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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耀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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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奥多·乔伊纳是老威廉·乔伊纳的小儿子。正如所有自力更生之人的幼子一样,他比其他的兄弟姊妹接受了更多的教育。每次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哥哥萨加利亚便会说:“瞧他的样儿!”乔伊纳家族对知识怀有一种敬畏情绪,他们同样也鄙视那些不把知识用于实践的人。

跟他两位能干的哥哥一样,西奥多的天资宜于学习法律。他紧随两位兄长进入了松岩学院学习法律。之后他参加了“律师资格考试”,但却毫不光彩地失败了;再考再败;“见鬼!”老威廉愤愤地说——“看来他什么事儿都干不成,干脆再打发他去上学吧!”

结果,西奥多又重返松岩学院,又读了三年书,最终成功地拿到了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

现在他转行当老师了,由于利比亚希尔经济的发展,人们对高等教育也开始有所需求,于是他自封“教授”开办了一所学校,并在熟人中间——当然,也就是在所有人中“搜罗”学生——最后收来了二三十个学生。学费为每学期十五美元,每学期上五个月的课。授课地点在一座木制结构的教堂里。

此后不久,“乔伊纳教授的学校”便发展壮大了起来,西奥多不得不搬到大一点儿的地方去了。他父亲就让他把小镇以西河对岸两英里的一座小山当作校址,西奥多在这里修建了一座用于居住的简易木屋,又修了一幢木制建筑作为学生宿舍和教室。新学校所在的那个山包通常被人们称作霍格瓦特山庄。西奥多不大喜欢这个名字的粗俗发音,给它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做乔伊纳山庄,而那所学校,为了和这个伟大的名字相称,现在也被命名为乔伊纳山庄学院了。然而,这个小镇的人们和以前一样,仍然把这个小山包叫作霍格瓦特山庄,更令西奥多懊恼的是,他们竟然把这所学校也称作霍格瓦特了。

尽管面临这样一些不利因素,这所学校还是慢慢地发展起来了。虽然它绝对称不上一所蒸蒸日上的学校,但是正如人们所说,它对于西奥多来说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事业。他不用再靠其他手段来安身立命了,这所学校至少为他提供了一份生计。好几年波澜不惊地过去了,西奥多似乎要在这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后来,也就是南北战争爆发的前三年,发生了令人吃惊的变化。那时,即将迫近的冲突引发的狂热已经横扫整个南方,而这也给西奥多提供了重大的机遇。他急切地攫住了这个机会,一夜之间就将他的学校转变成了乔伊纳军事学院。这么一个简单的权宜之计使该学院的入学人数从六十人跃升到了八十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从一个乡下教书匠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军界人士。

这可是千真万确、毋庸置疑的——尽管萨加利亚一直以粗俗的手段贬低西奥多和他做出的成就。从萨加利亚的角度来看,有一点必须承认:西奥多爱军装远甚于他穿军装,而且西奥多作为一校之长,在全校唯一一位教师的帮助下,承担起军事培训、训练、管教等工作,他做起事来从容而自信,这种从容和自信即使不令人崇敬,也会令人惊愕的。但是,萨加利亚有失公正。

萨加利亚在随后的几年里,经常在他的朋友圈中摆出沉闷、庄严的架势说:“我听说,”以此来开始他的话题,让他的朋友们兴高采烈地期待他的下文——“我听说天使畏惧处,愚人敢闯入,但是说起我弟弟西奥多,要说他跳进了连全能的上帝都爬着走的地方会更确切一些!……我见过许多乱得一塌糊涂的军队实例,”他接着说,“尤其在战争爆发之初,当他们想在两个星期内教会那些农夫和山里娃一些基本的打仗要领时,情况就更糟了。不过,我还从未见过谁会像西奥多那样管理手下的。他的一位助手是个罗圈腿,身上还长着疥疮,每次在指导那二十七位长满粉刺的小伙子站好复杂的队形时,他都会被随身佩戴的军刀绊倒,趴在地上。”

