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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归茌平汲桑被杀 投刘渊石勒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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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汲桑率领石勒,攻破了邺城,放火焚毁了宫殿,便拟进兵洛阳,又恐人心不服,忽然奇想天开,带了左右亲兵,径到成都王坟上,设了祭奠。祭过之后,即饬人发掘,将棺木起出,排了亲王仪仗,迎接棺木入城。率众致祭毕,乃宣言曰:“吾兴兵到此,并非利晋室之土地,不过以成都王无罪被戮,为之复仇耳。今迎得王柩在此,吾等无论大小各事,必当柩前禀命,然后施行。”自此朝夕奠供茶饭酒浆,凡军中之事,无论大小,必到柩前禀启,然后施行。如此鬼混了数天,邺城百姓,多念成都王旧恩,今见汲桑如此,无不悦服。汲桑便商议起兵攻兖州,令石勒为先锋,自为中军,以兵车载成都王柩同行,沿路施行军令,仍在柩前禀启。因此军中,人人怀着鬼胎。

探马报入洛阳。此时东海王虽然出镇许昌,朝廷有事,仍然咨问。东海王闻报,即表荐苟晞可为大将。怀帝准奏,即拜苟晞为都督,王赞为副都督,领兵十万,往救兖州。行至阳平地方,两军相遇,苟晞传令立下营寨。早报石勒在外搦战,王赞便欲出马,裨将周纯曰:“不劳都督大驾,末将愿往斩之。”苟晞曰:“石勒骁勇,须要小心。汝自出战,吾等亦出外掠阵。”周纯得令,提刀上马,率领本部,杀出阵前。苟晞、王赞,率领一班战将,亲到阵前观战。只见周纯出马,不及三合,早被石勒一枪刺于马下,挥众杀过阵来,晋兵大败一阵。

苟晞与王赞商议曰:“石勒骁勇,只可智取,不能力胜。”王赞曰:“我今日大败,彼必不做准备,今夜领兵前去劫营,便可图之。”苟晞大喜。即传令先行官张佐、李舆,各领本部人马,今夜三更时候,前往劫营。二将领命。是夜杀到汲桑营中,果然没做准备,被二将斩开寨栅,杀入营中。汲桑、石勒等从睡梦中惊起,急来御敌。张佐、李舆已经杀到中军。石勒不敢恋战,杀出营来,招集人马;汲桑在营中竭力抵住张、李二人,杀得喊声震天。

石勒暗想:“他既来劫我营,则彼营中必无准备,我何不转去劫彼之营。可获大胜。”想罢,即率领所招集得之人马,杀奔晋营来。时已五鼓时候,晋营中只道自己人马回营,毫不在意,被石勒直杀入中营。苟晞、王赞大惊上马,夺路而逃。被石勒大杀一阵,方始回马,半路上恰遇见张、李二人回兵。石勒大怒,奋勇向前,李舆措手不及,被石勒一枪刺死。张佐死战得脱,追及苟晞、王赞,退至平原下寨。一面写表申奏朝廷,乞请援兵。

怀帝览奏,即命人赍诏至许昌,令东海王亲统大军往援。东海王得诏,即点起人马前往,却畏石勒骁勇,只在官渡地方屯住,却使人往苟晞营中催战。苟晞无奈,只得仍提兵至阳平,使人下战书,与汲桑对敌。自此两下相持,大小三十余战,自六月至八月,互有胜负。一日,东海王送来手书,嘱令大进,即当亲提大兵来援。苟晞与王赞商议,定下计策,先使人报知东海王,约定时候进兵;又专下了战书,约定明日会战,自己却与王赞二人,分头去埋伏,只令张佐引兵与汲桑交战,分拨既定。

且说汲桑得了战书,以为苟晞亲自临阵,到了次日,便亲率众将出营列成阵势。只见张佐出马,汲桑大呼曰:“汝非吾敌手,速唤汝主将来。”张佐叱曰:“吾主将上国勋臣,岂肯轻易会汝草寇?”石勒闻言大怒,飞马出阵,直取张佐。战不及一合,张佐拨马便走,却不归营,绕过营门,落荒而逃。汲桑挥兵杀入营中,却是一座空营,汲桑回顾石勒曰:“晋兵尽退,如非粮尽,即是朝中有事,可急追之。”于是率众赶来。只见张佐败兵,纷纷向前乱窜,看看赶至六十余里,忽见晋家败兵,尽投路旁林内。汲桑心疑,正欲止住众兵,忽见前面尘头大起,东海王领兵接应,风驰电掣而来,势如潮涌。这边汲桑兵,亦正在走动时候,止压不住。一转瞬间,两军相遇。东海王阵上涌出十余员战将,挡住汲桑、石勒厮杀,东海王挥兵混战过来,喊声大震。汲桑、石勒抵敌不住,拨马便走。正仓皇奔窜之际,忽然前面鼓声响处,一彪军摆出,为首大将,乃是苟晞,挡住去路。汲桑不敢厮杀,令石勒断后,自己舍命杀开一条血路,望阳平而逃。东海王与苟晞合兵一处,随后掩杀,杀得汲桑兵十死八九。

