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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讲 论社会各阶层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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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的 人的使命和社会的 人的使命已如上述。学者之为学者,只以社会上如何看待他为度。因此,我们现在可以转而研究:特殊地说,社会的学者的使命是什么?但是,学者不仅是社会的一个成员,他同时又是一个特殊社会阶层的成员。人们至少谈到有一个学者阶层;这种说法是否合理,在适当的时候将会一目了然。

因此,我们关于学者的使命的主要研究,除了要先探讨上述两个已经讲完的问题外,还必须先探讨第三个重要的问题:人类各阶层的差别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或者,人类的不平等是从何产生的?

甚至在没有进行上述研究的时候,我们就听说过阶层 这个词 (7) ,人们说它可能不是指某种偶然地、不受我们的影响而产生的东西,而是可能指按照目的概念,通过自由选择而确立和构成的东西。偶然地、不受我们的影响而产生的不平等,即体力的不平等 ,可以归因于天赋;各阶层的不平等 则好像是道德的不平等;因此,关于这种不平等就十分自然地产生了一个问题:各个不同的阶层是根据什么理由存在的?

常常有人试图回答这个问题;他们从经验的基本原理出发,狂热地列举出一些通过这样一种差别可以达到的目的,列举出一些通过这样一种差别可以获得的好处,好像他们完全理解这些目的或好处;但这样一来,这个问题可以这样回答,任何别的问题就更可以这样回答。某种设施对于这个或那个阶层的好处 并不能证明这种设施的合法性 ;这根本不是人们用这种设施可能抱有过什么目的的历史问题,而是是否容许建立这样一种设施的道德问题,不管这种设施的目的往往是什么。这个问题应当根据纯粹的,也就是实践的理性原理来回答,而据我所知,还从来没有人作出这样的回答,甚至根本没有人试图这样去解答这个问题。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应当先讲明若干从知识学得出的普遍原理。

一切理性规律都是在我们精神的本质中确立起来的;但是,理性规律只有通过一种可以运用它们的经验,才到达经验意识,运用这些规律的机会越多,它们同这种意识的结合也就越紧密。一切 理性规律都是如此;实践规律尤其是如此。这种实践规律不是以一种纯粹判断 ,如理论判断为目的,而是以我们之外的效用为目的,并以意向 的形态把自己宣示给意识。一切意向的基础都存在于我们的本质之中,但也不过是基础而已。每个意向如果要到达意识,就必须由经验唤起 ;它如果要成为一种嗜好,而它的满足又要成为一种需求 ,那就是由频繁的同类经验发展 起来的。但是经验不取决于我们自己,因此,我们的意向的唤起和发展一般也不取决于我们自己。

作为经验基础的独立不倚的非我或自然界 是多种多样的;自然界没有一个部分完全等同于另一部分,这个原理在康德哲学中也已经得到肯定,而且能够在康德哲学中得到严格的证明;由此可知,自然界也以非常不同的方式作用于人的精神,无论在什么地方它都不以同样的方式来发展人的精神的才能和天资。自然界的这种不同的活动方式,决定着各个个体 ,决定着人们称之为他们特殊的、经验的个体的本质的那种东西;从这个方面我们也可以说:没有一个个体在他的已经唤起和发展的才能方面是完全等同于另一个体的。由此就产生了体力的不平等,这种不平等我们过去不仅丝毫没有加以促进,而且也不能借助我们的自由加以消灭;因为在我们能借助自由去对抗自然界给予我们的影响以前,我们首先必须到达意识和对这种自由的运用;我们要达到这种地步,则只有借助于我们意向的唤起和发展,而这种意向的唤起和发展并不取决于我们自己。

但是,人类和一切理性生物的最高规律,即完全自相一致,绝对同一的规律,既然由于运用于自然界而成为实证的和物质的规律,就要求个体的一切天资都得到同等的发展,一切才能都得到尽可能完善的表现——这一要求的目标不能靠纯粹的规律来实现,因为如上所述,实现这一要求既不取决于纯粹的规律,也不取决于可以理所当然地由这一规律所决定的我们的意志 ,而是取决于自然界的自由作用 。

如果把这个规律引用到社会上,如果设想存在着许多理性生物,那么,在每个理性生物 的一切天资都应当得到同等的发展的要求里,就同时包含着这样的要求:所有各种理性生物彼此之间也应当得到同等的发展 。如果所有理性生物的天资本身就像实际上存在的那样,都是相同的——因为它们都仅仅基于纯粹理性,所以它们在一切理性生物中都应当得到同样的发展,而这是上述要求的内容——那么,同样的天资同样发展的结果就应该处处都自相等同;在这里,我们又以另一方式回到了上一讲所规定的一切社会的最终目的:一切社会成员都完全平等 。

