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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新的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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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新闻界沸腾了,而且还非常地愤慨。怎么!神奇的跛子居然会逃掉,当时他是被警探们包围着的呀!真是愚笨到家了,他成功了,居然没有人发现他偷到了写字间的钥匙,他把看守他的那些人关在了里面,然后双手插在衣兜里,大摇大摆地从没有设防的用人进出的门那里跑掉了!这样的大胆,这样的沉着冷静,会不带来强烈的反响吗?那么这个跛子是谁呢?为什么当局显得那么任人摆布呢?公众有权知道真实情况。人们在谈论着能与亚森-罗平相匹敌的人;人们引发了对这位伟大的冒险家的回忆:

新近组建的、不放过任何机会攻击政府的《先驱报》的社论作家写道:如果他还在我们中间,已经有很久了,那么早就应该对调查者的可笑的论断做出正确的评价。因为最终,如果人们真的努力去思索,而不是胡乱地把好人抓起来的话,那么他们会做出怎样的结论呢?

1.多夏安中校极有可能在朗布依埃之前而不是以后就被杀害了。尸体解剖,我们不应该忘记这一点,并没有能够确切指出犯罪的时问。

2.即便费利西安-多夏安是在朗布依埃和巴黎之间被杀掉的,杀人凶手是谁也还值得怀疑,因为车上载有两百多名乘客,他们之中无论是谁都可以通过两节车厢连接处的折箱走到发生惨案的那间包厢里去。

3.据我们听到的,被告人接连去了马蒂亚斯和拉斐尔-多夏安的家,是以警探的身份去的,而且还说事实确凿。就算是不法行为吧,可是这种很轻的欺诈行为怎么可能与这杀人的计划有着必然的联系呢?

4.现在人们承认格扎维埃-蒙代伊没有认出跛脚的人就是袭击他的人。那么这是在讽刺谁呢?罗平已经不在那里——哎呀——为了向我们报社提供只有他掌握的秘密的一个十分尖刻的说明,我们允许他在他的位置上做出反击,并祝贺他这个人能够十分巧妙地从迟钝和低效的警署的手中逃脱。他很正直,完全可以接替不止一次地站到法律一边的那一个人。

这篇文章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您怎么认为,老板?”贝尔纳丹问。

“我同意。”罗平回答道,“写这篇文章的那个小子并不蠢。”

在他出色地逃脱之后,他又回到了他在和平街上的那套公寓房。他知道在这里是安全的,因为警署还不知道他有这个藏身处。但是为了调理他那条不时作痛的腿,他尽量避免外出。贝尔纳丹,早就被原谅了,现在在陪着他。

“我们确实害怕了,老板。”他重复着,“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我们总不能给您寄包裹吧!那样的话,我们马上就会被发现的。啊,我向您保证,我们度过了很艰难的时刻。您呢?”

“我吗”,罗平回答道,“我已经习惯了。现在,让我独自呆一会儿。我还得思考一些问题。”

他点燃一支雪茄烟,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脚下踩着散落在地毯上的报纸。蒙代伊的举动又说明了什么呢?当蒙代伊宣称他不能认出袭击者时,他显然没有撒谎。但是他曾收到过一封恐吓信……可是他本应该被杀掉的……可是他的堂兄弟费利西安,同样在收到一封恐吓信之后,被人家杀掉了。那又怎么样呢?他为什么又向警方介绍给他的这个可疑人提供逃走的办法呢?只能有一个结论,而且是唯一的:蒙代伊知道这可疑的人是清白无辜的。他知道这个袭击者不是写信的人,也不是这个人杀的费利西安。

那么,他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了。只是不愿意把他提交给警方。正是出于这同一个理由,他首先守住了这条小纸船已经到来的秘密。多夏安中校也是保持沉默的,但他好像是准备到巴黎后与蒙代伊具体商谈的。是关于谁的问题呢?当然是关于拉斐尔啦。最终总是回到可怜的疯子身上,“蒂塔尼克”号海难,极耐心地准备的长期复仇计划……

