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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回 忠仆守丧树灵佛 孝子离京传法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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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得当时又说:“这些恶僧们所受到的冥罚,虽然大家都已亲识眼见,但恐怕还有不明之处。这十尊石菩萨,本是前在结城家中兴之际,根据主君成朝的意愿,为给殉难的义烈众将和士卒祈祷冥福而建造的。最初本想重修这座废庙,将石佛像立在这里,可是德用妒忌,再三劝阻,所以主君便改变主意而建立在我寺。日前有人说寺内的这十尊地藏菩萨忽然不见了,当时我还不大相信,如今方知果然如此。贫僧昨日在途中忽然想起这件事,派侍者回寺里一看,那十尊石地藏菩萨都不见了。因此这些石佛无疑是我寺的石菩萨。顺便再告诉你们一件事。这座废庙是从前结城的祖先,七郎朝光主公修建的,名叫六道山能化院教主寺,是七堂伽蓝的大刹,在嘉吉之战火中被焚,所以荒废成这个样子。我寺的主佛是胜军地藏菩萨,是平将门之女妙藏尼在我寺建造的,作为秘藏的佛像,收在我寺的宝库中。”他说着回头往树下看看说:“那德用是我的徒弟,说起来令人感到甚是惭愧。他们被列位擒拿带到这座废庙中来,我想这是因国主本欲重修这座寺庙,德用百般阻挠,才得到恶报,使他与共同作恶的僧俗都受到了惩罚。恳望庵主忘却前嫌,替他们向佛爷祷告,一定胜似由千僧诵读万部经卷,必然能饶恕他们。请高僧开恩。”老僧流下了慈悲的泪水,这样为他们恳求。、大法师深受感动,于是对未得答道:“经您这一说才知道这座废庙的来历,从而使贫僧也想起了一件事。日前那星额长老去拜访贫僧时,只听说其所在的寺院是能化院,便以为是结城城下的寺院而未细问。原来那个能化院就是这座废庙。显灵的这十尊石佛本来是在逸匹寺内,却说是能化院,大概是想说明当初国主发愿是想把它们建立在此地,所以此地乃是地藏菩萨庙宇的根基。他法名叫星额,想必是暗示地藏菩萨的前额有个黑痣,俗称地藏星。说其师的法名叫宝珠,大概是指地藏菩萨所持的摩尼宝珠,贫僧现在才领悟过来。佛法无边,千变万化,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不能不信仰啊!”他这样地称赞和礼拜后,起身面对担架上的十个恶僧,劝他们忏悔,应知这是作恶的报应。然后慢慢念诵了一卷《地藏经》,接着又闭目合十为他们乞求赦免,并让恶僧们念十声佛号,破戒之罪大概便因而得以解脱,十尊石佛这才离开他们的身上。虽然觉不到痛苦了,但他们还起不来。朝重让民夫把恶僧们和石佛一同用担架抬回城内。未得听了、大说出那经卷和五十两黄金的来历,想把那些东西还给、大,可是、大坚决不收,便留下归逸匹寺所有了。

