员代为经理,隐收其政权饷权兵权,而土耳其之权在埃及者盖寡,似已渐折而入于英矣。

二十六日记

洛使昨言:土国兵皆以奉回教者入籍,奋勇能战,甚属可用;祇以官员经理不善,遂致衰弱,即如俄土之战,土兵胜多而败少,但迫于英法之劝和,不能不受亏损。然所立自主之四国,向来回人无多,土国不选为兵。今士耳其通国尚有胜兵六十万人,不稍减于旧额也。又云:土耳其与中国形势相似,将来必有谋害我两国者,颇有同病相怜之意。如两国能订和约,结为友邦,实属两有裨益,盖隐惧俄罗斯也。马清臣亦云:土耳其与中国独无条约,以向无商务往来也。俄之水师如出黑海,必过土之君士但丁峡,始能入地中海。土与英法等国皆有和约,如俄之水师过境,将与其友邦为难,土可援照公法守局外之例,不许俄船过其海峡。若俄所攻,非土之友邦,则不能矣。故中国当与土立和约,但结为友邦,不必立详细条约,以向无商务又无交涉故也。此言亦甚有理。

二十七日记

土耳其公使洛司丹、意大里公使多尼利、俄罗斯公使狄斯大尔,来答拜。

北洋李傅相电开:“接总署电,闻朝鲜议借洋债。此端果开,后患无穷。请知照外部,转谕绅商,言朝鲜贫而浪费,偿款维艰;各国绅商不宜与该国订立合同,付以巨款。将来如有借债不偿之事,中国不为担保。若各国因欠款而抵据朝鲜海关,中国决不允许。豫为声明,以昭睦谊。此事业经本署会同北洋奏奉俞旨,务即遵办。外部覆语如何,仍希示悉”等语。是日,办文照会英、法二国外部。

二十九日记

近闻恰克图边外,俄人穴地取金。边境一带小山,有登陟者,闻地下有斧凿声,恐是俄人越界取金。据俄国矿师云,俄金漏入中国,岁在九万两上下。缘各厂金砂,悉应交官,由官炉镕链,再运俄都铸钱。镕运之费,什一之税,计耗十分之二。就近售与华商,即少耗折。故由本厂私卖者十之七八,由矿夫窃卖者十之二三。本厂私卖,大率遣送华界,与巨商大贾相交,破案者少。矿夫零星盗窃,未能径送华界。华人于金厂附近开设店铺,阳售杂货,阴购金砂,积有成数,乃运华境。中途被劫被获者十之三四,得脱者十之六七。金砂既至恰克图,就地倾镕,以入张家口,运京者十之三四,运津者十之六七,复有流转入外洋者。又闻东三省、内外蒙古地方,产金最盛。两国边界,山脉连属,河流贯通,即如土谢图汗部与俄国接壤,东西数百里到处产金,恰克图迤东之切贵河分流诸水,金砂尤多。俄人在切贵河挖金,往往侵入华疆,或凿山,或淘河,昼还夜往,习以为常。

三十日记

俄地向不产金。有明中叶,吞并乌拉岭诸部,寻获金矿,建议开采。万历九年,为俄人设厂取金之始。三百年来,拓地日广,据有东西悉卑尔全境。阿尔泰山,译义为金山,东干北干,纵横数千里,山重水复,处处有金,故俄呼悉卑尔为金穴。于是招矿师,设矿学,置矿官,颁矿律,凡产金之区,由官丈量,听民开厂自行熬炼金砂,送交官炉镕化,再运俄都钱局提净,笵为金砖,以十分之九铸钱币,以十分之一作器皿。业主愿得金砖金钱者,如数领取,否则请领金票,听民交易。税收什一,转运倾镕之费亦什一,皆于业主取偿。开矿之地分为八部:一曰撇尔穆部,乌拉岭东西金厂隶焉;一曰鄂兰布尔部,乌拉岭东南附近里海金厂隶焉;一曰西悉卑尔部,叶尼赛河以西鄂兰布尔以东金厂隶焉;一曰东悉卑尔部,叶尼赛河上下游东西境金厂隶焉;一曰拜喀勒斯克部,黑龙江以西喀勒湖以南金厂隶焉;一曰牙库特斯克部,外兴安岭东北金厂隶焉;一曰黑龙江部,尼布楚以东及黑龙江上下游金厂隶焉;一曰东海部,黑龙江东南沿海金厂隶焉。通计八部金矿,共设厂一千一百四十六所,常用矿夫七八万人,俄都钱局岁得净金九十七万九千二百馀两,约值银二千馀万两。此系据官册而言,岁产之金实不止此,官商朋比偷漏私销,恐皆不免。现在采河金者十之七八,采山金者十之二三;河金多而施工易,故厂本较轻。

四月庚子朔记

欧美两洲各国勃焉兴起之机,在学问日新,工商日旺,而其绝大关键,皆在近百年中;至其所以横绝地球而莫与抗者,不过恃火轮舟车及电线诸务,实皆创行于六七十年之内,其他概可知矣。今之议者,或惊骇他人之强盛,而推之过当;或以堂堂中国何至效法西人,意在摈绝,而贬之过严。余以为皆所见之不广也。

夫西人之商政、兵法、造船、制器及农、渔、牧、矿诸务,实无不精;而皆导其源于汽学、光学、电学、化学,以得御水御火御电之法。斯殆造化之灵机,无久而不泄之理,特假西人之专门名家以阐之,乃天地间公共之道,非西人所得而私也。中国缀学之士,聪明才力岂逊西人?特无如少年精力多縻于时文试帖小楷之中,非若西洋亿兆人之奋其智慧,各以攻其专家之学,遂能直造精微。斯固无庸自讳,亦何必自画也?

上古之世,制作萃于中华。自神圣迭兴,造耒耜,造舟车,造弧矢,造网罟,造衣裳,造书契。当鸿荒草昧,而忽有此文明,岂不较今日西人之所制作尤为神奇,特人皆习惯而不察耳。即如《尧典》之定四时,《周髀》之传算术,西人星算之学,未始不权舆于此。其他有益国事民事者,安知其非取法于中华也?昔者宇宙尚无制作,中国圣人仰观俯察,而西人渐效之;今者西人因中国圣人之制作,而踵事增华,中国又何尝不可因之?若怵他人我先,而不欲自形其短,是讳疾忌医也。若谓学步不易,而虑终不能胜人,是因噎废食也。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凝于水而寒于水,巫臣教吴而弱楚,武灵变服以灭胡,盖相师者未必无相胜之机也。吾又安知数千年后,华人不因西人之学,再辟造化之灵机,俾西人色然以惊、睾然而企也?