罗平躺到了床上,头枕着双手。其中有些事情与剩下的情况不吻合。就算费利西安-多夏安不愿意揭发他哥哥,好吧,这也能解释得过去。可是蒙代伊呢!……拉斐尔只不过是他妻子的堂兄,而且是个多年来一直交恶的堂兄。为什么要宽容他呢?蒙代伊不是让自已被这种顾忌而困扰的人。这种拼板游戏是不完整的。它还缺少一些部件。五十法郎的钞票到哪儿去啦?达武元帅的墓地,还有红棕色头发的人呢?所有这些,肯定是这个完整故事的组成部分。罗平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尽管他充分地展开自己丰富的想象,但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接受的办法。

雅克-都德维尔前来看望他,发觉他正在发火,在骂人。

“你们干的好事。”罗平说,“如果我没再呆在地牢里.这决不是你们的过错。”

“我知道。”警探可怜兮兮地争辩着。“他们到最后一刻指派给我们一件很难的调查。不过您还是逃掉了,这是要紧的。这样的话,我们也没有暴露。我们下一次还可以帮助您的。”

“不会再有另外一次啦。”罗平直截了当地说,“大房子里的气氛怎么样?”

“很糟!这可怜的韦贝尔头一个就挨了一顿骂。他们限他八天之内找到您。”

“啊!因为他们始终认为我是罪魁祸首?”

“绝没有。韦贝尔现在已经确信您真的是亚森-罗平,这使他失去了所有的办法。他现在不能冷静地思考问题。由于这个案子很棘手,所以他会把它放到您的背上,这是无可争辩的。他审问接着审问……在他这一方面,芒特的一个警探在长时间地审问伊莎贝尔-韦基一蒙科尔内。她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啦。我看过了报告。此外,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韦贝尔是否曾经想到要加强对蒙代伊的保护,还有马蒂亚斯-多夏安……甚至还有拉斐尔的保护呢?”

“没有。既然他知道您在监狱里,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蠢家伙!那么现在呢?”

“据我所知没有。而且现在全都动员起来要抓到您。他们已经逮了半打左右的无辜者,他们只是不该长得跟您太相像了。”

“随时向我通报情况。”

说这句话的时候,罗平不可能想象到都德维尔很快就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十点钟时,像每天早上一样,马蒂亚斯-多夏安的家庭女佣莱奥尼-拉鲁波把她的布提包放到门口,从钱包里找出钥匙,然后把门打开。她径直走到厨房里,换下大衣,穿上宽大的工作服。做完这些,她发现她的主人还没吃早饭。杯子、面包、黄油、咖啡壶还都在桌子上。她有点不安,走去敲卧室的门。

“先生……先生不舒服吗?”

没有回答。

“我可以进去吗?”

还是没有回答。

她进了卧室,看到衣物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椅子上,床上没有人。她真的开始紧张起来了。“我马上就感到有麻烦了。”过后她是这样跟派出所所长说的。“不过我当时以为先生有什么不适。”浴室的门没关上。在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她推开门,朝里面望了一眼。她差一点吓昏过去,但是惊愕使她战胜了恐惧。多夏安浮在他的浴盆里,有一半浸在水里,他还穿着晨衣。一只纸做的小船,已经被水泡软了,仍在他的膝间漂浮着,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莱奥尼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门。她跑到隔壁的面包店,把她的可怕的发现说了出来。在一阵混乱之后,面包店女老板才想起给派出所所长打电话。值班的说他会尽力去办,但要求别碰任何东西。当所长来到时,在医生和两名警员的陪同下,他看到门口聚集了很多人,莱奥尼仍在哭泣。他让好奇的人们走开,把一名警员安排在人行道上,便开始了最初步的检查。

多夏安已经死了,医生在他的后脑部取到了被猛击过的痕迹。根据可能性,死者是先被打昏的,当时他刚刚起床,这一点是由穿在睡衣外的晨衣看出的。然后,是杀人凶手把他抱到浴缸里去的。浴缸是否当时就已经满了,还是后来才打开的水龙头?还有,是杀人凶手带来的小船,还是他早把它寄给了他的牺牲者,然后又在公寓里找到的呢?这些都是当天无法确定的。

所长捞起了可怕的小船,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因为纸一粘到手上就会变成碎片。上面有一行字,但是墨迹已经不大清楚了。人们可以隐约分辨出来,还不能保证不出错:你们……(一点墨迹)……将全部……