对这次的奇异灵验,大家又闲谈起来。其中信乃在闲谈中对未得说:“方才我曾说过,在离左右川不远的路旁小庙中的石菩萨背面,看到刻有建立的年月是嘉吉元年七月二十四日,为愿主净西所立。这净西可能是法名,不知他是哪里人氏?能否见告?”未得听了颔首答道:“关于净西之事,贫僧因故很熟悉。他是你们的先君里见季基将军的马夫,名唤十十八。他虽是微不足道的卑贱之人,但人品很好,有人所不及的忠心,所以直至季基阵亡时还不离战马的左右。他也负了重伤,在其主君自杀、敌人尚未知晓之际,他背着主君尸体跑到附近的山林里躲藏起来,当夜将季基的尸体火化。在敌军撤退后,一天夜间十十八背着主君的骨灰罐和遗留的太刀与铠甲,逃到我寺,悄悄说明了前来投靠的原由,请求面见住持。那时逸匹寺是由先师任住持,先师半信半疑地立即把他唤到方丈室与之相见。十十八当下从头到尾地说出自己的身世及其季基主公阵亡的情况。然后他说:‘请恕我冒昧,小可有个不得已的请求,就是要将我主君的骨灰和这两件遗物留在庙里并予以安葬,作为一点布施愿奉献二十两金币。这是季基朝臣藏在铠甲内,后来小可才发现的。同时望您将小可收下作为弟子,落发为僧,小可愿终生留在庙里,担水烧火,尽犬马之劳。’他说着便把金子拿出来,叩头恳求。师父深受感动,认为是很难得的奴仆;然而结城氏已经灭亡,当时一切事情都得由两位管领决定,不能自己作主,便恳切地对他说:‘落发之事可遂汝愿。但如将守城大将骨灰葬在我寺,则不能不慎重,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想那样做,幸好有那些金子,可在距此山不远的武井、左右川附近少置点儿茔地,把你主君的骨灰埋了,再立个墓标,就可满足你的心愿,除此之外,则别无良策。’十十八听了沉吟片刻后,也觉得只好如此,便叩头表示同意。他说那就先给我落发吧。于是先师将他留下,次日在佛前剃度,取法名为净西,授与系谱度牒和一套袈裟法衣,原叫十十八的净西叩谢师父,在庙里住了一两个月后,终于在左右川附近购得一块六尺见方的土地,悄悄把季基主君的骨灰和遗留的两样武器埋了,为立墓标他让石工刻了一尊地藏菩萨,并造了一间可以遮雨的小庙,就用那些金子了却了他的心愿。此后净西便每天在那石地藏前击钲,从早到晚不间断地念佛,附近的村民和过路人可怜他,向他投钱,或给些吃的,净西不用自己做饭便可充饥了。

当时贫僧还年轻,是师父的侍者,亲识目睹这件事,所以大致记得。那个净西在上野的故里留有妻子和一个年幼的儿子,一入佛门便抛弃了尘世,连妻儿都不顾了。这样过了十多年,在其子十二岁的那年春天,其妻因病身亡,他儿子在故乡住不下去了,便好歹从上野来找他父亲。净西既吃惊而又感到讨厌,但因儿子尚年幼不便赶他走。为了把儿子留下,便在这座废庙净地坍塌的库房后边,结了个小草庐,以便让他在那里安身。然而净西无法养活这个儿子,便将他带到逸匹寺,向方丈说这个儿子从故乡来找他,出于无奈,愿削发为僧,给庙里干活儿,他说罢未待回答便离开庙走了。这是我后来才听说的。这年春天前任住持圆寂,贫僧做了住持,早就知道净西出家的意志很坚决,贫僧很钦佩,所以便依他的请求给其子落了发,法名叫影西,教给他内典、外典,能以一反三,不但颇有才华,还很有孝心。他把一日三餐分给他父亲一半,每天起得很早,到十几里路外他父亲住的地方去送饭,天明后回寺照常干活儿,一天也不耽误。起初还有人怀疑,对他说三道四,这事终于被大家知道,有人告诉贫僧,因很受感动,便于晚间把影西找来,问他这件孝行之事。然后对他说,以后不要再给他父亲分饭,净西的饭可由庙内供给。影西不肯,他说:‘对您的关怀虽实深感激,但恐怕父亲不情愿,岂不辜负了您的这番慈悲心意?您就不要管了。’他这样推辞后,依旧每天拂晓去送饭。贫僧对他更加钦佩。他虽吃不饱,但也饿不着,贫僧可怜他,有时给他些点心或粘糕,他也不吃,一定去送给他父亲。这样到了次年的春天,净西患了眼病,久治不愈,影西很忧愁,每夜沐浴净身,向神佛祈祷愿自己代替父亲的病,但毫无效验,净西终于瞎了。影西更加悲伤,告诉贫僧为照料其父打算请假。贫僧更加可怜他,让他把父亲接到庙里来,给他父亲安排房子并加以扶养,怎能让这样的孝子去要饭呢?贫僧不住地这样劝他,可是影西哭着不肯接受,说须同他父亲商议一下。可是他劝了其父几次,他父亲都不同意,说那样于心不安。所以恳请贫僧慈悲准他的假,然后便谢恩告别飘然而去。影西落发后在我寺呆了二年。他虽然年仅十三岁,但为父乞讨毫不怕苦。可能原在故乡侍奉其母时便是这样,实是难得的孝子。