初二日记

晚十点钟,率同参赞黄公度、马清臣、许静山、张听帆,赴柏金韩模宫观跳舞会。十二点半钟回馆。

查旧卷,前任刘大臣代张芗帅在英伦柏辣德公司,订织布、整花、纺纱、提花各机器,议定价值英金六万七千一百十二磅十一仙令五本士,而轧花机器尚不在内。又在喜克哈葛里甫公司,定购布机需用之汽机、锅炉等件,议定价值英金一万七千二百七十六磅六本士。又织布厂内所应用之铁水溜、玻璃、通气筒、火砖、火泥、西门士、热气管、引电机等件,共需英金三千二百六十五磅,尚未定购。又柏辣德厂所开拉散带子花机器二副,双轴轧花子机二十具,及车床旋竿等零件,共价一千四百十七磅十三仙令十本士。又喜克哈葛里甫厂所开轧花汽机、锅炉等件,共价一千零十四磅,均尚未定购。又英工师傅次厂所开布厂梁柱间架、生熟铁钢料,共价英金九千二百三十九磅十仙令。又在谛塞德公司定购链铁链钢机器,共价英金八万三千四百九十八磅。

初三日记

英君主维多利亚,以西五月二十四日为诞期。今日为西五月二十一日,先三日开寿宴。外部尚书沙侯代为主人,邀各国头二等公使赴其家宴会。晚八点钟余往赴焉,有比利时国王在座。十点钟宴毕,遂至外部赴沙侯所请之茶会。

查旧卷,前年粤省所定铸钱机器,共价英金五万二千五百磅。

初五日记

印度幅员之广,积计一百五十万英方里,居民二百四十馀兆。其归英官管辖者十之三,其馀归土王、土司分治,而统辖于印度总督。其商务,自咸丰八年归英主政后,一切皆听命于官。迄今地方饶富,百胜于前。书院生徒,几二百万。铁路、电线,日接日广。出口最多之货有三大宗:一为米、麦及生牛皮;一为棉花、苎麻、羊毛;一为各国土产,如中国之茶叶,南洋之加非,秘鲁之橡树,吕宋之烟叶,印度皆取其种而分植之。

初六日记

英俄两国形势最关紧要者,黑海至地中海中间海峡而已。此峡自黑海东北至西北直达地中海。峡分三段,两岸皆土耳其属地,其自东北通黑海之处,曰波斯福尔(一译作波士浮罗士),自西南下达地中海之处,曰他大尼里(一译作达得纽耳),中间较宽处曰马尔马拉海(一译作马麻拉海)。按土耳其,跨欧亚两洲为国,其都城建于欧洲之罗美里,曰君士但丁;对岸即亚洲之美诺,曰斯居得利。中隔海峡,黑海之水入焉。峡名波斯福尔,亦曰君士但丁峡,欧洲一岸长三十二启罗迈当,亚洲一岸长三十八启罗迈当,宽自六百迈当至三千二百迈当。惟欧亚两岸炮台之间,宽祇五百五十迈当,深二十七迈当至五十二迈当,水流速率每小时约有五千迈当,皆自东北而至西南。黑海之水,过此潴为马尔马拉海,因其中有马尔马拉岛得名。过此海,则为他大尼里海峡,长六十七启罗迈当,宽一千二百迈当至七千五百迈当,深五六十迈当。礁多流驶,船不易过,祇可鱼贯而进,不能方舟并行。两岸亦有炮台,可以对击,是为黑海及君士但丁锁钥。由是入于额力西卑耳海(译言希腊群岛海),以注于地中海焉。泰西人称君士但丁峡为金角,以其都城为天下形胜第一也。地为士耳其之地,海为土耳其之海,似与英俄两国无涉;然土既衰弱,不能自守,故两国得倚以为重轻焉。土存,则英恃为拒俄之屏障;土亡,则俄因以撤英之藩篱。两雄不相让,两策不并行也。城在赤道北四十一度十六分,北京西八十七度二十九分,巴黎东二十六度三十八分。

初七日记

自中国航海至欧洲,凡海口紧要之地,若香港、新嘉坡、锡兰、亚丁等处,无不为英人所扼据。盖英人以通商为性命,而又善审地势,有水师以为之先导;数十年间,濒海要害之区,几无不入其囊括者。欧洲各国以地中海为门户,英之所以能独占地中海之形势,纵横出入而莫与抗者,则以其踞守毛尔塌岛(一作麻尔太)及日巴拉尔大峡(一作直布罗陀)也。毛尔塌岛东距新开河口,西距大西洋海口,轮船约各三日程。此岛居地中海之中而稍近南岸,四面环海,周回约可百里,地势绝佳。嘉庆年间,与法王拿破仑战,胜而得之。得此岛则地中海之全势在其掌握,东道不至阻绝矣。日巴拉尔大峡长八十里,阔五十里。有一海港,宽约五六十里,狭处仅十馀里,从此而入,则为地中海,出则为大西洋。海两岸皆有高山,俨然石柱对面双峙。其地三面居海中,惟其迤北与西班牙国地相连。康熙年间,得之于西班牙屡败之馀,厥后议和,尽归侵地而此峡不返。山势弯环回抱,宛如天生城堞,水师停泊,可避风浪。英人三面筑炮台多座,高峻巩固,山麓凿成街道,置兵数千守之。西班牙尝与法兰西会师来攻,大败而去,英人遂扼地中海及大西洋之咽喉矣。以上二地,英人累世营缮,不遗馀力。十馀年前,增建铁甲炮台。又得土耳其之徐卜洛斯(一译作昔丕罗斯)岛,遴派大员筑台置戍。此岛在毛尔塌之东南,距红海口不远,三地之中,惟斯为大,有三千五百八十四英方里,居民十八万六千有奇。然后知五大洲内,冲衢要津,名埠雄关,凡可以屯水师、保商路者,皆英人所注意经营者也。