这些与事实并不符合。可以肯定,他们并非全长着粉刺,而且人数也比二十七人多。

“西奥多,”萨加利亚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语气里带着幽默和饶舌的意味——“西奥多个子那么矮,他每次——每次呼吸都会把土吹进自己的眼睛;而那个罗圈腿、长着疥疮的家伙身材又那么高,只有趴下来才能让月亮从他的头顶移过去。不知怎的,他们把军装搞混了,以至于西奥多穿上了本该属于罗圈腿家伙的军装,罗圈腿又穿上了西奥多的。西奥多穿的那条裤子肥得好像一窝袋鼠在裤腿里待了半年似的,罗圈腿的裤子绷得紧紧的,就像两根香肠。除此以外,西奥多的脑袋就像气球——大小也跟气球差不多。罗圈腿的脑袋小得似乎是用一粒花生米做成的。拿错军装的人连帽子也弄错了。于是乎,每当西奥多站直身体、背着手、声嘶力竭地发出口令时,他头上戴的那顶小帽子就会从他的头顶上方蹦起来,好像从枪筒里射出来一样。而那个罗圈腿重复口令时,他戴的那顶帽子就会跌落下来遮住耳朵和眼睛,好像一只大箩筐罩在他的头上,他连忙用手抓起帽子,一脸茫然地挣脱出来,似乎在说:‘见鬼,我到底在哪里啊?’……他们俩花了很大的气力才能让那二十七个小伙子站直身体——也就是说,直得像一排歪萝卜。接着,他们身体立正排成一排,准备齐步走的时候,罗圈腿的疥疮便犯了,开始扭动肩膀,好像有人在他的脊背上扔了一条凉丝丝的小虫;他身体连抽搐带扭动,突然伸出手直挠后背。”

事情的真相是这些“小伙子”们训练得非常刻苦、非常认真,以至于把平静的霍格瓦特山庄上的草地都踩得光秃秃的了。小伙子们都给配发了军装和应付突发事件的火枪,这还不够,西奥多和他那位全副武装的罗圈腿助手还虔诚地为他们诵读训练手册,以及枯燥乏味的拿破仑战略史。1861年4月正式宣战以后,这所军校的全体学生便在西奥多的带领下开赴战场了。

后来萨加利亚和西奥多之间产生了矛盾:这次战争最终成了西奥多一生中的伟大事件,他怎么也摆脱不掉。在战争之前,他的生活既空洞又毫无意义,可是此后,他明白生活中再也没有比自己的光荣经历更有意义的事了,他很快成了一名职业战士,经常津津乐道于过去的丰功伟绩。随着时间的推移,萨加利亚对此越来越恼火,所以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贬低西奥多高大光辉形象的机会,给他的头上泼一泼冷水。

西奥多本应该为自己绘制一些肖像的,他应当让鲁本斯[1]画个素描图,再让鲁本斯的十四个年轻学徒用基本的颜料着一下色,让范·戴克[2]为其画胡子,让伦勃朗[3]处理明暗色差,让委拉斯凯兹[4]画制服,如果再让杜米埃[5]把全作把一下关,让乔治·贝尔彻那支挑剔的铅笔再润一润色,也许最终你会获得一幅活灵活现展示陆军参谋长西奥多·乔伊纳上校威严风度的画像。

西奥多很快就成了典型的“南方上校”——凯旋的勇士之类的人物。一八七○年时,他已经拥有了一整套关于这次战争的语汇和神话——“阴云之战”,萨加利亚这样命名。如果能够找到一个稀奇的词汇,西奥多绝对想不起来会用这样一个普通、常见的词汇的。人们一提到战争中的南方,总会用含混不清、又似虔诚的嘶哑腔调低声称之为“我们的事业”。南方联盟军的旗帜变成了“我们的圣旗”——被委拉斯凯兹英雄的鲜血染成了深紫色。听西奥多讲述战争,你就会联想到战争是在成千上万类似格拉海德[6]的骑士之间进行的。他们同数万阴险的恶棍进行殊死的搏斗,而战争的目的是保护“我们心灵中最为神圣的——南方女性的贞洁”。