可能是“你们全部都得走”。从此,案件墓地变得不再晦暗了。格扎维埃,他逃脱了死亡……费利西安-多夏安……现在是马蒂亚斯-多夏安……同一个杀人凶手刚刚第三次作案了。所长立即报告了巴黎方面。

就在当天下午,韦贝尔在雅克-都德维尔和另一名警探的陪同下来到了惨案发生的房子。他看了一下公寓,搜查了一下死者的衣物。钱包里还有为数可观的钱。凶手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来。另外,莱奥尼-拉鲁波的证词也证实了这一点:什么东西也没有动过。

所长已经拿到了尸体解剖报告,因为他行事迅速,知道应该尽可能地快。法医在死者的肺部发现有水,这就说明多更安是活着被人放进浴缸的。凶手想要淹死他,这是显而易见的了。从此,强加在副总探长脑海里的假设不存在了。他仔细地、长时间地审视着纸船的残留部分,所长为了晾干它,把它铺在了壁炉的大理石上。他好像也认出是:你们全部都得走。任何一种其它的解释都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是可怜的多夏安收到的这封信,那他为什么也是沉默不语呢?……凶手又是怎么进来的呢?他是否有钥匙?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按门铃?

“我是这样认为的。”韦贝尔说,“有人按铃。”多夏安穿上晨衣,跑去开门。他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是他熟识的人,就让他进了门。他走在前面,没有丝毫的怀疑,结果后面挨了一下,便昏过去了。

“谁呢?”所长问道。

谁?韦贝尔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长时间以来坚持的理论就要宣告失败了。不是罗平,肯定的。不是罗平!当他第一次来勒芒看他时,完全可以把他干掉。既然他已经知道被识破了,为什么他会冒险再来这里呢?

“好啦”,他说,“我们已经有办法测定凶杀发生的确切时间了。当家庭女佣发现尸体时,小船正要沉下去。是这样的吧?”

“是的。”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也让一只同样的小船漂在水上的话,我们就会知道它要吃多长时间的水,才沉下去。”

“正是。”所长说,“我就没想到这一点。”

韦贝尔马上开始找一张与杀人凶手使用过的纸完全一样的纸。他在一只抽屉里找到了一本通讯录,里面正是他要找的纸。他马上做了一只小船,并且让小船漂到水上了。

“现在只有等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表来看了看。

韦贝尔呆呆地看着小玩具船一点点地侧倾了,然后前部先入水,后来侧着倒下去,最后消失了。

“‘蒂塔尼克’号。”他低声说道。

马蒂亚斯-多夏安的话又回到了他的记忆中来。在捉到“跛脚人”之后,马蒂亚斯忠实地把对假警探说的话又向他复述了一遍,可是当时韦日尔对这叙述并没给予足够的重视,因为他确信已经抓住了凶手。现在,他回忆起可怕的沉船事故,在这次事故中拉斐尔的妻子和女儿都遇难了。他现在努力回忆着当他抓那被认定的杀人凶手时在拉斐尔房里看到的奇特的图画。事实真相在他的头脑中完全清楚了。

沉船持续了十八分钟。那么凶杀案发生在九点半前不久。他转身对所长说:

“您知道有从巴黎开来的火车九点左右到达这里吗?”

“有的。有一班直达车差五分九点到。”

“它在夏特尔停吗?”

“当然停啦。”

“把莱奥尼给我叫来。”

家庭女佣出现了,她还在用一条揉成一团的手绢擦着眼睛鼻子。

“好啦,不要太激动了。我只问您两个问题。多夏安先生是否有时接待他的哥哥拉斐尔呢?”

“是的,但不经常。通常都是他哥哥去看他,因为,据我所知,拉斐尔先生……有点怪。好像他不是每时每刻都清醒。”

“当他要来的时候,是否都预先通知一下呢?”

“从来没有。有一次,他是吃中饭的时候来的。我还给他摊了鸡蛋。然后我离开了。您想这多么惬意啊!”

“我想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韦贝尔在莱奥尼走开之后说道。

“按您的意思,”所长询问道,“可能是拉斐尔……”

“我担心这样。我去您办公室给疯人院打个电话去。”

他们一同来到了派出所,副总探长正在那里打电话。

“拉斐尔-多夏安”,疯人院的院长解释着,“不能说是一名职员。而应该算是一名不计报酬的助手。我们把他留下来,是因为我们很喜欢他。他跟我们相处习惯了,并且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的小服务。”

“他是否也要强制地遵守您院里的纪律呢?”