初八日记

西洋各国,陆军以德国为最胜,水师以英国为最精,固已然。不必英与德也,余观各国营伍,无不步伐整齐,操练精熟,多有一定步骤,非可尺寸逾越。其所以骤胜中国之故,厥有两端。一则中国三代以前,文武原未尝分途,汉唐犹存此意;宋明以来,右文轻武,自是文人不屑习武,而习武者皆系粗材。积弱不振,外侮迭侵,职此之由。泰西各国,选将练兵,皆出学校。武备一院,选聪颖子弟读书十数年,再令入伍习练。虽王子之贵,皆视为急务。历练既深,又多学问,故无不精娴韬略。夫西人选择精,读书久,阅历深,而始能当一兵,其所以制胜者在此。一隶营籍,则平日见重于闾里,如中国诸生之列胶庠。即年满告退,亦有半饷以赡其老。所以能使乐于从事,不惮致其毕生之力,而将才亦因以辈出也。

一则兵事不尚空谈,贵乎实练。中国兵法之有专家,始于战国之时。厥后汉之韩信、唐之李靖,皆有兵法传于世。盖此中窾要,非可卤莽,宜有心得也。宋明以后,渐失其传,非乌合之众侥幸于一胜,即疲弱之卒糜饷于平时耳。岳武穆不尽依古兵法,斯其天资卓绝,非可强几。后惟戚南塘氏束伍练兵,著为专书。曾文正公颇用其法,核定营制,而楚军、淮军相继并起,懋著功绩,然亦因与粤捻诸寇相持稍久,故能练之益精也。欧洲各邦,以战立国一二千年矣。上下一心,竞智争雄,目见耳闻,濡染已久,又复互相师法,舍短集长。凡阵法之变化,号令之疾徐,船械之良楛,枪炮之利钝,无不罄其秘要,确有程度;非若中国之承平稍久,或并古所习之兵法而失其传也。以上二者,彼之所以获此成效,本非易易。中国虽不必尽改旧章,专行西法;但能明其意而变通之,酌其宜而整顿之,未始非事半功倍之术也。

初十日记

西国博雅之士,论及创制,每推中国。如新报之仿邸钞,化学之本炼丹,信局则采孛罗之记,印书则为冯道之遗,煤灯之本于四川火井,考试之本于岁科取士。至于南针、火药、算学、天文之开于中国,更无论矣。惟西国日求其精,中国日失其传耳。

十一日记

嘉庆十九年,俄普奥三国裂分波兰之地,留克喇各末一城为局外之国,约以邻国不得攻之。道光二十一年,此城为波兰民之逋逃薮。奥乘法国之乱,攻取此城,波兰遂亡。俄、普幸波兰之不复生乱也,均各无辞。

普自败法称帝,日耳曼各邦皆统属焉。一切水陆军政、赋税章程、各邦商务,以及铁路电报有关军务者,均归普皇统制。列邦互相争竞,并由普皇剖断。按日耳曼向分南北二会,南会推奥、北会推普为盟主。自同治五年普胜奥后,普为南北盟主,奥不与会。

十三日记

余购土耳其国地图,见其欧洲旧疆已去三分之二。因查光绪四年俄土两国会同各国所订柏林之约,俄立土耳其之附庸三国,罗马尼亚、塞尔斐亚与门的内哥,皆为自主之国。惟门的内哥壤地褊小,故虽称自主,而至今不能遣使于各国。又立布加利亚为半主之国,其地尤大,境内之事,俄皆得与闻。按俄土未战之先,土国所属欧洲之地,原有九千四百六十七德方里;自割地以畀各国,则所存之地仅有二千八百二十七德方里,且往往与土京隔绝,不相毗连。罗马尼亚旧地二千二百德方里,新得多布鲁卡一省,加二百四十德方里,划去贝沙拉比亚一百五十四方里,不过多得八十六方里。塞尔斐亚旧地七百八十三方里,新得一百五十四德方里,居民二十一万六千。门的内哥旧地七十八德方里,新得九十八德方里,居民四万五千。多布鲁卡之地,系土国割与俄者,在多恼河之南,居民十九万四千,而俄人转畀罗马尼亚,以易其贝沙拉比亚之故地。咸丰六年,英法助土攻俄之役,在巴黎立约,以俄属贝沙拉比亚南界滨于多恼河之地,割归罗马尼亚,盖防俄人有事于多恼河上也。俄人欲废巴黎之约,而此地未复,根蒂犹存,故以新得之地易之。又立布加利亚为俄附庸。其地二千五百六十二德方里,居民三百八十二万。自此以后,土国之地在欧洲者,仅有二千八百二十七德方里耳,而且分裂悬隔,声气不联。按每德国一方里,约中国一百八十方里,因德国每一里等于中国十三里有奇也。土国馀地仅存三处,一为鲁米利亚省,一为萨罗尼启郡,一为阿耳巴尼亚并巴斯尼亚南北两处。

十四日记

柏林之约,非特使土耳其割地以封四国也,又割波森利牙及赫次戈伟纳两省,归之奥国。因土疆三面环海,惟北面与奥毗连。所有两省及布加利亚诸国之地,均在土境;深恐俄人要求无厌,侵逼不已,土人无以御之。故各公使会议,归奥屯兵镇守,而各国亦归奥保护。又割徐卜罗斯岛(徐卜罗斯一译作赛薄师)归之英国。此岛在地中海极东,长五百里,广百六十里,居民二十馀万,距新开河不远。俄人如有事于苏彝士,水陆必经此岛,故让英屯兵守之。又割土属特萨耳及矮皮鲁斯两地、圭利脱一岛,归之希腊,并立为自主之国。又割巴统(一译作罢通)及阿达亨、卡尔斯共三地,归之俄国。惟德法两国,与土非接壤,并无所割。义国亦欲割土属地以广幅员,罗马教王力为排解,乃止。追溯前事,始知衰弱之国,一启兵端,非特彼之仇敌不得利益不止也,即名为相助之国亦不得利益不止。识者于是叹公法之不足恃也。

十五日记

恭读邸钞,闰二月二十五日奉上谕:

户部右侍郎曾纪泽,才猷练达,任事勤能,由荫生部属承袭一等侯,同治年间,特旨以四品京堂用。朕御极后,迭加迁擢,洊陟卿贰。简任出使大臣,联络邦交,熟悉一切情形,办理悉臻妥洽。嗣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并帮办海军事务,均能尽心职守。日前偶感微疴,赏假调理,方谓即可就痊,长资倚畀,忽闻溘逝,轸恤殊深。加恩赏给太子少保衔,照侍郎例赐恤。任内一切处分,悉予开复。应得恤典,该衙门察例具奏。伊子荫生曾广銮著俟服阕后由该部带领引见、兵部主事曾广铨著以员外郎补用,以示笃念荩臣至意。钦此。

窃思曾侯奉使八年,其丰功伟略,在驻英俄二国时为多。年未中寿,遽尔沦谢。眷怀时局,为之怆然。然饰终之典如此其隆,益见其平日之忠勋,有以上孚宸眷矣。

十七日记

凡乘舟车自西而东,不啻迎日而行,亦即背日而行。由上海东行,经日本,越太平洋,抵美国之三藩谢司戈城(即旧金山),计程二万二千一百馀里。舟人测日,度准时刻,每日日递早十七分有奇。上海午正,三藩城已交戌正。再出三藩城东行一万七百十五里,抵美国之费地里费城,则三藩城午正,为费城申正,较上海约差六时矣。再由费城涉大西洋,又一万一千七百馀里,为英之伦敦,则费城辰初,英已午正。再由伦敦东行,出地中海,过新开河,历红海,渡印度洋,抵香港而回上海,计程三万六千七百馀里,则英始卯初,上海已午正,较费城亦约差六时,水陆共八万二千三百馀里。故凡环行地球一周,较之常住一处者,必增多一日。非真多也,其按日时刻较短,积之而赢一日也。若自东而西,环行地球一周,不啻逐日而行,较之常住一处者,必减少一日。非真少也,其按日时刻较长,匀之而缩一日也。

十八日记

道光年间,南亚美利加诸国叛西班牙而自立,求援于美,美人辞之。及西班牙无力远制,美乃与之立约,待以与国。近百年来,欧美各国干与他国政事者,约有三端:或为保护商利,如英之助土攻俄,美之阻西班牙是也;或为保护同教,如俄因布加利亚之教民受害,而兴师攻土是也;或因关系大局,如西班牙立君未定,而有普法之战是也。英、俄主利而普、法主名。

二十日记

中国近议就唐山已成之路,逶迤达山海关,入没沟营,计程不过五六百里。李傅相于恭办陵差入都时,与海军总理衙门王大臣商定,具折奏陈,已蒙俞允。

二十二日记

巳初二刻,率参赞陈季同、学生王丰镐、武弁王铎及庖人一名,乘马车至车林克洛司车栈。巳正,火车开轮。午正,抵多甫海口,计程七十八英里(未到多甫之前,先过福克司登,停车五分时候。此处亦英法往来之海口也。自此傍海而行,即抵多甫)。易比国轮船,行四点钟时候,计程约六十四洋里。申正,抵比国之澳斯唐脱海口。又乘火轮车约行八十五洋里,酉正二刻,抵北车栈。复换马车,酉正三刻,抵客店。楼房三层,颇轩敞精致,地在王宫之后(街名拜来司台乌矮)。比国都城名伯鲁色尔,在赤道北五十度五十二分,伦敦东四度零二十分,北京西一百十二度九分。街道亦闳整精洁,在欧洲有“小巴黎”之称。虽限于国势,不能如法都之壮丽,然烟户繁密,颇与法之马赛相若,盖亦一都会也。(此城《志略》作不鲁舍拉斯,今译音为伯鲁巴尔。)

二十三日记

俄国上海领事尔来停来谒。据云驻沪二十馀年矣,颇谙华语,此次告假回国过此,特来一见,寒暄数语而别。午后,往观油画院。有奇骨两具,名“壹块农”。长约二丈馀,头足如兽,尾如鱼,其头昂起似长颈鹿,系从煤矿中挖出,骨上黑色如煤,盖数千年或万年前物也。遂游城外大树林,曰蒲槐待赖,岗坡周约一二十里,蓊然蔚然,较之英法之树林,另具一种风景。盖英法之林整而疏,比国之林繁而密也。及既入城,有直街一条,亦长十馀里,两旁巨树分行排列,其整齐又与英法相似矣。

二十四日记

率参赞往拜外部尚书喜梅、侍郎兼总办郎贝尔芒(一译作郎白蒙)、总文案司达腊登榜多。三人者,皆其姓也。中国风俗,皆以姓名并行。六朝唐人,多有以姓字行者。而满洲、蒙古、汉军但以名行。西洋之人,则以姓氏行。余前所载外洋往来之人,大抵皆其氏也。喜梅,本一小邦之名,今已并于比利时,其子孙遂以国为氏;然犹存侯爵,举入议院,仕为尚书,盖以族望贵也。惟性健忘,于外部事不甚经意,一切交涉事务,皆郎贝尔芒主之,喜梅画诺照行而已。郎贝尔芒貌颇不扬,而学问素优,于天下各国之大局均能精心研究,出言近理,一切公会皆推举之,总理比国外部近三十年,俱臻妥协。自云:二十五六年前,国王方为太子,伊随之游历中国。行至上海,闻前王得疾而返。然于中国风俗教化,心钦慕之不忘。又言:比国工艺及制造军械船炮,不后于英、德诸国。若中国垂顾,各该厂必能格外尽心,而其价较各国不过八九折耳,实于两国均有裨益。颇劝中国设领事于比国,专司采办;即未设领事,或设招商局于比国,以轮船往来运货;而比国商会,亦设公司于上海,承办军械,并能与奥、意诸国,贴招商局岁费云。

往观刑部衙门。其规模之闳壮,称欧洲刑部第一,用费五千万佛郎,去岁甫经落成。其监工绘图构思凡十六年,未及蒇工而卒,今雕石像于门首。又观上下议院,雄巨不如英法,而修整不让焉。又观一古炮台,内有古时军械及上古墓碑石棺之属。又观七百年前所造之教堂,稍参希腊旧式,规制亦壮,然已与新式不同。又观一千二百年前之古堡,朴陋无甚足观,不过以其古而存之耳。

