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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计替本末

金阜昌七年,阿计替手持所记上皇少帝及郑朱二后生死诸事实录,授予曰:「秘之!」盖予与阿计替姻侄也。阿计替常曰:我本河北棣州民。靖康中,贼将攻城,守臣王若思投降。我时为州介吏,虏将铁力炽憾入城,王若思与之相见拜跪,坐厅上铁力炽憾视我而笑曰:「斯人面貌,酷类我兄阿计替,我当另视之。」乃以巵酒赐我饮,命我从行。

经月余,至河北征战,我常随之。一日,炽憾诣干离不营下议事。我番服结束从行。干离不见我曰:「阿计替何以尚在?」我但唯唯。炽憾曰:「此非真阿计替,乃面貌之偶同耳,彼实南人也。」干离不亦甚喜我,使人训我以番语,谓炽憾曰:「可呼他为阿计替,待我照管他。」一日,干离不饮次曰:「阿计替,休去他帐中,只在我帐中住可也。」自此只在干离不麾下,手执刀剑弓矢侍左右。干离不惜我谨慎,每以密事告我。

靖康元年,我已在干离不帐下二年矣。二月中,随干离不提师围汴京之安上门。干离不部将钱斯可红败郭京,刀斫郭京左臂落地。可红纵兵返转城下,高举皂旗,指挥众兵上濠。时安上门之西,有将麋斯奕者,领一军曰赤伏军,运皂旗于洞子上,为城上人所得杀之,而手执皂旗高声呼曰:「杀了番也。」入他处,望见皂旗登城,不知是宋兵呼捷,误认为番兵已临城上,遂争相奔溃。番人见守城军自乱,遂乘势上城。东京之陷,弹指间耳。

次日,干离不入城,住瑞相寺,命阿计替领军人打掳,凡得财帛千计,子女十四人。内城尚闭,而虏已登子城驻军矣。又明日,子城开,干离不入子城,住阿育王法堂。粘罕旦夕使人会计,打掳取讨金宝妇女。一日,干离不在法堂上坐,有执女子三人至者曰:「与大王。」因干离不在北国,先曾授封淑耆王,故呼为大王也。阿计替在傍观之,三女皆绝色,颤抖不能言。问其实,乃曰:「我宋国荆王女也。长曰檀檀,次曰修奴,次曰缨给。今日有胡人骤入我府,掳取金宝,又将我父子都杀了,祇留我姊妹三人执至于此。望求早赐死,我等义不可辱。」言毕,俱欲触阶而死,众人掖止之。干离不乃呼其子尚孚电曰:「与汝三人作奴婢。」尚孚电使人引三女子去。是夕,闻俱被淫辱,不堪以闻。

一日,有人扶一美女至干离不帐前,曰:「若乃皇族女,亦付与尚孚电;若是百姓女,即付与左右亲从者。」干离不年已六十余岁,情犹酷毒。尚孚电有弟陆笃诜尚幼,每见女子美者,必就干离不求之,干离不未常允许。又向尚孚电求之,亦不得。一日,伺尚孚电大醉,乃使人刺杀之,尽夺其诸女之尤者,自东京出奔,投粘罕之长子而去。干离不自此后,乃不令人掳掠女子。所伏侍左右两人皆丽色者,亦逐之去,后反为他军所获。尚孚电遗下妇女犹有二十余人,干离不乃悉分与左右亲随。阿计替得一妇,究其本末,云是:「京师城纸铺王员外之女,十九岁嫁于周家为媳。汴京陷,全家离散,遇一番人,将我献于大王,大王复赐于小将军,而得随侍焉。今小将军死,又归于君」云。

其后三月间,车驾出城,干离不谓阿计替曰:「我昨日与元帅说及,叫你随南国官家前往燕京。」次日,干离不引阿计替见粘罕,粘罕呼曰:「你是南州铁力炽之兄乎?」曰:「然。」曰:「叫汝押送赵某父子并他二妻前往燕京,在路小心。」因令趁千户同去。至中途,见骑兵护二帝者,乃同迤逦至京,及移安肃军云州西江州五国城筠从州源昌州等处。又自源昌州至燕京,往来万有余里,凡十有二年。后在燕京又侍帝三四年。

尝再四语予曰:「我随二帝跋涉万有余里,若非我保护,他死亦早矣。」又曰:「我本大宋人,感他南朝恩德,故在路所不拘絷,惟是温言抚恤,又戒约左右护卫。」今到冀州,乃持前所历事迹授予曰:「万一此文逮江南,使中原可复,腥膻可除,而欲求其实,当以此进。」

余念阿计替之忠,故直书其事于前,又记其本末于后。如此不暇饰之以文辞,览者幸毋笑其拙。今因两朝议以河为界,有张氏者欲南归,予乃书其本末以与之,令持以南渡;其遗稿残文,已悉焚其迹矣。阿计替本姓朱氏,名得成,棣州人,今为滑州宣德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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