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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蒙古帝国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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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窝阔台的统治

上面提到,成吉思汗有四个儿子系孛儿帖所生:(一)拙赤,先于成吉思汗死去,他有封地在西伯利亚-突厥斯坦的草原,即现今塞米巴拉金斯克、阿克摩林斯克、图尔盖和乌拉尔斯克。 (1) 当1227年时候,拙赤系的代表人是他的儿子拔都;(二)察合台,其封地在原则上包括旧哈剌契丹国家、伊犁草原、伊塞克库尔(热海),楚河和塔拉斯(怛逻斯);(三)窝阔台, (2) 其封地包括黑也儿的石和叶密立的牧地,这个地区在塔尔巴哈台的周围的大阿尔泰山和巴尔喀什湖之间,从前乃蛮国家的西南部分 (3) 〔1〕 ;(四)拖雷,因为是少子(斡惕赤斤),有保守老家的责任,被付与客鲁涟河、斡难河和土拉河河源的故土。 (4) 然而这些封地或兀鲁思 (5) 的建立,使每一个藩王都有一片草原足以放牧他的畜群和供养他所分得的一群营帐,并不妨害帝国的统一。〔2〕 至少在开始时期,有一种比欧洲加洛林王朝的“封地联合,”(concordia fratrum)更为统一得多的制度。一方面,一切内部事宜的领导权操于中央政府;另一方面,中央政府独揽发动战争之权和管理帝国周围的从中国北方、河中及伊朗这些定居国家取得的领土的权力。蒙古帝国的中央集权时期至少存在至于大汗蒙哥之死,即公元1259年。

依照蒙古的惯例,成吉思汗死后,由他的最幼儿子拖雷摄政。正是拖雷,于1229年的春天,在客鲁涟河边的阔迭额阿剌勒(“荒岛”)地方召集全体大会以推选大汗。〔3〕

成吉思汗,我们知道——而关于这一点,我们应该采信由《拉施特书》所证实了的《秘史》所提供的证据——曾指定窝阔台做他的继承人。但是如果我们相信拉施特所说,许多人归心拖雷,为了避免不幸的分裂,必需由耶律楚材,成吉思汗的契丹人顾问,置身其间参预其事。耶律楚材向拖雷陈言,窝阔台是他们的父亲所选择,所以他拖雷,不但必需尊重这个选择,而且必需拿出自己力量来使它胜利。拖雷听从了这一劝告,宣布了成吉思汗的以窝阔台继登大位的临终遗命。

在人们得称之为大会的幕后所发生的一切是颇难知晓的。先是因为举行丧礼,继则因为准备大会,几乎需要两年的时间(从1227年夏至1229年春),皇位虚悬而由拖雷监国,如此情况令人怀疑,这样拖延时间是不是由于暗中布置。 (6) 尽管窝阔台曾被他父亲指定为继承人,而蒙古惯例留在少子手里的,不但有监国之权,还有斡难河、客鲁涟河和土拉河上游的祖宗遗产和军队的大多数。一个王子受到这样优待,会不会试图一逞呢?《拉施特书》的记述,使人猜想有这种情形。此外,《拉施特书》和《元史》一样,波斯史家和中国史家一样,都是为拖雷努力寻找根据。收藏在忽必烈宫廷和旭烈兀宫廷的档案,流传到我们的,都是有利于拖雷的说法。

我们应否寻究,中国和波斯的史源有没有企图将行为好的一面留给拖雷并且同时替他的后嗣布置未来的权利呢?依照我们刚刚提到的说法,窝阔台的确是由于拖雷的帮助而即位,由于拖雷放弃竞争并推举窝阔台。在这里面或者可以允许我们窥测蒙哥和忽必烈所作所为的事先根据。

不管怎样,亲王们在拖雷的推举之下,请窝阔台接受帝位。窝阔台避让很久,他说拖雷从来没有离开他们的父亲,比较更了解他们父亲的一切计划,以拖雷继承更为适当。用了四十天的时间才使他不再坚持。窝阔台终于由他哥哥察合台和叔父帖木格斡惕赤斤引导就位。拖雷献上酒盏,在场的人都脱去帽子,将腰带解下置于肩上,以表示服从,行九跪之礼,奉窝阔台以合罕的称号,即最高的汗的尊号。 (7)

根据中国史源,窝阔台的正式即位日期是在1229年9月13日。 (8)

或者可以再问一下,由于编写时候所处的环境,我们的史源有没有对我们提出他们自己的主观观点。《秘史》原文在后面有作者自注,是编写于鼠年,这个日期——至少是一般的意见——以为是指公元1240年,当窝阔台在位的时候。 (9) 因此,如果《秘史》着重指出选举的性质是合法的,成吉思汗本人曾指定窝阔台继位,这就不足为奇了。相反地,有如我们在上面刚刚提到的,拉施特编写他的书是在帝位已经由窝阔台系转移到拖雷系的政变以后,而且他供职在拖雷的子孙,即波斯诸汗的宫廷里面。人们不难理解,他为什么坚持说与会的人多数归心拖雷,以及是拖雷推举窝阔台,正是纯粹出于他的谦让,才使窝阔台最后被举。

窝阔台的被举,如果我们相信波斯史家所言,一部分是得力于耶律楚材的有效影响。当窝阔台在位的整个时期,耶律楚材在政府里面操有实权。他使用他的权力说服蒙古人采用中国式的行政等级的原则,《通鉴纲目》记述他的话说:“天下于马上得之,但不能以马上治之。” (10) 根据这种精神,窝阔台于1235年,无疑是在成吉思汗业经指定的地点建立一座都城,依照突厥-蒙古人的说法,这是斡耳朵-巴力,“宫廷的城”。这个驻在地在鄂尔浑河上游建立起来。这座城此后以哈剌和林 (11) 著称,其中文名称为和林。可注意的是,这个地点就是在第八至第九世纪回鹘合汗们的宫廷的城或古斡耳朵-巴力的所在地,就是现今的哈剌八剌哈孙,黑色的城;在同一地方,回鹘人的先驱者,第六至第八世纪的突厥的合汗们也是在这里有他们的驻在地,——简言之,这是中世纪前期突厥霸主们建立帝国的最佳地点。为统治蒙古起见,人们要看到哈剌和林在地点上是幸运的选择,因为它位置在这个国家的中心。最后,这座城坐落在成吉思汗系的故地,即在斡难河和客鲁涟河的河源和窝阔台本人的封地,即在黑也儿的石和叶密立之上的中间,也不失为一个很好地位。

《秘史》 (12) 和《志费尼书》告诉我们,窝阔台此后发布实行行政措施的若干命令,蒙古史源特别指出,窝阔台曾和其兄察合台商议。志费尼说,这些措施是于1235年在哈剌和林召集的一次新的忽里勒台上面决定的 (13) 。为了使各部落所交纳的实物税稍有定章,命令有畜群者,每百头输一头,定居人民,交纳所收获的十分之一。并规定游牧地区的界限,划定各部落的牧地。为了迅速传递帝国的消息,决定在帝国全境设立驿站,配置站赤 (14) 。每一个驿站置驿卒 (15) 二十人和必要数目的替换马匹、一群羊和适当的给养。这个为马可·波罗所称誉的 (16) 制度的组成被归功于察乃和不剌合答儿两人向窝阔台和察合台的提议。《秘史》还告诉我们各处驿站系交给阿剌浅和脱忽察儿两人办理 (17) 。帝国的几条主要驿路,将窝阔台、察合台和拔都的驻帐联系起来。设立这一种制度的原则,据志费尼说,也应追溯到成吉思汗,窝阔台不过统一其形式并革去其弊病。 (18) 此外,窝阔台使人在中亚细亚或川勒 (19) 沙漠的经行路线上开掘许多井。我们知道是察乃和兀亦兀儿台受任办理此事。

第二节 窝阔台在位时期 蒙古对中国和对波斯的征服

在境外,窝阔台在位时期完成了对中国北部和对波斯的征服。

在中国北部,金人还一直据有现今河南和环绕其附近的若干地区或战略据点,有的是新近才被他们夺回去的,例如河中要塞,即在山西西南角的现今的博州。1232年的年初,窝阔台和拖雷,为欲彻底击破金人,采用一个大规模的战略进攻,上面说过,这个计划的创意者,被认为是临终的成吉思汗。当窝阔台在北面取得博州的时候,拖雷和失吉忽都忽以及博尔术的兄弟都忽勒忽扯儿必以骑兵三万侵入河南的西南,从南阳方面攻击敌人的背后(1232年2月)。窝阔台和拖雷会师于河南的心脏。金国的末主,依照蒙古人的说法是最后一个阿勒坛汗,《通鉴纲目》称之为宁甲速,在历代史表上称之为袁宗(按:即完颜守绪),还企图坚守他的国都开封 (20) 。蒙古的最优秀统将速不台,于长期包围并且一部分是借助于叛徒之手,攻取了开封。速不台欲屠城,但是耶律楚材进言于窝阔台,开封以后是蒙古领土的一部分,应邀宽免(1233年5月)。金主宁甲速在城尚未陷落之前出走,结果逃避至于蔡州,即现今的汝宁。蔡州被博尔忽的儿子塔察儿攻破,金主自杀而亡(1234年阴历1月,等于公元1月31日至3月2日)。 (21)

中国北方的金国一旦被征服,蒙古人和中国南部的主人翁,汉族帝国宋朝,发生冲突。宋人妄想和蒙古人争夺河南。蒙古分兵三路攻宋。第一支军队由窝阔台的次子阔端 (22) 统率,侵入四川,至于成都(1236年10月);第二支军队由窝阔台的另一个儿子阔出和将军忒木䚟指挥,占据了湖北的襄阳(1236年3月);第三支军队有汪古亲王君不花(按:君不花见上第175页)和将军察罕在内,下趋直至现今汉口的下游黄州之上,但是这些进兵都并没有继之以占领。成都、黄州或是襄阳都没有留在蒙古人手中,他们依照其习惯,以抢劫该地方为满足。同样情形,蒙古人于1231年12月占据了高丽的都城开城,但是这个国家,和南方中国一样,直至窝阔台卒后,其第三个继位人大汗忽必烈时候,才最后被征服。《秘史》在它这一方面告诉我们,窝阔台命礼剌亦儿台把“女真肃良合”并入于蒙古帝国,这个名称,人们有必要把它认做肃良,〔1〕 一种通古斯人,住在黑龙江和阿儿浑河大转湾之处,现今满洲的北端。 (23) 然而,伯希和先生提起注意以下事实:肃良吉(solangi)这个名称,在蒙古时代为高丽人所熟悉,同时,或者也为通古斯人所熟悉, (24) 上述的出兵可能就是指对于高丽而言。 (25)

自侵入金国到河南终被征服之后,窝阔台在返回蒙古途中身染重病。《秘史》告诉我们,这是金国的山川鬼神对他的报复。拖雷自愿代替他受鬼神的灾害。被召念咒语医治窝阔台疾病的珊蛮,带来了一个盛满神水的木碗。拖雷于献身替代以赎他哥哥之后,饮了可招灾致难的神水。几天之后,窝阔台病癒而拖雷走向坟墓。〔2〕 同样表扬拖雷的记述见于《秘史》和《拉施特书》。但是志费尼向我们实说,拖雷并不是因为饮水而死:相反地,他死于狂饮烈酒,毫无节制,他从中国回来后患病,两、三日后即死去,这是在1232年10月9日。他死时年仅三十九岁。至于窝阔台,志费尼继续说,丧失他的爱弟后不胜伤感,因此也痛饮自慰,“每次饮到醉时,他必流泪思念拖雷”。 (26)

