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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我下楼来到服务台。

“唉,一切完了,”我说,“你们两个有谁恰好看到带走她的司机是谁?”

“乔·哈姆斯,”这个女孩脱口而出,“你应该会在去广场的途中遇到她。或许你可以问一下叫车处,那是个很好的男孩,还曾经追过我哩!”

“哼,从这儿追到帕索罗布斯。”男孩冷笑着说。

“哦,这我可不知道。你当时好像并没在那儿吧。”

“唉,”他叹了口气,“你一天二十四小时拼死拼活工作,为了买套房子,等你买到手了,你的女人已经和别的男人玩疯了。”

“你的女人不这样,”我说,“她只是和你开玩笑。她每次看你,眼睛里都是爱意。”

我走出去,留下这两个人甜蜜地微笑。像大多数小镇一样,艾斯梅拉达只有一条主街,两边分列着整齐的商业建筑,但只有短短的一段,四周是一栋栋民居。但和其他小镇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夸张的招牌和粗糙的广告牌,没有连锁汉堡店,不见香烟摊,找不到弹子房,更看不见街头巷尾闲逛的小混混。广场大街两边的商店既不老旧,也不算狭小,但是也没有庸俗的装饰、明亮的玻璃和锃亮的不锈钢牌子,更没有明亮耀眼的霓虹灯。

在艾斯梅拉达,并不是每个人都阔绰富裕,幸福无比,也不是每个人都开凯迪拉克、捷豹或里莱,但是显然这地方富人比较多,销售奢侈品的商店如同比弗利山庄的名品店一样整洁大气,只是没那么奢华。还有一点不同,在艾斯梅拉达,即使老店也十分整洁清爽而且精巧别致,而在别的小镇,老店一般都比较寒酸陈旧。

我在大街中段停下车,前面就是叫车处。当然,这个时候它已经关门了。入口在后面,门厅为了和整体设计风格一致,故意牺牲了一块,呈凹字形。两个墨绿色电话亭分列在凹字凸起的两边,就像两个岗亭。街对面停着一辆浅黄色的出租车,就在红线对角上。一个灰头发男人坐在里面读报纸。我走过去,问道:“你是乔·哈姆斯?”

他摇摇头,“他一会儿来,你想租车?”

“不,谢谢。”

我走到一旁,透过旁边小商店橱窗向里望。窗内挂着一件灰棕色方格运动衫,这件衣服让我想起了拉瑞·米切尔。里面还零散地摆放着一双胡桃色粗革皮鞋,一套进口粗花呢套装,两三条领带,与它们相搭配的衬衫稀疏地挂成一排。商店大门上方的一块红杉木上,鲜明地刻着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曾经是个著名的运动员。

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那个出租车司机下了车,穿过街道去接电话。他对着话筒说了几句,挂了电话,然后上车、倒车,扬长而去。他走后,街道上就空无一人了。但不久,有两辆车驶过,然后一位帅气的打扮光鲜的小子带着一位漂亮小妞沿着街道逛过来,不时看着橱窗,聊得火热。一位穿绿色制服的墨西哥人开着一辆来路不明的克莱斯勒——当然也可能是他的车——他下车进了杂货店,出来时拿了一包香烟。然后向旅馆方向驶去。

另外一辆喷着“艾斯梅拉达出租车公司”字样的灰色出租车从拐角处出来,滑入红砖车道。一个戴着深度厚镜片的彪形大汉从车里下来,查看了一下墙上的电话,然后回到车上,从倒车镜后抽出一本杂志。

我慢慢踱到他身边,这正是我要找的人。他没穿外套,袖子卷到胳膊肘上,尽管现在还不到穿比基尼的时候。

“是啊,我是乔·哈姆斯。”他在烟管里塞了一片药,然后用一只朗森打火机点燃。

“朗齐奥·德斯坎萨德旅馆的露西认为你能给我提供一点消息。”我靠着出租车,脸上摆出一个大大的、温暖的笑容,但是我宁愿去踢人行道。

“什么消息?”