二十五日记

观万恩尼织纱厂。女工二千馀人,皆散在民家,居厂者数十人而已。所织折扇、衣料、手巾、披巾之属,均极细致;然价甚昂贵,中国所弗尚也。而欧洲妇女皆珍重之,行销欧洲各国,为比国土产之一大宗。

又游腊根花园,国王之行宫也。鸟语花香,树林深蔚,地颇幽旷。登一石塔,高十丈馀,供前王赖乌布耳第一石像于其中。比利时为自主之国。自此王始,迄今甫五十馀年。今王赖乌布耳第二,即其子也(年五十五岁)。

又观一天主堂,规制亦巨。前王之柩,葬在堂内。堂右有一大墓,凡富贵人皆葬于此。上有石碑,围以铁栏,植以花卉,而棺柩尚与其隆起之坟相去稍远,盖在其下一层之窟室中云。晚,游蜡人馆。观阿刺伯回人跳舞而回。

比国共有三百七十三立方洋里,长一百六十洋里,广一百十五洋里。东面多高冈。外江曰茂斯江,长五百五十洋里,内河曰赛恩河,绕城以通外江。人民共有六百万,都城中有四十八万(《乘槎笔记》云三十二万,盖二十馀年前之数也)。土产:织纱、铜器、枪炮、玻璃、洋布、糖之类。电线、铁路,四通八达,纵横交互,殆如蛛网。

二十六日记

先是,比国外部来函,约于今日未初二刻呈递国书。届时,有朝官以双马车二乘来迓。余率陈敬如、王省山同往。至宫门,与其朝官数人皆握手为礼;其宰相代外部来陪,亦与握手。少顷,朝官引入内殿,国王东向肃立,余入门鞠躬,国王亦免冠鞠躬,与余握手。余宣读颂辞,呈递国书。国王躬亲祗受,口述答辞,慰劳殷挚,立谈移时,复与敬如、省三各寒暄数语。礼成而退,朝官复以马车送余返店,遂辞去。

国书云:

大清国大皇帝,问大比国大君主好。贵国与中国换约以来,夙称和睦。兹特简二品顶戴、候补三品京堂薛福成为钦差出使大臣,前往贵国都城通问,并令亲赍国书,以表真心和好之据。朕稔知该大臣老成练达,公正和平,办理交涉事件,必能悉臻妥协。朕恭膺天命,寅绍丕基,中外一家,罔有歧视。嗣后愿与贵国益敦友谊,长享升平,朕有厚望焉。

颂辞云:

大清国钦差大臣薛福成,钦承简命,出使贵国,恭惟大比国大君主前曾游历中华,与我中朝最称亲睦,勋猷学识,超越寻常,内政外交,蒸蒸日上。使臣亲奉国书,上呈尊览,以为永敦和好之据。惟冀大君主体中国大皇帝之意,益笃邦交,互求裨益,使臣不胜欣忭之至。

答辞云:

蒙贵大臣来递大清国大皇帝国书,不胜钦感。本君主前经游历中华,见其风俗政治,知为教化最先之国;而人民繁盛,物产殷富,实甲于地球。今虽事隔二十馀年,本君主追念前游,未尝不神往也。敝国以局外立邦,丁口稠密,藉可勤求制造。如中国有采办军械事件,深愿效劳,敝国亦可渐习中国之教化,以补其不及。烦贵大臣转奏大皇帝,表我此心,实于两国互有裨益。

二十七日记

观铸铜机器厂、皮酒厂。

亚细亚洲极北近冰海之地,有所谓使犬、使鹿之邦者,而比利时之人,常驱三犬拉一车,或驾一犬于小车之下,使之挽车,而一人在后推之,其亦使犬之意欤。

色棱厂前总办萨端来谒,年七十馀,近已告退。该厂规模本不甚大,萨端为之整顿扩充,遂成巨厂,专办链铁开矿铁路之属。

比利时驻中国京都之使馆参赞米师丽来谒,甚谙华语,自称尝两署公使,今告假回国,秋间尚须前往中国。去年余在京都,尝与晤叙两次。

二十八日记

往见国王之弟。年五十馀,耳已聋矣,而意气和霭。详问中国冠服之制,展玩久之,握手而别。

往观花会。又往观马会。马皆肥硕膘健,有重至一千五百斤者,较常马高大倍之,皆牡马也。惟比国有此巨马,善牧者以重费养之,每岁售与各国为种,价高者可鬻至一万数千佛郎。各埠购得一二马以归,俾与牝马交,所生之子亦皆肥硕,而膘色已稍弗如;三传之后,则复同常马矣。故各国必来购种,大抵用之耕田者为多。

国王设宴会,先一日发帖邀余与陈敬如、王省三于六点钟赴宴。届时乘马车至宫门,入宫。须臾王出,免冠握手为礼。王及王弟、宰相、尚书、朝官暨外部各官,会者二十一人,合宾主共得二十四人。设一长案,以次列坐,洋餐味皆适口。王酬应周到,礼意殷拳。且谓余曰:“前月在英国同席,见贵大臣不甚下箸,恐中西口味不同。若意所不欲吃者,不必勉强,乃于养生之道为相宜。”宴毕,王与其弟携手同行,导宾入别室,饮加非、皮酒之属,皆立而饮之,宾主任意。所欲与谈者,或二人或三人,皆立谈良久。郎贝尔芒与余谈天下大局,谓旧金山、新金山土人,日强一日,数十年后,必各自立一国,不复服属于美英,美英之势当稍衰。而中国又多两强国之交涉,应付当稍费手。又曰:“方今地球各国名相,以毕士马克为第一。而中国之李中堂,亦当在二三之间,闻其所注意经营,亦伟人也。曾侯办理外务,亦颇有名,惟在此不久而归,归亦未闻别有建树,今已逝矣,真为可惜。中国教化最好,民物最殷,但能参用西法,便可立致富强。方今外交之道,既不能免。非谓谋国当自忘其本,即如日本之自改服式,我西人亦非笑之。中西政俗,要在集所长而去所短耳,愿贵大臣留意焉。”将别,国王复与余握手而祝曰:“愿贵大臣在欧洲身体安和爽健,愿贵大臣谙究我欧洲政俗,愿贵大臣声望勋业隆然日起。”余肃谢而退。