波斯方面也必须重新派兵前往,因为这个国家的西部,即波斯本土的大部分,自从1224年至1225年之际,又落到花剌子模人之手,处于最后一个花剌子模算端摩诃末的儿子札阑丁免古比儿迪为首的权力之下。为了根绝花剌子模人的卷土重来,窝阔台于1230—1231年的冬天派遣搠儿马罕那颜带领三万人前往波斯。《秘史》以一种大胆的预料指给我们,同是这个搠儿马罕于1220年就向成吉思汗提议去征服巴格达的哈里发,而在那个时候,成吉思汗就派他担任这种任务。搠儿马罕从呼罗珊进兵阿哲儿拜占,在他猛烈攻击的面前,札阑丁的军力为之崩溃。札阑丁本人不曾迎战而逃亡,状况不明地死于迪亚儿别克儿山中(1231年8月15日)。搠儿马罕征服了伊剌克阿只迷和阿哲儿拜占。他将其骑兵驻扎在阿哲儿拜占东北的木干草原和阿朗,从1231年至于1241年他就在那里于“马上”统治伊朗西部。 (27) 继搠儿马罕而统率蒙古在波斯军队的是拜住那颜,这一军的驻扎地点,经常是在阿哲儿拜占之北。1243年6月26日,拜住在额儿赞章附近击败塞尔柱王朝的算端安纳托利亚的突厥人君主凯豁思鲁二世。从这一天起,安纳托利亚的算端降为蒙古帝国的直属藩属。

第三节 窝阔台在位时期 蒙古对欧洲的征服

1236年,猴年的春天——如果我们采用《拉施特书》所说的日期——窝阔台派遣一支大军赴欧洲。《秘史》说,这个大军的任务是要完全征服康邻人,即在乌拉尔河东边草原的突厥康里人以及乞卜察兀惕人,即已经被速不台征服过一次的突厥奇卜察克人(按:《元史》作钦察)或库蛮人。这支军队还有任务去征服卡马河的不里阿耳或保加利亚人和巴只吉惕或巴失乞儿人,斡罗速惕或罗斯人和马札儿人(匈牙利人),并不遗漏北高加索的阿速惕人即阿兰人和高加索的薛儿客速惕人(曲儿克斯人)。 (28) 以拙赤之子拔都为统帅,他的封地恰好抵达伏尔加河,并且以老将速不台为参谋长和事实上的军事总指挥。在这支远征欧洲大军里面,拔都左右有其兄弟斡儿答、贝儿克和昔班,〔1〕 以及窝阔台的两子贵由和合丹、拖雷的长子蒙哥、察合台之子拜答儿与其孙不里。根据俄罗斯编年史, (29) 拔都于1236—1237年的冬天,在离不里阿耳人首都不远的伏尔加河附近过冬,但是这座都城至1237年的秋天才被毁灭。至于钦察人或库蛮人,他们的首领之一名叫八失蛮(《元史》作八赤蛮),为逃避蒙古人,在伏尔加下游的一个岛中藏身一些时候。结果于1236—1237年的冬天 (30) 被蒙哥利用河水退落将他擒获。

蒙古人继而进攻罗斯各公侯国。根据俄国史料,大约在1237年年终,蒙古人出现于靠近不里阿耳方面的罗斯边境。他们攻取普隆斯克、别尔戈罗德和叶斯拉夫兹诸城之后,进至梁赞,尤里大公被困在城内。尤里无力抵御,梁赞遂于1237年12月21日被攻破。尤里和他全家人与梁赞居民同被屠杀。由尤里兄弟罗曼所防守的科洛姆纳城,也遭到同样的命运。弗拉基米尔〔2〕 大公也是名叫尤里的,命他儿子罗曼防守莫斯科,但罗曼被击败,为蒙古人所擒。尤里大公把保卫弗拉基米尔城的责任交给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弗谢沃洛德和密赤思老,他自己领兵驻扎在莫洛加的支流锡季河之上,等候他两个兄弟,即在基辅的雅罗斯拉夫和斯维亚托斯拉夫,因为他们应允给他援助。但是蒙古人在行动。1238年2月2日,也是根据俄国史料记载,蒙古人包围弗拉基米尔。八日攻破该城,将所有居民,包括大公的家族统统变为刀下之鬼。在这时候,另一队蒙古军前往破坏苏兹达尔。

这些大城市一旦陷落之后,蒙古军前往攻掠各次要城镇。因此于1238年2月,沃尔日斯基、戈罗杰茨、科斯特罗斯姆科伊-加里奇、佩列斯拉夫利、罗斯托夫、雅罗斯拉夫、尤里耶夫和季米特洛夫各城都被劫掠和破坏。3月4日,一直驻扎在锡季河上的尤里大公受到攻击,战败身死。蒙古人一军又攻取特维尔和托尔若克(托尔若克于3月5日被攻破)。拔都进军直至商业大城诺夫哥罗德,但离城一百俄里(按:1俄里等于1067米)时,没有再向前进。 (31)

1239年的年底,蒙哥前往征服库班地方的阿兰人(蒙古人称为阿速惕,中文称为阿速)。根据《元史》,他于1239年的阴历11月(1239年11月27日至12月26日)夺取阿兰人的一座城,中国史料称此城为蔑怯思,《秘史》称为马加惕而《拉施特书》称之为蒙加思。 (32)

当这个时候,拔都率师完成了对钦察人的征服。他随后又在北方出现,蹂躏莫尔德文地方,劫掠穆罗姆和戈罗霍韦茨,并且又一次威胁弗拉基米尔公国,但是他随即移兵侵入乌克兰。他破坏了佩列斯拉夫利。切尔尼戈夫虽然有姆斯季斯拉夫·格列博维奇在那里英勇地防守,也被攻陷并遭到破坏。至于大城基辅,蒙哥曾派人侦察虚实,但是他的密探们都被处死。在蒙古人即将到来时候,米哈伊尔大公逃往匈牙利,统将德米特里受任防守该城。拔都“统领他的庞大军队”四面包围了基辅。沃斯克列先斯克的俄国编年史说:“鞑靼人的无数兵车声、牛和骆驼的鸣叫声、马嘶声及野蛮人的凶恶的喊杀,众声喧腾,以至同在城内的人彼此说话都听不见。一个被俘的鞑靼人列举参与围城的蒙古诸王,在那里面有拔都本人、他的兄弟斡儿答、拜答儿、不里、合丹、不者克、蒙哥和贵由。还有位在诸将之首的速不台把阿秃儿,另外有一个将军名叫不鲁勒台。这两人曾征服博尔恰雷和苏兹达尔全境。” (33) 乌克兰人虽然顽强抵抗,但是基辅被急攻而陷落并被破坏(1240年12月6日)。拔都饶恕了勇敢的统将德米特里的性命。蒙古人又蹂躏加里奇、拉德任和卡缅涅茨。从乌克兰,一支蒙古军开向波兰,蹂躏桑多梅日和克拉科夫,而于1241年4月9日击破波兰-条顿的军队于利格尼茨附近的瓦尔施泰特地方。波兰编年史称此蒙古军的统将为别塔,有人则以为这是察合台的儿子拜答儿。

在此期间,蒙古军队的主力在拔都和速不台统率之下侵入匈牙利。1241年4月11日,速不台击破匈牙利兵于莫希之南,在萨约和蒂萨两河合流处的上端。《元史·速不台列传》说得很清楚,这个胜仗完全是速不台的战绩,而毫无拔都之力。“蒙古军攻马札儿(匈牙利)部主怯怜 (34) ,速不台为先锋,与诸王拔都、吁里兀(?)、昔班、哈丹五道分进。众曰,怯怜军势盛,未可轻进。速不台出奇计,诱其军至漷宁河(是否指萨约河?)。诸王军于上流,水浅马可涉,中复有桥。下流水深,速不台欲结栰潜渡,绕出敌后。未渡,诸王先涉河与战。拔都军争桥,反为所乘,没甲士三十人,并亡其麾下将八哈秃(把阿秃儿)。既渡,诸王以敌尚众,欲要速不台还,徐图之。速不台曰,王欲归自归,我不至秃纳河(多瑙河)马茶(马札儿)城不还也。乃驰至马茶城,诸王亦至,遂攻拔之而还。” (35)

上述记载的下文指出,拔都虽然不得不屈从于他的参谋长,但意颇不平。过了一些时候,在一次聚会之中,拔都责怪速不台说:“漷宁河战时,速不台救迟,杀我八哈秃。速不台曰:诸王惟知上流水浅,且有桥,遂渡而与战,不知我于下流结栰未成,今但言我迟,当思其故。”另一天,拔都饮了大量马湩和酒,又来争论此事。但是这一次拔都终于承认战功应归速不台。 (36)

由此可见,拔都虽然绝不是一个英才,而他所表现的是本质良善,所以蒙古人称他为赛因汗即“好亲王”(尽管他在罗斯和匈牙利有残酷行为)。 (37)

然而在匈牙利和在罗斯,拔都军队的残破行为实堪恐怖。1241年12月25日,拔都涉冰渡多瑙河攻取格兰。蒙古骑兵进至答尔马惕海岸。他们至1241—1242年的冬天,才退出匈牙利,下文将叙及,因为这时候得到窝阔台去世的消息,而这一事件足以引起帝位的竞争。

匈牙利的被蒙古人占领为时短暂。与此相反,南罗斯草原的被占领和罗斯本土的沦为藩属则历时几个世纪。这些征服的获益者是拔都,或更全面地说,是拙赤一系而拔都为其代表。于咸海北边草原的封地之外,拙赤系因此又增添了黑海北边位于伏尔加河河口和多瑙河河口的之间的草原,即钦察人的故地,因此这个成吉思汗系的汗国遂以钦察汗国著称。这是“欧洲的蒙古”,注定它在各种形式之下,将要延续至于十八世纪的末年。

第四节 窝阔台的继承:贵由

然而出兵欧洲时候,暴露出成吉思汗系诸王子中间所存在的严重分歧。在征服罗斯时候,拔都是一方,不里和贵由是另一方,发生争吵,争吵的起因,是在宴会之中关于位次的争执,这在蒙古人中间是常有的情形。 (38) 一天晚上,身为这一次出兵统帅的拔都,先饮了一两杯,不里和贵由以为这是将他们看做次一等的人,开始骂他们的堂兄弟。不里说:“拔都和我一样。如何他比我先饮?”于是将拔都比做有髯的老妇, (39) 用脚后跟就势将他踢翻,——贵由更进一步说拔都是“带弓箭的妇人”,并且威胁要用杖打他。大将野里知吉带的儿子合儿合孙 (40) 〔1〕 附和他们,自夸要给拔都“带上木尾子”。之后,他们三人离开军队返回蒙古。