“不。一般情况下,他跟全体人员一同在饭堂里用餐,但是他行动自由,有单独的房间……”

“总之,他是不受监视的。”

“绝对不受。”

“您知道今天上午有人见到过他吗?”

“请您稍等一会儿。我问一下总管。”

“您看到了吧,”韦贝尔小声地对所长说。“他完全有充裕的时间杀死他弟弟,然后返回去。”

“那他会乘十点二十分的小公共汽车走。”

“肯定的。他熟悉他弟弟的生活习惯,他知道莱奥尼几点钟会来……喂!”

“我已经了解到了。”院长说道,“整个上午都没有见到他,但是他中午在跟其他人吃饭。”

“在几点钟?”

“在十二点半。他是否干了什么坏事?”

“我很快会告诉您的。我现在在勒芒。请等着我。再次表示感谢,院长先生。”

当人们从报纸上得知拉斐尔-多夏安刚刚被抓起来后,情绪非常激奋。他的私生活将会被无耻地揭露出来。装饰他房间的那些照片被复制出来,登在了第一版上。人们显然把这件事记挂在心里了,他们在欣赏别人成为牺牲品的灾难,以求自己的心理得到平衡。很快地,一场论战开始了:拉斐尔-多夏安真的是凶手吗?不是说凶手是“跛脚人”吗?警方好像已经不打算再去追寻他的踪迹啦?儒尔迪厄大人,充满活力的律师,坐立不安了。他在替拉斐尔说话。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当事人无法提供,人们归罪于当事人的,三次惨事发生时不在现场的证明。疯人院的人提供的证词是相互矛盾的。一些人说,多夏安中校在火车上被杀的那一天,拉斐尔不在那里;而另一些人则说拉斐尔没有外出。但是没有人敢证实这一点……在他的屋里,人们找不到手枪,也找不到刀子。“可怜的人怎样才能弄到手枪呢?”那些认为他清白的人这样问道。对这一点,另外一些人马上说道,疯人院在战时就是做医院使用的。难道那些伤员没有从前线带来缴获的盔甲武器、钢盔、子弹夹、锋利的刀和手枪吗?……而拉斐尔一天到晚到处搜索,他就没有收起一些武器,准备日后用来复仇吗?

律师又提出了另外一个论据:他甚至还攻击过罗平。蒙代伊娶了贝阿特里斯很长时间以后,他们表兄弟之间发生了不和,他对拉斐尔来说只是个外人而已。那么为什么拉斐尔也会对他来呢?……“神经错乱!”最激动的人反驳着。儒尔迪厄大人反驳道:“拉斐尔并不像人们认为的那么疯。确实最好不要跟他谈论‘蒂塔尼克’号,这还会使他的神经质在沮丧和呆滞状态之后发作。但是他完全能进行交谈而且能意志清楚地进行讨论。”

这将预示着专家们的一场精彩论战。在这个时候,预审法官在进行着他的辛勤劳动:审讯,找新的证人,尤其是勒芒和夏特尔车站的那些雇员们。材料一天天地充实起来,但是真实情况却始终深藏着未被发现。

拉斐尔被带到了蒙代伊的面前,而蒙代伊始终是支吾搪塞。不,他什么也无法证实。他觉得袭击他的人比拉斐尔更加强壮,可是,在可怕的疯狂发作时,一个疯子会爆发出非同寻常的力量的,这是人所共知的。总之,就像是《费加罗报》的一名记者所指出的,案件已经进入了死点。一次企图杀人;两次凶杀;被人们当作嫌疑犯的罗平的逃跑;三只小纸船;一个从“蒂塔尼克”号脱险的人……而所有这一切,都没有一个权威性的证明!难道司法总是瘫痪的吗?难道就不可能找到一个比较有头脑的人——或者是警官或者是法官——从这杂乱无章之中理出一点头绪来吗?……