纯粹的规律,如在上一讲中已经以另一种方式表明的那样,既难于实现给这一要求奠定基础的上述要求的目标,同样也难于实现这一要求的目标。但是,意志自由应当 而且能够 力求日益接近于那个目标。

这里就表现出趋于同一目标的社会意向的效能,而且这种社会意向成了所要求的那种无限接近的手段。社会意向,或者,我们自己与其他这样的自由理性生物发生相互作用的意向,在自身包括以下两个意向:首先是传授文化的意向 ,即用我们 受到良好教育的方面来教育某个人的意向,尽可能使任何别人同我们自己、同我们之内更好的自我拉平的意向;其次是接受文化的意向 ,即从每个人身上用他受到良好教育,而我们却很欠缺修养的方面来教育我们自己的意向。这样,通过理性和自由就可以纠正自然界造成的错误;自然界给予个体的片面发展成为整个类族的所有物;反之,整个类族又给予个体以它所具有的东西;如果我们设想在一定自然条件下一切可能的个体都是存在的,那么整个类族给予个体的便是在这种条件下一切可能的发展。自然界只是片面地发展每个个体,但它也毕竟在它与理性生物相接触的一切点上发展了个体。理性把这些点联结起来,给自然界呈现出一种牢固联结和得到延伸的方面,迫使自然界至少使类族在其所有各种天资方面得到展,因为自然界也不愿意这样片面地发展个体。对于把业已获得的发展在各个社会成员之间进行平均分配,理性 已经借助于那种意向表示过关切,而且将继续表示关切,因为自然界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理性关切的是,每个个体间接地从社会手中 得到完全的、充分的发展,而这种发展是不能直接 从自然界获得的。社会把所有个人的利益集中起来,作为可供人人自由利用的公益,并由此按照个体的人数使这些利益增多;社会把个人的缺点都共同担当起来,并由此使这类缺点缩小到无限小的数目。或者,我用另一种比较便于运用到某些对象上的公式来表达:任何发展技能的目的,都在于使自然界像我刚才明确表达的那样,服从于理性,使经验在其不取决于我们的表象能力的规律的限度内,同我们对于经验的必然的实践概念协调起来。由此可见,理性同自然界处于持续不断的斗争之中;如果我们不变成神,这种斗争就永远不会完结;不过,自然界的影响应当而且可以变得越来越弱,而理性的统治则应当而且可以变得越来越强;后者应当对前者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现在单个个体也许在自己的特殊接触点上能够成功地战胜自然界,但在其他一切接触点上也许还难免受自然界的奴役。现在社会联合起来了,所有人都一致行动;原来个人所不能做到的,大家同心合力就可以做到。虽然每个人都各自为战,但是,依靠共同的斗争削弱了自然界的威力,每个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取得的胜利,都对大家有利。这样,就恰好由于各个个体在体力上的不平等,而产生了一种把所有的人联合为一体的新的坚实纽带;需求的冲动以及满足需求的更美好的冲动,把他们更紧密地相互联结在一起。当自然界希望削弱理性的威力的时候,实际上它却加强了理性的威力。

到目前为止,一切事物都处在它们的自然进程中:我们有了各种极其不同的人物 ,他们按其种类和发展程度来说是多种多样的;但是,我们还没有各种不同的阶层 ,因为我们还不 能指出通过自由活动 所得到的任何特殊使命 ,还不能指出对一种特殊发展的任何随意选择。我曾说过,我们还不能指出通过自由活动所得到的任何特殊使命,人们却能正确地、全面地理解这个使命。社会意向一般说来当然涉及自由;社会意向只能起促进作用,但不能起强迫作用。人们可以抵抗和压制社会意向。有人可以从仇视人类的利己主义出发,完全使自己离群索居,拒绝从社会接受某种东西,以便不给社会承担任何义务;有人可以从粗野的兽性出发,忘却社会的自由,把自由看成某种由我们随心所欲、任意摆布的东西,因为他们把自己也无非看做受自然界的任意性支配的。但在这里我说的不是这种事情。假如人们一般都服从于社会意向,那就有必要在社会意向的指导下,把你所具有的好东西传授给需要这种东西的人,同时从别人那里接受我们所缺乏的东西;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需要通过新的自由行动去获得任何特殊使命或改变社会意向;我想说的也只是这一点。