拔都将这种擅自离队和对他的辱骂行为向大汗窝阔台诉说。这一事件处理起来是很棘手的,因为主要对抗者贵由不是别人,正是窝阔台的儿子。但是这位大汗不愿示弱。当贵由回来时候,窝阔台拒不接见他,以逃兵待他,并且决定将他遣送边远之地,使他完全失去优待,甚至成为被放逐者。至于不里,他是察合台的儿子,窝阔台让察合台和拔都共同查问他的事。但是包括忙该和阿勒赤歹 (41) 在内的几个那颜,替贵由求情。 (42) 窝阔台本性和善,结果饶恕了他的儿子,但是警告他不得骄横。他明确地使贵由认识到战胜奇卜察克和罗斯 (43) 并不是这些少年不更事的功劳,而是速不台和不者克他们的老谋深算。他命贵由自己向拔都言归于好。 (44) 但是——我们将要看到这一事件的严重后果——这个重新和好或是没有及时地谈妥或是没有从内心出发,而拔都永久不能忘记他所身受的侮辱。

窝阔台于贵由和不里回来之后不久死去,时在1241年12月11日。《秘史》替他回溯平生,为毕生功过做了总结。他自己称赞自己完成了成吉思汗的武功(消灭金国等等),成立了帝国驿站制度,在沙漠里面开凿了水井,并且在各大城市组织了行政管理。〔2〕 他自己责备自己嗜酒,取了他叔父帖木格斡惕赤斤部下的女子,叫人暗杀了忠心的朵豁勒忽以及为了自己猎获而将野兽围入,妨害兄弟们的狩猎。 (45)

《拉施特书》告诉我们,窝阔台有七子。他的正妻秃剌哈纳〔3〕 皇后生五子,拉施特照以下次序列举:贵由、阔端、阔出、哈剌察儿、合失,《元史》依序称之为贵由、阔端、阔出、哈剌察儿和合失。 (46) 次妻们生有两子,即合丹和灭里,中国对音为ho-tan和mie-li (47) 。

窝阔台本想传位于第三子阔出,这是他所钟爱的儿子。阔出于1236年在出师征宋时死于江南,《志费尼书》、《拉施特书》和《元史》同样都说窝阔台曾指定阔出之子失烈门〔4〕 为嗣。但是窝阔台死后,他的遗孀秃剌哈纳哈敦自居于摄政的地位,她执行摄政职务自1242年至于1246年。 (48) 她是一个有魄力的妇人,但是急于报复私人的嫌隙,并且贪财好利,她罢免了她丈夫的最好侍臣、窝阔台的几个“文明教师”:“中国”顾问耶律楚材,他在已故汗的跟前执行财政大臣的职务;马思兀牙剌洼赤,他直至这个时候掌管着河中的行政事务;镇海丞相也被罢免,他在成吉思汗和窝阔台左右很有权势。代替耶律楚材的是一个名叫奥都剌合蛮的回回人,他自称能够向中国各行省征收两倍的捐税。 (49) 贤明的耶律楚材于数月之后,忧伤而死。 (50)

秃剌哈纳对于窝阔台所表示的要将他们的孙子失烈门继承帝位,完全不以为意。无疑她认为这个少年人还没有必需的成熟年龄以统治这个庞大帝国。她于是准备让她和窝阔台所生的长子贵由继承大位。或者有人惊异,她为什么等到四年之久才授予贵由以统治权。实际上,这样一个过程无疑是很有必要,以便使贵由的选择得到接受。当出征罗斯时候,贵由傲慢地背叛统将拔都,在战事方殷时候“擅离军队”,我们在上面刚刚说过,这导致了他父亲窝阔台对他的严正训斥和人们对他的疾视,首先是拔都怀恨不释。到了1246年的夏天,秃剌哈纳应该是以为时期已到,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她在鄂尔浑河源离和林不远的地方,召集一次大会(忽里勒台),通过教皇因诺森四世的使者、修士柏郎迦宾的记述,使我们对这次大会情况有所了解。〔5〕 贵由由到会诸王推举为合罕,没有人反对——至少是没有人公开反对,因为人们应该注意到拔都的缺席(1246年8月24日)。〔6〕 这位钦察汗,他丝毫没有宽恕1241年的辱骂,因此还是处于对立状态,并几乎是与中央政府分庭抗礼了。《元史》在速不台传记里面说,速不台曾试劝拔都变更他的决定:“大王于族属为兄,安得不往?” (51) 虽然没有公然拒绝,但拔都托辞筋骨痛不去赴会,这种消极态度已经构成很大威胁。 (52)

贵由具有领袖才能。〔7〕 他召回被他母亲不公正地罢免的丞相镇海,〔8〕 处死作恶多端的奥都剌合蛮,并且恢复了马思兀牙剌洼赤的河中行政长官地位。贵由与他的父亲、柔善的窝阔台有完全不同的地方,柏郎迦宾说,人们从来没有看见他追求娱乐。为人沉默寡言,独断专行,他要求成吉思汗系的其他兀鲁思的首领们对他绝对服从,要从他个人的仇敌,从钦察汗拔都开始。1248年,在这两人之间关系是如此紧张,以至战争可能发生。但是贵由被早年的酒色损伤身体,正在这个时候,尚未衰老而身死于现今的古城的东北,〔9〕 约在1248年4月间,终年仅四十三岁。

第五节 窝阔台系的衰落

贵由死后,他的遗孀斡兀立海迷失 (53) 摄行政事,窝阔台系的命运寄托在她的身上,但是这个妇人丝毫没有统治的才能。和秃剌哈纳一样贪婪,却没有秃剌哈纳那样的手腕和魄力,她和她的两个年轻儿子火者与脑忽只追求预先提取税收以供挥霍并以练习珊蛮的巫术消磨光阴。庞大的帝国陷于无人主持的地步。

拔都始终没有对贵由解除嫌隙,而贵由在将死之前,还以为报复的时期已到,曾对他进行威胁。于是拔都征得拖雷系“首领”的同意推举她的长子蒙哥为帝。这里所谓“首领”,是指拖雷的寡妇、富于才干的客列亦惕哈敦莎儿合黑帖泥 (54) 。我们将要看到,蒙哥是一个勇敢的人,正当年富力强时候(1250年,他四十三岁),在可能的候选人中间,他肯定是最有能力的人。为了拔都的利益,他曾活跃地参加对钦察的征服, (55) 拔都对他友谊素笃。拔都以成吉思汗系诸王子中最为年长者的资格,在伊塞克湖北边阿剌黑马黑地方〔2〕 召集一个忽里勒台, (56) 在这个会上,他指使大将忙哥撒儿 (57) 提议推戴蒙哥。

在这种攻势面前,窝阔台系既在物质上处于劣势,同时,如果可以这样说,在法律上也是立足不稳。在物质上处于劣势,是因为贵由和斡兀立海迷失的诸子,火者、脑忽与禾忽 (58) 为一方,窝阔台的另一个孙子,曾由窝阔台指定为继承人的失烈门为另一方,都还年少,而且似乎没有什么声望,不能和强有力的蒙哥对比。〔3〕 而庞大的帝国在中国、波斯及罗斯等处战事都还未了,需要一个名符其实的领袖。窝阔台系诸人也感觉到这一点,所以他们的代表阿勒赤带那颜,向阿剌黑马黑的忽里勒台提议时候,将贵由的儿子们抛在一边,只推举失烈门,让大家回想窝阔台曾指定失烈门嗣位 (59) 。但是就在这种场合,党于蒙哥的人在法律观点上振振有词。蒙哥之弟亲王忽必烈,反驳窝阔台系诸人说:如果是这样,你们自己首先违背了窝阔台的遗命,在1246年,他们不立失烈门而使人选举贵由。 (60) 这次忽里勒台——事实显示它听命于拔都至于何等程度——最初提议奉拔都即位,但是他拒绝了,可能这是因为他父亲拙赤的出生存在疑问的缘故,他使会众宣布蒙哥为候选人。

拔都也企图取得阔阔台系诸王,火者、脑忽和失烈门的同意,但是根本没有达到目的。拔都遂命他的兄弟贝克儿召集第二次忽里勒台于客鲁涟河上的阔失额阿剌勒岛, (61) 〔5〕 以追认上次大会的决议。可注意的是,这次大会是在拖雷封地之内举行,即是说,在蒙哥本人和他的母亲莎儿合黑帖泥的领地上。这位聪明的王妃虽然派人至窝阔台系的封地叶密立,又派人至察合台系的封地伊犁,请窝阔台系诸王和察合台系的代表人也速蒙哥,同意她儿子的候选资格,但没有结果:他们拒绝来参加大会。争取他们既告无效,根据《志费尼书》记载,蒙哥就由拙赤系和拖雷系两兀鲁思的代表人,于1251年7月1日宣布为合罕。 (62) 即位典礼在盛大宴乐之中举行。“他们每天消耗马三百匹、牛三百头、羊五千头和湩酪及酒两千车。”

在宴乐之中,有人来报告:“当寻找跑走的驴子时候,遇到一队兵士保护着若干车辆,他起先以为这是送到大会的食品,然而这些车辆里面满载着武器。”这是被废黝的窝阔台系亲王失烈门和脑忽。人们推测,他们是前来客鲁涟河上,乘大会诸人在酣醉的时候,杀死蒙哥及其党羽。失烈门和脑忽真是怀着敌意而来的么?无论如何,他们是来了,忙哥撒儿奉蒙哥的命令带三千人前往侦察,果然在离开失额阿剌勒二日行程的地方遇到他们。出其不意地被忙哥撒儿的士卒包围,失烈门和脑忽表示抗议,说他们好意前来:只为了向新汗致敬。的确,他们于抵达蒙哥面前的时候,依照蒙古习惯奉献礼物,都是以九为数。在头两天,人们让他们参加宴会,但是到了第三天,蒙哥命人将他们逮捕,自行鞫问。 (63)

失烈门和脑忽否认一切恶谋,但是他们的部下,在杖责之下,向忙哥撒儿招承人们所要求的事。志费尼告诉我们,蒙哥踌躇不欲加罪,这是老马合某牙剌洼赤对他举亚历山大和亚里斯多德的故事 (64) 为例,才使他意决。这里或者不需要咨询亚里斯多德以尽情发泄蒙古人的残忍。蒙哥处死了窝阔台系的主要党徒,显著的是合儿合孙,人们没有忘记他对拔都的侮辱。合儿合孙的父亲野里知吉带,〔6〕 当时正在波斯军中,也被召回处死。