西奥多就是南方陆军上校的浪漫化身,这一形象越完美,他的身份就越真实。他长着一头勇士才有的、长而浓密的头发,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灰白、越发引人注目了;他的眉毛很浓,胡须以及其他部位的毛发均已花白。他的言谈、声调和举止颇像狮子。他晃动脑袋时太像一头年迈的雄狮了,一说起他傲人的情感时,他便像一头雄狮吼叫起来:

“我的抱负并不大,先生,”他常常这样开始——“我的抱负并不大,当我身先士卒、带领乔伊纳军事学院的全体学员向前挺进时,先生——全体学员都志愿成为一名战士——虽然年龄各不相同,但是每个人的胸膛里都跳动着一颗英雄般的心——一百三十七位优秀的男儿,先生——他们是南方之花——都不满十九岁——想想吧,先生!”他的吼声令人难忘——“一百三十七位,还不满十九岁!”

“稍等一下,西奥多,”萨加利亚诡异、平静地插嘴道,“我并不想质疑你的诚实,但是如果我的记性没有开玩笑的话,你所说的那些事实和数据恐怕有些偏差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嗯?”西奥多低声吼起来,怀疑地凝视着他,“哪些方面出错了?”

萨加利亚平静地说:“嗯,我记得这个学院的注册人数,在战争爆发之前还没有达到你所说的那个数目。是一百三十七个不满十九岁的学生吗?如果你说十九个不满一百三十七岁的学生,不是更接近事实吗?”

“嗯——嗯——”西奥多喘着粗气,身体微微前倾,语无伦次地说,“嗨,你——!”说完后狠狠地瞪着他的哥哥,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为了西奥多那些少年学员们的荣誉,为了时代的荣誉和乔伊纳上校个人的诚实,暂且不管到底是十九个、五十个还是一百三十七个人,但他们的确“无一例外地”开赴前线了,其中很多人再也没有回来。四年多过去了,霍格瓦特山庄上的草长得又浓又密:这所学校关闭了,大门上了闩,窗户也关上了。

战争结束以后,西奥多再次返回家乡,这个小山包和山上的那几幢建筑物显得一片凄凉。这个地方就像沼泽中的杂草。几头离群的牛身上带着的铃铛发出忧伤的响声,给紧锁的大门前、老橡树下的那片粗糙、静谧的草地平添了几多哀愁。就这样,这块古老的地方又在那里闲置了三年多,比以前更加破败了一些。

现在,南方既感到震惊又感到沮丧,而西奥多本人也比大多数战后归来的人更加震惊和沮丧。他从生活中找到的那丁点儿意义已经被这次失败吞没了,再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取而代之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参加了一次“律师资格考试”,态度并不认真。这是第三次了,但他仍然没有通过。到了1869年,他又开始振作起来,用他哥哥借给他的钱修缮了校舍,重新开学了。

实际上,这的确是个徒劳的举动——是整个南方在那个贫穷、重建、前景暗淡的十年中所发生的一切的缩影。南方办一切大事都很缺钱,但是,不知怎的,像其他饱受战争创伤和蹂躏之前的社会一样,它却可以找到资金并投入到培养锡兵[7]上去。像皮格姆西点军校之类的学校如雨后春笋般地在各地建立了起来,其他的学校纷纷放出噱头“送毛孩子给我们,还真汉子给你们”。看到这个伟大的地区及其勇敢的人民被他们推崇、致敬的恶魔拖垮、消耗得精疲力竭时,开始用上述华而不实的俗气手段和愚蠢行为粉饰自己,这个场面真叫人又怜悯又反感。他们就像一群精疲力竭、胡子燎焦、眼神黯淡无光的农夫步履蹒跚地从烧毁他们的房屋、谷仓和庄稼的大火中走出来一样,然后用奇装异服把自己打扮起来,使劲地敲着乡村特有的铜锣高声喊道:“兄弟们,我们最终成了消防队员了!”