且说影西同父亲一起在那路旁小庙石地藏的前面,向过往的行人乞讨度日,天黑后便拉着父亲的手回这里的草屋。在数九寒天时,便把褴褛的衣服脱下来给父亲盖上,直到父亲睡着了,用自己的身子给父亲暖和着腿脚。在三伏天的晚间,整宿地给父亲轰蚊子,他很少睡觉。这样过了多年,此事远近之人无人不知,称他是孝行的小和尚,凡是走过那座小庙的男女,无不可怜他而施舍钱或东西。这样他们父子不仅每天可糊口,并且还可得到些旧衣服。净西失明后又过了六七年,在宽正初年,净西预知死期将至,给影西留下遗言,当天他毫无病痛,端然静坐合十念了十声佛号,如同睡觉一般便断了气。影西不胜悲哀,痛哭流涕,依照父亲的遗言,将他安葬在石地藏佛像的旁边,栽了棵松树做标志,并未立墓碑,这是根据父亲的遗愿这样做的。听到他父亲去世的消息,远近前来送葬的人成百上千,因此这附近竟出现了茶摊儿和卖米花糖的小贩儿。这件事传到了逸匹寺,贫僧便召集众僧为净西念了三天经,同时想把影西找回庙里来,可是他不肯,仍如父亲在世时一样,每天盘腿在石地藏前打坐,鸣钲念佛,念了一个月,直至服丧期满才回逸匹寺谢恩修行。此后影西日以继夜地研究佛经。又过了五六年,不仅本山所属寺院的僧众,就是下总一国内的僧侣也没有赶上他的。因此贫僧想隐退把衣钵传给他,可是德用是他师兄,而且在结城家再兴时,因他与京都的管领有亲戚关系,曾为主君说情有功,再加上他与城内的权臣坚名、长城、根生野等是酒饭之友,继承住持之事,不能由贫僧作主,而不得不把寺职让给德用,是以心地善良的施主和不明是非的师兄弟们都对此不满。德用对此感到忧郁,遂借故将对他不满的师兄弟赶出去,甚至想悄悄地毒死影西。影西已从他的神色中猜到,便辞行赴京师,进而兼学八宗 (1) ,日益以饱学而闻名。因此,某法亲王 (2) 任其做管家,成了权僧正 (3) 。现在他已是显赫的高僧,非贫僧所能及。然而如将此次的变故告诉他,托以后任住持之事,影西素性至孝,从来不受权势和财利,一定会辞去现在的要职,回到此地来继承我寺的法灯。因有这样的美谈,所以问那净西之事,不得不详述其子。主客都坐在地上,贫僧如此长谈未免太不体谅人了,请原谅。”他这样道歉后,八位犬士和、大、代四郎以及照文主仆都感到惊奇,赞叹不已。其中信乃说:“原来那净西果然如我猜想的,不仅与里见有缘,而且父子都是罕见的忠孝之士,听了很使人思念。这样的忠仆落发后,为了给亡君祈祷冥福而建立的石地藏,又显灵化做个老法师对我们忠告。诚如俗语所说,佛是不度无缘的众生的。因此现在回想,那路旁小庙的石地藏面部缺了一块,是否象征着那位愿主净西的失明?不知旁边的那棵松树乃净西的墓标,后悔当时没有叩拜。”毛野听了也说:“方才纪二六说在草屋看到个法师闭着眼睛靠在柱子上,唤他也不答应,现在想起来是否那个净西的亡灵在显出他生前的形象?”亲兵卫听了点头道:“那么我在途中遇到的告知庵主有危难的那个和尚,难道也是净西显灵么?然而那个和尚三十开外,面色发白,若与净西比较,差三十多岁。因为年龄不符,也许不是净西的亡魂,而是伏姬神女千变万化地显灵吧?总之这些事靠我们现在的智力是分辨不清的。对这些奇异之事以后也许会明白的。”庄助、大角、现八、小文吾、道节、照文和代四郎都认为他说得有理。朝重也一同深受感动,他对净西父子的忠孝,早有耳闻,今又听到亡魂显灵的奇迹,不胜感叹。彼此如此交谈不知不觉已过了很长时间。