1252年8月,蒙哥到达和林,在那里,他完全制服了他的敌人。在这个时候,他开始追究皇后斡兀立海迷失的罪状,在这以前,她一直是被宽恕的。蒙哥对她积恨很深。他曾对鲁不鲁克说:“她比一条母狗还卑贱。”尤其是她曾侮辱蒙哥,责他背誓(当她提到1229年窝阔台即位时候,蒙哥和大众一起对窝阔台作过著名的宣誓:“只要窝阔台后人有一块肉尚存,成吉思汗系诸人都要效忠于他的子孙”)。蒙哥无疑在内心有所不安,因为窝阔台曾抚育他像养子一样。不管怎样,他下令将斡兀立海迷失双手缝在革囊里面带来,大法官 (65) 忙哥撒儿使她裸体出庭受审,“虽然这个皇后愤然责备他,让这个只有一个君主曾看见过的身体呈露于众人眼前”。她和失烈门的母亲 (66) 同被判为有厌禳行为,企图以此谋害蒙哥,被裹之以毡,溺死水中。〔8〕 窝阔台和贵由的参谋大臣镇海也被处死, (67) 察合台的孙子不里,他在罗斯战役当中,对拔都失敬,这次被一并杀死。 (68) 至于窝阔台系各亲王,蒙哥不敢杀害,至少是不敢立即杀害。火者被放逐于和林之西。脑忽受命从军。海都被安置于海押立,此地是在巴尔哈什的东南,在他这一系的封地内,位于伊犁和叶密立之间。蒙哥的弟弟忽必烈很爱失烈门,带他出侵中国,然而多疑的蒙哥,稍后一些时候,当他到了中国时,命人将这个竞争帝位的人溺死水中。窝阔台系只有两支,例外地没有遭到迫害,这就是阔端与合丹。合丹对于“密谋”丝毫没有参预,他和忽必烈关系很亲密,将来成为忽必烈的最优秀将领之一。〔9〕 另外,阔端的儿子们曾主动地及时到达蒙哥那里向他致以应尽的敬礼。 (69) 〔10〕

第六节 蒙哥在位时期

我们认识蒙哥,是由于方济各会传教士鲁不鲁克很生动地描写了蒙哥的形貌。鲁不鲁克于1254年1月4日在他的斡耳朵之中受到接见:“进去这个所在,有一个长凳,上置马湩(忽迷思)。他们叫我们的译人站在这个地方的附近,叫我们坐在另一个长凳上面,附近有若干妇女。这个所在铺满了绣有金星的毯。在中央,安放一个火盆,火正旺盛,用许多荆棘和茴香的根作燃料。这盆火是用干兽粪引起的。大汗坐在一个小床上面,穿一件华丽光泽的皮袍,似乎是海豹皮所制。他是中等身材,鼻子稍平扁,年龄约四十五岁。他的妻子年轻颇为美丽,坐在他的身边,带着女儿之一,已届结婚年龄而貌颇丑陋,还有几个小孩,在附近的另一个床上。汗叫人问我们要饮什么,要饮酒还是饮米制的饮料或饮纯净牛乳所制的湩酪,或饮蜜酒。在这以后,汗命人拿来几只鸷鸟,他放在拳上,观赏了许久。”

蒙古人所进行的征服战争,自从1241年以来颇有消沉状态,蒙哥予以强有力的推动。一方面,他重新开始对南方中国宋人的战争。在另一方面,他派他的兄弟旭烈兀〔1〕 完成西亚细亚的征服。

关于中国的战争,他派遣他的兄弟忽必烈前往。早在1252年,蒙哥已经将河南省和甘肃中部渭水发源地方的关中之地,封给忽必烈为封地。 (70) 第二年,在斡难河河源所召开一次忽里勒台上,他决定了由旭烈兀统率大军远征波斯的方针。就在这一年,忽必烈和兀良哈台——兀良哈台是伟大的速不台的儿子——统率诸军侵入宋帝国的西部各省。阴历10月(公历10月24日至11月23日之间),忽必烈于从北到南穿过四川之后,进入南诏,即现今的云南。〔2〕 他兵不血刃地占领了这个国家的首都大理。1257年,兀良哈台由云南进兵直至东京的三角洲,残破了河内。

至于旭烈兀,另率一军往征伊朗,他毁灭了亦思马因或阿萨辛教派的在䘞桚答而(1256年)的小国。1258年2月10日,在一场令人难以忘记的围攻之后,他接受了报达(巴格达)哈里发的投降。他废去哈里发,并将伊拉克归并于他在伊朗的总督府辖区之内。1260年,他本来可以从萨拉丁族的算端艾育伯之手夺得叙利亚(1260年1月24日取得阿勒波,3月1日取得大马司),然而他的大将怯的不花在这一年9月3日在加里利的阿音札鲁特地方被埃及的玛木鲁克算端的军队所击败,失去了叙利亚。但是伊朗和附属于它的美索不达米亚,此后构成一个巩固的蒙古汗国,在旭烈兀朝的统治之下,一直延续至于1335年。

在他的远东辖区之内,忽必烈显然对于中国的制度和文化嗜好很深,正在成绩斐然的做到使这个地区的新臣民归心于他。蒙哥对于他的威权心怀嫉妒,发生猜疑,于1257年取消了忽必烈在河南和关中的封地,召他回来,并且命将军阿蓝答儿 (71) 往关中审查他的行政机构。忽必烈本欲拒命,是他的中国幕僚姚枢,劝阻他不要这样做。忽必烈于是灵活应付,服从命令并前往谒见蒙哥。他的到达使蒙哥疑虑冰释,编年史动情地为我们描写了这两个兄弟相见之后喜欢至于热泪盈眶的情景。

但是1256年的年末,在蒙古举行的一次忽里勒台之上 (72) 一个蒙古将军答儿孩古儿坚 (73) 诧异于对宋人的战争 (74) 何以显得疲缓,于是蒙哥决定亲征。1257年的夏天,蒙哥参拜成吉思汗的行宫并奉献牺牲于旗鼓之后,约在这一年的10月他出发前往中国。1258年5月,他驻营于甘肃,在他祖父成吉思汗逝世地方附近。8月里,他启程赴四川。蒙古人计划,用四支军队齐攻宋人帝国。蒙哥亲自率军侵入四川;他的兄弟忽必烈攻扬子江中游的防线,即现今汉口武昌这一带;帖木格斡惕赤斤之子脱合察儿进攻扬子江下游防线,在江苏和安徽方面;最后,兀良哈台应该由云南下趋东京,从这里再上去横贯广东地区策应武昌方面的忽必烈。这个计划考虑周到,可以联想到1232年对金人的征服。 (75) 但是在四川如阿尔卑斯一样的多山地区,这场战争证明特别困难。《元史》说,蒙哥于1258年阴历10月(公元10月28日至11月26日之间)渡嘉陵江而下,于当月,攻取保宁府西北的苦竹隘坚堡。阴历11月(公元11月27日至12月26日之间),《元史》说他占领龙州,这座城,科尔迪埃(第二册,页276)采信冯秉正(ix,271)之说,以为就是保宁 (76) ,但是该城应该向宋代地理志书上的隆庆方面寻找,这就是说,在保宁的西北,在江的那一边。阴历12月(1258年12月27日至1259年1月24日之间)蒙哥往取雅州。他在这个时候患病,左右劝他返回蒙古。他不听劝告,急攻而取雅州,命人再鼓勇进攻渠州,渠州全力抗拒,另攻巴州,而他亲自督兵进攻重要城邑合州,即现今的合县,在嘉陵江和它的两个支流的交叉处。然而合州守御很好。蒙古人一切进攻都遭失败。军队中痢疾流行,蒙哥本人于1259年8月11日死于合州城下。

当蒙哥在四川有如上述苦战的时候,他的兄弟忽必烈,在他的这一方面,开始向扬子江中游进军。他兵锋直抵江边,但在阴历9月1日(1259年9月19日)听到蒙哥的死讯。他的朋友们劝他立即返回蒙古争取帝位。《元史》说他在这个时候拒绝回去,说:“吾奉命南来,岂可无功而还?”这个月的13日(1259年10月3日),忽必烈登上香炉山,在那里他可以俯看扬子江。宋人的舟师扼守,使蒙古兵不能渡,但是忽必烈的军队冲过去并且使人招降鄂城(现今的武昌)。然而宋人能够遣援师入城。围城无限期地延长下去。忽必烈得到蒙古方面的消息后焦虑不安,命诸将留在那里,他自己于阴历11月26日(1259年12月6日)离去,使人传播消息,说他要移兵黄州。实际上,忽必烈如果要继续对中国的战争,他可能会失去蒙古的帝位。他和宋朝大臣们谈判后 (77) ,返回河北。他应该为这个必要性同样感到遗憾的是,兀良哈台从极南边,依照总的计划由东京北上,已经侵入宋人帝国。在广西,他围攻了桂林;在湖南,他围攻了长沙。宋帝国因此在各方面都被包围,此时和忽必烈成立议和,给了宋人一个意外的松缓。

第七节 忽必烈 (78) 在位时期和阿里不哥的斗争

蒙哥死后,竞争蒙古帝位者有他的两个弟弟忽必烈与阿里不哥 (79) 。当忽必烈率师,有如上述,在中国中部和宋人作战的时候,阿里不哥则以斡惕赤斤,即兄弟中最幼者的资格,被委任管理蒙古本土。他驻在大汗的都城哈剌和林,拥有支配帝国国库之权、中央政府管辖之权(在蒙哥所创设的一部分机构范围之内)以及君权所具有的物力。他所缺少的只是经验、智谋及政治才能,而这些才能,忽必烈都达到很高的水平。阿里不哥于是在阿尔泰山的蒙哥大斡耳朵地方召集一次忽里勒台,他很自信可以在那里被举为合罕。在他这一方面的,有几个蒙哥属下的最好的将领:上面已经说到的阿蓝答儿,还有浑都海脱忽思和佐儿赤。阿蓝答儿率领军队赴多伦泊附近的开平或上都 (80) 的忽必烈驻夏之地。他打算威吓忽必烈并想用计诓骗忽必烈来参加阿里不哥所筹备的大会。但是忽必烈,显然是这个时代的卓然有知人之明和有判断能力的人,作为一个智勇兼备的天才政治家,不至听任他自己受骗。就在这时,忽必烈带着出征中国中部的强悍蒙古军抵达北京。是他,使阿蓝答儿感到恐惧,并且被忽必烈根据职权解散了他所统率的军队。

虽然这样,仍事不宜迟。《元史》说,忽必烈于中统元年,猴年,阴历3月1日(1260年4月12日)到达开平。就在开平,立刻召集一次忽里勒台,由当地诸人参加,即由忽必烈的朋友们之在身边的、他认为可靠的人参加:窝阔台之子合丹、阿惕昔吉〔2〕 或阿只吉、帖木格斡惕赤斤之孙脱合察儿、也松格、旭剌古儿、察兀都 (81) 。当然,一切仪节照例举行。和以前选举大汗一样,忽必烈推让三次,然后诸王和大臣固请,他才接受大位,于阴历3月24日(公元1260年5月6日)即位为合罕。他在这个时候,年四十四岁。

无论在保存形式上怎样用心,也难以掩盖这个突然举行的推选,如果不说是一种骗局,显然具有同盟举兵的性质。并且没有规定一个必要的期间和适当的通知方法让那些周围的兀鲁思的首领们——波斯的总督旭烈兀、钦察汗贝儿克(按:拔都这时候已死,由其弟贝儿克继位,贝儿克见上第237页)——来行使他们的选举权。于是托辞说他们处在远方,人们不能等待他们前来至于几个月之久,使庞大帝国在无政府状态之中成为争夺之物。实际上是把他们置于既成事实之前。这种突然的决定无疑是很有必要,因为忽必烈或者连他自己的兄弟旭烈兀能否赞助也不能逆料,无论如何,旭烈兀的一个儿子出木哈儿,是阿里不哥的追随者。 (82)