二十九日记

未初一刻,余率参赞、学生等,由比都启行,先乘马车至北栈,换坐火轮车。过明司,停三分钟,街市繁盛,比国之大埠也。过分呢,为比法交界之地,停二十分钟,亦极热闹,有法国海关在焉。车上人纷纷持行李往验,惟各国公使祇遣人送凭照一看,概不查问,循旧例也。过双谛大树林,树木茂盛,一望无际。酉正二刻,抵巴黎之火车站。换乘马车,戌初一刻抵使馆。是日共行三百十一洋里。

五月已巳朔记

查得小吕宋入口货物,由华人自香港运往销售。以米为大宗,每年价洋银二百馀万员至三百万员不等,因土人性懒、不肯耕种之故。面粉每年五六十万员。其馀中国物产,如䌷疋、油蜡、食物、纸张之类,祇销三十万员以内。洋布人口最多,则由欧美各商运到,而华商为之运销全岛各内埠,每年价自五百五十馀万员至七百馀万员不等。至出口货物,以白糖、烟叶两项为大宗,每年价自四百馀万员至五百馀万员不等。其次加非,出口每年销至二百馀万员。又白麻绳索,每年销价数十万员或百万员不等。以上货物运售欧美各洲,洋人居十之六七,华人居十之二三;而白糖、加非,则皆运销内地者也。为洋商经纪者,华人居多。此小吕宋近年出入口货物之大较也。至海关出入口税饷,每年共得二百十馀万员。此外,华人店税,每年纳银六十馀万员;华人丁税,每年三十馀万员。小吕宋省城,即马尼喇,大埠也。

初二日记

巳正,由法馆乘马车至火车栈,换坐轮车。午初三刻,抵阿明,停二十分钟。未正,抵布伦海口,亦有法国海关,街市繁盛。上轮船,未正一刻启碇,渡海面二十八洋里。申正一刻,抵英国福克司登海口,又有英国海关。乘火车,开轮,酉正一刻抵采令克路司(即车林克洛司)车栈。换马车,酉正二刻至使馆。计由法馆至布伦海口,皆法界,陆程二百五十四洋里。由福克司登至英馆,皆英界,陆程七十一洋里。

初四日记

恭读邸钞:

三月二十四日上谕:李鸿章奏“已故大员勤劳卓著,请将事迹宣付史馆立传”一折。原任户部右侍郎曾纪泽,奉使各国,克勤厥职。嗣在总理衙门行走,办理中外交涉事宜,悉遵妥协。帮办海军事务,一切规制赞画颇多。著将生平事迹宣付史馆立传,并加恩予谥,用示笃念荩臣、有加无已至意。钦此。厥后,谥为惠敏。饰终之典,至优极渥矣。英国官绅与余谈及,皆谓曾侯得此无愧,若代为欣慰焉。

初五日记

湖北织布厂,初拟梁柱闲架全用铁料。据英国工师傅次厂开价,内生铁大小各柱及水溜重六百零四吨,计英金四千零三十五磅;熟铁大小各枋梁重二百十四吨,计三千零五十磅;钢制大小各梁重二百十二吨十四亨德威,计一千八百零七磅十九先令;铁钉、铁螺丝重二十吨,计三百四十七磅:合共需价九千二百三十九磅十九先令。嗣改为弹花房、纺纱房、织布房必须用铁者始用铁料,计铁柱、钢梁、水溜价合六千七百五十磅(此价包括弹花房避火之装法在内)。又洋匠德金生,自武昌径电博次厂,托定建造织布厂所需物料七种,合价三千二百六十五磅(内水溜等件七百九十二磅,玻璃一千二百四十六磅,通气筒一百四十四磅,火砖火泥三百四十磅,西门土三百七十五磅,热气管三百五十磅,引电机十八磅)。以上两大宗,合共需英金一万零零十五磅。又经余与博次厂议减五百磅,计需九千五百十五磅,已订定于数月内工竣运鄂。

链铁厂做钢路之机炉,现定可做每码重六十磅及七十磅之两种拉轴。

初七日记

西人皆知舆地之学。每村塾中,童子七八岁者,先读舆地诸书,四壁悬地球诸图,塾师随时指示。迨十三四岁后,则又择舆地书之精者读之。盖凡为官为士为兵为工为商,皆当周知舆地,惟其童而习之,所以无人不洞悉形势,谙练世务。西士每言地之衰旺,须察其气之冷暖。即如丹国所属之吉莲兰者,在美洲北境,一绝大之岛也。其地实在寒带。从前海中有热水一股,自南洋来,环岛北趋,所以岛中民物繁茂。而其地大于丹马本国不止十倍,丹人恃之,稍称富强。近数百年来,海水趋向忽改,地气顿寒,民物衰耗,寖成荒岛。而二十年前,丹又为德人所败,割其本国之大半,并其都城割去,遂为欧洲最弱小之国矣。至英伦三岛,本在温带之北,已近寒带,亦因赤道下之海水一股,由南亚美利加洲之墨西哥海面北趋,环绕三岛,所以入冬不甚寒冷;地近寒带,又四面皆海,常有海风吹送,所以入夏不甚炎热。迩来伦敦民物之殷阜,实已甲于地球,则海水趋向为之也。大抵地球精华所萃,以居温带之中者为最善,如中国及美国是也。其次,则地势虽偏,而得海水温煦之气。但海水有时或改所向,而轨道积久亦当变易。余因问西士,英伦三岛地气何时当冷,据云约在四五千年之后;又问中国地气何时当冷,据云约在二三万年之后。

初九日记

湖北择定织布厂地,在大江之南,武昌府城之北。城外本有护城河,又有河一道引江水以入护城河,厂地适跨是河之上。向来江水夏涨冬落,其高下相去以三丈六尺为度;惟二十年前,夏逢大水,竟有较水落时高至五丈六尺重。今厂地拟较二十年前大水所到之处再填高一尺。