“今天晚上你接了一个叫车电话,c座十二号房的。一个栗色头发、身材姣好的高个儿女孩,她叫贝蒂·梅菲尔德,当然她可能没有告诉你。”

“他们大多只告诉我去哪儿。有问题吗?”他朝着挡风玻璃吹了一口烟,看着烟雾在车厢中弥漫开来,“怎么一回事?”

“我的女朋友跑了,我们吵了一架。都是我的错,我想告诉她我错了。”

“她家在哪儿?”

“离这儿很远。”

他用小指轻轻弹了一下叼在嘴里的香烟,弹掉烟灰。

“可能她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可能她就不想让你找到她。你这情况已经算走运了,和镇上这些旅馆玩花样他们可轻饶不了你,我得说这些旅馆可是臭名昭著。”

“我可能没说实话。”我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他看后又递给我。

“很好,”他说,“这样好多了,但是这违背了公司的制度。我开车可不是为了锻炼身体,我不想找麻烦。”

“五块钱,有没有兴趣?这个也违背公司制度?”

“这公司是我家老头子的。如果我闯了祸,他会气得吐血,并不是我不爱钱。”

墙上的电话叮铃铃地响起来。他滑下车,几步跨到电话前,我站在原地,咬紧下唇。他说了几句,回来后麻利地钻入车内,坐在驾驶座上。

“我得开工了,”他说,“对不起,我可不能迟到。我刚从德尔玛尔回来,七点四十七分有趟火车去洛杉矶,在德尔玛尔临时停靠,这儿的人都从那儿乘车。”

他发动汽车,探出身来扔掉烟蒂。

我说:“谢谢。”

“谢什么?”他倒车一溜烟就开走了。

我再次看看表,算了一下时间和距离。从这儿到德尔玛尔十二英里,载客到那儿,把他(她)放下再回来大概得用一个小时左右。他告诉我这些,一定是在暗示我什么,否则大可不必浪费口舌。

我看着他走远,然后穿过街道走进电话亭。我让亭门大开着,投入硬币,拨了个零。

“我要接洛杉矶西区,对方付费,谢谢。”我给了她电话号码,“私人电话,克莱德·乌姆纳先生。我是马洛,从艾斯梅拉达四二六七三公用电话打来,付费电话。”

她很快接通了电话,比我说明的时间还短。对方急促而尖锐的声音响起来。

“马洛?你也该报告了。那么——说吧。”

“我在圣地亚哥,我跟丢了。我打了个盹,她就溜了。”

“这么说我找了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他很不高兴。

“情况没有那么糟,乌姆纳先生。我大概知道她的去向。”

“‘大概’知道可远远不够,我需要我的手下能完全做到我的要求。你说的‘大概’是什么意思?”

“你能给我提供一些信息吗,乌姆纳先生?我先前为了追上她,匆忙中上了火车,你的秘书告诉了我许多关于她性格的介绍,但这些信息并没有什么用。您也想让我愉快地工作对吧,乌姆纳先生?”

“我以为弗米利耶小姐都告诉你了呢,”他咕哝了一声,“我是为华盛顿一家重要的法律事务所做事。现在他们的客户要求保密。你要做的就是跟踪这个女孩,看她到什么地方。但是这个‘地方’显然不是指休息室或汉堡店,而是指旅馆、公寓或她所认识的什么人的房子。就是这样,还要更简单的吗?”

“我要的不是简单,乌姆纳先生。我需要背景资料。这女孩是谁,她来自哪里,为什么要跟踪她?”

“为什么?”他对我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来问我为什么。找到这个女孩,盯住她,然后报告她的下落。想要拿到钱,就最好动作利落些。我等你到明天上午十点,过期我就安排别人。”

“好的,乌姆纳先生。”

“你到底在哪儿,电话多少?”

“我在四处转悠,刚被一个威士忌酒瓶击中了脑袋。”

“哦,那可太惨了,”他讽刺地说,“我想你已经喝光了那瓶酒吧?”

“哦,要是那样的话情况会更糟糕。乌姆纳先生,下一个被击中的会是您的脑袋。我会在十点左右给您办公室打电话。不用担心,人不会跟丢的。还有两个家伙帮忙呢,一个是当地人叫米切尔,另一个是堪萨斯的侦探叫戈布尔,他带着枪。好吧,晚安,乌姆纳先生。”

“别挂,”他咆哮道,“等一下!什么意思——其他两个帮忙的家伙?”