众所周知,马可·波罗是很赞美忽必烈的,此人所说应该是实情,他向我们承认他的主人不顾成吉思汗系其他亲王的反对,通过激烈的斗争而得到汗位,他说:“忽必烈汗得到大位是由于他的见识、他的武功和他的伟大才能,而且这是合乎法律,理所应得,虽然他的兄弟和亲属们根本不同意他。” (83) 十七世纪的蒙古史家们对于史实则不如这样坦白,首先是《阿勒坛·帖卜赤》的作者(约在1604年),继之为萨囊彻辰(约在1662年),他们相反地以为无论如何有必要替他们的英雄的即位说成合法。方法很简单。他们都说,早在1227年,成吉思汗临终时候曾指定忽必烈将来袭位,当时这位未来的中国-蒙古皇帝只有十一岁。据说,成吉思汗临终说过这样的话:“留心听少年忽必烈所说的话。他有一天要继承我,你们对他和对我生时一样!” (84) 这是预先看到颇远的事。确实,萨囊彻辰估计得不错,某些近代历史家,例如迦恩,就采信了这种在四个半世纪以后所做的预言……。

一经被选,忽必烈就派遣代表团赴蒙古,至阿里不哥处作友好的通知,并争取他的归附。阿里不哥的一个名叫脱儿赤的部将到了河北,企图分裂忽必烈一派人,但目的未达到,企图逃走时他被追上拿住,不得不吐露对方所做的一切准备。

事实上,阿里不哥不肯顺从。他也使他这一派人宣布自己为合罕。选举于阴历4月(公元1260年5月12日至6月10日之间)在哈剌和林举行。在他这一方面的,有好几个大将,一些出兵中国的将军也在内,最显著的是在甘肃树立过权威的浑都海;忽必烈曾派遣耶律楚材之子耶律铸前往游说浑都海但没有成功。这个“叛将”拒绝顺从 (85) 。阿里不哥的其他党羽企图使四川的军队反对忽必烈。忽必烈战胜了这些四川方面的军队,但是阿蓝答儿从哈剌和林率师来助甘肃方面,即在凉州附近的浑都海〔3〕 (阴历9月,1260年10月7日至11月4日之间)。这两个将军从那里准备进兵四川,但是他们在甘肃之东的姑臧地方,遇到由亲王合丹统率的忽必烈的军队,浑都海和阿蓝答儿兵败被杀。蒙古人所占有的中国地方于是确定都归忽必烈所有。 (86)

然而,阿里不哥在蒙古还是很有势力。拥护他的人,有蒙哥的正妻(按:这是指斡儿哈那哈敦)和他的三个儿子:阿速台、玉龙答失 (87) 及昔儿吉, (88) 〔4〕 以及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诸王的大多数。总而言之,在这个时期,有一个纯粹的蒙古帝国承认阿里不哥,另有一个占有中国北部的中国-蒙古的帝国承认忽必烈。

忽必烈和忠于他的亲王合丹和脱合察儿决定到蒙古去找阿里不哥。忽必烈在翁金河上设立驻冬总部(1260—1261年的冬天),该地点在哈剌和林之南,无疑是靠近现今的三音诺颜。阿里不哥退至谦谦州 (89) 的遍布森林的山中,即叶尼塞上游之北,在现今唐努图瓦省之内。但是这个争夺帝位者于重整他的兵力之后,又来攻取哈刺和林。《元史》说,于中统二年阴历11月(1261年11月24日至12月23日之间),在昔木土湖附近展开一场大战,昔木土就是拉施特所说的昔木勒台,这个作家还补充说,该地靠近火察孛勒答黑山,在阿不赤阿 (90) 〔5〕 地区。这些地方的位置还有待探讨。我在这里仅仅指出,在这个哈剌和林地区之南的隔开翁金河源和鄂尔浑河的群山,就是两军决定胜负的地方,正是现今地图上(斯蒂莱新版地图第75)称为衮哥儿山的地方。不管怎样,忽必烈成了胜利者。相信他的弟弟此后一蹶不振,他没有进行追赶。十天以后,阿里不哥听说敌人已退,又来袭击。忽必烈在戈壁一个叫做额列惕即“沙陀”的地方,遇到意外攻击,这个地方在《多桑书》里面(ii,351)念做先干巴古勒,而伯劳舍所参考的手抄本则作赤儿干纳忽儿,等于赤儿坚纳忽儿,“喷气的湖”,〔6〕 在昔勒克勒克 (91) 高地附近。寻找这个地点,似乎应向自翁金河至张家口西北至东南的一片大草地方面。这个第二次战役,胜负未决,至夜间,双方军队各自收兵。

在这个时期,蒙古始终没有归附于忽必烈。不但阿里不哥在那里统治,而且他还有一个盟友对他承认,这就是察合台系的阿鲁忽,受他的任命为突厥斯坦汗国之主,新近自行取得了别失八里、阿力麻里和察合台系封地的其它地方,一直至于阿姆河。然而也就在他这一方面,开始了阿里不哥的失败。几个月之后,阿鲁忽突然离畔阿里不哥而宣称倒向忽必烈。阿里不哥这样便从后方的西南面受到攻击,不得不正式向突厥斯坦开战。他的部将哈剌不花在不剌城附近被阿鲁忽杀死,这座城,一般以为是在额必湖的南边。〔7〕 之后,阿里不哥的另外一个部将阿速台,反攻阿鲁忽,突袭取得在现今固勒扎的附近的阿力麻里,迫使阿鲁忽放弃伊犁地区而逃避于喀什加里亚,从那里再退到撒麻耳干。阿里不哥于是移驻伊犁,但是他在那里的行为,象一个纯粹的游牧人,不能适应突厥斯坦的半定居生活方式。他的暴虐行为使阿力麻里人对他离心,连他自己的部将们也觉得愤怒。他军队的一部分竟往投降忽必烈的前锋部队,这支前锋部队,据拉施特说,是驻扎在札八罕河 (92) ,这无疑是指我们地图上的在乌里雅苏台地区的查孛罕或查卜肯库尔。最后,斡儿哈那哈敦也突然转变过来反对他——我在其它书中曾说到此事 (93) ——使这位蒙古“专制反抗者”为之气馁。困处于已成为敌人的察合台系的突厥斯坦,和忽必烈诸军的中间,阿里不哥最后不得不前往投降忽必烈。至元元年阴历7月,鼠年(甲子),即在公元1264年7月25日至8月22日之间,阿里不哥和他的同党诸王——阿速台、昔儿吉等——来向他的兄长投降。这显然是在绝望之中的决定,因为阿里不哥在斗争之中表现得极为残忍,现在应该害怕受到应有的报复。 (94)

胜利的忽必烈接见失败的阿里不哥,很有戏剧色彩。阿里不哥在御帐之前做出请罪的样子。人们用帐帘罩住他。被这样遮盖着,他依俗跪拜。继之准许进帐,他在指定的地方站立一些时候。忽必烈感动地注视他一会儿功夫,看到他垂泪,忽必烈也制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忽必烈于是问阿里不哥:“吾弟,我们两人究意那一个有理?”——这个被排除的争夺帝位者以哲学家的风度答复说:“从前是我,现在是汝。”难堪的争论可能发生。脱合察儿那颜,凭着他是成吉思汗侄子的资格,及时地插进来说:“合罕所欲的是今天,不问过去的事,只追寻欢乐。”于是宴饮开始。但是第二天,忽必烈下令械系阿里不哥诸将。主要将领十人被判死罪。至于阿里不哥和阿速台,忽必烈赦免了他们,但是阿里不哥“于一个月之后病死。”〔9〕

第八节 忽必烈在位时期征服宋朝的帝国、和海都的斗争

平定了他幼弟的反抗,忽必烈估计他自己从此成为蒙古和中国北部的无可争议的主人翁,就以全力进行对南方中国的宋帝国的征服。通过《拉施特书》、《元史》以及马可·波罗所述,使大家对这个征服的主要过程很熟悉。首先是围攻湖北的襄阳和樊城这两个孪生的城市。对襄阳的围攻,从1268年阴历9月(公历9月9日至10月7日之间)至于1273年 (95) 阴历2月(公历2月19日至3月20日之间),蒙古人方面参加这个围攻的有巴阿邻族的大将伯颜 (96) ,速不台之孙、兀良哈台之子阿术和畏吾儿人阿里海牙,以及回回人匠师毛夕里人阿老瓦丁和希拉人亦思马因,尚且不提马哥·波罗说到的他父亲和叔父在这里所出的力量。也是伯颜,攻取了宋人的国都、大城临安,即现今浙江省的杭州、马可·波罗称为京师的。宋朝皇室于鼠年,即1276年,阴历2月(公历2月17日至3月16日之间)投降,伯颜于阴历3月(公历3月17日至4月15日之间入杭州。宋幼帝赵 (按:格鲁塞这里作系帝,为 的译音)被送往忽)必烈那里,忽必烈善待之。〔1〕 但中国人利用忽必烈适在蒙古遇到的困难——这在下文将要叙述,仍在广东地区试行抵抗。广东于1277年终于陷落,而同年4月3日,中国的最后舟师在厓山毁灭,抵抗活动至此终止。忽必烈和他的朝代——自称为元朝——的统治权,于是遍及全中国。

但是这个统治权始终没有在上亚细亚得到承认,这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实——因为它充分说明,如果一个中国-蒙古帝国开始产生,而蒙古帝国就它原来的意义来说已经消失。

阿里不哥的反抗刚刚终止,另一个来自海都的可畏的反抗又突然发生。海都是合失的儿子,合失本人是窝阔台的第五子。当窝阔台系失败的时候,据《元史》说,1250年,海都被放逐到自己在海押立的封地,这是在伊犁地区的库巴勒附近。海都是一个非常强毅的人,一个很有能力的军事家和优秀的行政管理者,面对有如忽必烈这样的中国化的蒙古人,他还是继续保持他们游牧祖先的粗野生存状态。聂思脱利教派或其他教派的基督徒旅行家们有经过他辖境的,他们对他只有称赞。成为窝阔台系的领袖和该系在叶密立和塔尔巴哈台地方的世袭封地主人后,他很快地——约在1267年至1269年之间——使察合台系人和他们的封地,即喀什加里亚和河中也归附于他。于是自1267年至1301年,在他所喜爱的驻地怛逻斯,成为中亚细亚的事实上合罕和真正的主人。〔2〕

在这个时候,他开始和忽必烈作斗争。〔3〕 1274年,他将忽必烈的代理人从喀什噶尔、叶尔 和和阗驱逐走。〔4〕 1276年,他侵入库车-土鲁番地方,已经成为他的藩属的察合台系汗都哇跟随着他,他要想将统治权强加于畏吾儿的亦都护,后者一直是忽必烈的藩属。帝国的军队及时赴援,畏吾儿王才得解脱。1275年,忽必烈又命他的第四子那木罕 (97) 赴突厥斯坦。〔5〕 和那木罕同行的有很出色的参谋部,其中特别是忽必烈的另一个儿子阔阔出、蒙哥的儿子昔儿吉和忽必烈的侄子脱黑帖木儿。 (98) 脱黑帖木儿以勇敢和善射著名。拉施特告诉我们,他在作战时候,和一般人相反,常骑白马。“一般人常拣选暗色的马,为的是使敌人不易看出受伤流血。但是他却以为马和骑士的血点染战士,就像妇女以朱红装饰面貌。”那木罕带着大队人马驻扎在巴尔哈什之南伊犁河谷中固勒札附近的阿力麻里城〔6〕 ,以割断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的连系,粉碎他们的联盟。他兵临该处,起先是产生了引人注目效果的。从1276年开始,中国编年史说忽必烈的权威在喀什加里亚、和阗、叶尔 以及哈什噶尔都树立起来了。