当下、大向未得道:“对前所未闻的净西父子的忠孝美谈,还有件奇事相告,倘若京师的影西僧正应师父〔指未得〕 之招回来时,烦您转告给他。”于是他便把那星额带来的季基主君的骨灰和狙公刀之事详细述说后,接着说:“最初贫僧来结城结庵时,不知有无先君的坟墓,虽曾向人打听过,但无人知晓。不料竟得到骨灰和太刀,真好似南柯之梦。得知骨灰和名刀的出处,自然是佛的恩惠,但也是净西法师所赐。虽有做墓标的石地藏显灵,但带来那些遗物的却是别的佛,据说是由国主所建的地藏菩萨显灵。表面看来,似乎此事有些出入,其实万佛原是一佛,地藏菩萨并无两个,就如同照着千家万户的月光遍布各地,仰观明月则只有一轮。以此理推之,逸匹寺和路旁的小庙共有十一尊地藏菩萨,恩惠乃同一佛所施,是不能分开的。我先君之骨灰和遗留的太刀虽已出土带回安房,但还有一件遗留的铠甲,将永远留在此地,所以也没有枉做坟墓,可成为今后的古迹。如见到那位僧正转告此事,他定会高兴。未能当面致谢深感遗憾,请转致此意。”未得和朝重又听了这一奇谈,十分骇叹,如酒醉方醒。其他人也很受感动,称赞不已。过了片刻,未得又对、大和八犬士说:“那骨灰之事尤为奇事中之大奇,足见庵主德高颇称佛意。至于德用、坚削和坚名、根生野这些恶僧俗,虽已被俘,但都已赔罪,他们未使贵方一人受到轻伤,能饶恕他们的罪过吗?只有那长城惴利,有杀害他人之罪,但他已被村长刚九郎杀害,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如能将那些僧俗放还,则实感幸甚。”他这样相求,、大点头道:“长老之言与愚意不谋而合,虽还未同八犬士商量,但贫僧多年来的心愿总算实现,怎能忘记念佛行善而记他人之仇呢?”他说着往旁边看看,问道:“各位犬士以为此议如何?”道节首先答道:“我们是他乡之过客,在此地既无权势也无羽翼,赏罚应由国主决定,我等岂敢擅专?倘若结城将军并非良将,只是袒护其家臣和领地内的僧侣,派兵前来,我们则不得不动手抵抗,那时将人死我伤。幸有稳重的朝臣做使节,问清事情的原委,已证据分明,详知我等无罪,实乃意外的造化。犬江你有何见解?”亲兵卫听了说:“你说得甚是,那惴利既被别人杀死,我们的仇也就算报了。正如唐山之俗语所说,张公吃酒李公醉,狗费了劲兔子却被鹰捉到了。愤恨既已消除,则有如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犬阪、犬田、犬川如没意见,就算了结啦。你看着办吧!”亲兵卫这样一说谁还有异议?大家同对朝重道:“听方才所说,是由于国主的圣明决断,知道我们无罪,这对我们来说是无上的荣幸。但是如将生擒的僧俗这样交给您,则好似国主尚未加赏罚便擅自放人,是非礼的。应奏明国主再放人才是。”朝重听了赶忙说:“这一点请放心。他们都是罪人,因此各位将其捆绑就如同奉我君之命擒拿。就这样将他们带走吧。如再将佛爷显灵施恩之事奏明我主,主君就定会接见庵主和各位。他对里见将军得到如此众多的名僧良臣,必然十分羡慕。望列位且回结城,如能稍事逗留,实感幸甚。”犬士们没有答应朝重的邀请说:“如此厚意虽十分感谢,但是庵主背着先君的骨灰,应急速返回。我等因故,除犬江亲兵卫外,尚未参见主君。这次总算时机已到,八人同去安房,碍难再回结城,对贵君不分亲疏的决断表示谢意。如能将此意转致国主,实不胜感谢您的盛情。”他们异口同声地都这样推辞,朝重见连、大、照文和代四郎也难以挽留,便不再勉强。他说:“本想最少也该到诸川的酒楼为列位饯行,但彼此并非私人会面,我是奉君命的使者,又要带回这么多罪人,不能随愚意之便,请原谅。”他如此致歉,犬士们也客气地说:“哪里!哪里!依主客之礼,那就请您先动身吧。”朝重便唤外面的士兵,把经棱、素赖、德用等若干僧俗罪人先带到门外,然后与未得一起向、大、八犬士和照文等告别起身,从角门出去,在那里等候着的随从们,牵马的牵马,抬轿的抬轿,迎接朝重等同回结城。八犬士和、大等对这一天的情况十分高兴,暂且退至库房脱掉铠甲,换好一般出游的行装,带着士兵和随从,急奔诸川而去。因为天长,时间尚早,从对面村庄传来午时的号角声。