突出的差别在于:在迄今已经得到发展的条件下 ,我作为个体只能受命于片面发展我自身的某种特别天资的自然界,因为我是被迫的 ;在这方面我无从选择,而不得不遵从自然界的指导;我所得到的一切东西,都是自然界给予我的,我并不能得到自然界不想给予我的东西;我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以便就我所能,多方面地发展自己;我完全没有创造这种机会,因为我不能创造。相反 ,如果我选定 一个阶层——倘若一个阶层就像按词义所理解的那样,应是某种自由任意选择的东西——如果我选定一个阶层,那么,为了能够进行选择,我当然不得不预先 听命于自然界——因为这种选择必定已经唤醒我内心的各种意向,把我内在的各种天赋提高为意识;但是到真正选择时 ,我却决意从这时起完全不考虑自然界可能给予我的某些机缘,以便把自然界给予我的全部力量和全部恩惠都仅仅用来 发展唯一的或许多的特定技能 ,而我的阶层是由特别的技能决定的,我通过自由选择,自愿献身于这种技能的发展。

在这里产生了这样一个问题:我该 选择一个特定的阶层吗?或者说,要是我不该 选择,那么,我敢 唯独献身于一个特定的阶层,即献身于一种片面的发展吗?要是我该选择,而且有绝对的义务,选择一个特定的阶层,那么,一种以选择阶层为宗旨的意向就必然可以从最高理性规律推演出来,就像一般在社会方面可以推演出这样一种意向一样;如果我仅仅敢献身于一个特定的阶层,那么,从这个最高理性规律就不能推演出这类意向,而只能推演出一种许可;为了把意志规定为真正地选择仅仅由规律所许可的东西,就应当指出一种经验材料,这种材料不决定任何规律,而只是决定明智的规则。这方面的情形怎样,经过研究即可以弄清。

这个规律说:要竭尽你的所能,完整地、均衡地发展你的一切天资;但是,它丝毫也没有规定:我是应该直接在自然界中培育天资,还是间接地通过同别人交际来培育天资。因此,在这方面的选择就全靠我自己的明智来决定了。这个规律说:你要让自然界服从于你的目的;但它没有说:即使我发现自然界为我的某些目的也已经受到别人的充分开发,我也应当为人类的一切可能目的而进一步开发自然界。因此,这个规律并不禁止选择一个特殊的阶层;但正是因为它不禁止这样做,所以它也不要求这样做。我处于自由任性的领域;我敢选择一个阶层,并且在作出决定时,我必须为我寻找一些直接从这个规律中推演出来的、完全不同的使命根据;这种决定在于我一般是否应该选择一个阶层,而不在于我是否应该选择这一或那一特定阶层——关于后一问题,我们将另作论述。

在现今条件下,人出生在社会里;他再也看不到自然界是未开发的,而是已经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为实现他的可能目的作好了准备。他看到的是在各个部门从事工作的人群,他们正从他们的一切方面开发自然界,供理性生物使用。他看到的是许多本来应该由他自己做的事情已经做成。他对自然界一般不必直接使用自己的力气,也许就可以享有非常愉快的生活,他单纯享用社会已经做出的,并且特别有助于他本身发展的成果,也许就可以达到一定的完善程度。但这是他所不敢做的;他至少应当力求对社会尽自己的职责;他应当坚守自己的岗位;他至少应当努力用某种方式,把那个已经为他做出很多贡献的类族的完善程度,提到更高的水平。

要做到这一点,他有两种途径:或则,他给自己提出从一切方面开发自然界的任务;但要这样做,哪怕是了解在他之前别人已经做过的事情和剩下来还要做的事情,他也许就得用掉自己的整个生命或几辈子生命——假如他会有几辈子生命;这样,他的生命就会为人类而丧失殆尽,虽然不是由于他的恶意造成的罪过,而是由于他的不明智造成的罪过。或则,他专攻某个特殊专业,专攻一门他早先就进行了充分研究的专业;为了研究这个专业,他可能预先就通过自然界和社会得到了最多的训练,他全力以赴、专心致志地研究这个专业。他把他自己那种发展其余天资的文化任务转交给社会,他的意图、他的意向、他的愿望则是在他所选定的专业内提高社会的文化;这样,他就给自己选择了一个阶层,而且这种选择本身完全是正当的。然而这类自由行动,也像一切行动一样,一般是服从于道德规律的,因为道德规律是我们行为的调节者,或者说,这个自由行动服从于一项绝对命令,我把这项命令表达为:你切不可在你的意志规定的目标中陷入自相矛盾;用这种公式表达的规律任何人都可以遵循,因为我们的意志的规定根本不取决于自然界,而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