王子那木罕驻扎阿力麻里表明忽必烈做了最大的努力,以使西部地区接受他的宗主权,并保持在他君权之下的蒙古帝国在政治上的统一。从阿力麻里这个选择很好的一个中心,他可以对跨有两个突厥斯坦的察合台汗国、在波斯的旭烈兀汗国、甚至在罗斯的拙赤汗国发号施令。依我们的看法,这肯定是忽必烈作为蒙古皇帝,其权威达到最高峰的时候,如果这个占领能够保持下去,亚洲历史的发展或者将有所不同。然而,自从1250年和1260年的两次政变以来,已将个人野心代替了法权,首先是代替了成吉思汗的遗嘱,其次是代替了忽里勒台的正常作用,从前蒙古人的无政府本性,曾一度被成吉思汗的纪律镇压下去的,现在又嚣张起来。就在1276年当年,性情暴躁的脱黑帖木儿,不满意于他叔父忽必烈所指定给他的分封,和昔儿吉密谋,使昔儿吉目迷心眩于帝位的希冀:他做为蒙哥的儿子,比篡夺帝位的忽必烈不是更有称帝的权利么?昔儿吉被他说动,这两人于夜间劫掳王子那木罕,将他做为人质交给钦察汗忙哥帖木耳。他们引诱察合台之子撒儿班 (99) 和他们在一起,所有这些人共同和忽必烈的个人仇敌、窝阔台系的领袖海都汗结成同盟。海都利用帝国方面发生的骚乱挥军驰往蒙古,胜利地进入哈剌和林,在那里,他占有了蒙哥的大御帐(1277年)。这个事件的严重性使我们不禁怀疑,忽必烈作为蒙古大汗来说威权是否消失。他可能正在完成中国的征服,但是他不得不丧失上亚细亚。

忽必烈感觉受威胁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甘愿松懈中国方面的征服而毫不迟疑地从那里调出他的最优秀的将军伯颜,命令他去收复蒙古。伯颜遇到坚守在鄂尔浑河之上的同盟军。双方经过激战,昔儿吉终于被击败而退到也儿的石河的上游,我们不要忘记,这里是窝阔台系的世袭封地。其它忽必烈的军队渡过塔米尔河,以完成收复哈剌和林地区的任务。已经进至斡难河和土拉河河源,即到了成吉思汗朝代的“圣地”的脱黑帖木儿,也被击退了(《中国通史》,冯秉正,ix,390)。

那些联盟者被击败之后,自相争夺,将蒙古地区又拖回到成吉思汗兴起以前的可怕的混乱状态。 (100) 脱黑帖木儿不满意于昔儿吉,背叛了他而宣告撒儿班为合罕。 (101) 但是阿里不哥的一个名叫药不忽儿 (102) 〔7〕 的儿子反对脱黑帖木儿和撒儿班而赞同昔儿吉。脱黑帖木儿被他的军队所抛弃,为昔儿吉所擒,昔儿吉从药不忽儿之请杀死了脱黑帖木儿。撒儿班失去他的拥护者,只得投奔于昔儿吉,昔儿吉将他送给在锡尔河上面讹迹刊和毡的地方的拙赤系后人为人质。撒儿班不久被看守他的人放走,他立即集合一支军队来攻打昔儿吉,这次是昔儿吉和药不忽儿被他所擒。撒儿班于是带着昔儿吉前往谒见忽必烈皇帝。

虽然海都还是蒙古西部和突厥斯坦的主人,忽必烈现在可以安然占有哈剌和林和蒙古中部。但是,不到十年,海都又组成一个新的联盟来反抗他。这个联盟不但包括他的藩属河中的察合台系的汗都哇,还有其他在蒙古东部的和在满洲的蒙古亲王,他们是:(一)乃颜〔8〕 ,据拉施特说,他是帖木格斡惕赤斤的后人, (103) 根据《元史》,他是成吉思汗的另一个弟弟别勒古台的后人; (104) (二)赤黑秃儿 (105) 〔9〕 ,他是成吉思汗之弟、有名的拙赤哈撒儿之孙;(三)哈丹,他是成吉思汗第二弟哈赤温的后人。由此可见,这是孛儿只斤系的诸少子的后裔所掀起的反叛,这是成吉思汗弟弟辈于身后反抗成吉思汗的子孙。这些成吉思汗的侄孙们据有满洲及其相毗连的蒙古地方,他们可以下趋到多伦泊和北京,而他们的同盟者海都,可以进兵哈剌和林。因此,对于忽必烈来说形势重新变得十分严重,他可能陷于被包围的境地(阴历4月,公历1287年5月14日至6月12日之间)。

忽必烈——这时候已经七十二岁——在危机面前重新鼓起青年时候的勇气。他所治理的中国-蒙古帝国,将会否倾覆于纯游牧人的新的侵入者呢?他命忠勇的伯颜去防守哈剌和林以抵御海都。他自己和伟大的博尔术之孙玉昔帖木儿 (106) 趋辽东(满洲南部),乃颜在这个地方集中了他的军队。他在辽河附近遇到敌人,敌人们还是依照蒙古人的古老习惯,以许多车辆环卫守御。这一次战事,据马可·波罗说,是“这个时代最危险、最难决胜负和最艰苦”的战役。结果,乃颜被擒。忽必烈用杀死亲王的方法,“不流血”而置之于死地,即用毛毡将他闷死。“裹之以毡,用力摇之,直至魂魄离体”。阴历八月(公历1287年9月9日至10月8日之间)忽必烈得以回到他在多伦泊的上都驻所。

次年,忽必烈之孙铁木耳完泽笃〔10〕 和玉昔帖木儿击败哈丹于贵烈河附近。所有满洲地方,从辽东至于黑龙江都降附于铁木耳完泽笃(公元1288年)。

然而在突厥斯坦和准噶尔,可畏的海都还没有屈服。忽必烈命自己诸孙之一、亲王甘麻剌 (107) 〔11〕 防守西北边境, (108) 但是,为欲遏阻海都通过杭爱山山脉,甘麻剌被击败,兵败之后他在色楞格河附近受敌人包围,幸而他的部将英勇抵抗,才救他出险。忽必烈虽然年事已高,还不得不再一次亲赴蒙古,迫使海都退走(1293年)。

忽必烈死时(1294年2月18日),海都还据有杭爱山以西的蒙古和两个突厥斯坦。大德元年阴历10月(1297年10月17日至11月15日之间)他还占据着属于巴阿邻部落的蒙古地方。忽必烈的继承人、他的孙子新大汗铁木耳完泽笃 (109) ,派大将床兀儿 (110) 逾阿尔泰山击败敌人于答鲁忽河,又败之于阿雷河。大德二年(1298年)秋间,帝国诸将以为海都和他的藩属、察合台系的都哇不再蠢动了,错误地将一部分军队遣散。皇帝的女婿汪古亲王阔里吉思,他更以乔治亲王〔12〕 著称,因为这个原信聂思脱利教的突厥人转而信奉了天主教,他单独地驻守阵地,于隆冬时候被海都和都哇的大军袭击。他三次击退敌人,但于第四次交绥时被俘。因他坚决不肯降附于海都,都哇就命人将他杀死(1298年)。1301年,海都又一次举兵,察合台系的首领都哇总是跟随着他。海都进兵哈剌和林,守卫和林的是皇帝铁木耳完泽笃的侄子海山。〔13〕 在和林和鄂尔浑河的左边支流塔米儿河中间展开一场大战。这一次,海都战败,并死于他退避的地方(1301年)。1309年,海都子察八儿,因为被背叛了他的察合台系诸王击败,不得不放弃上亚细亚的帝国而请求北京朝廷收留他。

因此,细致观察起来,忽必烈的统治,虽然有它宏伟的地方,足以引起马可·波罗的眩惑;虽然他自称为普天之下的君主, (111) 至少也自认为是蒙古地域的共主,但在真正的蒙古观点上来看,它或者不及在中国的观点来看那样重要。潜伏在蒙古的反抗,海都所建立的上亚细亚汗国,将中国和蒙古人的波斯之间的通路阻塞,从而将忽必烈和他弟弟旭烈兀隔开。拒绝称藩的不仅是海都,还有“察合台”诸汗和钦察诸汗,这些情形都是对北京大汗的普遍统治权的特别严重的限制。无论历史怎样说,以为忽必烈是“大汗”远不如说他是中国皇帝。到了他的继承人在1301年以后终于得到其他汗国的尊崇时候,已经为时过晚了。在中国的蒙古人几乎变成为中国人,在波斯的变成为波斯人,在察合台汗国的变成为突厥人。蒙古帝国,不管在表面上怎样,它没有在它过于圆满的胜利之后继续存在下去。

我们同时也要认识到,正是在这个时期,蒙古人受到佛教世界和伊斯兰教世界的入籍许可证书。萨囊彻辰,这个西藏化的蒙古人虽然是成吉思汗系的裔孙,在他说到他的著名祖先的武功时候,使人感觉他是这样的半吞半吐,这样拘束,又这样前后不一致(除去关于推崇博尔术的叙述和说到成吉思汗丧车进行情况以外),萨囊彻辰在说到忽必烈薛禅(按:《蒙古源流》作呼必赉彻辰)时候便觉得轻松自在了,他不但称忽必烈为咱噶喇斡尔迪,即世界共主、佛法的保护者,而且还称他为呼图克图,这是对于宗教领袖们的专门名称,具有“尊敬”和“神圣”的意义。 (112) 实际上,他告诉我们的仅仅是忽必烈和萨迦寺庙长老和玛哈也力派神灵的关系,甚至和玛哈噶拉本身的关系。相反地,关于蒙古在中国的统治则略而不提,在我们看来,忽必烈的名字正是这个统治的象征。在另一方面,中国编年史的作者在写到关于在蒙古的战争时,则有异国殊方之感,不知道怎样安排在地图上,他对我们得意地以世祖皇帝名义说到这位成吉思汗的孙子、元朝的建立者。其它国家的学者对于中国编年史感觉兴趣的是在于他们说到忽必烈远征安南和若干“岛屿”——日本或南洋岛屿——时候,因为在这种场合,他不再作为大汗,而是以汉或唐天子的继承人出现。他们的观点是很正确的,而我们就在这里终止这部历史:此后应归中国历史家们(就象在亚洲的另一端,应归波斯的历史家们)来继续它。〔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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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多桑蒙古史》说:成吉思汗曾以鞑靼马蹄所至的西方之地付与拙赤,是拙赤封地很辽阔,其界线不肯定。拔都承继拙赤,拓地更广。苏联科学院和蒙古人民共和国科学委员会合编的《蒙古人民共和国通史》所说,成吉思汗分封诸子的地域如下:“早在成吉思汗在世时,蒙古帝国的广大领土已经在他的四个儿子中间瓜分了。成吉思汗所分给的土地通常叫作封地或兀鲁思。越是年长的儿子,他的兀鲁思离蒙古越远。长子术赤分得也儿的石河以西,一直到“蒙古人的马蹄所及之处”,很远的那些边界;在中亚的领土方面,阿姆河下游一带,即花剌子模北部及其首都兀笼格赤,以及锡尔河下游一带,都包括在术赤的兀鲁思之内。成吉思汗的次子察合台分得喀什噶尔、谢米列契和河中。察合台的牙帐设在伊犁河流域。成吉思汗把西部蒙古和塔尔巴哈台交给他的三子窝阔台。窝阔台的牙帐设在楚古察克。成吉思汗的四子拖雷继承他的父亲原来的兀鲁思。”(《蒙古人民共和国通史》,中译本,1958年,科学出版社,第98—99页)拙赤(术赤)系的封地,即钦察汗国的疆域,有变迁,格鲁塞这里所举,仅指1227年时候情况。——译者