及奔回本寨时,只见寨中高竖晋家旗号。敌楼上箭如飞蝗,王赞倚栏大叫曰:“吾已夺下营寨多时矣。”汲桑大惊,只得落荒而走,从间道走至东武阳县,径杀入城中,捉住县令,据城固守,纵令残兵败卒,向百姓人家抢掠饮食。东海王等大兵随兵赶到,将一座斗大东武阳城,围困得水泄不通,传令休兵一日,然后架起云梯火炮,四面围攻。汲桑、石勒把守不住,溃围而出。石勒十分骁勇,一马当先,杀开一条血路,径奔清渊县来。东海王挥兵追杀十余里,谓苟晞、王赞曰:“汲桑此去,已无能为力。吾拟先班师回许昌,将此功劳,让与二公干去。”苟晞、王赞领命。东海王便班师自回许昌。这边苟晞、王赞,催动军马,直追至清渊县围住,一连攻打了十余日。城中粮食皆尽,汲桑兵士,先将城中牛马牲畜杀吃,牲畜既尽,又将杀人。城中百姓大惧,乘夜偷开城门,招呼晋兵杀入,汲桑、石勒措手不及,只带得亲兵数百人,迎着晋兵巷战。杀至天明,奔出城来,回顾亲随,只有二三百人,商量要投刘渊去,于是取道冀州,一路上劫掠为食,到处骚扰。冀州刺史丁绍闻报,率领所部,伏于要道截击之。汲桑、石勒分头血战,仅以身免,随从尽被杀死,二人又复相失。汲桑不见了石勒,思量不如且投乐平去暂住。

且说此时乐平聚有一股匈奴,为首的名伏利度,拥众二千,时出为患。刘渊屡次使人前去招降,伏利度曰:“大丈夫当纵横天下,何能屈服于人?”谢绝来使,刘渊因此深衔之。此时汲桑兵败将亡,单身投到乐平求见。伏利度聚诸胡商议曰:“汲桑兵败求我,何以待之?”诸胡曰:“汲桑纵横河北,海内知名,必不能久于人下者,今不如乘其兵败远来,执而杀之。”或又曰:“汲桑骁勇,可引为己助,不如纳之。”伏利度曰:“乘其败而杀之,不仁;此人必不甘居人下,纳之是自添肘腋之患,不智。我皆不为,谢绝之可也。”遂使人拒绝不见。汲桑此时进退无据,心神恍惚,默计不如暂回茌平,以图再举,于是怏怏向茌平而去。

比入茌平境,日将暮,在路见一虬须大汉,将一群马在草地上放青,不觉触动旧业,驻马睇视。大汉曰:“汲将军何日归来?”汲桑惊曰:“汝何人?何以识我?”大汉曰:“将军贵人,自不识草野贱役。小人复姓乞活,名田甄,昔年与将军为邻,故得识尊颜。”汲桑叹曰:“吾不如尔也。”遂把兵败逃归一节,略述一遍。田甄曰:“将军勿忧。小人牧厂离此不远,就请到厂中小驻,当略备小酌,为将军洗尘破闷。”汲桑大喜,从之。田甄引至厂中,置酒相待,又招得邻里数辈相陪。汲桑酒酣,叹曰:“吾自起兵以来,曾无如今日之安闲也。”田甄曰:“将军还思起兵恢复否?”汲桑曰:“吾誓雪此耻。他日再起兵,当用汝为大将,以报今日之谊。”田甄举手称谢,众人亦附和称贺。汲桑自觉得意,指诸人曰:“今日得与诸君幸会,共联杯酒之欢,他日起兵,当用某为前锋,某为参谋,某为司马,俟扫平四海,与诸君共享承平,不亦乐乎?”众人一齐称谢,于是尽欢而散。汲桑即留宿厂中,田甄亦自归卧室。