话分两头,却说小山朝重在途中与未得告别,回到了结城。他立即向主君成朝详细禀奏了神佛的显灵,犬士的英勇和、大、照文、代四郎等回答之事,以及带回了经棱、素赖、德用、坚削等十数名僧俗罪人之事后,成朝大吃一惊,不住赞扬、大之德和犬士们的智勇。他说:“自古神佛显圣之事甚多,但很少听说这样的灵异。为了结缘,我本想与那念佛的行者、大和八位勇士晤谈,可惜他们已经离去,实令人遗憾。”他深感不快,觉得难以割舍。因此他想:“对经棱、素赖等的不义非法之罪,如不严加惩处,则必为邻国的诸侯耻笑。”便吩咐朝重把那些罪人收监入狱,经过几次拷问,经棱、素赖、德用、坚削等,不但对这次奸诈残暴的罪行都招了供,还供出了多年来瞒上欺下的行为。然而经棱和素赖之父,在嘉吉之役中尽忠有功,另外德用在本家再兴之际,向京都的管领家求过情,所以都赦免了死罪,将经棱和素赖交给他们的亲族看管,德用和坚削以及共同作恶的僧俗,有的令其还俗,有的受到鞭笞后,同被驱逐。当天朝重又唤来逸匹寺的前任住持未得,告诉他德用等因有罪已被驱逐,命令他挑选足可胜任的老实弟子担任住持之职。这个决定由朝重主持,会同有司共同遵照执行。

再说经棱、素赖,仅免除了在监牢中受罪,被软禁在其亲族家中等待赦免之日;不料到了六月因患热病,便一同做了黄泉之客。然而经棱、素赖和惴利各有总角的男儿,由其母亲带到外祖父家收养。三年后成朝召见经棱、素赖、惴利的三个儿子,赐与其父的领地之半,由他们各自继承坚名、长城、根生野的家业。成朝如此赏罚严明,使诸臣畏服,从此不再出乱臣贼子;他重用忠臣贤才,因而使其领地得以长治久安,直至天正年间的晴朝之世,是众所周知的大诸侯。