随着乔伊纳军事学院的重新复课,西奥多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在他最初决定重新修建这个地方时,他以为可以重新恢复战争爆发前的事业,而且一切都会顺顺当当的,一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之后,随着他的计划渐渐成型,他的进取精神也越来越强,他的态度和感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着学校重新复课的重大时刻日益临近,他清楚这不仅仅是重新恢复一度中断的事业。现实应该比理想更加美好,因为战争是一桩无法否认的英雄事件,从某种奇怪、超验的角度来看,西奥多觉得即使南方在战争中吃了败仗也是光荣、胜利的。而他本人曾在这种超验的胜利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西奥多和数以万计、同时也得出相同结论的其他南方人一样,清醒地意识到得出这种结论的心理过程。这种心态一旦形成并且被接受,它就成了一种全新生活理念的开端。从中可以得出有关战争的巨大神话来——这一神话受到人们的广泛信仰,以至于质疑其真实性比叛国还要糟糕。奇怪的是,战争已经不再是一件业已结束、完毕的事实,不再是一件属于过去、被搁置在一旁、被人遗忘的事情,反倒成了一个已经死去但却重新焕发生机的事实,成了比生命更受人珍惜的事实。由此产生的神话最终获得了近乎超自然的约束力,成了一种民众信仰的宗教。在其宽慰人心、超脱尘世的魔力下,南方不再关注日常生活中那些艰难、丑恶的现实,而是逃进已经逝去的光荣梦想之中,这是虚构的荣耀、从未有过的荣耀。

所有这一切在西奥多身上的具体体现就是:在乔伊纳军事学院重新复课的那个大好日子的前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突然来了灵感。他躺在那里,半睡半醒,任由思绪在战场和次日的安排之间来回驰骋。这两个兴致盎然的主题融为一体:他觉得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他认为这所军事学院本身就属于战争,是战争的一部分,是战争延续和扩展到了现在、并将继续沿着漫长而模糊的未来延展下去。想到这里,一系列振奋人心的语汇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大脑,使他清醒得像叮当作响的铃儿一般,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为这所学校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口号。第二天他便在正式的集会上宣布了这个口号。

事实上,当萨加利亚对这个口号作了诸多评论以后,全城人开始到处重复,因此该口号一时成了人们的笑料。西奥多的学生中有一人的父亲正好是萨加利亚的好友,这位仁兄正好参加了那天的开学典礼,随后便把一切告诉了萨加利亚。

“西奥多,”这位仁兄说,“给孩子们提出了一个全新的、令人振奋的格言——他说,这是战场上那些荣耀的先辈们挣来的。西奥多就这个格言所做的演讲的确感人至深,他把所有在场的妈妈们都感动得热泪直流。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过那种哭泣声了。抽鼻子的声音、哽咽的声音、擤鼻涕的声音几乎压过了西奥多的声音,太感人了。”

“我并不怀疑这个,”萨加说,“西奥多做事的方式总令人难忘。他要是智力正常的话,一定会成为奇迹的。不过,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什么格言?”

“起初在马纳萨斯——”

“他的意思是先要吃点东西!”萨加利亚说。

“血战安提塔姆河——”

“是的,血拼看看谁在返回时首先越过这条河!”

“迄今为止最遥远的荒野之战。”

“天哪!他说得太对了!”萨加利亚大嚷道,“事实上,遥远得对谁都没有好处!他们胡乱折腾了一夜,像一群牛似的狂喊怪叫。他们相互持枪乱射,以为突然遇到了格兰特的步兵团。他们被迫聚在一起从前线撤退,以免彻底被自我摧毁。我的弟弟西奥多,”萨加利亚饶有兴趣地继续说,“是我所知唯一一位在开阔的战场上迷失方位、并命令士兵向自己的阵地开火的指挥官……当然了,他身负重伤值得钦佩,只要稍有刺激,他便会向你炫耀——不过,他是被人在背后打中的。据我所知,他是南方联盟军历史上唯一一位被自己的神枪手打中屁股的指挥官了,而当时他正偷偷地、狡猾地侦察自己修筑的工事,寻找远在九英里之外,朝相反的方向行军的敌人!”