将欲就寝,忽见一人在自己卧榻上鼾睡正浓,田甄大惊。急取火视之,乃邻叟高平也。田甄呼之醒曰:“适奉邀陪汲将军饮,叟乃不至,今何故卧此?”高平曰:“特来贺君。”田甄曰:“何事可贺?”高平曰:“汲将军已许汝为大将,岂不可贺?”田甄笑曰:“此日后之事,何遂先贺?”高平跃起曰:“然则来吊君。”田甄又笑曰:“又何事,乃烦叟吊?”高平曰:“不独吊君,亦以自吊,不独自吊,且吊茌平。”田甄讶曰:“何事可吊?请道其详?”高平曰:“汲桑以一莽夫,妄图大举,屡次兵败,今番且丧尽人马,片甲不留。东海王、苟晞、王赞等军威正盛,探知汲桑逃回茌平,岂不整兵来追?汲桑未必肯束手待缚,未免招集人马,为守御计。如此,则无论谁家胜败,茌必为战场,尔我及茌平百姓,岂复有安宁之日?岂不可吊!”田甄大悟曰:“似此如之奈何?”高平曰:“汲桑反叛,久为国家之患,朝廷深恨之。今彼单骑至此,大兵一到,彼终难久持,必将就擒。我辈同处于一地,无端与之同受兵祸,甚或同为俘虏,此愚者所不为也。君倘能杀之,以其首投东海王,富贵可立致,又可保此间一方之太平,岂不妙哉?”田甄大喜。送过高平,持刀直至汲桑卧处,窃听良久,觉其鼾声雷动,乃潜至榻前,举刀力向心窝刺下,汲桑大叫一声而死。田甄取下首级,用木匣盛贮,次日平明,即飞马起行,投许昌大路而去。

行近上党,突遇一人,策马迎面而来,田甄举首视之,认得是石勒,不觉心虚胆怯,拨马走入林内,意图避过。原来石勒因兵败,又与汲桑散失,探得上党有张督、冯莫突二人,拥胡兵数千,据住城池,与晋兵抗拒,正思量要投那厢去,不期在路,恰与田甄相遇。石勒本不认得田甄,因见其仓皇返辔,转起疑心,加鞭赶上,挽住马勒,叱曰:“往那里去?”田甄到底是心虚之人,不觉面如土色,呐呐答曰:“过路之人,不期冒犯将军,尚祈恕罪。”石勒大喝曰:“汝见我何故惊惶?必是歹人。汝木匣中所藏何物?”田甄曰:“匣中是先人骸骨,将负之归葬茌平。”石勒曰:“汝往茌平,何得反走向这条路上来?”言讫,夺过木匣,打开一看,原来是血淋淋一颗人头,仔细审视,认得是汲桑首级,不禁又悲又怒,扭住田甄细问来由。田甄无奈,将路遇汲桑,引归款待;汲桑历言兵败,投伏利度见拒,商议起兵,曾许自己为大将;后被邻人高平来说,方将汲桑杀却,欲赍首级往东海王处请赏,细细述明。石勒大怒,拔出佩刀,将田甄结果了性命,仍将木匣盛贮汲桑首级,就路旁林子里,掘成土坑,草草掩埋讫,即上马径投上党来。

督、莫突二人,闻石勒来,大喜相迎,待为上客。石勒住过数日,尽知军中虚实,因说二人曰:“昔日闻刘渊起兵伐晋,曾欲与二公合纵,嘱起兵为援,而二公不从。今使晋人一旦起兵来攻,不知二公有何方略,以拒晋兵?”二人闻言,面面相觑,不能回答。石勒曰:“事势至迫,必求援于汉。汉单于记念前事,必坐视成败,以收渔人之利,二公又将奈何?”二人同声曰:“公既垂问及此,必有良策,望即见教,某等愿降心相从。”石勒曰:“上党弹丸之地,战守均未足恃,独立无援,是自取灭亡也。汉单于刘渊礼贤下士,若举上党归之,必见重用,惟二公图之。”二人曰:“吾等昔日曾拒其请,今一旦相从,恐不见纳。”石勒曰:“刘单于度量宽宏,必不见拒。”二人大喜,因留兵守上党,自与石勒往见刘渊。刘渊大喜,封张督为亲汉王,冯莫突为都督部大,仍镇守上党,自此上党亦归刘渊。又封石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留在身边听用。石勒念及伏利度不纳汲桑,以至汲桑被杀,急欲报此仇,因入见刘渊,言:“伏利度久据乐平,不肯归服,宜速图之。”不知刘渊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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