阶层的选择是以自由为手段的选择;因此,没有一个人可以被迫参加某个阶层或被开除出某个阶层。以这种强制为目的的任何个人行动和共同设施都是不正当的,更不用说强迫一个人参加这个阶层或阻止一个人参加那个阶层是不明智的了,因为谁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别人的特别才干,一个社会成员往往由于安排不当而在社会上销声匿迹。这一点自不必说,这种事情本身就不公正,因为这会使我们的行动同我们对于行动的实践概念陷于矛盾。我们希望成为社会的成员 ,但我们却做了社会的工具 ;我们希望成为我们的宏伟计划的自由合作者 ,但我们却做了这项计划的被迫的、受苦的工具 ;我们正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以我们的设施扼杀这项计划中的人,同时也使我们在人和社会面前造孽。

为了能够向社会报答社会为我们所做的事情 ,可以选定一个特定的阶层,使一定的才干得以进一步发展;所以每个人都必须真正运用自己的文化来造福社会。谁也没有权利单纯为自己过得舒适而工作,没有权利与自己的同胞隔绝,没有权利使自己的文化于他们无益;因为他正是靠社会的工作才能使自己获得文化,从一定的意义上说,文化是社会的产物、社会的所有物;如果他不愿由此给社会带来利益,他就是从社会攫取了社会的所有物。每个人都有这样一种义务:不仅要一般地希望有益于社会,而且要凭自己的良知,把自己的全部努力都倾注于社会的最终目标,那就是使人类日益高尚起来,使人类日益摆脱自然界的强制,日益独立和主动,这样,就终于通过这种新的不平等产生一种新的平等,即所有个体获得一种均等的文化发展。

我并不是说,我刚才所描述的情况总是如此;但是,按照我们关于社会和社会各阶层的实践概念,它应当这样,我们能够而且应该为造成这样的情况而工作。特别是,学者阶层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能够发挥何等有力的作用,学者阶层掌握着多少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这到适当的时候我们是会看清楚的。

如果我们抛开一切与我们自己有关的东西来考察业已阐明的观念,我们终究会看到至少在我们之外有一种结合,在这种结合中,谁也不能不为其他所有人工作,而只为自己工作,或者说,谁也不能只为别人工作,而同时不为自己工作,因为一个成员的成就就是所有成员的成就,一个成员的损失就是所有成员的损失;这种景象通过我们在复杂纷纭的现象中发现的和谐,就会给我们带来由衷的喜悦,使我们的精神大为振奋。

如果我们看一看自己,而且把自己看做这个巨大的、亲密的结合中的一员,我们就会兴致勃勃。我们之中每一个人都能对自己说:我的生活没有虚度,不是漫无目的;我是那伟大链条中的一个必要环节,这个链条从第一个人的发展开始,到达对他的现实存在的充分意识,以至最后进入永恒状态;所有历来伟大、英明和高尚的人们,那些在世界史记述中我看到其名字的人类恩人,那许许多多留下了功绩而没有留下名字的人们,他们都为我工作过,我享受着他们的劳动成果,我在他们居住过的大地上,踏着他们传播天福的足迹,迈步向前——当我们对自己这样说时,就会提高对我们的尊严和我们的力量的感受。只要我愿意,我就能担负起他们曾经给自己提出的崇高任务,使我们的同类兄弟变得日益聪明,日益幸福;我能在他们不得不中断的地方继续进行建设;我能使他们没来得及完成的那座辉煌壮丽的庙堂庶几臻于完善。

“但是我,也像他们那样,将不得不停止下来”——有人也许会这样自言自语。啊!请看下面这个最崇高的思想吧:要是我接受了这一崇高任务,我将永远不会完成;因此,就像接受这个任务确实是我的使命一样,我确实永远不会停止行动 ,因而也永远不会停止存在 。所谓的死亡,并不能毁灭我的创作,因为我的创作应该加以完成;但创作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完成,因此也没有给我的生存规定什么时间,我是永恒的。由于接受了那个伟大的任务,我同时也就在自身赢得了永生。面对威严的峭壁丛山和汹涌瀑布,眼观猛烈翻腾的火海风云,我昂首挺胸,无所畏惧,我说:我永生不死,我藐视你们的威力!来吧,你们都冲击我来吧!你,大地,你,苍天,任你们混成一团,放肆胡闹!你们,自然界的暴力,任你们奔腾怒吼,疯狂争斗,把物体——我称之为我的身体——的最后一粒太阳尘埃都彻底毁掉!但唯独我的意志与其坚定的计划一起会英勇地、冷静地飘扬在宇宙废墟之上;因为我领受了我的使命,这使命比你们更加持久;它是永恒的,我和它一样,也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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