从这一刻起,最好把西奥多描述成他与这所军校“同生共长”。这个学院首先是在一种再次复兴的乡愁气氛中兴旺了起来,而西奥多本人成了战后传统的个人化身,一种对反叛的浪漫性反抗,一群凯旋骑士的自我化身。毫无疑问,他越来越坚信自己了。

根据当时人们的记述,他在去打仗之前,毫无吸引人之处,如果人们相信萨加利亚夸张、离奇的故事,那么唯有西奥多荷枪实弹在战场上指挥作战这一点不足为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奥多开始扮演着独特的角色,直到最后,在他年迈之时,他看起来就像一位满头银发的完美勇士。

后来人们不再嘲笑他了。除了萨加利亚以外,再没有人敢当着众人的面质疑西奥多的观点了。萨加利亚的无礼之所以能被容忍,唯一的原因是他被公认为享有特权的人,不同于普通民众。现在西奥多得到了普遍的景仰,因此,“乔伊纳家的孩子”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位——也就是人们最不看好的那一位——最终获得了应有的荣誉,成了某种神圣的象征。

在随后的几年里,每逢星期一——军校学生在镇上度假的那天,利比亚希尔就会出现一个熟悉的场面:一位戴着白色手套、头顶丝绸帽的老迈黑人驾驶着四轮折篷马车,载着年事已高的乔伊纳上校,穿街过巷。老上校总是穿着他那一身南方同盟军的灰色军服,戴着那顶已经破烂不堪的联盟军旧军帽,无论夏天还是冬天,他的肩头总披着那件南方联盟军的灰色破斗篷,他从来都不会懒洋洋地倚靠在四轮折篷马车的褪色皮垫上,他历来都坐得笔挺——当他年纪过大无法再坐得端正时,他便依靠拐杖支撑着自己。

他乘着马车穿过大街小巷的时候,总会坐得像卫兵一样端正,那双颤颤巍巍、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地握着拐杖头,灰白色的浓眉下那双恶狠狠的眼睛来回扫视着,迸发出炯炯的目光。与此同时,他的下颌咬得紧紧的,浓密、花白胡子下的嘴唇严肃地抿着。可能是因为他的假牙使然,在那些敬畏他的小伙子们看来,他似乎正在咕哝某种与战争相关的代码。这就是他浑身上下传达出来的效果,其实,他只不过在对他的老车夫发出“前进!你这个混蛋!前进!”之类的命令而已,要么就是在他看到自己军校的学生懒洋洋地躺在杂货店门口时,嘴里咕哝着自己强烈的鄙视。

“这些年轻人中连一个真正的汉子都没有!你瞧瞧现在他们的那副德行!一群懦夫、胸无大志、弓腰驼背——根本就不像他们的父辈——根本不像我们当年开赴战场的那些人——勇者中的勇者、男子汉大丈夫中的杰出楷模!一百三十七位还不满十九岁的人!嗯哼!嗯哼!——前进!你这个混蛋!前进!”

[1]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 1577—1640):弗兰德斯画家,巴洛克艺术的代表性人物。他绘制了许多肖像画和以寓言、历史、宗教为主题的作品,包括《基督下十字架》等。

[2]范·戴克(van dyke,1599-1641):十七世纪弗兰德斯著名画家。

[3]伦勃朗(rembrandt van rijn, 1609—1669):荷兰画家。

[4]委拉斯凯兹(velasquez,1599—1660):17世纪西班牙著名画家。

[5]奥诺·杜米埃(honoré daumier, 1808—1879):法国艺术家,以其对资产阶级社会进行辛辣讽刺的石版画著称。

[6]格拉海德(galahad):在亚瑟王传说中,他是圆桌骑士中最纯洁的一位,且独自一人找到了圣杯。

[7]锡兵(tin soldier):是一种流行于19世纪的金属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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