闲话休提,却说逸匹寺的未得,在德用和坚削被驱逐的那一年,派僧使去京师,告知其故徒影西僧正,说:“德用和坚削因犯杀伐之罪已被驱逐,我寺因无人主持香火日衰。汝若不忘本,能有鸿雁北归之意,则勿留恋僧纲要职,速来我寺继承法灯,待一苇之急如天旱之盼甘霖。”影西得到消息,感动得落泪道:“倘若不抛弃显职的权势,应我师之招,则此世虽有牛车之荣 (4) ,来世也必将入地狱。只好速去。”他先把僧使打发回了结城,向某院之法亲王陈情,并托病一再辞职。法亲王因感其想继承佛门法统和孝顺,遂从其所请,允许回下总。所以他于这年冬季回到了结城的逸匹寺,见到师父未得,彼此对再次相逢十分高兴。未得便奏请国主任用影西做了逸匹寺的住持,自此远近的良贱都十分景仰,庙宇之昌盛在邻国无与伦比。另外因听说那十尊石地藏和那路旁小庙的地藏菩萨有灵验,所以参拜者每天络绎不绝。两处的香火钱每天都得用簸箕量。这些都作为逸匹寺的收入,已用之有余,但影西十分俭朴,常在教诲僧众之暇,带领四五名徒弟亲自拄着锡杖去城邑或其近郊的村镇化缘。大刹的住持亲自出来向众生化缘,无论贤愚都对他很尊敬,觉得布施少了不好看。这时前任住持未得圆寂,至其三周期时,逸匹寺所积之金,大约已有二三万两。影西曾有再兴六道山能化院之志,为此而积之金,一向不作他用。如今经国主许可后大兴土木重建能化院。成朝主君十分高兴,便施舍数千金,帮助建造,同时对能化院按旧例捐献领地。因此结城、武井、诸川的士农工商,不招自来,推车运土运料者,每日不知有几百人。大约用了三年时间,七堂伽蓝全都落成,壮丽辉煌,耀眼夺目。于是影西长老将那胜军地藏菩萨从逸匹寺的宝库中请出来,如从前一样供奉在能化院的大雄宝殿。另外在大殿的西边建造了地藏堂,把那十尊石地藏从逸匹寺移至那个殿堂。在左右川路旁的那座小庙也经过扩建,廉价购置了左边庄客的田地,作为奠仪之费,由一个老僧在那里看守。更何况能化院又建造了修行所,教育僧众,把从前被德用撵出去的善良正派的僧人叫回来做僧仆,国主成朝表彰他的大功,把前权僧正影西称作能化院中兴之祖,同时兼任逸匹寺住持。逸匹寺原是能化院教主寺的所属寺院,自总寺院荒废以来,其所属寺院则多隶属逸匹寺,这次则又都改属能化院。影西既已大功告成,在佛事之暇,想去安房参见里见将军,便奏请国主。成朝听了很高兴,说:“我也趁此机会,与安房恢复旧交吧。”于是派小山朝重和影西长老为使者,带了各种礼物去安房。

且说影西长老同朝重带领许多随从来到稻村城,跟着八位犬士去参见义成,同时与、大、照文、代四郎等也见了面,在两国国主重订新约修复旧好之际,义成主君对影西的孝顺和因其父净西的孤忠,改葬了先祖父义烈院的骨灰深表谢意,每日设宴款待。影西在逗留期间因是出家人被允许去参拜了大山寺的不动明王、洲崎的岩窟、那古和富山的两处观音、伏姬的灵迹、义烈院季基将军的陵墓。在要回国的前一天,义成主君赐给影西、朝重不少东西,又派、大法师和犬江亲兵卫与蜑崎照文为答谢使,带了不少本国特产和给三处地藏菩萨的布施,让许多民夫抬着,与影西和朝重一同去结城,对两国修好签约进行回访。成朝主君非常喜悦,对、大、亲兵卫、照文等用山珍海味予以款待,同时赏赐许多礼物回了安房。从此之后,里见和结城两家长期成为唇齿相依之国,互不侵犯。在此期间,亲兵卫、、大和照文一同参拜了那路旁小庙的石地藏、季基主君的铠甲冢、净西法师墓,归途又到能化院参拜了那十尊地藏菩萨;另外在向大雄宝殿的胜军地藏菩萨进香时,仔细瞻仰了那尊主佛。它很像以前在诸川对岸忠告、大法师和代四郎与照文主仆有难的那个和尚的面孔,亲兵卫十分惊讶又仔细观看,记得那个和尚的前额稍偏左一点儿有块很大的黑痣,而这尊主佛的地藏星也是在前额的中央偏左一点儿。因此他这才领悟到:“原来那时忠告的和尚,竟是这尊佛的化身。”他深受感动,悄悄对照文耳语,照文也想起来,说:“我以前做进香使时,去寻找、大庵,为我带路的那位和尚也很像这尊佛。这两次恐怕都是这尊佛显圣保佑,迄今已过十余年才明白过来。”、大听了感到人的领悟有早有晚,而佛的恩惠却从一开始就无失误。