初十日记

拜发驰赴比国呈递国书日期一折,拟请照例优恤候补翻译千总王凤喈一片。

十一日记

余抵伦敦已两阅月,至此酬应稍简,因翻阅英馆积年文卷,仍随手摘要录之。查旧卷,英君主于丁亥年值在位五十年之期,举行庆典,总理衙门奏请致贺。奉朱批,依议,并颁国书一道,礼物各件计开:玉如意一柄,紫檀木垆瓶盒一分(内玉香炉一件,玉香盒一件,玉瓶一件),玉山一座(有座),官窑瓷罐一对(有座),官窑青花白地瓷果盘一件(有座),白缎绣花挂屏二悬,白缎绣花围屏十四幅,香茗二桶。

又查旧卷,英外部于丁亥年咨送兵部尚书节略,询取中国国乐乐谱,以备兵丁谱奏之用。前任刘大臣照覆云:“查中国乐章,译为欧洲宫商,可合泰西乐器之用者,仅有一阕,名曰《普天乐》。相应将乐谱一册,备文照送查收。”按《普天乐》者,曾侯所制也。

十二日记

查旧卷,乙酉三月,曾侯咨总理衙门云:英国占据朝鲜济州东北之安岛一事,当即遵电往外部诘问。旋接该外部伯爵尚书葛兰斐尔密咨,声明占据韩墨尔登海口,缘见别国有占踞此岛之意,不得不急于下手。英廷甚不欲有损中国声望,愿与中国相商立约,以保中国之权利等语。查韩墨尔登海口,以中国字之地图对其部位,似是安岛。今与外部谈论,即以韩墨尔登立言。又咨云:该岛既为英俄两国争据,在我不能禁止该二国均不占据。俄人若据该岛,则与混同江口及海参崴等处,呼吸相通,其不便于中国,较之英人据之为尤甚。外部既称不欲损中国声望,如能议订一约,保全中国上邦之权,尚不至大伤中国体面。按所云安岛者,实巨文岛也。

丙戌三月,又咨云:前遣马格里告外部云,驻北京俄使,屡问总理衙门,英廷占踞巨文岛之意。并云:倘英军永远占据,则俄亦欲于高丽占据一地。侍郎克蕾答云:李中堂及总理衙门,曾与英署使欧格讷言及退出巨文岛之事。中朝能否担保必无欧洲别国占踞该处?倘中朝不肯担保,英廷亦不欲久占此口,愿劝中朝请俄国及各国会商,公订一约,担保不取高丽之地。英廷甚愿入会,签名约内,并愿立即退出巨文岛。

十三日记

查旧卷,丁亥八月,李傅相咨朝鲜国王文开:“朝鲜系中国属邦,向来两国官员往来文牍,皆有体制。今贵国派员赴东西洋各国通好,查泰西及日本各国,中国均已派有大臣驻扎。彼此往来文牍,自应循照旧章;与朝鲜立约时,照会本旨勿相违背。所有朝鲜派驻各国之员,无论何项职衔,遇有公事与中国驻各国之大臣交涉,应用呈文,往来用衔帖。中国大臣与朝鲜驻各国之员,遇有公事,均用朱笔照会,以符体制”。旋于十一月奏明,遵旨与朝鲜国王筹商派使各国未尽事宜,酌拟三端:一、韩使初至各国,应请由中国大臣挈赴外部;一、遇有宴会交际,应随中国大臣之后;一、交涉大事关系紧要者,先密商中国大臣核示,并声明此皆属邦分内之体制,与各国无干,各国不得过问。

十四日记

英国印度总督所驻之都会,名嘎尔格达,一译作加刺吉打,又作甲谷他,即孟加拉之省城也。

查旧卷,乙酉之冬,曾侯与英外部商议缅甸事宜。其商务界务二层,则答以须先定界务,乃能论及商务。侍郎克蕾谈及,潞江以东之地,自云南南界之外起,南抵暹罗北界,西滨潞江──即萨尔温江,东抵湄江左右;其中,北有南掌国,南有掸人各种,咸归中国,或留为属国,或收为属地,悉听中朝之便。曾侯咨总理衙门云:南掌本系入贡中朝之国,倘英人果将潞江以东让我,似宜受之,将掸人南掌均留为属国,责其按期朝贡,并将上邦之权明告天下,方可杜后患而固边圉。刻下本爵大臣所争论者,系索八募之地。八募,似即云南张抚部院所称新街也。该处在云南边界之西,怒江──即厄勒瓦谛江──上游之东,龙川江下游之北,大盈江──即云龙江──下游之南,形势据怒江之上游,屹然可为重镇。若中国得之为通商之埠,则边防较为巩固,收税亦扼要隘。所惜英破缅甸之后,英人之在缅甸、在伦敦者,咸论八募形势之雄,恐英廷为其所摇,未易让我耳。

外部侍郎克蕾后告马格里云:英于掸人地方之办法,仍照初次会议之情形。英廷意见,谓自缅甸归英国之后,英国所管各掸人之地,中国如有权于该地者,中国愿行其权,尽可仍行其权也。又云英廷已饬驻缅之英官,赴太平江、穆雷江中间一带,勘验地方,以便允中国能否在彼设一埠头。按太平江即大盈江,亦即槟榔江下游也。穆雷江在太平江之北,又名麻里江。

十六日记

综考今天下君主之国,凡二十有六,民主之国,凡二十有五。民主国之在南亚墨利加洲者,凡十有六。

晚偕张听帆赴礼成园,观蒲丹尼会花灯。蒲丹尼,译言植物也。又赴翰林院画馆,观油画。遂赴埽司金星墩大博物院之茶会。伦敦信局,通行一本士信资印票,适届五十年,故设茶会以庆贺之也。

十七日记

查旧卷,丙戌之春,英外部尚书伯爵劳偲伯力,照覆曾侯。大略云:沙力思伯里侯前曾论于缅甸立一教王或喇嘛,办理十年遣使馈送仪物之事,经印度总督查探,万不能行。今拟由英廷吩咐驻缅之大员,接办十年遣使之事。英廷将管理缅甸境内潞江以东掸人地方之一切权柄,让与中国。今阅来文,知中朝可允接受此权。至论其在西之边界,英廷虽不能允划界循厄勒瓦谛江之东岸、直至瑞丽江汇流之处及八募统归中国,然已商问印度总督,或可听中朝设一船埠于厄勒瓦谛江上,为中国通海之埠。英廷盼望驻缅甸官员于此节速有回音,并望商议如何可使中缅商务日见兴旺。按瑞丽江即龙川江下游也。