罗平在自己隐居的地方,玩着数数码的游戏。当然,《费加罗报》的记者说得对:需要一个比较聪明的人来解开这个谜。而这某一个人就叫罗平。这一点是十分明显的。但是经验使罗平知道,千万不要粗暴行事,不要强行把它们纳入一个系统。最好是让它们自己去组合,这样问题会最终暴露出来的。所以,他长时间地打着瞌睡,懒洋洋地在脑子里过着案件材料。他对能引起公众激愤的东西显得无所谓……多夏安兄弟们……“蒂塔尼克”号船……他根本就没有忽视这些。可是五十法郎的那张钞票,这才是值得他认真思考的东西,从这个侧面,他总能想到蒙代伊的身上,而且问题也随之产生了:

蒙代伊是被贝尔纳丹打伤的,而不是拉斐尔。他不在乎小纸船,随便一放了事,这一点说明他已经退出圈子了。然而他却处在神秘之中,因为他让我逃掉了。为什么?这才是关键之所在。另外,为什么他的太太举止如此怪异?就她本身来说,她是否也有时昏了头呢?……

他等待着,不急于下结论。还不是行动的时候。但是她很快就要冲锋了,因为死去的韦基-蒙科尔内的遗产继承人们将在两天之后被召集到在枫丹白露的公证人贝朗戎那里。罗平很想当时在场,他设法得到了儒尔迪厄大人的照片,于是没费多少力就把自己装扮成了律师的样子了:头发从中线分开,一副胡髭,一副夹鼻眼镜,还有一些皱纹……也许并不很像,但是这足可以蒙骗过一个对时事不太关心的人了。罗平把他想象成一个乡下的平和的公证员,他最喜欢阅读的应该是官方的报纸,而不会是那些引起喧嚣的废纸。

在这一点上,他没有弄错。当他两天后,比约定时间提早一小时出现在贝朗戎大人的家中时,这位好心的公证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要验证一下他的身份。他过于正直了,也就不可能怀疑来拜访他的人是否正派。他还要罗平处在他的位置上拿着仿造得天衣无缝的文件。

贝朗戎大人身材矮小,肯定是个秃顶,因为他戴了一顶与那非常显赫的阿纳托尔-法朗士的一样的无边圆帽,穿了一件黑西服,样式很陈旧,是只能在有点正式的场合下穿着的那一种。罗平以世上最严肃的神情提醒公证人,他的当事人拉斐尔-多夏安现在不是什么判决的对象,他不失去他的任何权利,所以,能够正式地由人代表出席遗嘱宣读仪式。

“我懂……我懂……”公证人说。

他给罗平指定了一张椅子后,自己坐到了宽大的写字台后面。

“我承认,”他说,“我有点心烦意乱。在我通知的这些人中,有两个人刚刚被杀害,第三个呆在监狱,被指控是杀人犯。我需要提请您注意,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种……”

“真是荒谬。”罗平说。

“对啦。说得好。享有遗产继承权的共有五个人:多夏安三兄弟为一方;另一方是伊莎贝尔-韦基-蒙科尔内小姐和贝阿特里斯-蒙代伊夫人,婚前姓韦基-蒙科尔内。结果,更为不巧的是,蒙代伊夫人表示歉意……她身体不适。啊,这真扫兴。”

“那么,就只有伊莎贝尔小姐啦?”

“是的,另一方面,我不能再推迟宣读这份遗嘱了……我真是烦透了。”

这对罗平来说更好一些,因为,他之所以决定演这出戏,无疑是想知道老韦基-蒙科尔内的心愿,和最终能够见到伊莎贝尔,同时,也许是更主要的,是就近研究一下贝阿特里斯,窥视她的反映,听一听她肯定要提出的问题,这些肯定会给这个古怪的家庭罩上一点光泽。

罗平看着摆在壁炉上的,用罩子罩起来的古式座钟。他完全有时间问一问贝朗戎大人,或者再进一步让他谈一谈,因力公证人正处在极度的慌乱之中,肯定会滔滔不绝的。

“您知道吗,”他说,“我并不认识这些继承人,也不认识韦基-蒙科尔内先生。相反地,我父亲曾是兰斯的公证员,跟他联系较密切。我是在巴黎读的书,我娶了一个枫丹白露的姑娘。也就是说,我早在战前就已经在这里定居了。在我的青年时代,我曾听父亲谈起过他的老朋友——这是我们之间谈话,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那个怪人——在我父亲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兰斯。所以,您可以想象得到,当我看到老韦基-蒙科尔内到我家来时的惊讶程度,……那是在一九一四年二月……您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吗?……为了立遗嘱。他本来可以找一位兰斯的公证人的。可是他没有。老贝朗戎公证员得到了他的充分信任。所以,小贝朗戎公证员也应该如此。他就是这个样子,有很多的偏见。我只能对此表示满意,您明白吧。可是他不喜欢的那些人,就只能遭抱怨了。这样的情况同样出现在他的家庭之中。要想改变他的意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固执得像头驴。

