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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凫西鼓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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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九骚人撰

山不可摇,云雾宣其气;海不可量,潮汐泄其机。山海尚有不平之积,而況人之食味別声被色而生者哉?当其寂处阒然,如蚕斯缚,如蠕斯奋,悲喜交集,曲折万端,洎乎应感起物心术形焉。蚩蚩者,随起而灭,稍有聪明,为之咏言焉,长叹,播之音乐焉。

盖余横目古今之书,莫非心之不平为之也。天心不可见,间尝验于山之云,曳紫流光,而必不同于昨日;又即验于海之潮,涵天浴日,而必不同于去年。因知心之所触,各有浅深,目之所遇,各有彼此。心动于中,目接于外,如矢在弦,发不可遏。工拙靡尽,偏全奚恤。自昔湘江囚累,尚疑怨君,蚕室腐史,不免孤愤。六经而下,不诡大道者,鮮矣。

至於文心不同,各创体制,以言语而变盱雎,以鸟迹而变结绳,褒贬易誓诰之文,纪传改编年之体。文章异态,夫复何穷?乃有传奇,固三百篇之余绪,亦越演义,亦麟经左史之支派。盖予读文献通考之续书,尚列琵琶水浒之稗史。窃谓感慨既深,言之痛切,尺幅穷万古之变,片言发千载之覆。如贾先生之鼓词,即谓子美诗史、屈平天问以来,堪步后尘焉,盖未多愧也。

先生,济宁人,字凫西,失其名号,明时进士。其家世亦未暇考,至作书之故,亦未及周知。然观其字成鬼哭,丝动石破者,先生之唾壶欲碎,先生之柔翰万折矣。涂鸦小儿,依口学舌,自矜醇正,方以先生之讪毀昔,民噤口不敢道则是。仁义礼智之字,荀杨不识其点画;易象春秋之文,庄老未穷其旨归也。呜呼!小知不及大知,岂特蜩与鸴鸠云尔哉?

余之序贾先生鼓词在乾隆元年丙辰秋也。逾年七月二十三日,复为论述其意。偶以新病屏笔墨者,二十有四时,既愈而后卒其事。盖文不加点,难免剌谬,而词以达情,不避指摘,爰复为之序曰: 文章之来,邈矣远哉。其端肇于鸟迹跡,而其盛发为典谟。皋夔拜手,明良作焉;旦奭分陕,清庙咏焉。粲而成章,所以敷皇猷,扶心传,其系重矣。三代权操于上,故哤言有禁,而橫议者诛;汉世权操于下,故言不雅驯,则荐绅缄口。若是方技百家之说,叛经离道之书,隐僻怪诞之论,学士大夫畏而去之,肄业非所及也,而況乎稗官野史之流哉?顾吾闻尼父之言曰,博奕用心,犹贤乎己。东坡之言曰,苟有可观,皆有可乐。然则文章小道,大雅不废,街谈巷议,雅化攸关。粵自周室东迁,杂说蜂起,心心有主,喙喙爭鸣。庄叟內外之篇,非尧舜而是桀纣;荀卿礼乐之论,薄孔孟而杂刑名。乃至乱民必诛,而遊侠立传,草窃必杀,而水浒为书。士君子心胸垒块,天地文章,借得杯酒,互为草稿。但能以意逆志,何妨往而不返,则予之流览於贾先生鼓词,心之所注,何不可焉?且夫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念予家号雅儒,室有缥缃,虽名山之业,未敢妄希乎先进,而春宫之笔,亦且留意于鸿文,属以覆盆永戴之故,而中郎万卷,零落无存,惠子五车,差池未睹,自计身已败矣,名已裂矣。金殿视草,虎帐飞檄,既已零落于春梦,而载酒问字,对月评诗,又复契阔于乡儒。惟此鼓词一冊,风雨晦明,与我共对,时一抱膝长吟,而阘茸狱吏之辈,亦颇能解其旨趣。吟之既久,感之愈深,序而存之,论而述之,譬犹蜣之转粪,已忘其臭,更如鸩之食蛇,言甘其毒而已矣。嗟乎哉!文章一道,何往不存,苟有心得,随遇而解。牛铎可以知乐,曝背可以献君。故琴瑟在御,而三郎羶鼓解秽,文为涌泉,而门人说鬼倾耳。近世之士,沈沒墨牍,文似而实非,尚不如鼓词之不拾牙慧,使读者有须眉起舞之乐也。时丁巳七月二十七日统九骚人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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