译外部所送印度报单云:潞江以东掸人之地,北纬度自二十度起至二十四度止,东经度自九十七度起至一百零一度止,东以湄江──又名柬埔寨大江──为界,间有数处越过湄江者,北以云南为界,南边初以红嘎邻地为界,后以湄江为界。掸人各国,颇献贡物于暹罗,然缅甸常有上邦之权于其全地。地势高低不平,有大山自北至南,绵亘不断,略依湄、潞两江形势。两江中段之地,亦即为湄南江──又名暹罗江──之发源处。潞江皆系石岸,水流颇急,因由山隘经过故也。两岸居人极少,据云小船可行至北纬二十度四十分,且可入云南。湄江形状大概同潞江,惟江面较宽,水势较大;其在中国境内一段则甚窄,有数处可驾铁桥而过。江洪地方之江面,宽五十四丈,深一丈五尺,底皆礁石,两边石岸,宽一百六十二丈,可行小船,颇危险。

湄江昔日有行船贸易,五十馀年前已停止。因暹罗毁坏云章地方,故贸易不行。

各山皆居有野人。老挝之人,遍地皆有,掸人以此类人为半教化土番之后裔。其人善治农事,种靛青、甘蔗、木棉,又能打铁制造刀枪,身矮貌陋。最大及自主之土番,皆居孟林之北。

十八日记

印度报单掸人节略又云:嘎规人即山中之番人,江洪及江东地方皆有之。老裸人居湄江东者,常入贡于江洪。又野阴番、滕木番、滕奴番及别类番,各处皆有。又滕木、滕奴人,皆缅语,或其祖由缅迁居于此。又汤兵及泰尼等处,近中国边界者,皆种茶之地,其人勤敏和蔼,善染颜色,为木匠、铁匠,短小壮健而白色,衣服与掸人同。以上各种土番,皆寄居各山中及荒野,海面甚高,天气温和,满山皆杉木,其木之茂盛,南抵上忒纳色林省,至与楢方相近处。楢方者,山中专产楢木者也。天气寒冷,冬季田中不能种稻者,皆种烟及落花生。山溪之间多装水磨,用水力运轮机以制糖。有数处田尽垦辟,不见树木。人户富饶,所出牛羊牲口极多。

英属缅甸之拨郎泰特茅及别处所出谷米,足敷食用。惟出产不匀,须资贸易以通有无。茶叶一项,为缅甸贸易之大宗。其贸易大路,一由纳的克及别口,至缅甸都城莽达拉,及上缅甸厄勒瓦谛江上之各大镇;二由泰尼至云南之西南;三由纳克的克古吉,或再迤南各口至汤占,或至拨郎;四越巴党及箕柯岭至汤古;五由卡勒尼至木缅。

缅甸国家有极大权势,足以驾驭潞江以西之各地主。王及大臣,有废立地主之权,缅军大队常驻猛乃以镇辖之。木比江上巴亚贡地方之炮台,亦扎缅军。至潞江以东抵景东,及其附庸各小地,则缅甸权势稍减矣。

掸人各地之君,虽入贡于缅,而其起居排场,则与缅王无异。驻扎掸地之缅官,名曰博模民塔,亦驻猛乃。掸君位系世传,由缅王于君家择贤而立。掸人皆不喜缅甸,人心皆向英国,惟不欲将继嗣一道革除。掸人亦慕中国,惟距中国官宪太远耳。

十九日记

掸人节略又云:掸人共有几国,殊难查考。缅人云有九十九国,此其常用之数,已灭亡之孟艮、孟养两国亦在内。又有轻马、梅明者,系潞江外极北之国,两国联盟合为一国。轻马乃九城之一。此国土地广大,入贡缅甸。该处田地灌溉极美,居民力农最众。博东吉大银矿,从前地图误以为在潞江之西、汤兵相近处者,想必在此境内。梅明地方出银之外,又有铜、铁、锡及石盐、麝香。又丹尼与轻马中间,又有一小国曰明田。国中有一大寺,寺中老僧曾进缅都至兰贡赴大塔进香。又明田之南有一镇曰明郎,再南曰明郎吉。

明郎吉之西北,多系野番,曰老挝。其山有金矿,野番用金与掸人兑换食盐、槟榔子、牛羊及银。野番数百家为一村,各有头目,常相争战。明郎吉备缅甸调遣之兵三千人。又明郎吉之东南,乃湄江两边,系江洪国,缅人呼为江容吉,为头目所居至要之地。有合众联盟之十二小国,皆江洪所辖。四小国在湄江西,八小国在湄江东。湄西于轻马地方,与嘎规之野番分开。湄江之东,江洪国在猛拉镇地方,与中国边界相接矣,仅有小江一道──由中国思茅镇来者──在其间相隔而已。此镇内有云南与掸地及暹罗各处通商要路一道。江洪镇坐落湄江之西,居民仅四百家。有宫殿一所,系中国式样,极华美而坚实。入贡缅甸之物,不过金杯一只,金银所制花各一朵,又有䌷缎及他物,皆小头目及总头目所预备。江洪备缅甸调遣之兵五千人。

景东镇在湄江潞江之中,其地之大,几于两江相接。包括莽宁、江𬳽及他国,从前皆系自主者。江𬳽在湄江上,昔为最要之地。景东有城,城内六七百家。缅人呼为刚人,呼其地为刚人之三十二城。景东有兵三万人,备缅甸调遣者五千人。景东经缅甸王阿郎仆拉于一千七百六十五年克复后,中国军由八募、丹尼两处攻缅甸三次,卒未获胜。三十馀年前,暹罗进围景东,亦为缅军击退,两国由此不和。又景东属部曰江垦,系极东之小国,与缅甸有来往。其镇在柬埔寨江──即湄江──之边。

二十日记

按《后汉书·西南夷传》:“掸国西通大秦”,则掸人一种,由来久矣。掸境之东有南掌国,其弱小不过如土司,而《会典》列之入贡九国之中。详核各种图记,又谓之“老挝”,盖南掌实老挝之转音也。《海国图志》谓之“老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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