贝朗戎公证员揉了揉眼睛,突然显得很尴尬。

“我没泄漏任何秘密。”他继续说,“当事人都清楚这一点。老蒙科尔内从来不使自己的意图神秘化,哪怕是再有争议的。等一会儿您就会知道了。哈!多么固执呀!我们之间争论了整整一个下午。我最后只能引用法律条文来说服他。”

“为什么呢?”罗平十分感兴趣地问,“他想违反法律,剥夺某个人的继承权吗?”

“正是的。被您说中了。但这只是一段历史了……首先要知道,他跟格扎维埃-蒙代伊是拔刀相见的,原因我不大清楚,不过我猜得出,因为在生意上,这就是我们称之为海盗的行为。他为让蒙代伊破产而不遗余力地去干。他连看到他的画像都不能忍受。而此时,他的孙女贝阿特里斯竟迷恋上了这个年轻人,违背格扎维埃的意志嫁给了他……哎呀,此事发生后不久,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跳上火车,我看到他在这里下的车,气哼哼地,决定把遗嘱完全改过来。只是,法律不允许他这样做。在他发火时,我的天呀,他把这一点忘得干干净净的。他本打算,最后再明确表示只给贝阿特里斯一份最小的份额。尽管如此,这也是很好的一块地产。您熟悉兰斯的环境吗?”

“不了解。”罗平说。

“很遗憾,否则您可以更好地了解情况。他给贝阿特里斯-蒙代伊留下了他在雷泰尔周围的房子和葡萄园。这份产业不大,在今天也不再值多少钱了。他把韦基城堡和它的附属建筑留给了伊莎贝尔。这座城堡是十八世纪时的一座很漂亮的城堡,很宽敞,里面有一座美丽的花园,和许多的地下室。您知道:人们让香槟酒在地窖里酿熟。当然啦,周围还有数不清多少公顷的葡萄园。”

“那他的侄儿们呢?”

“他的侄孙们。”公证人纠正道,“他们也没被忘记,因为蒙科尔内拥有股份和有价证券。嘿,还有不少的俄罗斯基金。当然,这些基金今天全都变成纸了。可是,如果您的当事人拉斐尔-多夏安被证明是清白无辜的,他总还可以得到一小笔储蓄,当然他还应该继承他弟弟们应该得到的那一份。”

“总之,”罗平说,“伊莎贝尔继承财产的大部分;对于格扎维埃-蒙代伊,老蒙科尔内不得不留下给他的一部分财产;而多夏安们则只得到一点残渣剩饭。”

“请注意,”公证人修正道,“格扎维埃-蒙代伊本人并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因为他是在财产分割制度下结婚的。”

“在战争期间,蒙科尔内没有改变他的感情吗?他本可以立一个更加公正的新遗嘱的呀。”

“蒙科尔内不是那种随便更改决定的人。另外,他没有亲人的任何消息,同时他的家庭成员们也没有他的消息。事情就这样维持着原状,接着,就在停战后不久,他去世了……不过,我只是最近才得到他死亡的确切消息。命令传到敌占区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您总能想象得到吧。”

有人在敲门,书记员从门缝中伸进头来。

“伊莎贝尔-韦基-蒙科尔内小姐刚刚来到。”他低声通报着。

“请她进来。”

罗平马上站了起来。终于,他看见了贝阿特里斯的妹妹、“山雀别墅”的女主人了!此时,他把车开到山雀别墅的门口,那里出现了一个着黑装的人影。来访女客朝公证员走去,并向他伸出了手。她全身放着光彩。此时的罗平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差不多要把它捏碎了。

来人是见阿特里斯-蒙代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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