、大、亲兵卫和照文同被让到客殿后,先将里见将军特意向三处十二尊地藏菩萨布施的三个大银香炉和装满几个箱子的经卷,交给待客的僧仆。住持影西出来相见,献茶献果,对里见将军的布施表示感谢后说:“这些经卷虽是贫僧多年想得到的,但在如此偏僻的乡下很难到手,所以未能如愿。这次里见将军所赐的竟是宋版,实价值千金。把这些经卷和昔年庵主赠给逸匹寺的那三部十数轴经卷,都放到宝库内,以永远传给法孙。”他高兴得眉开眼笑,接着便与、大讲经说法,进过斋饭后,太阳已经偏西。、大、亲兵卫和照文离开能化院,带领随从和民夫在路上住了一宿,次日又从关宿乘船回稻村城,一同参见义成主君复命。义成主君特意召见照文,问他有关结城的情况,照文奏道:“那能化院的主佛胜军地藏菩萨从前就对我等有恩惠,这次去才与亲兵卫一同领悟过来。”于是他便把日前告知亲兵卫说、大有难的那个和尚和带领照文去、大庵的那个和尚之事说出,认为两者都是那尊佛在显圣,并极力加以赞扬。义成听了点头道:“这真是件奇事,神佛显灵之事和汉不少,木石的十二尊地藏菩萨都显灵,实前所未闻。然而认为这是地藏菩萨的显灵,还难以解除疑惑。因为石刻木造的佛像是不会手脚活动和说话的。做出石佛木像所不能之事,犹如艺人耍木偶一样,一定有驱使它的神佛。如认为另有神佛,佛像并无灵验,这样就无异于否定了佛的恩惠,而无法引导愚俗向善。但是因而便说石像、木像的地藏菩萨能预知未来的祸福,能手脚动作和说话,闻者谁能相信呢?因此圣人说不语怪力乱神。凡是神佛显灵对人有福时,世俗称之为神佛有灵,而对人有祸时则说是妖怪作祟。可见佛魔同根相去不远,谁知其起因为何?因此神佛之显灵保佑是不得而知的,应只信天降于我之冥福,此乃智者之用心。以前常听到有人说我姐姐如何显灵,我姑妄听之,但并不确信,只是感激其所降冥福。”他这样地恳切教诲,照文深受感动地说:“实是难得的教导,使臣等从愚昧中醒悟过来。从前毛野曾发表过此类议论,但不如您谈得详细易懂。因此臣想到,《中庸》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虽佛魔同根,而神佛显灵和妖怪作祟给人的祸福不同,这是因人而异的。得知此理皆有赖您的高论。”他这样地称赞后退了下去。这虽是很久的后话,为结束净西和影西父子的忠孝小传,故叙此文,看官可前后对照。以下请再回到破庙的末尾一段。

闲话少叙,再说八犬士、、大、代四郎和照文主仆,当日送走朝重和未得,离开破庙走过诸川驿时,已经晌午。大家想吃午饭,在驿站的尽处有座饭馆挂着卖酒饭的幌子,便一同走了进去。这家饭馆很洁净,里边有雅座,、大、八犬士和照文、代四郎,进入里间在屏风后落座,订了简单的菜饭与随从和士兵们一样用过了午饭。毕竟八犬士在此歇息后,还有何后话,且待下回分解。

* * *

(1) 八宗:指日本佛教的八个宗派,即俱舍、成实、律、法相、三论、华严、天台、真言等。

(2) 日本皇子出家后,被授予亲王称号者谓之法亲王。

(3) 僧正:僧职的最高职位,以后又将僧正分做正、大、权三级。

(4) 昔日亲王、摄政王、关白可根据天皇旨意乘牛车进入宫城的建礼门,人们以此为无上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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