(2) 窝阔台这一词的意义,拉施特找到蒙古字ögädä,指“在上”。伯希和曾指出窝阔台有时被称为“合罕”,不加其它称谓。

(3) 窝阔台的兀鲁思的永久和正式中心点是在叶密立城,至少在后来是这样。在1261年编目之下,《元史》说到耶律希亮旅行时候,告诉我们:“叶密立城是贵由(窝阔合之子)封地的首邑,当他做太子的时候。”(伯勒什奈德译,《中世纪史研究》,i,160)(这里所引,见《元史》卷一百八十,《耶律希亮传》:“至昌八里城,逾马纳思河,抵叶密里城,乃定宗潜邸汤沐之邑也。”——译者)

(4) 《拉施特书》说,成吉思汗有第五子,乃忽兰所生,名kulkan,《元史》称为阔列坚,但是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事为人们所知道的。(别列津本,原文,220页,译文146页)

(5) 兀鲁思(oulous,或在这里无宁作oulouch)指“国家”、“人民”,在畏吾儿突厥语言中已有这个词汇。参阅伯希和:《la version ouigoure de l'histoire des prirces kalyânamkara et pâpamkara》,《通报》,1914,264。

(6) 拖雷虽仅监国,但列入“中国”元朝皇帝的史表上,称为睿宗。

(7) 伯希和提到合罕的称号,似乎成吉思汗从来没有被称为合罕(仅称为汗),合罕似乎用以指窝阔台本人,常常在称他为合罕的时候,不加他字,就是窝阔台这一字也无需附加。(伯希和,《亚洲学报》,1920,i,157)显著的例,在《拉施特书》里面。

(8) 窝阔台的中国庙号(格鲁塞误为年号。——译者)是元朝的太宗。正式即位是在1229年阴历8月22日,牛年,(己丑),即等于1229年9月11日。

(9) 但是作者编写于客鲁涟河上阔迭额阿剌勒(伯希和译为“荒岛”),这是说在拖雷儿子们的境界之内。《秘史》,第282节,参阅伯希和,《亚洲学报》,1925,4—6月号,页252。

(10) 《冯秉正书》,132和151。

(11) 《秘史》第273节。伯希和,《和林考》,《亚洲学报》,1925,i,372。〔4〕

〔翁注:林字为roum的译音,林应作lin,但一向将raum译作林,照粤语则确是闭口m的林字音,想这是古音。日人白鸟库吉所著《东胡民族考》一书内每常用粤语便音寻求古音,例如咸字对音为ham,因而蒙古音djam则为闭口m的音,粤语读柖字确读为djam。因此元人称为罗马为柫林,有时林字写成菻字,匿正是粤语的lam字,于是拂林即是罗马romé的对音,广州语称rum酒为冧酒,称花之初开者为菻。〕

(12) 《秘史》,第279节。

(13) 《志费尼书》,多桑摘要,ii,63。拉施特这里还是采志费尼之说。

(14) 蒙古文djam,突厥语为yam。站赤(djamichi)的意义为领路人。参阅伯希和《yam ou djam》,《通报》,1930,192。科瓦列夫斯基《词典》,iii,2294。〔5〕

(15) 驿卒蒙语为兀拉哈赤(oulghatchi),其意义为“驿夫”、“车夫”、“搬运人”,科瓦列夫斯基,《词典》,i,397。〔6〕

(16) “一站他们称为一驿(=djam),这是用马匹的站,等语。”(《马可·波罗书》,c.97)〔7〕

(17) 《秘史》,第280节。阿剌浅,海涅士译作aratsen,巴鲁克译作aratchin。

(18) 《志费尼书》,多桑摘要,i,406—407。〔8〕

(19) 《秘史》,第279节。川勒(tchöl)这一词的意义,参阅鲍乃迪译本,第99,158,257页。别列津译,《拉施特书》,ii,第146,214页,伯希和,《亚洲学报》,1920,i,178—179。〔9〕

(20) 开封在《秘史》(第273节)里面称为“南京”(金人的)。

(21) 《冯秉正书》,ix,206。

(22) 在《草原帝国》,第323页,误将godan写为qada'an,后者系窝阔台第六子之名(据冯秉正译《中国史料》,ix,212)。这里的阔端所指的是窝阔台的第二子,只能是我们称为godan的。关于这位王子,参阅注(69) 。

(23) 《秘史》,第274节。

(24) 伯希和,《亚洲学报》,1920,i,175。

(25) 与所说有关于肃良合(solounghous)的相反,斯密特(i.j.schmidt)对klaproth展开争辩(所编《萨囊彻辰书》,381页)。

(26) 《志费尼书》,多桑译,ii,59。窝阔台的第五子合失(这样命名,因为成吉思汗征服唐兀时候,此子适生)先于窝阔台死去,也因为饮酒无度(《拉施特书》)。

(27) 参阅伯希和《蒙古人与教廷》,revu de l'orient chrétien,1924,51。

(28) 《秘史》,第270节。参阅《拉施特书》,别列津译,ii,74。

(29) 卡拉姆津(karamzin),iii,270。

(30) 伯希和,《库蛮考》,《亚洲学报》,1920,i,160。

(31) 卡拉姆津,iii,272以下,伯勒什奈德译,《中世纪史研究》,i,312—313。

(32) 伯希和将这些地名等同起来,《库蛮考》,《亚洲学报》,1920,i,168。

(33) 卡拉姆津,iv,285,伯勒什奈德译,《中世纪史研究》,i,318。

(34) 伯勒什奈德提起注意,前引,i,331,中文所称怯邻,就是波斯史家所说的克拉(kelar),《秘史》所说的keliyé=kiraly,这是指匈牙利国王。

(35) 这里所引,见《元史》卷121,《速不台列传》,这一段和下一段引语,都参照《元史》原文,不照译格鲁塞。——译者

(36) 《元史》,“速不台传”,伯勒什奈德译,《中世纪研究》,i,331—332。

(37) 这里说,拔都被称为赛因汗。洪钧《元史译文证补》的“拔都补传”说:“拔都遇人有恩,不私财于己,能得众心,皆称为赛因汗。赛因,犹言好也。”——译者

(38) 参阅本书此处 。

(39) saqaltan emeged satcha'oun boldjou(《秘史》,第275节)。

(40) 合儿合孙的意义为“干兽粪”,供焚烧之用。(伯希和《用h发音的字》《亚洲学报》,1925,i,205)

(41) 阿勒赤歹是成吉思汗弟合赤温之子,见前。——译者

(42) 《秘史》第277节,记忙该、阿勒赤歹等说:“成吉思汗曾有圣旨,野外的事只野外断,家里的事只家里断,如今古余克(贵由)的事,系野外事,只可委付巴秃(拔都)自处治。”——译者

(43) kibtcha'out人和orousout人。

(44) 《秘史》,第277节。

(45) 《秘史》,第281节。这一段有身后定评的口气,这使我们产生疑问:《秘史》据作者自己所说的是写于鼠年(第282节),究竟是在窝阔台还生存的时候1240年的鼠年,还是写完于后一个鼠年,即1252年。

(46) 格鲁塞这里转引《元史》卷一百七《宗室世系表》所载七子之名,对照《元史》译音,并无差异,惟贵由格鲁塞采《秘史》作古余克。——译者

(47) 《拉施特书》“继承”,伯劳舍本,原文,4—14页。

(48) 秃剌哈纳中国对音为脱列哥那,又有乃马真之名(《冯秉证书》,ix,233)。

(49) 中国史书对于奥都剌合蛮也很严厉(《冯秉证书》,ix,239)。正是他,被认为有罪,于窝阔台病时不给水喝,致之于死(234)。

(50) 耶律楚材在哈剌和林死时仅五十五岁。冯秉正说他死于1243年阴历3月(ix,240)。这个月是在公历3月22日和4月20日之间。王国维为耶律楚材作传,说他卒于1244年(伯希和,《通报》,1929,160)。

(51) 这段引语,格鲁塞引《元史·速不台传》,但措词有出入,兹径引《元史》原文。——译者

(52) 至于速不台,他于1246年由钦察地方往贵由朝廷。从那里,他返回土拉河畔的故乡。就在这一年,1246年,他死于故乡,终年六十岁(《元史·速不台传》,伯勒什奈德译,《中世纪研究》,i,332)。

〔翁按:《元史·速不台传》他在丙午1246年贵由即位,既朝会之后,还家于土拉河上,在戊申年(1248)死,年七十三。〕

(53) 《元史》称为斡兀立海迷失,她是篾儿乞惕人。

(54) 莎儿合黑帖泥常常使用智略和政治头脑使人敬重。窝阔台有一度想把她再嫁与其子贵由,她以教育四子为理由推辞了这个提议而不刺伤窝阔台。一次,她的左右因为大汗把拖雷系的部众三千人分给别人,劝她抗议,她答复说,这个征取在总数上是很微小的,“而且我们自己也属于汗,他是我们一切的主人”。这个态度为窝阔台所深许。贵由即位,审查各血统亲王有无贪污行为,经证明惟莎儿合黑帖泥和她四子行为端正,贵由当众表扬。(莎儿合黑帖泥是客列亦惕人,汪罕弟札合敢不之女,见上第126页。成吉思汗灭客列亦惕人后,札合敢不有两女,成吉思汗自取了亦巴合,而以莎儿合黑帖泥配拖雷。——译者)〔1〕

(55) 参阅伯希和和《库蛮考》,《亚洲学报》,1920,166—167。

(56) 这次大会的日期不确定。大约是在1250年举行。

(57) 忙哥撒儿,别列津作monkkûsâr或(monksâr),《拉施特书》,页295。这个将军是札剌儿人。

(58) 《元史》称为火者、脑忽、禾忽。

(59) 失烈门(chirämön或chirämun)是窝阔台的第三子阔出的儿子,其母是翁吉剌人,在《拉施特书》中她的名字,别列津的对音为哈塔黑塔失(qatâqtâch)(“部落”,152页)。伯劳舍作忽塔黑塔失(qoutâqtâch)(《拉施特书》,146页)。巴鲁克作哈秃黑塔失(qatouqtach意为“坚石”)。〔4〕

(60) 忽必烈在这里第一次表现他的才智,他的才智使他在蒙古史里面有忽必烈薛禅,即智者的称号,他自己也在文书里面这样自称(沙畹,《蒙古的官方文书》《通报》,1904,388),而且十七世纪中叶,他的裔孙萨囊彻辰还这样称呼他(《萨囊彻辰书》,页119)。(《蒙古源流》称忽必烈为“呼必赉彻辰”或“彻辰汗”。“彻辰”即“薛禅”。——译者)