“什么意思?你问我?应该我问你才对。看来你也被蒙在鼓里。”

“等一下!别挂!”那边一阵沉默,接着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响起,“明天一早我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华盛顿,马洛。原谅我刚才对你大吼大叫。看来我确实需要多了解一些情况。”

“是的。”

“如果你有什么进展,打电话到这儿找我。随时打,任何时间都可以。”

“好的。”

“那么晚安。”他挂了电话。

我把听筒挂回去,深吸一口气。头依然很痛,但是不再眩晕。我呼吸着掺杂海雾的凉爽夜风,走出电话亭,向街对面望去。我刚来时就待在出租车里的那个老家伙又回来了。我踱过去问他如何去玻璃房。米切尔曾答应带贝蒂·梅菲尔德去那儿吃饭——不管她愿不愿意。知道方向后,我谢过他,重新穿过空荡荡的街道,钻进事先租好的车里,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梅菲尔德小姐可能赶上了七点四十七分去往洛杉矶的火车,也可能在中途某站下了车。当然更有可能她还没有上车。出租车司机送客人去车站是不会等看到客人登上火车才离开的。拉瑞·米切尔不会那么轻易被甩掉。

如果他有把握让她来到艾斯梅拉达,就有把握留住她。他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要干什么。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如果他稍有头脑,相信我有点本事,就会想到我会通过她乘坐的那辆出租车追查出她的行踪。

首先我猜他会开车去德尔玛尔,把他的大别克停在不显眼的地方,然后等她的出租车过来。等这辆车掉头回去,再把她载回艾斯梅拉达。我的下一个想法是她没再向他透露任何信息。我是洛杉矶私人侦探,不知道被什么人雇来跟踪她,我一直做得不错,直到由于尝试跟得太“紧”而失了手。

当然这种行为会惹怒他,因为这就表明他还没有完全掌控一切。但是如果他的消息——不管那是什么——只是来自一堆拼凑的简报,他就更别指望完全控制局势。任何人只要有足够的兴趣和耐心就能弄清一切。任何有充分理由雇佣私家侦探的人都有可能已经了解了他知道的一切。这反过来就意味着不管他对贝蒂·梅菲尔德打什么主意,图财、谋色还是二者都有,都要速战速决。

在距离峡谷三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有一块被照亮的小小的广告牌,上面有一个箭头指向海边,用斜体字写着“玻璃屋”。山路盘旋蜿蜒,两侧是建筑在峡谷崖壁上的房子,这些房子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屋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还不时出现一两堵墨西哥风格的卵石墙或砖墙,墙砖每隔一两块就嵌上一些瓦片。

我驶下最后一段山路,海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玻璃屋内透出的琥珀色灯光仿佛一层轻纱笼罩着周围,舞曲悠扬的曲调回荡在砖砌的停车场上空。我把车远远地停在海边,咆哮的大海仿佛就在脚下。停车场门口没人,你只管锁好车自己进去。

里面稀稀落落停着几辆车。我仔细检查了一下它们。至少我的一个预感是正确的。那辆路霸别克坚实的后盖上顶着的车牌号和我兜里的那串数字恰好相符。它几乎就停在入口处,旁边是一辆灰绿色和象牙白相间的凯迪拉克敞篷车,乳白色的座位,前座上加盖了一块防潮方格旅行毯,车内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小物件:两个极大的带镜探照灯,一根长得简直可供金枪鱼渔船使用的收音机天线,一个可供长途旅行的折叠式铬制行李架和遮阳板,一块防备遮阳板挡住信号灯的折射三棱镜,键钮众多的收音机,点烟的装置,还有许多这一类玩意。我禁不住想,车主什么时候或许会装上雷达、音响设备、酒吧甚至防空的炮台。

借助手电筒的光线看清这一切后,我照了照驾驶人的驾照,上面写着克拉克·布兰登,加州艾斯梅拉达的卡萨迪波尼提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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