(61) 阔失阿剌勒也就是选举窝阔台为大汗的地方,见上第231页。阿剌勒的意义为“岛”。——译者

(62) 中国历的猪年(辛亥)阴历6月(6月21日至7月20日)。

(63) 多桑引《志费尼书》,ii,255—257。

(64) 亚历山大因为有将领人不从命,欲诛之,未决,使人问亚里斯多德。亚里斯多德引使者至园中,使人拔去根深的大树,而换栽幼弱的新芽。使者还报,亚历山大悟,诛不从命者,而以其人之子代之。这里所举指此事。——译者

(65) 《拉施特书》,伯劳舍本,页295,作yarghoutchi,科瓦列夫斯基《词典》,译为大法官或首席法官。〔7〕

(66) 失烈门母亲哈秃黑塔失,翁吉剌部人(《拉施特书》前引,136页)。

(67) 翁按:这里与《元史》不符,镇海是病死的,年八十四。

(68) 不里是木秃坚的儿子,木秃坚于年纪很轻时候死于围攻八米俺城的时候,他的死曾使他父亲窝阔台和祖父成吉思汗很悲伤(参阅此处 )。

(69) 阔端在《拉施特书》作koûtân(前引,原文,第5页),《萨囊彻辰书》的手抄本(112—113)作godan,《元史》作阔端。他是窝阔台的第二子,不可和其第六子名合丹的淆混,合丹在蒙古文作qada'an,在波斯文作qadân(《拉施特书》)。(原书在这一条注的后面引萨囊彻辰所写关于阔端迷信佛教和喇麻教事颇冗长,可看中文本《蒙古源流》,现未译出。——译者)

(70) 《元史》说,忽必烈受京兆分地,应指关陇河南,包括现在陕西的大部分和甘肃的一部分。——译者

(71) 阿蓝答儿,《拉施特书》作'alemdâr,《元史》作阿蓝答儿。他后来替阿里不哥尽力,反对忽必烈。《拉施特书》,前引,394页。

(72) 这次军事会议,《元史》说是在也可迭烈孙(ye-k'o-tie-lie-souen, yéké télésun意义为“广原”)地方,于阴历12月(1256年12月19日至1257年1月16日之间)举行。拉施特所说的这个大会地点,在《多桑书》里面(ii,322),作qabour-qabouqtchour,而伯劳舍作qabour-qoutoûqtchoûr,《拉施特书》,318。〔3〕(格鲁塞这里说,《元史》称在也可迭烈孙开军事会议或大会,是根据《元史》卷四,世祖本纪:“冬十二月,入觐于也可迭烈孙之地,议分道攻宋,以明年为期。岁戊午,冬十一月,戊申,䘞牙于开平东北,是日启行……”。《元史》并没有开会之说,所说“议”,可能指蒙哥与忽必烈相议。《元史》宪宗蒙哥本纪里面,也没有说在也可迭烈孙召集会议。——译者)

(73) 《拉施特书》,伯劳舍本,原文,页319,又“部落”,别列津本,页101,150,155。《多桑书》作daougai,ii,322,和伯劳舍(前引)抄本b的读音相同。这个大臣属于亦乞剌思部落,他娶成吉思汗的女儿之一。巴鲁克提议用darghaï代替daraghaï,其意义为“强硬”,“不屈不挠”。

(74) 人们知道,拉施特和其他波斯作家常常把宋人叫做南家思(关于这个名字,参阅(111) )。

(75) 参阅此处 和此处 页。

(76) 保宁,在宋人的辞汇里面叫做阆州而不是龙州。

(77) 这里说和宋朝大臣们议和,而不说和宋人议和,是对的。按《元史》,“世祖本纪”:“宋贾似道遣宋京请和,(忽必烈)命赵壁等语云曰,汝以生灵之故,来请和好,其意甚善。然我奉命南征,岂能中止。果有事大之心,当请于朝。是日大军北还。”盖贾似道奉命率师援鄂而擅自请和。——译者

(78) 忽必烈这个名字,从发音上来说,我们可以按照蒙古名字,写为khoubilaä或qoubilaï,我最终决定写为qoubilaï,因为在波斯文拉施特写这个名字用qaf而不是用kha。

(79) 阿里不哥这个名字,阿里(ariq)在畏吾儿文指“纯洁”,不哥(bogä)在蒙古文指“珊蛮”,不可和孛可(bökö)即“力士”相混。另一种错误,多桑(ii,359)联想到不花(bouqa),这词是指“雄牛”。(科瓦列夫斯基《词典》,ii,页1159)。〔1〕

(80) 上都,被萨囊彻辰称为上都克依绷库尔图城(chang-dou-keïbung kurdubalghasoun)。忽必烈的北京,称为yéké daïdou-qota(《萨囊彻辰书》,113)。(《蒙古源流》卷四,萨囊彻辰称燕京为大岱都城,张尔田有注。——译者)

(81) 察兀都在《元史》里面作爪都,《拉施特书》(前引,页391)作tchâoûtoû。(拥立忽必烈诸人,《元史》所举和这里所举可以参照。《元史·世祖本纪》,中统元年:“春三月戊辰朔,车驾至开平,亲王合丹、阿只吉率西道诸王,塔察儿、也先哥、忽剌忽儿、爪都,率东道诸王皆来会,与诸大臣劝进。帝三让,诸王大臣固请。辛卯,帝即皇帝位。”——译者

(82) 《拉施特书》,前引,页392,伯劳舍念做tohomouqour。

(83) 《马可·波罗游记》,c.97。

(84) 《阿勒坛·帖卜赤》,海涅士译,“asia major”1933,ix,536;《萨囊彻辰书》,同上书,539(又斯密特译105)。

(85) 《耶律希亮的旅行》,伯勒什奈德所译《元史》,《中世纪研究》,i,页158—159。(耶律希亮是耶律楚材之孙,耶律铸之子,《元史》卷一百八十有传,内云:“中统元年,世祖即位,阿里不哥遣使召主将浑都海,铸说浑都海等入朝,皆不从,则弃其妻子,挺身来归。既而浑都海知铸去,怒,遣百骑追之,不及,乃使百人监视希亮母子……。”据此,似耶律铸本来在浑都海处,并非忽必烈派他去的。——译者)

(86) 在《草原帝国》中错误地说乔治亲王在这里参加,这是很后来的事。(这里所说乔治亲王指汪古亲王阔里吉思,他娶了忽必烈的孙女。——译者)

(87) 《拉施特书》,伯劳舍读做yoûrounktâch(页416)。

(88) 同上书,页430,不用喉音chîrkî,《元史》作昔里吉。

(89) 关于谦谦州,参阅伯希和,《亚洲学报》,1920,i,173。

(90) 《拉施特书》,400。在成吉思汗本传里面,拉施特将阿赤阿(atchia或oudjia)晃火儿(koungour)位置于哈喇温只敦山附近,在东戈壁,在翁吉剌人旧居地方和汪古人旧居地方之间(《拉施特书》,别列津译,i,128)。但是如果查看拉施特的原文(波斯文,同上书,页206,i.,3),则别列津所念做oudjia的,拉施特作aïdjka或abdjîa,可以变作阿不赤阿(abdji'a)。而《秘史》第187、191节正好说到阿不只阿或阿卜只合阔迭格儿。

(91) 《拉施特书》,前引,原文,页402。这个名字肯定是变了形的。

(92) 《拉施特书》,“继承”,前引原文414页。

(93) 《草原帝国》,403页。

(94) 阿里不哥良心上尤不能安然于阿必失合之死。阿必失合(蒙文作abichik,中文作阿必失合)是察合台曾孙、木秃坚之孙、不里之子。他和忽必烈友善,命他主察合台汗国。但是他从中国往突厥斯坦时,被阿里不哥所擒,置之于死地(《拉施特书》,前引,页164)。〔8〕

(95) 这是在癸酉年,鸡年,元朝至元十四年。

(96) 伯颜这一词,在蒙古语指“富足”、“豪富”(《科瓦列夫斯基《词典》)ii,页1083)

(97) 那木罕,在《拉施特书》的手抄本里面作那莫罕nomoghan(例如伯劳舍本,页595)或nomoqan。在《元史》作那木罕。在《萨囊彻辰书》里面(页119)所说蒙古的名字:“忽必烈有四子:多尔济、莽噶拉、精吉木(即真金。——译者)和诺穆罕”。

(98) 脱黑帖木儿是速都合台之子,速都合台是拖雷的第四子。参阅《拉施特书》,前引,第202和432页。(原书最前页“正误”里面说:昔儿吉,本来作chirki应改为chireki或chirägi。——译者)

(99) 撒儿班,《拉施特书》说是察合台的第四子,前引,页157。但是他年岁应该是相当老了。(翁按:察合合两子一名也速蒙哥,一名合剌旭烈,而术赤第二子名撒里答,想即是撒儿班,为忙哥帖木儿之兄,而不是察合台之子。)

(100) 参阅上此处 和此处 。

(101) 《拉施特书》,前引,442页。

(102) 《拉施特书》,前引,205页。药不忽儿依照《元史》。

(103) 参阅《拉施特书》,前引,页94。参阅别列津,根据波斯史家乃颜的世系,前引,“祖先”,页56,和“本传”,页66。

(104) 据克罗斯的《元史》,乃颜的世系。

(105) 《拉施特书》手抄本,经别列津和伯劳舍编辑的(第588页),趋向于写为chiktur。《元史》作赤秃儿,似乎是相同于前一种读音。赤黑秃儿是埃不坚之子,埃不坚是也松格之子,也松格是哈撒儿的第三子,若干资料这样说。但是其它资料说他是哈撒儿长子也古的后人,由埃不坚和哈儿哈孙传到他(别列津,前引,页66)。同样的名字已见于《拉施特书》关于“部落”,别列津译,页173,说到速勒都思族的时候,其变形的写法为chîktoûr,hiktoûr。

(106) 玉昔帖木儿是博尔术的孙子,不是他的儿子,在《草原帝国》页361,说错了。

(107) 《元史》作甘麻剌,《拉施特书》作kamala,上述本,第586和591页。

(108) 《元史》说这是在至元二十年,等于公元1292年。

(109) 铁木耳完泽笃是真金之子。他的两个兄弟为噶玛拉(甘麻剌)和达尔玛巴拉(《萨囊彻辰书》,页1119)。

(110) 中国史籍作床兀儿,《拉施特书》作tchôngqor,等于songqour,是“鹰隼”的意思。(前引,页604)

(111) 马可·波罗以为忽必烈是“人类、土地和宝藏的最有权力的人,自亚当到现在所未有”(pauthier本,§xxv,页236)。对萨囊彻辰来说,忽必烈是依照佛经的名词,“咱噶喇斡尔迪”即“世界共主”,(《萨囊彻辰书》,页119)(《蒙古源流》卷四,萨囊彻辰述忽必烈从喇嘛受经典,“由是昏昧之蒙古地方,佛教昭然如日”,云云。又说天下安享太平,“人咸称为转干金法轮之咱噶喇斡第彻辰汗”。格鲁塞作tchakravartin。——译者)

(112) 《萨囊彻辰书》,页115。科瓦列夫斯基《词典》,ii,页918。我们在上面说过(上第227页),萨囊彻辰已经给成吉思汗以我们所不曾期待的称号,“博格达”或“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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